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浩霆听了便说:“我知道了,你是故意和她做朋友,好叫她不好意思再打我的主意。”
顾婉凝眼波流转,促狭一笑:“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我明天就去打听打听,虞四少还有什么红颜知己、青梅竹马、旧爱新欢,我都去找来做了朋友。”
虞浩霆虽知她是玩笑,却仍是心头一跳,连忙将她拥在怀里:“我如今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你。”
张绍钧从湄东带回来的消息并没有解开汪石卿的疑虑。他之所以舍近求远去查顾家,而不从梅家入手,是怕惊动了虞浩霆。而在所有关于顾鸿焘的资料中,唯一缺的就是顾婉凝姐弟的来历。顾家人丁单薄,仅有的几个亲眷都不知道顾鸿焘在国外结婚的事,至于娶的是什么人,更无人知晓,甚至连一张照片也没有。
汪石卿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闭目凝神,左手食指微屈,轻轻扣着额头。自那日听了龚晋仪的话,他总是直觉顾婉凝颇有可疑之处,或者说,他心底里一直隐隐期待顾婉凝的来历有什么问题,因为眼下的局面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虞浩霆对她竟然动心到这个地步,只是,虞家怎么可能娶这样一个少夫人?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壁间的地图上,他笃定,这无尽山河将来必然同归虞氏。他对虞浩霆有这个信心,对江宁一系有这个信心,对他自己有这个信心。那么,到了那一天,陪在虞浩霆身边笑看江山万里,叫世人尽皆仰望的女子,断然不会是她。虞家绝不会再出这样的意外,尤其是虞浩霆不能。
想到这里,他觉得有些风险必须要冒一冒。
025、眼神忧郁的美少年把情诗念到雾笼月斜
眼看着就要过中秋节,虞浩霆却动身北上去绥江行营视察防务。这一来,原本观望的各方都更断定北地局势紧张,然而,从栖霞官邸泄露出来的一个讯息却稍稍软化了这种猜度——虞浩霆此番竟是带着女朋友去的。
“你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虞浩霆将桌上的石榴削开一些,递给婉凝,她接过来淡淡笑道:“我只是想着快到中秋节了,也不能陪着我外婆。” 虞浩霆擦了擦手,温言道:“等我们回江宁,我和你一起去看她。我知道你不想来,可我就是舍不得你。”
顾婉凝吐了口中的石榴籽,转脸往着车窗外的平林漠漠:“你要我来不是为了这个吧?”
虞浩霆轻轻揽着她的肩道:“那我还能为了什么?你这个贪玩儿的,我带你瞧瞧北地风光不好么?”
顾婉凝回头望了他一眼,静静说道:“你是不想让旁人觉得,你这次去绥江有要事在身。其实,你是去见康瀚民的。”
虞浩霆无声一笑:“我的事情你倒听了不少。”
“我还听说康瀚民只有一个女儿,今年不到二十岁,待字闺中。你带我去绥江,也是想让他知道你没心思娶他女儿。”顾婉凝缓缓说着,虞浩霆却敛了笑意:“谁告诉你的?”
顾婉凝仍是望着窗外:“我若是康瀚民,我也会想这么一着;我若是你,也必然不肯娶他女儿。”
“为什么?”
“你处心积虑谋划了这么久,康瀚民处境两难,他跟你妥协是早晚的事情,你这样傲气的一个人,又怎么会为了半入囊中的东西拿自己当筹码?”
虞浩霆听了,轻声说:“你怎么不想着我是因为有了你,才不要别人的?”
顾婉凝转过头睇了他一眼,眼里漾出一抹轻忽的笑意:“你就是拿我当个幌子。夏天的时候邵朗逸到皬山来见你,不是因为你带我去那里避暑,他才来的;是因为你要在他去余扬之前先见他一面,才带我去的皬山。”
虞浩霆眼中光芒一闪,面上却是一片漫不经心的神色:“我干嘛非要到外头见他?”
顾婉凝娓娓说道:“康家在江宁军政两界必然是有些关系的,你当然不想让旁人知道你们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邵朗逸是托辞他父亲抱病回来的,自然要先去余扬,再回江宁。你在栖霞和陆军部见他,人多眼杂,虞军里头多的是你叔父辈的人,你想有什么动作也总要有所交待。况且,你仓促之间重权在握,即便是你父亲的人,你也有三分防范,眼下你真正信得过的只有他。至于你们还商量了些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无非是些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事。”
虞浩霆默然片刻,摇了摇头:“你怎么想这么多?”
