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萌吃完早餐,收拾起碗碟,拿到水池冲洗。郑晟端着牛奶坐到小餐桌另一头,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片白土司面包,啃了起来。
肖萌看了他一眼:“我买了个烤面包机。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先把面包烤一下。”
郑晟本想说不用了,再一想,谢了一声,拿了两片面包放进烤面包机。
肖萌放好碗碟,一边擦手一边说:“厨房里的用具,你随便用。回头,电费是平摊的。”
这么说,还真是不用白不用。郑晟看了看边上的咖啡机,提醒自己下次买牛奶时别忘了买点咖啡回来。
房租多花,郑晟寻思着从伙食费里省一点,午饭不去外面买了,带三明治吧。两片面包夹一片火腿,一片奶酪,营养不错,只是——只能勉强下咽,比subway差多了。
周三早晨,郑晟做三明治,正好肖萌也在做。
看见郑晟的简易操作,肖萌迟疑了一下,把手边的一瓶东西递过来:“这是蛋黄酱,抹在面包上,然后再夹东西,面包就不会软烂。三明治里要放点蔬菜才好吃,一般用生菜叶和西红柿。”
她从刀具盒里找出一把怪模怪样的小刀:“这是专门横切西红柿的刀,可以切得很薄很整齐。”
意识到郑晟没买蔬菜,肖萌多撇了两片生菜叶,切西红柿时也多切了两片。郑晟注意到她把西红柿剩下的部分用小保鲜袋收起来,放进了冰箱。
中午,吃着改进版三明治,感觉好多了。有点像那么回事了。
看来最简单的吃食,居然有这么些讲究名堂,他这辈子估计是不可能学会自力更生了。郑晟由此开始了关于人生的哲学思考。过着猪的生活并不可悲,因为猪认为世上其他的智慧生物都是这么活着。猪的悲剧开始于得知身边就有精致的生活,却与自己无缘。
好处也不是没有。
周五,郑晟的晚饭是泰国炒饭,吃完以后又回实验室,顺利地在两个小时内完成了当天计划的工作。想着周末,决定早点回去看会儿电视。
肖萌还在厨房里忙碌,一边听着广播,一边包馄饨。胖乎乎的馄饨在小餐桌上整齐地排列着。
郑晟打了个招呼,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冰啤酒,有些奇怪地问:“你还没吃晚饭?”
肖萌笑笑:“吃了点水果。馋了,包点馄饨吃。”
郑晟瞟了一眼餐桌上少说也有三四十只的馄饨,心想:就算馋了,也不能一下吃这么多吧?
炉子上烧的小锅水开了,肖萌开始下馄饨,看了一眼边上的郑晟:“荠菜鲜肉馄饨,你要不要尝尝?”
郑晟毫不迟疑地答:“好啊,见识一下你的手艺。”
“八个,够不够?”
郑晟晚饭吃得挺饱,这不过是天上掉下来的宵夜,看肖萌给自己好像也就下了不到十个,忙说“够了”,又没话找话地问:“美国也有荠菜卖吗?”
“中国店有,冰冻的,洗起来挺麻烦,但愿味道还好。”肖萌从冷冻室拿出一个金属烤盘,把盘里已经冻得硬了的馄饨收进一个大保鲜袋,放回冷冻室,又把剩下的馄饨摆到烤盘上放进冰箱。
肖萌收拾完,馄饨也煮好了。肖萌把馄饨捞进两个蓝边白瓷碗,又从炉子上另一口小锅舀了汤浇在上面,放进两把蓝边白瓷勺,笑道:“你自己端吧,有点烫。”端了自己那碗,坐到餐桌边慢慢吃起来。
郑晟放下啤酒瓶,也坐到餐桌边吃馄饨。汤是虾皮紫菜汤,撒了香菜。一口下去,郑晟差点没连舌头一块儿吞下去。这味儿——他去过陈斌家几次,最爱吃陈斌妈妈包的馄饨。出国前一晚,住在陈斌家,陈妈妈特地给他包了回馄饨,记不清什么馅儿的了,好像就是这个味儿。
郑晟狼吞虎咽地吃完八个馄饨,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一抬头看见肖萌正呆呆地看着他,面前的馄饨还有大半碗。
“你没吃晚饭吗?”
