后来,她对着他也肯说肯笑肯撒娇了,他才觉得她确实是穿起旗袍来,更加娉婷楚楚。他手里拎着的这件冰蓝色的旗袍是她生日那天穿过的,他牵着她的手,仿佛握着一朵雪花。他把衣裳挂回去,触着那 的质地,指尖却是涩的。
虞浩霆从房间里出来,栖霞的总管温乐贤和叶铮一起等在门口。
“叫她们把东西按原样收拾好。没有我的话,我房里的东西谁也不要动。”温乐贤见虞浩霆并没发脾气,这才松了口气,连忙点头答“是”。
叶铮跟着虞浩霆下楼,见他穿过大厅,径直就往外走,多半是要回陆军部的样子,忍不住凑上去叫了一声:“四少!”
“什么事?”
叶铮努力笑出两个酒窝来,有几分讪讪地说:“该吃饭了。”
虞浩霆也不瞧他,只抬腕看了看表:“那就吃了饭再回去吧。”
叶铮心里一乐,不知道今天有没有他爱吃的姜松鱼丝。
康雅婕怀孕的消息传到沈州,康瀚民自然十分欣喜,兼之北地近来太平无事,他当即便决定去看望宝贝女儿。除了家有喜事之外,在春暖花开的时节南下,也着实是件赏心乐事。
虽说是探亲这样的私事,但康瀚民到江宁的第三天,便由行政院和参谋部一起出面在国际饭店举行酒会为他接风。除了江宁的许多军政要员之外,邵家亲眷也悉数到场,国际饭店门口的汽车排起长龙,单是车灯便照亮了一条长街。
康雅婕一身玫瑰紫的单肩曳地长裙,轻柔飘逸的裙摆自腰际往下打了细密百折,依旧是身姿窈窕;左肩一枚硕大的蝶形宝石别针,长流苏的钻石耳环几乎扫到锁骨。她挽着父亲跟宾客寒暄,邵朗逸也时时陪在左右,顾盼之间光彩照人,雍容优雅的笑意中蕴着丝丝甜美。
正觥筹交错之间,康雅婕忽然觉得四下微微一静,她不必回头也猜到是虞浩霆到了,心中轻笑:虞四少就是虞四少,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目光所系。她转身一望,果然是虞浩霆携着一个女伴刚走进来。康雅婕微微有些诧异,这段日子倒没听说虞浩霆有什么新女朋友,而且那女孩子一眼看过去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是谁。
“怎么是小六?”说话的人却是虞若槿。
康雅婕见她神色讶异中又有些不快,好奇道:“姐姐是说跟四少一起来的那位小姐吗?我看着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
虞若槿方才讶异的神色已经掩了下去,淡淡一笑:“你和她不熟,那是韩家的六小姐韩燕宜。”
康雅婕略想了一下,便明白虞若槿的不快和讶异从何而来了。虞浩霆带个女孩子出来交际没什么大不了,无论是梁曼琳那样的电影明星,还是江宁的名媛闺秀,虞浩霆逢场作戏甚至有些露水姻缘也都无伤大雅,但这个韩燕宜是霍夫人的侄女,也就是霍庭萱的表姊妹。自虞浩霆和顾婉凝分手之后,他身边一直都没什么女朋友,今天忽然带了她出来,也不知道两个人是什么状况,要是真有什么瓜葛,霍家和韩家连虞家恐怕都得闹心。
她这么想着,不免多打量了韩燕宜几眼。康雅婕一到江宁就和邵朗逸结了婚,所以和这班未婚的小姐们来往并不多,不过,纵然彼此不熟,她也听说过韩燕宜和她妹妹韩佳宜是江宁有名的姊妹花,出身名门,才貌俱佳,姐姐秀雅,妹妹柔艳,在交际场里极出风头。
韩燕宜正是桃李之年,粉面修眉,明眸顾盼,身上穿着一件淡莲红色的抹胸纱裙,颈间一串枝叶型的钻石项链,简单精致一如她面上恰到好处的妆容。康雅婕心下品评,这位六小姐虽然不及顾婉凝情致动人,却也是容颜姣好,且极懂得修饰,怪不得这样有名,当下便笑道:“早就听说韩家有一对姊妹花,今日看来,六小姐果然出众。”
虞若槿漫不经心地扫了韩燕宜一眼:“小七怕比她姐姐生的还要好些。”
康雅婕心中一动,就着她的话往下说:“有这样的表姐妹,想必霍小姐也是极美的。”
虞若槿听她说到霍庭萱,微微一笑:“比庭萱就差远了。名门闺秀,岂只在姿色两个字上?”
