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师眉头微皱:“如今天下归一,何来‘亡国’一说!”
田姜幽幽的回转身,看着他,怅然道:“你一定本就是秦国人,怎会理解离乡背井,与至亲的人被生生拆散的苦楚!”
琴师浓眉拧紧,微微眯起眼,目光中一丝冷凝,凌厉的看着她:“你对皇上的一统天下不满?”
田姜摇头:“不满?怎会不满?平熄几百年的割据纷争,统一是造福万代苍生的创举。我不过是历史车轮下的尘埃,随着开天辟地的伟人挥挥衣袖,聊聊细语,命运就会被扭转,何等渺小卑微。只是,苟且偷生的人何来弹琴的兴致?你又何必强人所难?”她长叹口气,看向他:“听琴?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琴师看看她,似乎被她忧伤的情绪感染了,沉吟一下,接着说:“那我们聊聊天吧,这里住的习惯吗?”
“还好。”
“到了咸阳,有没有什么心愿?”
“有,想看看长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她向往的憧憬着。
琴师微微的笑了:“这极容易。”
田姜摇头:“不容易。”只怕自己被圈在这深深的宫闱中,再也没有出去的机会了。
琴师若有所思的看看她,说:“我时常面见陛下,可以帮你引见,你可以对陛下提出请求,他一定会答应的。”
田姜吓了一跳,连连摆手:“千万别,如此小事怎敢惊扰皇上?”
“你怕见皇上?”
田姜咬着嘴唇不知该怎么回答。
琴师皱着眉瞪着田姜,似有怒气要沸腾,是气恼她不领情吗?田姜忙道:“天下初定,皇上一国之君,日理万机,诸事繁忙…”
“你倒是很懂事啊!”琴师笑了,很是洒脱自在。
田姜不由得也笑了:“当皇帝也很不容易的。”
琴师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许久后,说道:“你父亲田建死了。”
一语落地,溅起水花万千,田姜忽地睁大双眼,惊诧的看着他,满脸不可置信。
琴师接着说:“田建一生享乐,怎能忍受饥寒煎熬,前几天共城传报,他和你母亲先后抑郁而终,你的弟弟跑进深山,下落不明。”
田姜怔怔的看着他,空洞的双眼,秋水般澄澈的眼里失去了光华,就在他以为她要哭出来的时候,她却凄清的笑了,眼中似有波光萌动,掩饰的目光飘向一边, 无声的闭上了双眼。泪水湿了睫毛,闪着莹莹细碎的光,却没有滑落…
日落前,田姜送走了齐馆里唯一的“访客”。
暮色降临后,阿宛才蹦蹦跳跳的抱着新编的花环开心的跑了回来。叽叽喳喳的和田姜说着一天的收获:“…听说这几日皇上都不理凌妃了,住在城里的咸阳宫。听说今天来了六国宫也没去楚馆,大家都猜呢,不知道什么人又蒙皇上宠爱了。那个凌妃急的都不吃饭了,看她以后还能那么霸道不,还真以为自己能当皇后啊…”
田姜皱眉:“阿宛!你以后少出去乱跑,这些话不是随便能说的。”
阿宛忙收住口,吐吐舌头,低头认真的绣田姜要她绣的香囊…
田姜看着阿宛稚气的脸,暗自思量着自己对这个孩子是不是过于放纵了?她这里清冷,几乎没什么人往来,所以规矩也就少了许多。阿宛要是就这样下去,会不会闯出祸来?