馄饨不占肚子,陈妈妈包的馄饨,他一顿能吃三十几个。郑晟正在后悔刚才没多要几个,听见这一问,想起那一大盘泰式炒饭,有点心虚:“吃过了。主要是你的馄饨太好吃。”
如果是陈妈妈听见这话,一定会说:“好吃就多吃点,还有呢。喜欢的话,下次再给你做。”
肖萌只是淡淡一笑:“谢谢。”
郑晟有点泄气,只好站起身,拿了碗去洗。
“不用了,放着吧,一会儿我一块儿洗。”肖萌的样子不象客气,倒像是怕他砸了碗勺,或是洗不干净。
睡着前,郑晟还想着肖萌在冰箱里冻着的那几十只馄饨。早上开冰箱拿牛奶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打开冷冻室,又看了几眼。最终,还是道德感战胜了馋虫。
周六,肖萌做了一锅糖醋排骨,郑晟闻着见着,没吃到。
周日打完球回来,已经五点多,郑晟一边洗澡一边想晚饭怎么解决。刚从卫生间出来,就看见肖萌有点怯怯的笑脸:“郑晟,你吃不吃糖醋排骨?”
“吃。”他不挑食,也不忌口。
“是剩菜,我昨天做的,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
“我还有饭,是中午剩的。你不介意吧?”
“没事。”
郑晟跟着进了厨房。肖萌拿了把小勺,从塑料盒里挖排骨:“你能吃多少。”
郑晟走进看了看:“全部。”
肖萌面露喜色:“真的?这碗饭,还有这个汤,你也能吃完?”
“嗯。”
糖醋排骨味道不错,放了一晚,很入味,一点也不油腻。虽然是剩饭,比馆子卖里的软。西红柿蛋汤很清淡。郑晟白蹭了一顿饭,很高兴。肖萌不知为什么,也很高兴。这顿饭吃的,也算谈笑风生。
晚些时候,郑晟才想明白,肖萌做菜做多了,自己饭量小,又不耐烦顿顿吃剩菜,向他推销,说白了,是把他当作了——


第 13 章

几次下来,郑晟发现肖萌有个可爱的优点——她不大好意思吃独食。如果赶上她正要开吃的时候,多半能分一杯羹。
这一杯,在肖萌是很慷慨的,因为大部分时间她只考虑自己的食量,做得不多,却会分差不多一半出来。在郑晟则是太少,只够略略安抚一下肚子里的馋虫,而馋虫,越安抚长得越快越大。
这样的机会也不是很多。肖萌的晚饭时间不规律,随着日程改变着。碰上下午有研讨会报告会,就可能很晚,甚至省了。碰上晚上有课,就可能很早。准备时间更要看她的心情和储备情况。分一杯羹的机会,可遇不可求。
可就因为那一点盼头,每次到了该解决晚饭的时候,郑晟总会有一丝冲动,想回趟宿舍,撞撞运气。反正只有五分钟路程,撞不上就当散散步,放松一下。
另一方面,郑晟又看不起这么没出息的自己。不过几口吃食,至于吗?!只是理智和自尊归大脑控制,口腹之欲却归脑干控制,不受大脑指挥。
不知肖萌是不是有预备年货的意思,随着春节将近,冰箱里的半成品越来越多。上头冻着馄饨,小包子,两种馅儿的饺子和迷你狮子头。下边用红糟泡着一罐鱼用烧烤酱淹着一盒鸡翅。肖萌非常善于利用冰箱,做荤菜常常先淹后微波,清淡入味,吃多少做多少,还节省时间。
郑晟对肖萌安排生活的本事非常佩服,也曾想要学。吃过一次她做的豆豉小排骨,觉得比中国城港式茶楼的还好吃,看她做起来简单,以为可以学会。肖萌也不藏私,仔细介绍一遍,末了说:“特简单,是人就能学会。”
郑晟受到鼓舞,特地跑了一趟中国店,站在一堵墙似的酱料柜前,突然记不清肖萌说得到底是哪个牌子哪种酱,好容易找到“豆豉”两字,连忙拿了回家。
肖萌一看:“这是豆豉,不是豆豉酱。冰箱里还剩半瓶,你先用着吧。”
郑晟泄了半口气,借了肖萌的家伙,好容易把小排切好淹上,第二天做出来却不是那么回事。
肖萌只瞧了一眼就说:“加了芡粉,总得拌拌吧?不是倒在上面作装饰的。”
肖萌鼓励他再试一次,这么简单的菜总不可能比实验和设计难做,他的设计估计也没有一次就完美的。郑晟觉得自己做实验做设计还有戏,学做菜不但完全没戏,还变得不是人了。这么打击自信心的事,有一次足够了。
每次开冰箱拿东西,都要对着肖萌的半成品菜肴暗流口水,郑晟只希望有机会尝一尝,一点不敢有什么坏念头。谁知道肖萌是不是都点过数呢?
