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石卿听了却疑云顿起,他深知龚揆则心思深密,筹谋老成,若不是意有所指,断然不会问到顾婉凝。他又想了一遍当初霍仲祺的话,却并无可疑之处。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他忽然心念一动:若是小霍…,那他去查的事情恐怕就靠不住了。汪石卿一念至此,反对龚晋仪笑道:“你倒敢翻你父亲的闲话。”说着起身走了出去。
汪石卿走出来,打了个招呼给他的副官张绍钧:“你去一趟湄东,现在就去,查一个叫顾鸿焘的人,是前任的驻英国公使。 ”
张绍钧问道:“参谋长想查什么?”
“所有事。回来直接找我,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张绍钧点头去了,汪石卿才转身回来,远远望着顾婉凝,目光中一片深冷。
这边典礼已然开始,苏宝笙一身白缎子礼服,清秀的面容都遮在白纱之后,她微微垂了眼睑,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她挽着父亲,一步一步踩在红毯上,纤柔中带着笃定。这许多年,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学校,她都是顶不起眼的那一个,她人不聪明,相貌也不出挑,又不爱说话,别人提起她,不过是随口夸上一句娴静柔顺罢了。
直到,她遇见他。
她家里人都不能相信,谭家居然会来向她提亲。她母亲慌的什么似的,还偷偷搂着她哭了一回,她忽然就成了家里的珍宝,连父亲也对她有了两分客气。这都是因为她遇见了他。
其实,她和他在一起,也很少讲话,无非是他在说,她在听。她也听说,他有许多 故事,可是他待她总是十分好的,从没有人像他这样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现在,之子于归,她终于要嫁给他了。原来上天终究也安排了一个良人给她。她这样想着,几乎要落下泪来,泪雾隔着薄纱,叫她更看不清他的脸,可是她听见自己那声“我愿意”,恐怕是她这一生最勇敢最笃定的一句话了。
婚礼虽是西式礼节,但新郎新娘礼毕又到花园拍过照之后,谭文锡还是依了国人的礼节出来敬酒,宝笙则由几个女傧相陪着在偏厅的新娘房休息,几个人正吃着点心说话,忽然谭文锡和几个男傧相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的却是霍仲祺。
谭文锡走过来对苏宝笙笑道:“出去跳舞。”说罢,又对他妹妹谭昕薇笑道:“人我给你带来了。”便听谭昕薇娇娇唤了一声:“仲祺哥哥!”,迳自走过去挽了霍仲祺的手臂。
陈安琪一见这个情形,神色就有些不快,却见霍仲祺已神态自若走过来招呼道:“欧阳小姐、陈小姐。”
谭昕薇闻言一怔,对霍仲祺道:“怎么我哥哥的女傧相你倒都认得?”
霍仲祺笑道:“我不也认识你么?”
谭昕薇却嘟了嘴:“你在外头总认识那么多女孩子!”
谭昕薇只为跟霍仲祺撒娇,这句话原是无心,不想却听得陈安琪心头一怒,她也是娇纵惯了的千金小姐,怎么肯吃个亏?当下便对霍仲祺道:“拘束了这半日,我倒想跳舞了,不知道霍公子有没有兴致?”说着,便将手伸到他面前,眼波流转,甚是 。
霍仲祺在交际上头一向倜傥,见她当众相邀,洒然一笑便执了她的手:“乐意之至。”
谭昕薇万料不到陈安琪竟这样大胆,眼看着自己已挽在霍仲祺身边,竟还开口邀他跳舞,面色一沉,撒娇道:“不行,你答应了陪我跳舞的。”
这一下 诸人都暗笑起来,等着看他们三人如何收场。霍仲祺已执了陈安琪的手,自是不便放开,便对谭昕薇笑道:“我又不急着走。”说着便去抽自己的手臂,谭昕薇却攥住不放。她哥哥谭文锡眼见纠缠的不像样子,便上前拉开了她攀着霍仲祺的手,笑着说:“都多大了,还耍小孩子脾气,也不怕小霍笑话你?”谭昕薇嘴巴一扁,这才松了手。
霍仲祺冲谭文锡和苏宝笙点头笑道:“那我们就等新郎新娘开舞了。” 陈安琪也不看谭昕薇,只凑到霍仲祺耳边低低说了一句,霍仲祺听了一笑,当下便携了她出去。待走到门口,陈安琪却忽然回过头来笑着瞟了谭昕薇一眼,又娇俏又傲气。谭昕薇气恼之下,却无从发泄,只对苏宝笙说:“三嫂,你的女同学怎么这样轻狂?”
