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邮票,也不清楚需要贴多少邮票,郑晟跑了趟邮局。刚把信封丢进邮筒,郑晟突然想起有几句话漏了,一件事恐怕没解释清楚。已经错过今天最后一次收件时间。干脆再写一封一块儿投了,她一起收到,自然不会再误解。
完成第二封信,以为大功告成一半,高高兴兴回去吃饭睡觉等消息,躺到床上想起肖萌,又想起一些事,又有好多话想对她倾述,于是翻身起床,运笔如飞。
如此,三天里寄出去八封信,郑晟才觉得暂时把想说的都写下来了。掰着手指算算,明天,她应该能收到前两封信了吧?
原来以为圣诞节能打动肖萌,郑晟设计有新年节目,如今没戏了,冷冷清清地坐等肖萌来电话。直到年后上班,肖萌也没传来只言片语。郑晟跑到邮局询问。邮局的人以为他确定没寄到,解释说有可能年节时忙,人手少,或者会晚两天。
郑晟耐着性子又等了一天,终于忍不住挂通肖萌电话,打不通,打了一天也没打通。发了几个邮件也没回音。郑晟着急了,晚上跑到肖萌公寓等,没人。想着她是不是又到赵芯家去了,赵芯的电话也打不通。
又过了一天,肖萌的电话打不通,赵芯的电话也不通。波城这边他知道的联系的上的肖萌的朋友熟人都问了,谁也没见到她。郑晟急得嘴里起了泡。这是老天在惩罚他吧?先前肖萌就在他身边,他白白任机会流逝,现在他认真要追肖萌,老天就把肖萌藏起来了。
第二天,还是没消息,郑晟开始考虑去肖萌公司找,可肖萌办公室具体地址是什么?要不要报警?肖萌没出什么事吧?她可还好?
屏幕显示有新邮件,肖萌来的,只有标题:找我什么事?
对此刻的郑晟,这已经很好了,连忙回复:你在哪里?我找不到你,很担心。
好半天,回复才来:我很好,你不用担心。
郑晟快速打字,在脑子里转了几天的话,没法都用英文打出来,主要内容还是能表达清楚。
久久没有回复。
郑晟忙问:我给你写了八封信,你看到了吗?
肖萌回话了:什么信?什么时候?
郑晟感觉要崩溃了:给我打电话,我要听见你的声音,要不然我不放心。再找不到你,我要去报警了。
没有回复。过了一会儿,郑晟手机响了。陌生的号码,陌生的区号。郑晟就是知道,是肖萌。
肖萌的鼻音很重,像是感冒了:“我很好,你不用担心,也不要找我。”
“你生病了?你在哪里? ”
“感冒而已。我在芝加哥。”
这些天,肖萌没有同赵芯在一起。赵芯回国了。是凯伦在电话里听出肖萌心情不好,极力邀请她去纽约过新年。肖萌除夕前夜就离开了波城。因早定下年后去芝加哥出差,直接从纽约过去了。郑晟的八封信估计正躺在肖萌公寓的信箱里。
弄清原委,郑晟不知说什么好了,只能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本来是昨天的航班。大雪,航班取消了。”
“你在机场?你生病了,怎么不找个酒店休息?”
“我在酒店,已经吃了药睡了一觉,感觉好些了。”电话里不时可以听见肖萌咳嗽,擤鼻涕。
郑晟第一感觉是愧疚,好像肖萌受这些罪都是他的缘故:“对不起。”
肖萌不在意地说:“这和你没关系。”
圣诞节分手后,肖萌打定主意冷淡一阵同郑晟的交往。因而,拒接他的电话,前几个邮件也没理。到芝加哥后忙着工作开会,有点时间也先处理公司的邮件。去机场路上才发现手机电池坏了。在机场等着改航班,到后来头疼得受不了,进到酒店就睡下,直到一觉醒来,机票没着落,才有时间打开个人信箱,结果就看到郑晟刷屏一样的邮件。另外两三位被郑晟骚扰到的人告诉她郑晟在满世界找她。
不管如何,终于找到她说上话,郑晟不能放弃这个机会:“我爱你。我很清楚我爱的是你这个人,整个人,爱你的各个方面,不是因为你会做饭,照顾我。我是喜欢你给我做饭,照顾我,这让我觉得你也喜欢我,至少在意我。可如果你不愿意做饭了,以后,我来做饭,我做饭给你吃。我在学做饭,也会学着照顾人。只要你告诉我怎么做,我一定尽量去做,让你高兴。”
肖萌沉默着。
郑晟有点心慌:“你现在不用说,什么也不用说,等你看了我的信,再说,好吗?”