顾婉凝直视着他说:“你别忘了我是在哪里长大的。我父亲那里最多的就是这样瞒天过海,暗渡陈仓的戏码,我从小给人当幌子当惯了。” 她说着,站起身来,唇角一翘:“我跟你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你拿我当幌子也没什么,就不必再花言巧语地哄我了。”
虞浩霆看着她一本正经地样子,皱眉一笑,双手环住她的 :“你说的都对,可还是少猜了一样。”
“什么?”
虞浩霆凝视着她,目光平静如晨起的秋江:“我去皬山,是为了见朗逸,也是真的想陪你。你第一次对我笑,就是在那儿。我要你和我一起来绥江,有你说的这些缘故,可我也是真的舍不得你。我不能这么久见不到你,也不能让你这么久见不到我,免得等我回去,你又为了什么事情跟我闹别扭。”
他这一番话说得坦然笃定,没有一丝调笑的意味,反而叫顾婉凝慌乱起来,她在他怀中一挣,犹自倔强道:“你不必…”
虞浩霆却已低头吻了下来,在她唇齿之间匍匐良久:“你这样聪明,怎么唯独猜不出我对你的心意?”
顾婉凝微微扬起头,一双眸子晶莹清澈:“那你是为了哪个缘故多一点?”
虞浩霆看着她,只见她脸颊上一片淡红,眼中皆是自己的影子,情不自禁便拥紧了她,却不知道要怎样答她的话。因为她问他的这件事,是他从未想过的。他知道他或许该说“自然是为你多一些”,可是,他说不出来,他竟是一丝一毫也不愿意敷衍她。
越往北去天气越凉,绥江地域昼夜之间的温差亦大了许多。虞浩霆的专列到达绥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饶是婉凝身上加了件天鹅绒大衣,走到车厢门口被夜风一吹,仍是打了个喷嚏,虞浩霆见状伸手解了自己的军氅罩在她身上,方才拉着她下车。来接站的车队早已到了,在夜风中笔挺站着的正是邵朗逸的副官孙熙平。
“行营里一切从简,不比江宁,要委屈顾小姐了。” 邵朗逸和虞浩霆打过招呼,转而对顾婉凝道。婉凝略打量了一眼中军行辕的会客室,笑道:“邵公子的地方,恐怕想委屈人也难。”
“你也累了,早点休息,不用等我。” 虞浩霆说罢,邵朗逸微微一笑,便吩咐身边的侍从:“先带顾小姐去休息。” 婉凝对他二人嫣然一盼,转身随那侍从去了。
邵朗逸叫人上了宵夜,屏退左右,同虞浩霆对坐而谈:“康瀚民的条件你觉得怎么样?”
“他现在还有的选么?”虞浩霆淡然道:“要不是我想着尽快了了他这一茬,跟他再耗些日子也无所谓。别的倒也罢了,不出我们预想,只不过…”
邵朗逸微微一笑:“他无非是想为日后多做一重保障,求个安心。”
虞浩霆沉默了片刻,懒懒说道:“你没看见我带着婉凝来的么?”
邵朗逸笑道:“那你也总要给人家一个面子。”
虞浩霆听了却不说话,只盯着邵朗逸,邵朗逸呷了一口杯中的热茶,淡淡道:“你不要打我的主意。”
虞浩霆仰身靠在沙发上,唇角一牵:“那个康雅婕,你娶了她吧。听说也是个美人儿。”
“康小姐要嫁的可是虞四少。”
“那是康瀚民没想到。只要他一想到了,就明白,他这个女儿与其嫁给我,不如嫁给你。”
“那我干嘛要帮你这个忙?”