康雅婕听了这一句,心里便略有些不舒服,还未来得及再开口,虞若槿已笑着对她耳语道:“我不过是替我们老四操心罢了。你还用得着 思瞧她们美不美?谁不知道朗逸如今一心都在你身上。”
这句话却是说到了康雅婕心里,虞若槿说的对,凭她们在虞浩霆眼前竞艳争春去,和自己有什么相干呢?要头疼的也是未来的虞家少夫人。
邵朗逸见虞浩霆带着韩燕宜来也有些意外,正好谢致轩端着酒过来,便向他问道:“浩霆最近和韩小六很熟么?”
“浩霆我不知道,我听致娆说韩燕宜这些日子常常去淳溪。”谢致轩转着酒杯,笑意促狭:“你也知道,这姊妹俩是最喜欢出风头的,我猜小六是看上浩霆了。要是这回四少来者不拒,那就有乐子了。”
邵朗逸看了一眼舞池中的两人,淡然道:“浩霆不会。”
谢致轩的笑意忽然有些凉:“我倒是想让他收了这丫头。”
邵朗逸闻言有些讶然:“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致轩悠然道:“要是韩小六跟浩霆闹到一起去,姑姑才知道什么叫后悔呢。”
邵朗逸静静一笑:“浩霆都不提了,你倒还惦记她。”
谢致轩喝尽了杯中的酒,随手搁到侍应的托盘里,唇边一抹百无聊赖的笑容:“我是惦记我的狗,青榆里那样的地方,也不知道能养成什么样。”
邵朗逸面上仍浮着清浅的笑意:“你放心,你那只狗挺好的。她不在青榆里了。”
谢致轩一愣,疑道:“浩霆把她藏起来了?”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可能:“你把她藏起来了?”想了想,更不可能,便皱眉问道:“她现在在哪儿?”
邵朗逸目光疏淡:“你问这么多干什么?你只要知道,你那只狗吃的饱睡的好,不就行了?”
谢致轩猜的没错,韩燕宜确实是对虞浩霆动了心。
之前,韩家姐妹只以为霍庭萱是板上钉钉的虞家少夫人。霍庭萱人才出众,两人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且虞浩霆一向多在军中,并不经常在江宁交际场 入,又是冷面冷心的脾性。因此,韩燕宜虽然眼光甚高,也从来不敢对虞家四少动过什么心思;然而,顾婉凝的出现,却打破了许多藩篱。
韩燕宜眼见这女孩子一夜之间便夺去了虞浩霆的全部情意和所有人艳羡的目光——
“听说虞四少包了整间影院陪顾小姐看电影”,“冯家二公子不知怎么惹了顾小姐,硬是叫四少给逼到国外去了”,“她明明都被学校开除了,还是四少亲自去找了校长,才让她重新回来上课的”…
传闻纷纭,虞浩霆待顾婉凝的温存多情却是她亲眼见过的。
在谭家婚礼上,虞浩霆为了个苏宝笙一掷千金,不过是她一个女同学罢了。满堂的衣香鬓影,他的目光却只在她身上,那样傲然磊落英气逼人的男子,每每低了头和她说话,眼角眉梢都是温柔笑意,便是韩燕宜冷眼旁观,亦觉动容。
后来虞浩霆在邵家婚礼上跟虞夫人说的话,很快便传开了。韩燕宜忽然省起虞霍两家并没有正式的婚约,谁说虞家少夫人就一定要是霍庭萱呢?霍庭萱纵然千好万好,但虞浩霆不喜欢,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至于她自己,虽然不如顾婉凝姿容绝代,但家世却好过她许多,未必便没有机会,搏一搏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她忖度没什么机会接近虞浩霆,便常常去陪伴虞夫人,今日正巧碰上虞浩霆去淳溪。韩燕宜原本晚上就要到酒会去,虞浩霆没有女伴,倒也不介意带了她一起。他一向不在这些世家小姐身上留心,既懒得应付那些小姐脾气,也不想惹什么麻烦。此刻,他看着韩燕宜在他身边语笑晏晏,神思游离间亦觉得有些奇怪,同样是年轻美丽的女孩子,他对着她,怎么就一点惬意的感觉都没有呢?
