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说了”,霍仲祺忽然打断了她,低着眉睫轻轻一笑:“我是个纨绔子弟,轻浮惯了,你怕我耽误你的朋友。”
顾婉凝咬唇道:“我不是说你不好??”
霍仲祺看着她,笑意温和:“我明白。不过,你老想着别人的事情,怎么不想想你自己的事情?”
顾婉凝不答他的话,端起杯里的酸梅汤喝了一口:“太甜了”,说罢,又拣出桌边的一个调料瓶子,倒了一些在面里,霍仲祺看了一眼,笑道:“你不光能吃辣,还能吃醋。回头我告诉四哥,叫他千万留神。”
顾婉凝和霍仲祺吃过东西出来,夜已深了,两人走到巷口,霍仲祺见婉凝轻轻 手,知道她是怕冷,忽然想到方才经过一个卖糖炒栗子的摊子,便对顾婉凝道:“你稍等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顾婉凝见他转身要走,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一丝不安,忍不住叫了一声:“仲祺?”
霍仲祺回身一笑:“我去买点栗子。” 他转过脸去,一低头,一抹笑意便止不住地攀上了眼角眉梢。
巷口出入人多,街边也摆了不少摊子,顾婉凝便被挤到了街上,好在这个时候也没什么车辆。她呵着双手,想着日子竟过得这样快,如今已是冬天了,她和虞浩霆到这里来的时候,还是夏天。
她想起那对唱儿歌的小姐弟,“高楼高楼十八家,打开门帘望见她”,还有那碗加了什锦菜的豆腐涝,老板娘说“少爷吃了这一碗,必定前程似锦”。
前程似锦?他还要怎样的前程似锦呢?
冬日的夜风寒意袭人,那人说,沣南和江宁迟早一战。
迟早一战?
“再过两年,我带你去西澜江看月亮 ”,“我要让这万里江山重新来过”??
他的前程似锦,他的志气,他的人生,却是叫她最惊惧的东西。
她不能和他在一起。
她迟早会成一枚棋,不是他的也是别人的,或者,都是。
她觉得裹在大衣里的身子冷透了,她的手微微抖颤着想要拂在腹上,他那天的话犹在耳边——
“我们先要个孩子,你再去念书,好不好?” “你生个孩子给我,我就由着你走!”
她要怎么办呢?
顾婉凝忽然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迫近,她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她还未及反应已被人用力推了出去,她完全失控地摔在地上,有人倒在她身边,夜风冷硬地削在她脸上,一抹黑色的车影几乎擦着他们呼啸而过。
她刚刚明白过来,霍仲祺已从地上撑了起来,伸手扶她:“你没事吧?”
他虽然关切,却并不太紧张,他知道刚才她只是被自己推了一把,只是不知道有没有磕伤了哪里,此时此刻,他的心思却都在刚才的那辆车上。
顾婉凝摇摇头,扶着他站了起来,不料,刚走出两步,身子便软倒下去,她一只手死死攥住霍仲祺的手臂,另一只手去按自己的小腹,雪白的一张面孔几乎是扭曲的,霍仲祺见状甚是惊骇,连忙抱住她:“婉凝,你怎么了?伤到你了?”
巨大的痛楚让顾婉凝眼中浮出一层水雾,她挣扎着开口,那声音几乎已是 了:“孩子??仲祺??孩子”,霍仲祺一愣,霎那间脸色已变得惨白:“孩子?你??你有了孩子?”他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婉凝,你别怕,我们去医院,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霍仲祺一边开着车,一边握着顾婉凝冰凉的手:“马上就到了。婉凝,不会有事的,你别怕??”
而顾婉凝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
她只觉得疼,一股冰凉空冷不断下坠的疼,就在她自己的身体里拖拽着她,无处可躲,无处可逃,所有的力气和暖意都被那狰狞的痛楚驱走了。渐渐地,她似乎感觉不到疼了,那痛楚依稀还在,只是她不觉得的了。她最后一眼看见的是霍仲祺焦灼的面容,她想跟他说“你别急,我好像没那么疼了”,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冷:四少你节哀顺变。谢同学,你知道“渎职”两个字怎么写吗?补一份五千字的检查明天一早交到侍从室吧!你y就是一个扫把星啊!