虞浩霆漫不经心地说:“反正你也无所谓,娶谁不是娶?还不如这次一举两得。”
邵朗逸摇头:“你就这么跟康瀚民说?” 虞浩霆轻轻一笑:“咱们想法子叫这个康小姐非你不嫁就是了。 ”邵朗逸笑道:“我可没这个本事,你不如叫小霍来。”
虞浩霆玩味地看着他:“你过谦了。至于小霍嘛…戴季晟不是也有两个女儿么?虽说现在年纪还小,兴许过几年还真的要麻烦他一下。”
邵朗逸失笑道:“你这样算计我们,就不怕日后也有别人算计你的一天?”他说着,忽然笑意一敛:“你要真的有心娶婉凝,倒不该这样招摇。”虞浩霆眉峰一挑:“我的女人,还要藏着掖着见不得光么?我越是瞒着,反而越委屈了她。”
邵朗逸犹豫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她在你身边倒没什么,不过日后你戎马倥偬,总不能时时都带着她。”
虞浩霆眼中闪出一道精锐的冷光来:“父亲母亲那里,有那样的先例摆着,他们就算不乐意,也不会怎样。我就不信,还有谁敢动她?”他说罢,忽然话锋一转:“康雅婕的事,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大不了我们就耗着他,动一动兵也好,反正我也想磨练些人上来。”
邵朗逸闻言一笑:“娶谁不是娶?不是说也是个美人儿吗?”
顾婉凝一进房间,扑面而来一阵暖意,原来这里的壁炉已生了火,她一面解了身上披的军氅一面打量房间。房中的布置陈设一望便知颇花了些心思。客厅还罢了,卧室里头一色乳白描金的欧式家具,妆台边的花瓶里养着一大簇紫红色的玫瑰花,纤瘦的花朵皆是半开,形若杯盏,暖香袭人。
她刚在沙发上坐下,已有一个丫头提了食盒进来,笑着说:“顾小姐一路劳顿了。我叫采月,小姐有什么事情吩咐我就是。”说着,将食盒揭开,端出里面的宵夜摆在她面前,亦是中西皆备。方才随她而来的侍从见状便道:“小姐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下去了。”待她点了点头,方才掩门退了出去。
顾婉凝捡着一碗鱼肉馄饨吃了两口,对那丫头道:“你一直在行营里么?”
采月笑着摇了摇头:“我是蔡军长府上的丫头,是行营这里要找人来服侍小姐才叫我过来的。”
顾婉凝对她微微一笑:“麻烦你了。”
采月忙道:“小姐不用客气。听说您是从江宁来的,绥江这里天气冷,小姐出入要多加些衣裳。”说着便从衣柜里取了一件暗酒红色的哔叽斗篷出来。
顾婉凝看了便说:“多谢你想的这样周到。”
采月回头一笑:“都是邵军长吩咐的。”
婉凝坐了许久的火车,神思困倦,到内室洗漱之后,换过寝衣便吩咐采月自己要休息了。深夜寂静,身边的屋宇床枕皆是陌生,她独自一个人拥着被子,心中忽然有些惶惑起来。
她恐怕是不能回头了。
那一日的阴差阳错,此后的种种纠缠,叫她跌跌撞撞到现在,她要怎么办呢?她能这样一直瞒着他么?可就算她能,她就真的不告诉他么?倘若她说了,他又会怎样对她?
她心里忽然涌起一阵阵的寒意,她在虞浩霆身边这样久了,那人恐怕也要知道了吧?
她想起那一年,他带着她去给母亲折梅花,她裹在大红的缎面斗篷里,探头瞧着,她说折哪一枝,他就去折。他一路抱着她上山下山,随从要替他抱一会儿,他都不肯。
有一回,她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大哭了一场,自己偷偷跑出去找他,结果吹了风,还摔伤了,病了好几日,他发了好大的脾气。从那以后,只要她说要找他,他立刻就回来…她知道,他那样溺爱她,都是因为母亲,他一见到母亲,眼里就全是光彩。
哪怕到了现在,她仍然觉得他对母亲到底是有过真心的,只是,那一份真心终究抵不过万里江山的蛊惑。
那样明艳温暖的一个梦,轻轻一磕,就全都碎了。
她想起离开江宁的前一天,她回家去看外婆。外婆握着她的手,默然良久:“外婆知道你当初是为了旭明的事。可是,婉儿,有一件事你要记得,这样的人最是狠心绝情,你千万不要存了什么痴心,能抽身就趁早。无论如何,咱们一家人好歹总能过日子。”
“能抽身就趁早”,她也打定过这样的主意。
那天她在陆军部惹恼了他,他许多天都不再见她,她几次都几乎想要回家去了,可是她知道他那样傲气的一个人,只能他开口说不要她,却不能是她先离了他。只是她没想到,再见他的时候,却是那样一番光景。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恨他怕他的,可是那一晚,她朦胧中听着他的心跳,却忽然觉得异样的安稳。这十余年的时光,她每每都是疑虑忐忑,身外满目繁华,心内却是蔓草荒烟,她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也有过那么无忧无虑的日子,直到那一晚,他在惊雷急雨中拥着她说:“我在 ”。
她终是纵容了自己,她跟自己说,或许她顺着他的意思,才能叫他失了兴致。她这样想着,就饶过了自己。可是原来这种事是只有进,没有退的,事到如今,她要怎么办呢?