又想起曾经夜夜歌舞不断的楚馆里的那个凌妃,帝王对她失去了兴味,恐怕她再也没有蒙宠的日子了。后宫女人命里的沉沉浮浮:浮起来如果没有及时抓住一闪而过的救命稻草,迟早都会沉下去,沉下去后,就万劫不复了…
六国宫中的人哪个不是看惯了这些的嫔妃和公主?其实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却不甘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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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皇
秦皇
田姜把那枚刻着武辄名字的玉藏进了阿宛绣好的香囊里,戴在颈间,像是藏在了心海的最深处,却在一片黑暗的海底深处闪烁着夺目的光芒,绝望的温暖荡漾着思念的泡沫,层层幻灭,潮水时时涨起,湿了眼眶。
第二天蒙蒙亮的时候,田姜就醒了。门外的绿油油的梨树枝叶掩映着红色的宫墙,不禁想起从前的月华宫门外也有一片梨树林,只是比这里的要茂密、粗壮。忍不住推门而出,顺着小路走进林间深处。
天未亮彻的清晨,一片静谧。昨夜下过细雨,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青草香气,沙土微湿,却不泥泞。田姜垫起脚伸手探住梨树的枝条,花早已谢尽,叶子变得繁茂,带着点点雨露,朝阳下闪动着跳动的荧光。因为她的牵动,扑碌碌的落下许多水珠,零星的打在脸上、头发上、衣衫上,一阵冰凉。
田姜出神的看着肥厚浓绿的簇簇新叶,想起月华宫外那株她和武辄共同栽种的梨树,心下一阵凄凉。
就这样静静的站着,也不知站了多久,久到腿都有些麻了,远处传来了女孩子们清脆的嬉笑声,扰乱了清宁。她叹气转身,准备回去。却看见不远处站着的身影:挺拔的身姿,穿着秦国黑色的军服,腰间一把黑身的短刀,正呆呆的看着她。
田姜不可置信的用力眨眨眼,没错:深沉坚毅的轮廓,星亮的眼睛,就是他。此时正站在株株浓绿的林间,用同样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她。
田姜深一脚浅一脚的向他走去,颤抖着唇,想要呼唤他,却发不出声音,渐渐接近那日思夜想的身影。近了近了,她可以看到他含着泪的双眼,可以伸手摸到他的胸膛、脸颊,硬渣渣的胡茬磨得她手疼,哀伤的目光逡巡着他英俊的脸,低声呢喃着:“这不是梦,这不是梦…”
武辄的双手落在了田姜的肩上,此时只要他一用力,眼前的倩影玉颜就会被纳入怀中,落在她肩上的手握紧,松开,又握紧,又松开…
田姜热切的眼期待又疑惑的看着他,却在那深如潭水的双眸里看到了挣扎,她清楚他在挣扎什么,心渐渐冷了。终于,他的手滑落,落在那把她熟悉的短刀上…
“过得好吗?”武辄已经平静的声音问她。
田姜惊诧的看着他,忘记了回答,感觉心忽然就不跳了…
武辄后退一步,不再看她,目光游移在茂密的枝桠,轻笑:“我现在是皇上的郎中令。路过这片梨树林,就走了进来,没想到遇到了你…”
田姜不由得闭上双眼,泪水涌出,一阵眩晕:看来他已经能平淡的面对她。对于他、对于男人,女人真的是可以说忘掉就忘掉的吗?还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和她谈笑风生…
武辄平静的话语声接着传来:“我过两个月就要南征了,以后或许见不到了…”说完,竟不看田姜一眼,转过了身,眼前一黑,身形微微一晃,才移步远去。
田姜缓缓的睁开眼,看着渐远的挺拔身影,心口一阵抽痛,就觉得又急又气,直攻脑门,一片天旋地转,无力的后倒,恰靠在一株树上。看着远去的身影,忍不住凄哀的冷笑:“武辄!你可有认真的待我?”
武辄的身影顿住,一动不动。
田姜凝视着他,泪流满面:“你要报仇!你要顾全他人!你要守君臣礼仪!你要疆场鞍马的成就功业!你可有认真的待过我?”