038、他一定要他说出个不一样的答案来
谢致轩赶到医院的时候,只看见埋着头坐在病房外的霍仲祺,他一眼瞥见小霍衣袖上的血迹,愈发惊骇起来。
然而,不管他问什么,霍仲祺都只是摇头,幸好,他没有等太长时间,急诊室的门就开了。
大夫一走出来看见这个情形,有些惑然地问道:“这位太太是?”
谢致轩闻言一怔,霍仲祺已颤声问道:“她人怎么样?”
大夫的声音是一贯的平和镇静:“人没有危险,不过孩子没有了。”
谢致轩听了这一句,惊诧地问霍仲祺:“孩子?什么孩子?! 小霍,什么孩子?”却见霍仲祺 紧闭,脸色一片青灰。
那大夫扫了他们一眼,冷然道:“她家里人呢?也都不知道么?还不到两个月,正是要小心的时候。”
谢致轩此时已明白过来,张了张口,却无话可说。霍仲祺艰涩地看了他一眼:“…你叫官邸的丫头过来吧,我去给四哥打电话。” 他走出几步,却又猛然站住,回过头来紧紧盯着谢致轩:“我在这儿,你去跟四哥说。你也不要叫官邸的人来了。”
谢致轩见他目光雪冷地看着自己,先是疑惑,旋即心中一凛:“你疑心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霍仲祺不置可否,只是冷冷看着他:“你要是还顾念跟四哥的情分,这里的事就不要再让其他人知道。”他说罢,眼中痛意乍现:“…先别跟四哥说孩子的事。”
谢致轩咬牙点了点头,沉声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
“你一个特勤处长,连这点儿事情都办不好?”龚揆则的语气一如平日的沉缓,但却让江夙生背上渐渐浮起了一层冷汗。自虞浩霆北上,顾婉凝在栖霞闭门不出,想要在官邸里造出些意外又不让人疑心并不容易,直到这两日顾婉凝到春熙楼看戏,他才有机会部署一、二。
然而,谢致轩时时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又加上霍仲祺,旁人倒也罢了,这两个公子哥儿却是不好有所损伤的。今晚的事,已经是极费功夫才寻到的机会,却不想又错过了,他只好解释道:“当时霍公子在…”
龚揆则喟然一叹:“只怕栖霞那边更要谨慎了。四少下个星期就回江宁,无论如何,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
江夙生觑着龚揆则的脸色说道:“或者,从顾小姐家里想想法子?”
龚揆则眉峰一挑:“你尽管去办,只是一条:务必做的像一点,不要让四少马上疑心。”
江夙生点了点头正要开口,桌上的电话却响了,龚揆则微一皱眉,接了起来,不料刚听了两句,脸上竟浮了一片疑云,对电话那边道:“我知道了,再有什么状况,你随时告诉我。”
他搁了电话,盯着江夙生道:“你不是说没有撞到吗?”
江夙生有些不解:“差一点,要不是小霍…次长,出什么事了?”
龚揆则眉头微蹙:“栖霞的人说她出了车祸,现在在慈济医院,似乎情形很不好,小霍已经叫致轩过去了。”
江夙生诧异道:“这不可能。”
龚揆则沉吟了片刻,说道:“这种事小霍不会无中生有。你马上叫人过去,不管她是怎么进的医院,既然官邸的人都知道她情形不好,那就…见机行事吧。”
江夙生衔命而出,已是午夜了,龚揆则却毫无睡意,他端起桌上冲得极酽的龙井,呷了一口,随手拉开书桌的抽屉,里面正是汪石卿之前拿来的那叠档案,最上头的照片已经泛了黄,边缘洇了几点水迹,龚揆则侧眼看着,也不由有些感慨。华清池水马巍土,洗玉埋香总一人。与其他日叫虞浩霆自己来做这个决断,不如今日他来做。
然而没过多久,江夙生便从特勤处接了内线电话回来,语气低促:“次长,恐怕已经有人起了疑心。病房外头设了几道岗,查的很严。”
龚揆则拧着眉头问:“是栖霞的人吗?”