康瀚民和虞浩霆的会面约在了两军交界的隆关驿,这里有一处猎场,近两年,江宁政府和康氏罢兵言和,相安无事,康瀚民时常到此处狩猎,这一回,他仍是以围猎的名义到此,一起来的还有他的女儿康雅婕。
双方商谈略告一段落,虞浩霆见隆关驿周围山林丰茂,一时兴起,便带了侍从纵马行猎,康瀚民则转到花厅对康雅婕道:“父亲没有骗你吧?你看这个虞四少怎么样? ”
康雅婕面上一红,扭头便走。
起初,康瀚民一跟她露出同虞氏联姻的意思,她便十二分的不情愿。
她想,将来等着她的总归是一段纯美炽烈的故事,有欢愉,有泪水,有眼神忧郁的美少年把情诗念到雾笼月斜,信笺里失了水的玫瑰 翩然落在她的裙裾上…反正无论如何,都绝不能是一场交易,她原想着今天来见虞浩霆,必要把平日的任性骄纵加了倍的显露出来,好叫他知难而退。
却没想到,他竟这样的英睿挺拔玉树临风,芳心悸动之下,想好的事情倒全都忘了。
父亲的话叫她脸红心跳,她想,难道真的就是他了么?
她一面低头想着,一面踱到园子里来。今年春天,她到猎场骑马的时候,侍从们意外捉回了一只小鹿,才跟只羊差不多大小,乌溜溜的一双眼睛说不出的温驯。她一见就喜欢的不得了,原打算带回家去的,可父亲说不如等养大了放回林子里去,她一想也是,这样孤零零的一只搁在督军府的花园里,不过给人瞧个新鲜罢了,便养在了隆关驿。她隔些日子就来看它,还给它起了个俄文名字叫тося。
上回来的时候,它已经跳的那样高了,要放它走,她还真有些舍不得。
她一进园子便觉得有些不对头,往常她一过来,тося早就撒着欢扑到她面前来,可是今天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四下一望,根本就没有тося的影子。她皱起眉头刚要问,已经瞥见远处的栅栏门大敞着,远远看见一个棕红色影子跳动着往林子里去了。“тося!”她急急喊了一声,情知是没用了,忽然想起刚才虞军的一班人说是要过去打猎,她连忙叫侍从牵了马来,往тося跑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刚进了林子,康雅婕就听见“砰”的一声枪响,一群受惊的鸟从她头顶的树丛中哗哗啦啦飞了出去,不知怎的,她直觉就是тося。
她纵马朝放枪的地方过去,一眼便看见虞浩霆正端着枪向林子深处瞄着,她顺着他枪口的方向望去,果然是тося!它一只染了大片血迹的前腿已经跪倒在地上,浑身抖颤着想要挣扎起来。
康雅婕连忙喊道:“别开枪!”却已经迟了,又是“砰”地一声,тося刚撑起来的另一只腿上又是一片血花。
虞浩霆循声往她这边看了一眼,这才若无其事的放下枪,对她点头示意:“康小姐。” 康雅婕怨怼地看了他一眼,已纵马往тося身边去了。她翻身下马,只见тося哀哀倒在地上,血不停地往外涌着。
此时虞浩霆亦骑着马晃了过来,却并不下马,只居高临下看着他们。康雅婕看见它两条腿上的伤处几乎是一样的位置,回头狠狠瞪着虞浩霆道:“你就是算是打猎,也不能这样残忍。”
虞浩霆却面无表情,冷然抛出一句:“妇人之仁”,竟一纵缰绳转身而去。
康雅婕气恼得几乎要落下泪来,慌乱之中却不知如何是好,想用手去按住那伤口,都不知道该按哪一个好。忙乱间忽然听到身边一个温和的男声说道:“让我看看。”她眼中已起了一层薄雾,勉强抬起头来,眼前却是一个极英俊的年轻人。她茫然点了点头,那人便蹲 来,查看了тося的伤处,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竟伸手去撩她那件俄式骑装下的裙摆。
康雅婕一惊:“你干什么?”