022、唯见江心秋月白(二)
新郎新娘出来开了舞,宾客们也纷纷下场。欧阳怡却走到顾婉凝身边,一面笑一面跟她说了刚才的事。一曲终了,陈安琪也挽着霍仲祺走到这边。顾婉凝和欧阳怡一见她俩便住了口,只掩唇而笑。
陈安琪脸上顿时红了,娇嗔着说:“你们是不是在说我?”
顾婉凝促狭道:“我们没有在说你,我们是在说…小霍的人缘真是好。”她在栖霞日子久了,许多称谓不知不觉终已随了虞浩霆。
霍仲祺原本就是有心事的人,此时更被她说的面上一红,他只是懊恼怎么人人都偏要到她面前来说这些事情。
虞浩霆却会错了意,对顾婉凝道:“他比你还大几岁呢。” 顾婉凝方觉失言,对霍仲祺歉然一笑。不料,虞浩霆又淡淡道:“不过,你这么叫也没错。他日后总要叫你一声四嫂。” 他这句话一出口,不但霍仲祺一惊,连不远处的汪石卿亦是一震。
他二人对虞家的情形知道的极为清楚,一来,顾婉凝身世单薄,苏宝笙这样的身份嫁到谭家已是高攀,虞家更是断然不会娶顾婉凝这样的女孩子。二来,还有更要紧的一层,虞霍两家虽无婚约,却早有默契,霍仲祺的姐姐霍庭萱现下在国外留学,只等她回国便要和虞浩霆结婚。这件事虞浩霆虽然不甚热心,但也从无异议,只因他的性子冷傲惯了,长辈们也不以为意,都觉得虞霍两家联姻实是天作之合,他们二人也算的上青梅竹马。外人虽不知晓,但和虞霍两家走的近的亲眷都明白,虞家少夫人的位子除了霍廷萱再不作第二人想。
此时,虞浩霆竟对霍仲祺说出这样一句话,欧阳怡和陈安琪都道他和顾婉凝调笑惯了,没有在意,霍仲祺心里却波涛汹涌起来,四嫂!四嫂…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发觉自己听了这一话,心神震动,竟不是为了姐姐,而是为了她。当下强笑道:“四哥,你跳不跳舞?你要是不跳,我就请婉凝了。”
虞浩霆含笑扫了他一眼:“你等着吧!” 牵着顾婉凝进了舞池。
霍仲祺见虞浩霆拥着顾婉凝翩翩起舞,心中惆怅,即向这边两个女孩子告辞。他刚一走,欧阳怡就对陈安琪俏皮地一笑:“你还不快跟了去,万一他去找那个谭昕薇呢? ”
陈安琪今天主动邀他跳舞,半是为了他,另一半倒是为了和谭昕薇别苗头,方才淡定下来,心下已有些懊悔,怕他看轻了自己,此时听欧阳怡这样一说,不由羞恼起来:“好啊,你也来取笑我!”说着,抬手就去呵欧阳怡的痒,欧阳怡最是怕痒,见她朝自己过来,便慌忙去躲,没想到一个不稳,就往地上跌了下去,她轻呼一声,心道糟糕,这下要当着许多人出洋相了,却不防背后一稳,竟有人托住了她,她转脸一看,正是虞浩霆的侍卫长卫朔。
欧阳怡面上一红,连忙轻声说道:“谢谢!”卫朔却面无表情,也不看她,只略点了下头,待欧阳怡一站稳,便将手收了回来,更向边上让了一步。陈安琪走过来瞧了他一眼,对欧阳怡道:“这人动作好快。”
欧阳怡嗔道:“你还好意思说!差点让我摔在地上。”说着也看了一眼卫朔,却见他面容刚毅,神色冷峻,一双眼睛锐利地扫在场中,和这满堂的衣香鬓影倒分明是两个世界。
022、唯见江心秋月白(三)
宝笙婚礼过后,转眼就是中元节。虞浩霆对这些事向来不大上心,这一晚又要等绥江的消息,到淳溪陪着虞夫人行了祭礼,就去了陆军部。
顾婉凝吃过晚饭,便和官邸的侍从打了招呼要出门,来的人却是蔡廷初。他早先是因了顾婉凝的事情被调去卫戍部,此番回来,这边一有事情,但凡有他当班,一班同僚便总是推了他去。顾婉凝一见又是他过来,心下也有些好笑:“我去瓴湖公园。你不要再带人出来了。”
蔡廷初见她手里捧着一个十分精巧的莲花灯,犹豫了一下,说:“四少…”
顾婉凝便道:“四少那里我跟他说。”接着又轻轻一笑:“不会为这个把你调走的。”
蔡廷初本就年轻腼腆,听她这样一说,脸上便一热:“是!”当下便叫人开了车子出来,陪着顾婉凝去了瓴湖。
一路上,沿途不时有人焚化锡箔彩纸,路边的店铺都设了摆着瓜果香烛的香案,关门歇业。顾婉凝让车子停在了公园门口,对蔡廷初道:“我去放了灯就回来,你们不用进去了。” 蔡廷初见瓴湖公园此时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便道:“里面人多,又是晚上,还是我陪着小姐吧。” 顾婉凝点了点头,捧着那盏灯往里去了。