江夙生道:“怪就怪在这儿,没有看到官邸的人,都是从卫戍部临时调过来的。”
注:“华清池水马嵬土,洗玉埋香总一人” 是袁枚的诗,全诗是 “空忆长生殿上盟,江山情重美人轻。华清池水马嵬土,洗玉埋香总一人。”
不仅医院里的岗哨如此,连在病房里照料顾婉凝的佣人也都是霍家的。
霍仲祺不相信事情会这么巧,那辆黑色福特和他擦身而过之后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更蹊跷的是那车的牌照,6012,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车牌应该是交通部总长蒋庆文家的一辆silver ghost。
霍仲祺先疑心的是谢致轩,他到栖霞来本就有些奇怪,偏偏他一不在,就出了事,况且,他又是谢家的人…若真是虞夫人的意思,那栖霞的人恐怕也都靠不住了。算起来,只有卫戍部一向最是独立,惟奉虞氏父子之命是从,和参谋部、陆军部都极少牵扯,但旁人却也不好轻易动用。只是他和虞浩霆素来亲厚,又人缘极好,才连求带逼的从卫戍部借了人过来。
他坐在床边翻来覆去地想着,顾婉凝仍然沉沉未醒,病房里的床单枕被皆是白色,她纤弱的身子埋在其中,尖尖楚楚的一张面孔也是雪白的,连唇上也看不到血色,只有黛黑的眉睫和铺散开来的一头长发格外清晰。
她的眉头微微蹙着,霍仲祺忍不住伸手抚上去,只觉得一股刺痛从指尖直窜入身体,他想起自己冲进急诊楼,把她放到病床上的时候,才惊觉臂上已染了温热的血迹…
孩子。
她的孩子,婉凝和四哥的孩子。
就在他手里,没有了。
他怎么会这样大意?
她这样精神恹恹,茶饭不思,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他一步也不应该离开她的,他不应该叫官邸的侍从先回去,到底是他私心作祟!他总担心虞浩霆待她不好,又担心虞浩霆待她太好。他想她事事顺遂,无忧无虑,却又隐隐盼着另一回事。他到底是私心作祟!他只想着能和她在一起,哪怕多一刻也是好的!
她伏在他怀里,紧紧地攥住他的手臂, 着说:“孩子…仲祺…孩子…”
等她醒过来,他要怎么跟她说呢?
他要怎么跟四哥说呢?
谢致轩放下电话,心里却愈发忐忑起来。
他翻来覆去打了无数遍腹稿,然而那边虞浩霆的声音一响,他就全乱了。其实不用霍仲祺说,他也不敢贸然提孩子的事,只说顾婉凝 “出了一点意外”,“你放心,没有撞到,只是摔了一下”,“还在医院,人没有危险”…他知道他说的错漏百出,他想,或许虞浩霆听了这些,大约就能想到孩子的事了。
孩子?
他这些天日日看着这女孩子,却居然没想到这一层?
他想起那天虞浩霆对他说:“你是我的侍从官,那你替我看着她?” 他说:“我尽量。”
今天的事不是意外么?
那难怪霍仲祺疑心他,若是他不知道也就罢了,可他明明知道虞夫人对这女孩子动了心思,他还提醒过虞浩霆。他今天就不应该走,或者,他实在是不应该来,大概换过哪个人来都不敢像他这样大意。
谢致轩一路上到病房,却见外头的岗哨全都是生面孔,一问却是从卫戍部临时调过来的。
“四哥怎么说?”霍仲祺听见他进来,嘴里跟他问着话,目光却仍然盯在顾婉凝身上,谢致轩站在床尾,眉头紧皱:“浩霆说,他这就回来。”
霍仲祺犹豫了一下,问道:“他…没有问孩子的事么?”
谢致轩摇了摇头:“我只是说被车擦到,摔了一下。” 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霍仲祺,忽然觉得他像是换了一个人,病房里的丫头是从霍家叫来的,外头的岗哨也另叫了卫戍部的人,连霍家的医生也来了…他们这一班相熟的世家子弟里头,霍仲祺年纪最幼,也最是单纯跳脱,从来都是纵情恣意的脾气,没想到此时此地他仓促之间竟安排的这样小心。
他说罢,见霍仲祺默然不语,忖度着又补了一句:“我这么说…他可能也想到了。”
虞浩霆知道,谢致轩一定是有事瞒着他。
如果顾婉凝没事,他们根本不必这个钟点把电话打到沈州;但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们又何必瞒他?她怎么了?意外?撞了车,又没有撞到?摔了一下?没有危险,在医院?
她到底是怎么了?
竟然叫他们不敢告诉自己?他只往最坏的境地去想…
沉夜如铅,他的心事却比铅还重,她一定是出事了,可他却不在她身边。
怎么会?