就算肖萌分出来的一杯羹,吃的时候爽,吃完了,郑晟心里偶然也犯嘀咕。帮他买了一回九折书,回头就借了他两千元。请他吃了一顿饭,顺便就拐了他帮她付一半房租。让他白吃这么多东西,谁知道她有没有什么后着等着呢?
矛盾中,煎熬中,迎来了中国春节。
大年三十那天,郑晟没课。老板听说这么回事,头天特地说他可以自动放假一天,好好过个节。
真休息一天,也没什么可干的,郑晟只想在国内的大年夜给家里打个电话,这天上午就不去实验室了。
打了两回才接通。那一头,爸爸妈妈叔伯婶婶哥嫂妹妹,还有小侄儿侄女,聚在爷爷奶奶家里,吃完团圆饭,正看电视,等着他的电话。
所有人都过来和他说过话,最后,奶奶和妈妈一人一个霸住了两个分机,详详细细地询问他的生活学习情况,问完他,又问肖萌。
郑晟开始头大:“她的事,我不清楚。”
“萌萌还住原来的地方吗?你不是说原来的房东在卖房子。她没搬么?”三天前遇到原来住一个楼的一个本科生,才知道房东太太果然在找人估价卖房子。肖萌还挺铁口的!
“她也搬了。”有人敲门,郑晟一边听着电话,一边走过去开门。
门外是个三十来岁的陌生女性,一看就是老中,圆脸大眼睛,模样爽朗,早年很漂亮,如今有些发福了。看见开门的是郑晟,忙把到了嘴边的称呼咽回去,上下打量一圈,笑着扯开大嗓门:“你就是肖萌家的郑晟吧?我姓田,比你们大几岁,你就叫我田姐吧。肖萌在家吗?”
郑晟一听“肖萌”就知不好,连忙用手紧紧捂住麦克风,低声回答:“她早晨有课。要帮你传话吗?”
“不用,不用。我做了点年糕和萝卜糕,送点给你们,讨个口彩。”
换个时间,郑晟一定十分感激她的好意,可眼下非常时刻,他不得不打点十二分精神准备迎接一场十二级大风。郑晟敷衍着道了声谢,接过东西,就准备关门。
门又从外面被推开,田姐探进个头:“周六,和肖萌一起到我们家来啊。一年就这么一次,大家聚聚,热闹热闹。”
打发走田姐,进厨房放下东西,郑晟这才发觉从田姐开腔,直到现在,奶奶和妈妈一反刚才,始终沉默着。如果不是线路问题,那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小晟——”奶奶的口气带着斟酌的迟疑。
妈妈咄咄逼人地抢先问:“你不是在宿舍里么?怎么有女人的声音?刚才那人是谁?”
郑晟悄悄松了口气,看来她们只听见了田姐的声音,没听清她的话。只要不往肖萌身上扯,就没必要那么紧张:“不认识,好像是楼里的邻居。”
“不认识,怎么会来找你?”
“不是找我,是找我的室友。”
“室友?你的室友就是萌萌吧!”
不提防妈妈前面几句都是迂回,这一下直奔核心,郑晟愣了一下,没有马上否认。
“真是萌萌?你们已经住到一起了?”奶奶又惊又喜,转头就对一大家子报告了这个喜讯,弄不好已经开始琢磨婚礼了。
“不,不是这么回事?奶奶您——”那一下,郑晟真想一头撞死,一了百了。
“不是这么回事,那你说是怎么回事?萌萌哪点给你丢脸?人家能看上你,都靠奶奶烧的高香。”
他和肖萌,到底哪个是他妈生的?怎么一碰上肖萌,他的亲妈就成了后妈了?难道说——肖萌挤兑他,吓唬他,都是奶奶烧高香的结果?郑晟心里苦巴巴的,急中生智:“妈,你也知道,肖萌看不上我。不过是房租太贵,形势所迫,不得已要找个熟人合租房子,看我还算个好房客。你们可千万别想歪了。我们之间什么事也没有,就只是普通朋友。”
郑晟只好长话短说,把和肖萌的偶遇,她在住房上遇到的种种困难,从天而降的这套宿舍,经济上的为难,怎么找他商量,劝说他合租,等等,一环不落地说了一遍。当然,肖萌的那些调侃和威胁,他都省略了,怕弄不好奶奶和妈妈会怀疑他先对肖萌说了做了什么,才导致肖萌的反击。
“哎,你们这些孩子,好好的,非要跑到那么远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平白送上去受那些委屈。我们也帮不上忙。”奶奶说着说着,伤感起来,带了哭腔。
郑晟着了慌:“奶奶,您别急啊,这不都解决了吗?要没那些事,说不定肖萌还拿不到这套宿舍呢。现在住的地方,条件好,又近又方便,周围有不少中国来的留学生,也有个照应。刚才来敲门的那人,就是送年糕来的。”
听见这话,奶奶更难过:“物离乡贵,人离乡贱。你们在那儿,一块年糕都稀奇得什么的,可见真没好东西吃。”
这话倒是说到郑晟心坎上去了,勾起了他的乡愁,又怕奶奶难过,没过脑子地安慰说:“没您想得那么惨。这儿有中国城中国店,肖萌还挺会做菜——”
奶奶像是被打了一剂强心针,重新精神起来:“真的?萌萌会做菜?她给你做菜?”