她在湖边寻了个稍微僻静些的地方,此时,湖面上已浮了许多彩灯,有的灯上还依稀写着字。顾婉凝望着那幽深的湖面,想起一年多前,她带着旭明和父亲的骨灰回国,原本还以为能找到母亲,却没想到,等着她的只是梅林深处的一块墓碑。
小时候,父亲总是哄她和旭明,说母亲病了,不能长途跋涉,等在国内养好了病就会回来。一直到她十岁那年,父亲才终于说,母亲病故了。旭明原就对母亲没有记忆,大哭了一场也就算了。可是她不信,她知道母亲当年是为什么回去的。她总想着,也许母亲只是被那人绊住不得自由而已,就算是她真的生了病,他也会想尽世上的法子把她医好的…可是,原来都是自欺欺人,母亲早已经不在了,十二年前就已经不在了,再也不在了。
若母亲泉下有知,看到她如今的处境,怕是亦难安眠吧?
她怔怔想着,心中痛楚,不觉落下泪来,蔡廷初见她默然流泪,却想不出如何劝慰,只好道:“小姐,湖边风凉,不宜久立。”
顾婉凝闻言回过神来,匆匆用丝帕抹了眼泪,对他点了点头,蹲 子,将手里的灯放在地上,从手袋里摸出一盒火柴来,划了两下却都没有点着。蔡廷初连忙掏出自己的火机,替她点了那灯,烛光一亮,更照见她神色凄然。
顾婉凝捧了灯放在水里,一朵莲花便随着粼粼波光缓缓浮开了,她看着那灯悠悠飘远,和其他的灯汇在一处,才转过身对蔡廷初说:“我们回去吧。”
顾婉凝刚走出了几步,忽然一个影子斜斜朝她撞了过来,蔡廷初用手一拦,那人却不闪避,直撞在他身上。顾婉凝看时,却是一个玲珑 的女孩子,便伸手过去扶她:“姑娘,你没事吧?” 那女孩子一脸惊惶地抓住她的手臂:“西门在哪边?” 顾婉凝扶着那女孩子站起来,忽然觉得那她神色有异,抬手在她面前晃了一下,她却浑然不觉,原来这女孩子一双眼睛竟是盲的。
“姑娘,你家里人呢?”那女孩子听见顾婉凝问她,定了定神才说:“我之前和齐妈在西门,她去买洋火,忽然来了好多人…我就找不到她了 …”
“你说的齐妈什么样子?我们帮你到那边找一找?”
那女孩子听了面露愧色:“我不知道。”
顾婉凝一听,方才想起她双眼既盲,自然是看不到别人的样貌,当下便道:“那我先陪你到西门那边看看。”
那女孩子闻言点了点头:“多谢你了。”
顾婉凝扶着那女孩子到了瓴湖公园的西门,四处寻问,却都没有人认识这女孩子。蔡廷初看了看表,已经快九点钟了,便对顾婉凝道:“小姐,不如把这位姑娘交给巡警,她家里丢了人自然会到警署报案的。”
顾婉凝还没来得及回话,那女孩子急忙说:“你们把我留在这儿吧,兴许齐妈会回来找我。”顾婉凝见她容颜秀丽,年纪又小,且双眼不能视物,不免有些踌躇,想了一想,道:“姑娘,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不太安全,你方不方便告诉我你家住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去,我们不是坏人。”
那女孩子低着头沉吟了片刻,咬唇道:“我住在霁虹桥的燕子巷。”
蔡廷初听了,对顾婉凝道:“那倒不远。”
顾婉凝扶着那女孩子上了车,柔声安慰道:“别担心,兴许你家里人已经回去了,正等着你呢。”那女孩子点了点头:“真是麻烦您了,多谢!” 婉凝握着她的手道:“不客气。”
那女孩子腼腆说道:“我姓秋,叫月白,不知道小姐怎么称呼?” 顾婉凝听了,盈盈一笑,忍不住赞道:“唯见江心秋月白,你这名字真好听。我叫顾婉凝。”那女孩子终于也是一笑。
等车子到了巷口,婉凝拉着秋月白下车,两人已是有说有笑十分熟络的样子。秋月白抬手向里面一指:“我家就在最里面那个院子。” 眼看走到门口,婉凝忽然想到蔡廷初他们都是一身戎装,怕惊扰了月白家里,便道:“你们在这儿等一等,我陪秋小姐过去。” 蔡廷初答了声“是”便停了脚步。
她陪着秋月白刚一走到门口,只见院门敞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妇人一见她们,便忙不迭地迎了出来:“姑娘,姑娘,可见着你了!吓死我了,这让我怎么跟…” 她一眼瞧见顾婉凝,突然住了口,只上来扶秋月白。
月白连忙道:“齐妈,我没事,是这位顾小姐送我回来的。”
那齐妈听了,略一打量顾婉凝,便知她身份不俗,连忙道谢:“多谢小姐,谢谢您了!”