那么多人,还叫她出了事?他应该带着她的,哪怕她还在气他。他想起昨天,她迟疑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江宁?” 他真应该今天一早就回来,他若是早一点回来,一定不会让她出事。
“四少,还有半个钟头就到了”,郭茂兰走到虞浩霆身边,低声说。
虞浩霆并不答话,只是将拆开又装好的佩枪慢慢插回枪套。
郭茂兰觑了一眼卫朔,知道此刻他和自己的心情多半一样。虞浩霆接了谢致轩的电话,就匆忙动身去了机场,他和卫朔一路跟着也都没有机会再打电话回江宁去问一问。真是最怕什么就偏偏来什么!也不知道官邸那一班人怎么会这样疏忽,这位谢少爷真是…要是云枫在,哪有这样的事情?他转念一想,杨云枫在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出过事。他想到这里,暗自慨叹,四少那么多女朋友,却没有一个像顾婉凝这样接二连三出状况的;更棘手的是,每回她这里出了状况,他都不知道虞浩霆要怎样发作。
仙林机场就在江宁市区,离慈济医院只有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凌晨的街道浸着初冬的寒意,除了汽车飞驶而过的声音,就只有一片寂静。
眼看着慈济医院的楼群影影幢幢越来越近,虞浩霆只觉得喉头发紧,一颗心不由自主地悬了上去。即便是两军对阵,交战在即的时候,他也不曾这样紧张,那些事总归都在他掌握之中;然而眼下,他要面对的,却是一件完全在他控制之外的事。
他一下车,便看到霍仲祺等在楼前:“四哥,婉凝她人没事。”
虞浩霆闻言心神一松,郭茂兰和卫朔心里也都暗自松了口气。虞浩霆虽然放下心来,脚步却一刻不停,一边拾级而上一边皱眉问道:“怎么会出事的?致轩呢?”他还没走进楼门,忽然听见霍仲祺在他身后又叫了一声:“四哥!”
他惑然转头,只见冷白的灯光下,霍仲祺神情凝重,眼里尽是痛色,他心中一凛:“到底怎么了?”
霍仲祺走到他身边,低着头不敢看他,极吃力地说了一句:“孩子没有了。”
虞浩霆一愣,心头顿时漫上了一大片阴影,却仍然没有听明白一般,声音飘忽着问道:“你说什么?什么孩子?”
霍仲祺诧异地抬起眼来,颤声道:“婉凝有了孩子,已经快两个月了,你不知道么?”
他话音刚落,虞浩霆便被脚下的台阶绊了一下,身形一晃,卫朔连忙伸手扶他,却被他一摆手甩开了。
他定定站在台阶上,面上的神色有迷惘,有犹疑,有痛楚…半晌才缓缓问出一句:“她有了孩子?”
霍仲祺心中一片纷乱,他原想着虞浩霆这样匆忙赶回江宁,必然是想到了孩子的事,却不料他竟毫不知情。此时此刻,霍仲祺觉得就算拼起全身的力气,他也说不出一句:“是。不过,已经没有了。”
“孩子没有了。”
“婉凝有了孩子,已经快两个月了,你不知道么?”
孩子…
他竟然是先知道这个孩子不在了,才知道她有了他的孩子。
怎么会?怎么能?
他没有觉得难过,也不觉得生气,他只觉得自己在这一瞬间就被抽空了,那些应该会难过会生气的地方都不在了,他只是死死盯着霍仲祺,想从他嘴里再听出一个不一样的答案来。
他想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她真的有了孩子,可他还没来得及跟她说,他有多珍重这个孩子,他还没来得及为这个孩子快活哪怕一天,他们就告诉他:孩子没有了。
怎么会?怎么能?他不答应!
他一定要他说出个不一样的答案来!
然而,霍仲祺只是低着头不敢看他,凄然唤了一声:“四哥…”
他没有再问,也没有再说话,只是穿过岗哨缓缓上楼。谢致轩站在病房门口,一见他走近,便愣在那里,连房门也忘记开了,他从没见过虞浩霆这样的神色,他的目光从自己脸上划过,却是一片空茫。虞浩霆也真的像没有看见他一样,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郭茂兰和卫朔都停在了门口,只有霍仲祺犹豫了一下,跟了进去。
她无声无息躺在那里,浓密若羽翼的睫毛,蜿蜒如夜色的长发,几乎和以前睡在他怀里的时候一样安静,只是唇颊都失了血色,脸庞白的透明。他想去抚一抚她的脸颊,抬起的手却不能落下。昨晚,她还在电话里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江宁?” 她是要跟他说孩子的事吗?她…
她苍白纤弱的睡颜将他的知觉一点一点唤了回来,他心口一波一波的 ,前赴后继的撕咬着,眼中竟有些微热,虞浩霆强自抑了抑心神,低声问道:“大夫怎么说?”