他从前也不是这样,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有个或 或清婉的女孩子解解闷儿也不错。然而今天,韩燕宜刚一上他的车,他第一个反应竟是不由自主地去挑剔她哪里哪里不如顾婉凝;他看着韩燕宜自作聪明地想讨他欢心,心里想的却是当初,只要顾婉凝肯对他笑一笑,多说上两句话,他便有满心的欢喜。
虞浩霆忽然就觉得有些厌倦,厌倦韩燕宜的娴雅温柔的神情,厌倦乐队选的曲子,厌倦舞池的灯光,厌倦这流光溢彩的满目繁华…幸好一曲终了,郭茂兰便过来错开众人,低声对他说了几句,虞浩霆眼中冷光一凛,跟韩燕宜敷衍了两句,走了出来。
051、从此萧郎是路人
虞浩霆上到六楼,郭茂兰敲开615的房门,只带人等在门口,只有卫朔跟了他进去。等在615的人是军情二处的处长娄玉璞,虞浩霆一坐下来便问:“确定吗?”
娄玉璞点头道:“确定。刘鹏翼上个月9号在石津港下的船。”
“康瀚民知道了吗?”
“应该还不知道。刘鹏翼被他父亲送到俄国之后,行踪一直都很隐秘,康瀚民的人找了他很久都没有找到。我们得到消息是因为徐力行的机要秘书是我们的人,刘鹏翼回国之前联络过徐力行,所以我们才跟上他的。”
虞浩霆点了点头,徐力行和刘民辉是儿女亲家,虽然刘民辉兵变的事,徐力行未曾参与,但康瀚民对他防范日深,刘鹏翼若是有所图谋,那跟他联络倒也不足为奇:“他想干什么?”
“刘鹏翼见过徐力行之后,又去旧京见了青帮的人”,娄玉璞道:“本来没有查清楚之前,我不想惊动四少,但今天下午,刘鹏翼突然到了江宁。”
“说你的想法。”
“属下推测他是冲着康瀚民来的。”娄玉璞语意沉着:“他冒这么大的风险回国,必然有所筹谋。康氏如今和江宁修好,只要康瀚民在,刘鹏翼在国内就见不得光。只是眼下还不知道徐力行是不是答应跟他合作。”说到这里,娄玉璞顿了一顿:“至于刘鹏翼又找上青帮,多半是想要替父报仇。”
娄玉璞的猜测和虞浩霆想的差不多,刘鹏翼跟着康瀚民到江宁来,又找了青帮的人,十有八九是打算行刺。若真是如此,他们倒没必要干涉,成与不成对虞军都没什么损失,他关心的只是刘鹏翼的后着:“江宁的事我安排别人盯着,你尽快弄清楚徐力行那边是什么打算。”
娄玉璞一走,叶铮就被叫到了国际饭店,他刚进前厅便有侍从迎了过来:“叶参谋,四少在615房间。”叶铮听了有些纳闷儿,今天是给康瀚民接风的酒会,虞浩霆过来不过是应酬场面,怎么不在里面跳舞,反而开了房间叫他过来?
“四少!”叶铮进来先是一本正经地行了礼,接着就笑嘻嘻地说:“我还以为四少叫我来跳舞呢。”
虞浩霆扫了他一眼,也不接他的话,只开门见山:“刘鹏翼今天下午到了江宁。”
叶铮听了,半边唇角轻轻一扬:“就是刘民辉的那个败家儿子?”
虞浩霆微一颔首:“他之前在旧京见了青帮的人,军情处猜测,他可能想在江宁刺杀康瀚民。”
叶铮闻言正色道:“四少是想让我跟青帮的人打听一下消息?”
虞浩霆道:“我知道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你方不方便?”
叶铮想了想,说:“打听这件事没问题。不过您知道,青帮重承诺,讲义气,如果真有堂口应了,恐怕我也不好叫他们罢手。”
虞浩霆站起身来,一边往门口走一边说:“这件事我们不管。我只想知道他们打算怎么行事和行事的时间。另外,如果他们觉得棘手,我也不介意——你帮帮忙。”
叶铮低低“啊”了一声,虞浩霆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好好想想。”
叶铮出了国际饭店,回去换过便装,就独自一人去了文廟街的凤麟楼。凤麟楼是文廟街最大的戏茶厅,晚上最是热闹非凡,叶铮一到门口,一个眼尖的管事便笑容满面地迎了过来:“小老大也来听戏?一会儿有十二姑娘玉玲珑的杜十娘,在文廟街可是头等的。您要是听着好,叫她待会儿散了戏陪您宵夜,单给您来一段儿?”