婉凝陪着月白进了院子:“举手之劳而已。你们小姐行动不方便,下次出去一定要小心。”
两个人扶着月白在天井中坐下,婉凝便道:“你到家了,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却见月白迟疑了一下,说道:“顾小姐要是方便的话,喝杯茶再走吧。” 她双眼不能视物,极少出门,平日只是齐妈照顾着她,一个年纪相仿的朋友也没有,今日危难之中遇到顾婉凝,却是难得。
婉凝见她神色殷切颇有几分期待,便不忍拒绝,笑着说:“好,那我就打扰了。”
023、那一件不如意的事,便能凉了你这一生
今日是盂兰盆节,郭茂兰又不当值,只是近日陆军部的事情多,他到了这个钟点方才得空出来,想着秋月白必然已放完河灯回了家,便直接来了霁虹桥。
不料,他一走到燕子巷便看见巷口停着一辆汽车,车牌竟是栖霞官邸的。郭茂兰心中一凛,思忖片刻,还是走了进去,远远望见巷底站着两个军装侍从,心绪愈发沉重起来。
他刚一走近,一个侍从已瞧见了他:“郭参谋!” 语气中颇为惊讶。郭茂兰一看是蔡廷初,压了压心思,从容道:“我刚才路过巷口,看见外面停了辆官邸的车子,就进来看看。你们怎么这里?”
蔡廷初道:“顾小姐在里面。”
郭茂兰暗自松了口气:“怎么回事?”
蔡廷初一笑:“顾小姐去瓴湖放灯,碰到了这家的秋小姐。这位秋小姐双眼不能视物,和家人走散了,顾小姐就把人送回来了。 ”
郭茂兰道:“你们怎么不进去?”
“顾小姐怕我们带着枪吓着人家家里。天不早了,或者您过去催催小姐,回去晚了四少那边怕要找人的。”
郭茂兰点点头,一进院子便听见顾婉凝和秋月白说话的声音,他略一踌躇,还是一打帘子走了进去。
顾婉凝一见是他,还未来得及说话,却听秋月白欣喜地说了一句:“你来了?” 那齐妈也上前招呼道:“郭少爷。” 郭茂兰则神色尴尬地对顾婉凝点头示意:“顾小姐。”
这一来, 三人都是惊诧不已。顾婉凝瞧着郭茂兰和秋月白的神情,已猜出了几分。秋月白却一脸疑惑:“你们认识?” 郭茂兰走到她身边,柔声道:“这位顾小姐是我长官的女朋友。”说着,又对顾婉凝道:“今天的事多谢小姐了。”
顾婉凝看看他,又看看秋月白,笑道:“不客气。没想到今天这么巧。 ”
郭茂兰尴尬一笑:“已经九点三刻了,小姐要回官邸么?”
顾婉凝听了,便起身告辞,郭茂兰送她出来,见她低了头掩唇而笑,遂道:“顾小姐,茂兰有个不情之请,今天的事,能不能请小姐不要对四少提起?”
顾婉凝抬头看了看他,犹疑着问:“你们谈恋爱也要他批准么?”
郭茂兰沉吟了一下才说:“如果是结婚,还是要向四少报备的。”
顾婉凝见他说的正经,忍不住又是一笑:“你放心,我不会告诉旁人的。”
顾婉凝出了院子,见郭茂兰仍然跟着她往外走,就停了脚步,作出一副恍然的样子来:“对了,刚才秋小姐家里的电灯有一个不亮了,能不能麻烦郭参谋帮忙去看一看?这样晚了,她家里又只有两个女子。”
郭茂兰一听便知她是找个借口让自己回去,当下答了声“是”就转身往回走。
蔡廷初见她吩咐郭茂兰去做这样的小事,便说:“我去看看吧,让郭参谋送小姐…” 话还未完,却见郭茂兰已快步进了秋家的院子,只好作罢。
“你不是去瓴湖么?怎么去了这么久?”顾婉凝听虞浩霆问起,便跟他说了送秋月白回家的事,只略去遇见郭茂兰一段不提。
虞浩霆听了微微一笑:“你这样好心。”
“她一个女孩子,又是看不见的,难道你碰见了,不帮她么?”