武辄仰眼看天,一阵无力:“姜儿,我们今生无缘,你现在是皇上的,我是你们的臣子,怎能不顾君臣之…”
田姜大声打断他,带着怨恨和凄楚:“我不是什么人的!我是我自己的!我知道我爱着什么人,我要和谁在一起!可是你却不这样想,我在你这里根本就不重要!是我错了,其实你和他们一样,我不过也只是个随时可以舍弃、可以送来送去的不重要的物件…”她一口气的说着,泪水涟涟,胸膛里有一把火,蹿腾的她无法呼吸。
武辄仰头长叹,却叹不尽胸中抑郁:“姜儿,是我错了,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了…”
田姜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武辄,如果我现在死了,不会连累任何人。我不怕死,你怕吗?带我走吧,你不是说过要和我‘同生共死’的吗?”
武辄忽的转身,不可置信的看着田姜,她殷切的眼里有勇气,有坚定,更有一丝不确定,紧咬着下唇,紧张的等他回答。
他迟疑了:曾经的田姜是他的“妻子”,他自认为有理由、有权利从齐王的身边、后遇的手里带她走。可如今,她是皇上后宫里的妃嫔,是至高无上的秦皇的女人…
巨大的失望笼罩全身,田姜顿时无力了,那一股支撑她的勇气和力量瞬间烟消云散。掌心忽然一阵钻心的痛,原来刚才急切和哀伤中,竟紧紧抓住了粗糙的树干,一手的刺儿。泪水倾泻而下,迷蒙了视线,喃喃的说:“那你就看着我被活埋在这看不见太阳的后宫里吧…”已是泣不成声,跑出了树林。
武辄伸出手想抓住她,却滞在半空,眼睁睁的看着她的背影隐没在林间,心如刀绞,指间唯有一片刺目的阳光。
现在,他是谁?是秦国的郎中令,要陪王伴驾、保护君王;田姜是谁?是秦皇的“妻子”,他见到她,应行跪拜大礼…
更何况,秦皇也已答应王贲,两个月后,让他随部出征南越。
秦皇待在六国宫的时间不多,前两次都是歇在楚馆,所以他知道,田姜还没有见过如今的天子,心中总是侥幸的想着,就让至尊无上的秦皇永远不要见到那个美丽的身影吧…
然后呢?就让她“被活埋在这看不见太阳的后宫里”吗?武辄,你能带她走吗?像她所说:哪怕是“同生共死”…可是,她终究是帝王的人啊…
路过齐馆的时候,他看着轻掩的门扉,一阵酸楚,心中默念:容我想想,姜儿…
田姜觉得自己的心像是熄灭的炉火,一片灰冷。躲在床榻的帷幔里,埋首在膝间,尽情的流淌着眼泪:男人,总是“志在天下”的。而她,却只能冷缩在后宫里,了此残生。不,根本等不到寿终正寝,十几年后,待秦皇终了,她随着殉葬就是了…
“田姜!”忽然有人在殿内喊她,是这几日的那个琴师!田姜不由得一阵惊慌:阿宛这个孩子,又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连门儿都不看了,怎么总是让这个男人轻易的穿堂入室!自己此时的情境,怎好见人?!
正无措间,帷幔竟被人从外面掀开,她看到琴师微笑的脸在看到她时忽然怔住了,田姜慌忙过去一把扯住幔布,把他挡在外面,室内一片尴尬的沉寂,只能听到田姜的啜泣声。
帘外的琴师看着紧闭的帷幔,被田姜紧紧揪住地方皱缩着,像是蹙紧的眉间。他摇摇头:“本想带你走走,这六国宫凝集了各国王宫的美景精粹,既然你没兴致,那就改日。”说完走了。
田姜哭倒欲绝,脸上的泪水湿了干,干了又湿,昏昏沉沉的睡着了。待到醒来时,已是正午时分。阿宛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躺在一旁的躺椅上呼呼的睡着,梦里好像还在和人吵架,皱着眉嘟囔着,翻个身,又睡了。田姜看看她,叹口气,起身。
还能见到他吗?自己是不是对他太苛刻了?这是君权的时代,让他带着君主的女人“私奔”,不说从警卫重重的禁宫带走一个柔弱的女人会有多么艰难,可这又岂是武辄那样刚正的人会去做的事情?