叶铮瞟了他一眼,无所谓地道:“听戏我也不到这儿来了。你们师父在不在?我有正经事。”那管事的讪讪一笑,连忙引着他上楼。
虽然军中有帮会背景的人不少,但叶铮却是一个异数。
他并不是自己拜帖求师开香堂入门的青帮弟子,而是因为他祖父是青帮出身,父亲叶继开亦是青帮之中辈分颇高的大佬,叶家门下学生子无数,叶铮从小便是个混世魔王。只是人越长大越有反骨,他不肯就着“家学渊源”行走江湖,却不知为了什么缘故偷偷去考了军校。本来叶继开也没打算一定要让儿子干那些刀口舔血的生意,却不料他竟然私自跑去从军。在定新念了半个学期,家里才知道,还是因为有个教官是叶继开的拜帖弟子。原还想着是不是要叫他退学,待见到叶铮军容严整,英姿飒爽地在堂前一立,父亲长叹一声,说了句“各有造化,好自为之”便由他去了。因此,虞浩霆一听说刘鹏翼找上了青帮的人,叫他去打听消息倒是现成。
因为康雅婕有了身孕,邵朗逸索性将公事都推了出去,只在家里陪着夫人。康雅婕心中欢喜,面上却故作大方:“我现在也没什么不舒服的,你不用总陪着我。”邵朗逸笑意和煦:“外面的事情我不管,别人也能管,可是夫人却只能我自己陪。”
康雅婕莞尔一笑:“不过今天倒是我不能陪你了。”说话间,已经有丫头捧了披肩和手包过来。
“你要出去?”
“我昨天跟你说过的,你忘了?王葆振约了我父亲在隐龙潭赏景吃饭,谈什么煤矿的事情。”康雅婕道:“他们一家都去,所以父亲叫我也过去陪着应酬一下。”
“这种应酬最没意思”,邵朗逸起身走到她面前,手指绕着她披肩上的流苏:“你要是想游春赏景,不如我们去泠湖,在自己家里要怎么样都随你的意思,不是更好?”
他这样一说,康雅婕倒有几分动了心,军政事务她原本就不放在心上,王家的人她也不怎么认得,去应酬这些场面着实无聊。邵朗逸见她一时不开口,便迳自打电话过去安排澄湖那边准备她爱吃的时令河鲜。康雅婕看他这样殷勤,也不再推辞,打发人去跟父亲打个招呼,就说身子乏,在家里休息也就罢了。
此时春光正好,花影扶疏,柳已成荫,裹着花香的暖风缕缕不绝,拂的人满身惬意,康雅婕有孕在身,本就有些懒懒的,此时人在画舫之中,波光云影,烟水悠然,此情此境更添娇慵,她斜倚在绣榻上,隔着半卷的竹帘笑意缱绻地看着邵朗逸钓鱼:“这里的白鱼太小了,我在家里的时候见过三十几斤的,有两米长呢!”
邵朗逸笑道:“北地白鱼肥美,不输南国江鲜,不过,还请康小姐小声一点,别吓走了我的鱼。”
康雅婕宛转一笑,走了出来,靠在他肩上:“你不要钓鲫鱼上来,刺好多。”
邵朗逸笑着摇了摇头,将钓竿递到她手里:“你来,看它们听不听你的话。”
康雅婕却不接那钓竿:“我才不耐烦盯着这个,要我说,撒个网下去,什么都有了。”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见远处有汽车驶来的声音,康雅婕抬头遥望,果然见湖岸上有三辆车子飞驰而来,她不免有些诧异,转脸对邵朗逸道:“是什么人?怎么开的这么急?”她刚说完,又有一辆车子开了过来。邵朗逸见状眉心微蹙,搁了手中的钓竿,吩咐撑船的下人:“上岸。”
画舫还未靠岸,康雅婕已认出等在岸边的人除了邵朗逸的副官孙熙平、侍卫长汤剑声之外,竟还有虞浩霆的侍从官叶铮和她父亲的幕僚长杜樊川,一干人都是面色凝重。康雅婕见了这个情形,心中惴惴,邵朗逸扶着她下船上岸,待她站稳,便问叶铮和杜樊川:“什么事?”
“军长、夫人,康帅遇刺了。”叶铮话一出口,康雅婕脸色已变了:“我父亲现在怎么样?”
“康帅受了伤,已经送到中央医院了。”杜樊川脸色虽然难看,但神态尚算镇定:“小姐不要太忧心。”
“我们去医院。”康雅婕说着便急往前走,邵朗逸连忙扶住她:“你别急,小心身子。”康雅婕面上一片焦灼,也不答话,迳自上了车,邵朗逸揽着她,低声劝慰。杜樊川见邵朗逸陪着康雅婕一起上车,心下稍安。他之前一得到康瀚民遇刺的消息,便电令康氏驻军封锁绥江以北的铁路线,严阵以待。
但愿,是自己多心了。
邵朗逸和康雅婕赶到医院的时候,娄玉璞正灰头土脸地听虞浩霆训斥:“三天之内查不出头绪,你自己辞职。”娄玉璞本就面色惶恐,答了“是”转身要走,正看见邵朗逸和康雅婕,神情更是难堪。康雅婕却顾不上理他和虞浩霆,直直去问康瀚民的机要秘书饶国瑞:“我父亲怎么样了?”