那人柔声说了一句:“得罪小姐了”,便攥住她的衬裙底边用力一撕,立时便扯下长长的一幅。康雅婕还没来得及说话,已见他将那布条利落地裹在了тося的一处伤口上。这回没等他动手,康雅婕自己便撩了裙摆,想再撕下一幅来,却没有撕开,红着脸瞧着那年轻人。那人微微一下,就着她手里的裙摆又扯下了一幅,一面包扎тося的伤处,一面说:“回去叫医官把子弹取出来,打好夹板,好好养一阵子,不会死的。”
康雅婕闻言心中一安,此时才发现这人身上穿得却是虞军的军服,不由诧异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抬头望着她,眼中的笑意云淡风轻:“我叫邵朗逸。”
026、栽花不栽刺玫瑰
“胡闹!”康瀚民把手里的烟斗往桌上重重一磕:“你让我怎么说?不就是打了你那只鹿么?他又不知道是你养的。” 康雅婕眼里 两汪泪水,紧紧抿了抿嘴唇,斩钉截铁地说:“我不管!反正我绝不嫁给虞浩霆。他那个人根本就是冷血的。 ”
康瀚民眉头挤成了“川”字,他这些年只有这一个女儿,从小到大事事都不肯拂了她的心意,此时见她要哭,只好温言相劝:“婕儿,你不要小题大作。你好好想一想,虞浩霆这个人,人才家世都是一等一的。若是我们两家联姻,北地易帜,数年之内,这天下恐怕都要落在他的手里。到那个时候,你就知道,父亲今日这个决定对你是最好的。”
他每说一句,康雅婕就重重摇一下头,待他说完,她眼中的泪水已潸然而下:“我才不在乎这些!我听说他这次来绥江公干,身边竟带着个女朋友。他还和那个电影明星梁曼琳…”
康瀚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这些事情都是小节,他那样的身份,身边有些莺莺燕燕也是寻常。”
“你把女儿交到这样的人手里,你就真的放心吗?”康雅婕再听不下去,一跺脚转身跑了出去,出门的时候正撞上康瀚民的幕僚长杜樊川,杜樊川连忙让到一边,叫了一声:“小姐!”康雅婕看也没看他一眼,已冲了出去。
杜樊川见康瀚民眉头紧锁,一脸焦灼,沉吟了一下,说道:“督军,小姐是为了和虞氏联姻的事情吗?”
康瀚民长叹一声:“为了一只鹿,真是…”他一眼瞥见杜樊川似乎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道:“你想说什么?”杜樊川爽然一笑:“属下想,若是小姐执意不肯,督军也不必太过勉强。毕竟,小姐的终身幸福也是要紧的。”
康瀚民苦笑道:“我难道不为她着想么?”
杜樊川略一思忖,试探着说:“和虞氏联姻,也未必非要小姐嫁给虞浩霆。”康瀚民一听就知道他必有后话,杜樊川果然接着往下说道:“昨天小姐回来的时候我正好碰见,陪着小姐去医治тося的人——是邵朗逸。我跟他打交道也不止一回两回了,他那样殷勤倒还是头一次。”
康瀚民眼中精光一闪:“你是说?”
“樊川以为,为康氏计,与其取虞家,倒不如取邵家。”
康瀚民捏着烟斗,深吸了一口,闭目思索了片刻,缓缓道:“你说的不错。”
绥江行营的中秋夜宴是一席北地特色的渍菜白肉火锅,各色薄肉海鲜山珍菜蔬摆了满桌,中间碳红汤滚,看上去十分热闹。
“我敬你一杯。”虞浩霆端了酒,眼波略带促狭地瞧着邵朗逸。
邵朗逸唇边掠过一丝清淡的笑意,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我这样为你,你这一杯酒就想混过去了?”
虞浩霆亦干了杯中的酒,正色道:“只要你开口,我有的,都是你的。只怕你不稀罕。”
邵朗逸闻言垂了眼睛,淡淡一笑:“那倒也未必。”
虞浩霆听了他的话,诧异中却有些欣然:“你想要什么?”
只见邵朗逸夹起一块片薄如纸的牛肉往锅中一滚,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你皬山的园子给我吧。”
虞浩霆一听,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顿,却下意识地去看顾婉凝,随即笑道:“你什么时候想去尽管去,干嘛要这个?”
邵朗逸也不看他,只反问道:“你这就舍不得了?那园子若是我的,我就改一改那里的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