田姜追悔着自己早晨对武辄的逼迫:能找到自己,他一定费了不少心,怎么还怀疑他对她心呢?谁让她现在住在秦皇的六国宫里呢,谁让他们隔着那么大的鸿沟,他又怎敢轻易跨越…
她走出齐馆,想试试运气,看能不能再遇到他,也许他在巡视。于是转转悠悠,徘徊在阡陌之间,走走停停。幻想着也许转过下个路口,豪健俊爽的身影,横手握刀,会用漆黑的眼深情而惊喜的看她,眷恋的目光令人沉醉。她会告诉他:武辄,不要为难,能与你偶尔相见,也知足了…
可是人还没见到,就又迷路了。已是盛夏,知了声声的聒噪着,路边的景物却越来越生疏,田姜不由得一阵焦躁。
林荫路转个弯儿,田姜惊喜的站住了,迎面而来的竟然真的是她的武辄,恍若在梦中的她没有注意到武辄看到她时忽然变得紧张和惊慌,只是灿烂的向他笑。
然后她看到武辄所站的转弯处的林荫里,走出了许多人:一大队衣冠楚楚的文武官员,恭顺的簇拥着当中一个轩昂高大的身影:高大而修健的身材,头上带着金冕,黑色的丝绸衣着用彩色丝线绣着繁复精致的花纹,腰间系着金丝和玉佩,特别浓黑的眉目让田姜一下就认了出来----“琴师”!除了阿宛,他是她在秦国认识的唯一的人,中午才见过。而她,灿烂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掩饰和消散,恰恰撞到他眼里。
笑容凝滞,田姜茫然的看向武辄,他的嘴唇在抖,额角沁出汗珠,浑身紧绷,异常紧张的看着她,眼里的情绪是什么呢?好像是:恐惧。
顺着道路的转折刚转过方向来的“琴师”显然也对田姜的出现有些诧异,停住了脚步,本是毫无表情的脸渐渐昂起,只是饶有兴味的看着她,不说话:她盛开的笑靥刹那间令天地黯然,同样震撼了他。
田姜看看他的阵势,心中升起一种预感,不由得心惊肉跳,惊吓来不及消散,怔怔的站在路中央,看着忽然出现的几十人,不知所措。
“大胆!赶挡住圣驾!还不快退下!”武辄忽然一声大喝,声音却有些颤抖。田姜不由得一哆嗦,猛然醒悟,慌忙避让一旁,垂首侍立,盛夏的中午,手脚冰凉。
“哎,郎中令,不要唐突了佳人,呵呵呵。”秦皇身边的赵高看看目光闪闪的皇上,缓缓的踱步到田姜身边,打量打量她,笑了,和善的问:“怎么不说话?没人教过你应该怎么拜见陛下吗?”