饶国瑞沉声道:“督军还在抢救。”
康雅婕一听“抢救”两个字,身子一软,便倒在了邵朗逸怀里。
幸而是在医院,康雅婕一晕,立时就有医生过来查看诊治,说并无大碍,邵朗逸这才放心,却见叶铮过来行了礼:“四少让我来问一问,夫人没事吧?”
“没事”,邵朗逸说着,往走廊深处走了几步,低声问道:“怎么样?”
“中了三枪,抢救就是做个样子。”
康瀚民重伤不治的消息第二天就传了出来,连虞浩霆在内的江宁军政要员们痛悼之余,更表态一定要缉拿凶手,查明真相。康氏内部顿时风声鹤唳,杜樊川能控制的不过是康瀚民的部分嫡系,其他的康氏将领并不十分买他的账。他调动兵力南下布防的举动,也惹来不少非议。
康瀚民只有一个女儿,若论亲疏,能接掌他权柄的人无非是邵朗逸;且邵朗逸这两年多在绥江驻防,康氏诸将许多都跟他打过交道,深知此人亦是人中龙凤,若不是康瀚民在江宁遇刺,邵朗逸又身份尴尬,他倒不失为一个人选。但此时真凶尚未查明,杜樊川急急向南增兵,分明是将刺康的罪责归到了虞军身上。
无论如何,北地已经公开易帜服从江宁政府,此时贸然和虞军剑拔弩张,实在不算明智之举,难免也让人疑心是康氏内部有人不愿屈从江宁政府,是以刺康夺权。
不过,这些都不是康雅婕所关心的,她为了父亲的事悲痛欲绝,医生只得严嘱她为了腹中胎儿安全,绝不可再情绪过激,好在邵朗逸日夜陪在她身边,悉心照料劝慰,她才渐渐安定下来。而康瀚民遇刺一事在江宁政府和康氏的倾力追查之下,很快也有了眉目。
在垒玉潭行刺康瀚民的枪手一共四人,其中三人当场被康的侍卫击毙,负伤走脱的一个两天之后被娄玉璞的人抓到,虞军为避嫌疑,直接将人交给了杜樊川,秘密押回沈州审讯。不料这枪手十分硬气,不肯松口,后来还是从他们行刺所用的枪械上追查出了端倪——这四名枪手都是青帮的人。只是这样一来,案情仍不明朗,无论是虞军还是康氏,军中有帮会背景的都不在少数,亦有可能是没有帮会背景之人为了避嫌,特意安排了这样一着。但虞军之前如此撇清,倒让康氏内部的人彼此多了几分猜忌。
虞浩霆并不在意刺康案的进展,他眼下关心的只是事情曝光之后,康氏除了徐力行之外还有什么人会步刘民辉的后尘,不打一打,北地四省终究不是自己的。
“等刘鹏翼的事情揭出来,康瀚民的嫡系多半会在邵军长手里,加上本来就倾向我们的人”,汪石卿道:“徐力行作为有限,只能投靠俄国人。”
“让温志禹去海兰见一见黎鼎文,告诉他,只要康氏的舰队完完整整地交到我们手上,将来海军总长的位置我留给他。”
汪石卿听虞浩霆忽然说到海军的事情,微感诧异:“康氏的舰队对北地大局影响有限,他们的舰只恐怕还及不上淞港。”
虞浩霆摇了摇头:“我不是在意他的舰只,我是在意黎鼎文这个人。他是温志禹的师兄,我留心过,是个人才。眼下各方的海军都不成气候,但将来就不一样了。德国人在欧洲争了多年的海权,俄国人和逊清的旧约也每每觊觎我们的海港??”
他们两人正说着,郭茂兰在外头敲门道:“四少,绥江急电。”
虞浩霆接过机要秘书递来的文件夹,翻开看了一眼,对汪石卿道:“徐力行有动作了。”
邵朗逸陪着康雅婕扶灵北上,康氏诸将都在灵前立誓缉凶,南北报章亦争相追索案件细节,推测真凶。正在此时,徐力行和几名康氏将领突然宣布自立,不再受江宁政府节制,并指斥行刺康瀚民一事正是虞军安排。与此同时,俄国军队亦借口清除窜逃至外蒙境内的白俄余部,越过边境。
北地战事一触即发,旧京的空气也紧张起来,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康瀚民说不定是俄国人杀的。”
“不是说刺客是青帮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