霍仲祺忙道:“大夫说没有危险,只是婉凝身体虚弱,需要休养些日子。”
虞浩霆一抬头,却见站在对面的丫头十分眼生,便问道:“你是?”那丫头见虞浩霆动问,忙行礼道:“我叫锦络,是霍府的丫头,是我家公子叫我来伺候小姐的。” 虞浩霆眉头微微一皱,猛然醒起自己刚才一路过来,病房外头的岗哨也不是官邸的人,疑窦乍起:“小霍?”
霍仲祺低声道:“四哥,我疑心昨晚的事不是意外,所以没从栖霞叫人。”
虞浩霆闻言霍然起身,刀锋般的目光直 在他脸上,霍仲祺道:“事情太凑巧,婉凝身边只那一会儿没有人,就出了事。而且,那车牌照不对,车子是辆福特,但用的车牌是蒋庆文家的一辆silver ghost…”
他说到这里,虞浩霆眼中已是一片阴冷,铁青着一张脸就往外走,霍仲祺连忙跟了出来。谢致轩和郭茂兰见状,刚要问他有什么吩咐,却被他身上不断升腾的怒意惊住了。
虞浩霆刚一走出门口,便沉声对卫朔道:“你留下!她要是有什么闪失,你以后也不用跟着我了。”
039、不过是个笑话
淳溪别墅从来没有在这个时候如此灯火通明过。不到凌晨五点,四下都还是一片深重的夜色,虞浩霆远远望见淳溪的灯光,胸中的狂怒凝出了一抹冷笑,果然!
龚揆则一听说虞浩霆漏夜飞回江宁,便知道少不了一场风雨。他思虑再三,终于拨了淳溪的电话:“我是龚揆则,有要事找夫人。”尽管事出突然,等他赶到淳溪的时候,虞夫人已经端然坐在客厅里了,她发髻严整,身上穿着一件茶色团花的妆缎旗袍,颈间扣着一枚碧色森森的翡翠云蝠别针。虽然淳溪别墅内丝毫不觉寒冷,她肩上仍搭了一条栗色的开许米披肩。
“这么说,那女孩子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你也不知道?”
龚揆则肃然点了点头:“这次的事情是我没有安排妥当,只怕四少会以为…”
虞夫人轻轻闭目一叹:“他待这女孩子是有些失了分寸,我没有过问太多,是想着等庭萱回来,他必然能分得出轻重。也或许,等不到那个时候,他心思一淡,就撂开手了。你又何必急于这一时?”
龚揆则心下踌躇,一时不能决定是不是要将顾婉凝身世的疑窦和盘托出,只道:“夫人的顾虑揆则明白。只是这段日子,顾小姐太分四少的心了。眼下北地初定,千头万绪都有待四少决断,总长远在瑞士,江宁的安稳都系于四少一身,今后只怕更是不能有半分疏漏…”
龚揆则说到这里,忽然住了口,走廊里一片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片刻之间,虞浩霆颀长挺拔的身影已经立在了门口。龚揆则站起身来,刚要跟他打招呼,已到嘴边的话却被他痛怒交加的神情逼了回去,虞浩霆的声音里是极力压抑之后,仍从每一个字中迸出的怒意:
“母亲,原来亲生的儿子,您也下得去手。”
他话一出口,虞夫人原本端凝的身子便是一震,然而也只不过是短短一瞬间的事情,她随手端起桌上的茶盏,杯盖在茶碗边沿轻轻一磕,手上一粒略带蓝色的祖母绿戒子在虚白的茶烟中泛着冷冽的幽光:“你有什么话,坐下说。”
龚揆则连忙沉声道:“四少,您误会夫人了。顾小姐的事全是我的主意,和夫人无关。为四少和虞氏计,这个女人无论如何都留不得??”
“龚揆则!”
虞浩霆一声咆哮,伸手就拔出了佩枪, “咔嗒”一声开了保险,紧跟在他身边的霍仲祺反应最快,向上一推他的手臂,“砰”的一声枪响,龚揆则身后的一扇窗子应声而碎,精致的雕花玻璃豁啦啦撒在地上,窗外的冷风呼啸着灌了进来,外头的的侍从一听见枪声,迅速赶了过来,见了这个状况却不知该如何行事,都愣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