秦皇双手负后,牵起不经意的笑:“免了吧。”继续沿着林荫道向前走,经过她身边时停住脚步,嘴角忍不住笑意,深深的瞥一眼惊慌失措的她,昂首走过。
赵高笑吟吟的凑近田姜的耳边轻声说:“还没有人在陛下面前免过礼…”说完,追赶秦皇的脚步。
一众官员陆续经过呆立在路边的田姜,惊诧于面前佳人的绝代芳华:乌黑晶莹的眼睛闪烁着细碎的光华、婀娜的身姿即使只是布衣着体,依旧不掩妩媚娇俏,却带着高傲的风骨,不见怯懦。灿烂日光下明媚得夺人心魄。心中都不禁感慨:这样惊世的美人,恐怕后宫里又要不消停了…
王賁也在秦皇身边的百官队伍里,经过田姜时,神色复杂的看着她:显然她还没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但是眼睛里已经转着泪花了,看见是他,雾气中无助的黑眸凄哀得近乎乞怜,似乎也已预感到了…王賁叹口气走过她,远远看着最前面走在秦皇身边的武辄,心下无尽担忧…
田姜呆立在烈日下干涩的路面上,觉得眼前昏花暗淡,自己快被晒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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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把这章的底稿先给一位友人看了,她说要弃坑…
纠结了两天,我决定还是按照自己原先的想法贴上来吧,因为我已经不会别的结局了…
蒙恩
蒙恩
浓重的夜色下,秦皇的咸阳宫亮起盏盏华丽明净的宫灯,巍峨的宫殿、重重的飞檐,庄严、宏伟又神秘。全副武装的威武卫兵时而整齐的列队经过,凛然的枪戟折回月光,透着森寒。
田姜和阿宛由一队侍女领着,穿过空旷的层层院落,月色下,不知走了多远的路,不知拐了多少弯儿,终于在一处由禁卫军严密把守的宫殿门前停了下来。
阿宛不敢四处窥视,不敢深重的呼吸,低头盯着地下齐整的青色回纹石砖。看着田姜窈窕从容的身姿,不由得一阵兴奋:今天傍晚秦皇忽然派人到齐馆接田姜和她,一定是皇上听说了齐国公主的美丽。如今她侍候的主人压倒了凌妃,那她阿宛又怎么还是任人欺负的小丫鬟?日后她再去楚馆找阿孜玩儿,看那个霸道的卿香还敢仗着凌妃的气焰怠慢刻薄她不!
只是田姜怎么好像不太开心?而且也没有梳妆打扮,只穿了件淡紫色的布衣裙,发髻上连支钗都不带。是了,一定是紧张得忘了,要面见皇上了嘛,以后也会像凌妃那样的不可一世,或许在想着怎么抓住皇上的心。
一位清丽的侍女拦住了随行的阿宛,赞叹的看着田姜,怔了一下才领着田姜向更深处走去。阿宛更加得意了:这一路上所有的宫女、太监、侍从和护卫,见到她家主人时都是这样的表情。就像自己第一次见到田姜时一样:还以为是哪里来的仙子到人间嬉戏,忘记了回去的法术。凌妃就够美了吧,都不及她的手指尖儿。
田姜被一个宫女搜过身后,穿过好几层有护卫侍立的华丽宫门口,终于看到了召见她的人:无数的灯火把富丽堂皇的宫殿照得亮过白昼,巨大的漆红几案后,威武的秦皇手肘支在案上,凝神看着一支竹简,案上和旁边的地上堆着高高的竹简。侍立的宫人见她进来,静悄悄的依次离开,轻盈得连脚步声和衣裙间摩擦声都听不到,留下她一人孤零零的僵立在大殿中央。一片静默。
田姜木然的站着,看着略显闲散,清越优雅得仿佛一个士子的秦皇,咬紧了嘴唇…
“看来你还是没学会怎么给朕行礼。”秦皇头也不抬的说,手中的竹简扔在了案上,清脆的一声,抬眼看静立远处却神情恍惚的佳人,目光如炬,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似有怒意。
田姜垂眼,跪下拜倒,额头抵在了软绒的花毯上。秦皇满意的看着她:“起来吧,过来。”
看着缓缓起身,慢慢走近的田姜,秦皇不禁微微眯起了眼:此时她的颜情举止是别的女人身上从没有过的,没有丝毫的愉悦、期待、忐忑和急切,更没有惧怕和惊恐,反而是带着忧郁和凄哀的镇定、从容。哪里像个就要蒙宠的女人?
田姜在几案前停住了脚步,案上除了竹简,还有许多的各式各样的钱币:有她见过的齐国的刀形币、有椭圆形微微凸起的、更多的是一些铲形的大小和形状微有不同的钱币,刻着各式的字符,眼花缭乱的摆了一案子。
她恍然醒悟,秦皇这是在…
“叮铃”一声,一枚黄铜的环形钱被秦皇丢在了几案上,骨碌了半天才停下来,田姜不由得牵起嘴角:圆形的边缘,中间一个四方的小孔,可不就是中国人用了两千年的“孔方兄”。
秦皇看着浮着浅浅笑意的丽人,懒散的问:“这么多的钱,你喜欢哪个?”