虞浩霆满不在乎地说:“那就要看她美不美了。”
顾婉凝瞥了他一眼:“一定要是美人你才肯帮么?”
虞浩霆笑道:“要是不美,我或许还叫人送她一送;要是美人,当然是要带回来了。” 他戏谑地瞧着顾婉凝,等着她嗔恼自己,然而顾婉凝只淡然一叹:“我就是怕她碰到像你这样的人,才一定要送她回去的。”
虞浩霆轻轻揽在她腰间,忽然问道:“你怕不怕我带别人回来?”
顾婉凝秋水般的一双眸子凝望着他:“那你是不是就肯让我走了?”
虞浩霆薄唇一抿:“我才不信你舍得我。”
顾婉凝垂了眼睛,低低道:“你要不要试一试?”
虞浩霆默然不语,房间里立刻静了下来,仿佛能听见他自己的心跳声。
良久,他忽然用力将她拥进怀里:“ 你想都不要想,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你这一辈子,都得是我的。”
他说得斩钉截铁,格外倔强,顾婉凝听在耳中,心底却是一片柔静。她想,会不会,会不会她和他真的可以…她抬起眼睛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她想跟他说她的母亲,她的…虞浩霆见她这个样子,目光中突然闪出十分骄傲的神气来:“你是想跟我说,你还要念书么?你只管去念,哪怕你从乐知毕了业,再去念大学呢。反正我也不急,等我的仗打完了,你念什么也该念完了。”
顾婉凝听他说着,忽然神色一黯:“打来打去很有意思么?”
虞浩霆道:“ 打来打去当然没意思,我就是不想再打来打去了。之前在皬山,你说如今四海之内,山河零落,那你就等着瞧,康瀚民、戴季晟,还有西南的李敬尧…我迟早一个一个料理了他们,让这万里江山重新来过。” 他说到这里,墨黑的眼瞳中已蕴了笑意:“婉凝,无论什么,我都会给你这世上最好的。”
顾婉凝看着他这样的神采飞扬,心底却渐渐苍凉起来,喃喃道:“何必什么都要最好的。 ”
虞浩霆抚着她的头发笑道:“你是我的人,本来就应该比旁人都好。”虞浩霆说罢,骤然发觉她眉宇间尽是凄然,诧异道:“你怎么了?”
顾婉凝摇了摇头:“没有什么,我只是想起我母亲了。”
虞浩霆猜想必定是她今日去瓴湖放灯,触动了心事:“我没想着你也会去放灯,我该和你一起去的。”
顾婉凝见他神色歉然,便柔声道:“其实,我也不信这个。去年中元节欧阳带我去瓴湖,我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因为清明的时候我不能到母亲墓前亲自祭扫,才借着放灯寄一点心意罢了。”
“你母亲没有葬在江宁么?”
顾婉凝闻言心中一慌,忙道:“我母亲的骨灰当年是父亲专程带回国安葬的,所以葬在了湄东。”
虞浩霆听了便道:“明年我陪你一起去。” 婉凝抿了抿唇,连忙摆手:“千万不要!虞四少出门的排场我可见识过了,你和我一起去,只怕要吓到我母亲。”
虞浩霆闻言一笑,执了她的手:“咱们去告诉她,你和我在一起,我会好好照顾你,让她放心,不好吗?”
顾婉凝怔怔望着他,心里忽然堵得厉害,泪水倏然而出。虞浩霆赶忙用手去抹她的眼泪,一时哭笑不得:“你这是怎么了?”顾婉凝却只是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023、那一件不如意的事,便能凉了你这一生(二)
秋风一起,天气渐凉,刘民辉和康瀚民已然成了僵持的局面。刘民辉小心翼翼地沿着兴城以东的铁路线滋扰康氏驻军,时战时停,倒让康瀚民一时不好动作,竟渐渐扫清了兴城以东不小的一片区域。而康瀚民担心他一旦调集兵力对付刘民辉,虞军即会趁虚而入,再加上俄国人对北地局势态度暧昧,康氏更是如履薄冰。康瀚民思虑再三,终于遣使密赴江宁求见虞浩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