要能把刚才那一句吃回肚子里去,多好啊!长胖也认了!“没,我们各管各的。有时,她做了好吃的,会请我尝尝。”
“妈,您别操心了!去美国留学的,也不止他们两个,还有没奖学金,不得不去洗盘子的呢,不也都过来了?他们两个呆的地方是大城市,不用为钱发愁,住处方便,两人在一处,互相有个照应,已经比别人都强了。您就放心吧!”妈妈突然站到他这边,帮着安抚奶奶。
郑晟依稀听见好像是爸爸,刚才在边上低声提醒了几句:“少说几句,孩子脸皮薄,性子倔,别把他臊着,把事情弄拧了。”
奶奶似乎也想通了,抛开这个话题,不咸不淡地问些这边的情况。
末了,该挂了,奶奶叮嘱说:“记得给萌萌的爸爸妈妈,还有她大哥二哥都打个电话拜年。要和萌萌好好相处,就算有不同意见,也不要吵架。你是男的,气量大点儿,多让着萌萌,家里有什么事儿,你多干点儿。萌萌心气有点高,可心眼儿是真好,聪明又懂事。你走得远,经的好多事,爷爷奶奶都不明白,可萌萌会明白。你有事多跟她商量啊?”
郑晟听得又感动又别扭,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奶奶有些伤感地挂上电话,妈妈接着说:“可不许象小时候,又犯浑,欺负萌萌。”
郑晟忍不住抱屈:“我什么时候欺负她了?不被她欺负,就不错了!妈,你的胳膊肘到底向哪边拐的?”
“当然是向内拐的。还不都是为了你这个臭小子?哼!再说一遍,你给我记牢了:不许欺负萌萌,要不然,我可不依。”郑晟怎么觉得妈妈话外的意思象是在怂恿他“欺负”肖萌?
挂断电话,郑晟颓然坐下,发现掌心都是汗。双堂会审终于结束,妈妈和奶奶到地信没信他和肖萌的清白?到底是怎么想的?他都管不了了,反正天高皇帝远。只别一厢情愿地跑到肖萌家说什么,让他在肖萌面前抬不起头来就行。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章本来想春节左右写完贴上来,应景,没赶上。


第 14 章

就算奶奶不提,郑晟本来也是要给肖爸爸肖妈妈和肖珏拜年的。被奶奶和妈妈这么一闹,倒犹豫起来,好像他没安好心,想要拐人家女儿似的。还是早完早了,万一被奶奶或者妈妈先说了什么,反倒被动。拨了两回号,忙音,郑晟只好算了,先去干活。
去得晚,活却不能少干,郑晟回到宿舍已经十点多。肖萌关着房门,好像在打电话。
早晨,郑晟又是被香味儿唤醒。
肖萌看见他就伸手笑:“拜年拜年,利市拿来。”
郑晟也笑:“拜年拜年,利市拿来。一来一往,谁也不欠。”
肖萌大笑:“你学得精明了嘛。”
郑晟心情大好,真有了点过年的喜意。
肖萌煎了田姐送来的年糕和萝卜糕,煮了一盆饺子一壶乌龙茶,多拿了一幅碟子和筷子。见他走进厨房,笑着说:“我不知道你们那儿规矩,大年初一该吃什么,随便弄了点,你要不嫌弃,将就着吃吧。”
郑晟心情更好,说了声谢谢,不客气地坐下。
肖萌一边看着杂志,一边几乎盯着萝卜糕吃,见他坐下,忙把拖到自己跟前的萝卜糕往中间推了推,这一推才发现只剩了一片,有些不好意思:“田姐的萝卜糕做得真好,就是太少了,回头我再跟她要。”
昨天是郑晟收的,当然知道本来也不多,见她爱吃,忙说:“我不喜欢萝卜味儿,还是饺子好。”
“真的?其实这萝卜糕里萝卜味儿不重。”虽这么说,肖萌还是美美地消灭了最后一块萝卜糕。
想起田姐,郑晟有点不自在:“那个,田姐对我,是不是有点误会啊?”