田姜从暗红色的几案上捡起那枚圆钱,凉凉的铜币,在白皙青葱的指间闪着黄澄澄的光泽。秦皇扬扬浓眉,斜倚在软枕上,问:“你是齐人,不喜欢齐国的刀币?还是故意在逢迎朕?”
田姜微笑:“圆钱虽是秦国的钱,可是携带方便,不易磨损,而且随着秦国的强盛和扩张,现在半数天下都在用。即使在齐国,刀币也用得少了。”
秦皇凝视田姜,忽然就爽朗笑了:“你真的很会说话,也很聪明。” 说着,探手触及田姜宽大的衣袖,看到田姜微微吃惊的表情,笑意更深,用力一拽,柔媚的身影跌落在他怀里。淡紫色的布衣衫覆在华丽的玄色丝帛龙袍上,轻盈得像浮在夜色湖面上的云彩。
他觉察到了怀中佳人的僵硬和紧张,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他,眼神柔和:“中午哭什么,那么伤心?”
两行清泪扑簌簌的就落了下来,田姜颤抖的声音说:“有些想家…”
“以后咸阳宫就是你的家。”说完,秦皇把那具柔若无骨的娇软身躯卷在了身下,淡紫色的衣裙被黑色隐去…
秦皇愤怒的起身离去后,田姜看着描金雕凤的宽大龙塌,觉得自己像是死了。开始的时候,他还是很怜惜的待她,可是,在发现她早已失去童真后,勃然大怒,近乎残暴的席卷着她的身体。她觉得自己已经支离破碎,蜷起身子,用最后一丝力气拽过锦被,裹紧自己赤裸的身体,泪水打来了闸门,狂泻而下。
秦皇会怎么处置她?三尺白绫、一杯鸩酒、还是一刀了事…
一会儿,几个侍女给她送来了簇新的宫装,是妖娆的翠绿色绢帛轻衫,田姜像个木头人似的,任由她们把她妆扮得满头金饰,等照镜子时才发现,一头浓密的青丝被尽数绾起,已然是妇人装束。然后,她又被带到了秦皇的面前,这次与刚才不同,秦皇负手而立,背对着她,但是骇然的怒意充斥着整个宫殿,一旁的几个侍女都屏气凝神、噤若寒蝉,他的身边还侍立着一位身着甲胄的带刀侍卫,看到她,惊呆了。田姜忽然就笑了,湖水般幽深澄澈的眼看着武辄,盈盈笑脸,光华胜过日月光辉。
看到田姜长发绾起,一身妃嫔的华贵服饰,还有那虽然灿烂得几近妖媚的笑容却异常空洞,武辄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只觉得冰寒刺骨,心像是被万枚尖针刺得鲜血淋漓。
田姜的笑容僵硬在脸上,渐渐凝固,最终还是变得凄绝。她毕竟不如自己想象中的无情和坚硬。
秦皇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浓眉拧紧,怒气冲天。一转身,顺手从武辄的腰间抽出了那把雪亮的短刀,长袖一挥,黑色的衣袖裹着冷森的刀光,直奔田姜的喉间而去。
武辄本就恍惚,秦皇的动作又很犀利,只觉得秦皇的衣袖带过一阵风,就看见刀尖已经到了田姜的颈间,不顾一切的扑了过去。却不料秦皇的刀已卸了去势,停在了田姜的喉咙上,锋利的尖刃似有若无的抵在天鹅般优美的颈项上。武辄却是用了毕生的气力一把握在了刀身上,顿时鲜血直流,顺着臂膀不停地滴在绣满菊花的地毯上,一片触目惊心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