肖萌奇怪地抬起头:“什么误会?田姐是个爽快人,特热心善良,有时感觉有点少根筋,能对你有什么误会?你误会她还差不多。”
“那个,她昨天一上来就管我叫,呃,肖萌家的,不巧,那时候,我正跟我妈和我奶奶通电话。”郑晟说得期期艾艾,耳根子有些发烫。
肖萌一愣,随即不给面子地大笑。郑晟被笑得浑身发僵,恼也不是,不恼也不是。
“这个,田姐说话有个不大好的习惯,喜欢省略被修饰的名词。‘肖萌家的’应该理解为‘肖萌家房客’,或者‘肖萌家表哥’。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表哥?”
“对啊。我对别人说你是我表哥,可巧在一个学校,就住在了一起,互相有个照应,家里放心。你放心,田姐绝对绝对没有误会我们的关系。我百分百保证,下回见面,你就知道了。”
表哥?他是玫玫的堂哥,玫玫是她表妹,按传递原则,他确实是她表哥,郑晟释然:“田姐叫你周六去她家。”
“我知道。田姐是我们系老杜的太太。老杜跟我说了。田姐还特地叫老杜告诉我,让你也去,说她当面跟你说好了。”
那样就算跟他说好了?郑晟还想推拒。
“田姐的手艺可好了,还特不怕麻烦。老杜是个美食家,他跟我提过几个菜,我都没听说过。他们肯定会请隔壁那对四川人。老严两口子都会做菜。老严的夫妻肺片,他太太的水煮鱼,没得说。只要他们在这儿,我是不去所谓的川菜馆了,想吃就去他们家蹭。”
肖萌认识的朋友怎么都会做菜?看来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郑晟暗暗咽下几口口水,决定要把肖萌的会做菜的朋友变成他的朋友,越多越好,谁让他自己交不到这样的朋友呢?
肖萌迟疑了一下,问:“我们合租一套宿舍的事,你原来没告诉家里?”
“没。是不是我妈我奶奶她们对你爸妈说了什么?”郑晟又紧张起来。
“打电话拜年时说了几句,说谢谢我帮着照顾你,说你,呃,不会照顾自己,脾气也不好,让我多担待。这些都没什么,我爸妈和我哥肯定也会这么对你说。我妈让我劝劝你,遇事多和家里沟通沟通,别总藏着掖着,害老人瞎操心。”
郑晟被说得低了头,好半天才问:“你的事儿,都跟你爸妈说?”
“ 也不是什么都说,报喜不报忧的时候多。不过,我的事他们差不多都知道,遇到他们感兴趣的,我就说得特别详细些。所以,我爸妈觉得挺了解我在这边的生活,不担心。我离家上大学时,我妈对我说,他们信任我能处理好自己的事,也请我信任他们。我觉得真是这样的。你说不说,他们都要操心,你越不说,他们越容易担心,越容易相信别的消息来源,家人间的误会,多半就是这么攒起来的。”
郑晟沉默了一阵,真诚地说:“谢谢你!我以前从没这么想过。现在想来,好些事是我先做错了。”
肖萌有点不好意思,站了起来:“既然这样,这顿饭的碗还有锅,你洗。别忘了,把灶台擦干净。”走了出去,又回过头来:“小心点,别弄坏我的餐具。那几个碟子,减价时买的,一个三元,原价可是一个十三。弄坏了你得按原价陪。还有那两个马克杯,是我出去玩时买的旅游纪念。”
“知道了。”郑晟没好气地答应。
肖萌那番话,让他回想起那年夏天发生的事。虽然知道家人都是为他好,郑晟心里一直存着一个疙瘩,埋怨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对他的不信任,埋怨他们偏信外人,埋怨他们过多地干涉他的生活。因为这份埋怨,他选择在思念中离家,而不肯回去与他们相守。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们那样的反应其实是他对家人的不信任不告诉的反馈。
解开这一个结,那些事在他心上,好像没有那么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