肖萌抽了抽鼻子:“好。”
“那,你快去休息吧。感冒了多喝水多睡觉。”郑晟搜肠刮肚地把他知道的养病注意事项都说了一遍。
“我知道了。”重感冒,鼻音太重,根本听不出来肖萌的情绪。
“回波城后,给我电话,可以吗?我担心你。”
“好。”
虽然肖萌没有答应什么,找到她知道她平安,对于担心了几天的郑晟,已经是极好的消息。
有了点盼头,郑晟这个周末过得还算像样。怕闲下来胡思乱想,白天到公司干活,晚上认真学着做了三道西餐。虽然想她想得不行,只给肖萌发了两个邮件,问她身体好些没。肖萌没回,郑晟也没着急,自我解释她也许在休息,也许正忙着别的事情了。
郑晟对肖萌的感情和性格还是有点把握的,对自己在信里流露的真情也有信心。肖萌答应了看信,就一定会看,即使不能一下子解开心结,接受他的全部感情,也会重新接受他接近。好消息只是时间问题,他能等。
第 41 章
当周一中午看到肖萌只有“我说:好!”标题的邮件,郑晟的脑子还是空白了一分钟,手忙脚乱地挂通肖萌手机,小心翼翼地问:“你的答案是针对哪个问题的?”
“你在信里问了我几个问题?”
郑晟压制着心底的雀跃:“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好。”
“做我的未婚妻?”
“好。”
郑晟乐得直咧嘴,进一步问:“嫁给我,做我的妻子?”
“好。”
这么顺利!郑晟简直要怀疑自己在做梦:“肖萌,是真的吗?不骗我。”
“骗你的。听出来了啊?”肖萌轻笑。
“肖萌,你怎么能这样?!”郑晟泄了气的样子:“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死心塌地爱着你的我?”
轮到肖萌怀疑了:“你真是郑晟?郑晟什么时候说出这么肉麻的话?”
“是我,当然是我。我今晚就送上门让你验明正身。”
放下电话,郑晟再也忍不住兴奋,从椅子上跳起来,原地蹦了几蹦。
这动静惊动了边上几位同事,好笑地问出了什么好事?
“她说好,她答应了。”郑晟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求婚成功了。
同事中有人记得郑晟要在节日期间求婚,新年上班本来就想恭喜他,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知道事情不顺利就没提起,如今赶紧送上准备好的祝福。
有位书呆未婚同事想了想:“你在午餐休息的时候再次求婚成功的吗?电话,还是邮件?”根本没出办公室,面都没见到吧。
同事本着认真学习的精神发问。郑晟面嫩,也有点心虚,怕人说他上班时间利用公器谈情说爱,连忙解释:“我圣诞节求婚,她拒绝了。我意识到有些误解,就给她写了信。不巧她去了纽约,后来又去芝加哥出差,回程又因为大雪受阻还生病了。她昨天夜里很晚才到家看到信,今天一早又开会,到刚才才有时间联系我。”
“你给她写信?情书是吧。这年月写情书的人不多了。”
书呆子注重细节:“你写了一封情书就让她改主意接受你的求婚了?那封情书一定很经典,什么时候能公布一下吗?不用全部,我没想刺探你们的隐私。”
郑晟不好意思地笑笑:“实际上,我写了八封。中文写的。”
“哦。”书呆子失望。
“八封?”有人惊叹:“我都被感动了。”
这个下午,郑晟收到很多恭喜和祝福,总工和秘书大妈闻讯都特地跑来祝贺他。总工还总结了一下郑晟的成功经验:“老套的经典的办法有可能是最有效的!”
这个下午,郑晟心情激荡,静不下心来干活,等到五点就急不可耐地冲出办公室,背后一串善意的笑声。
郑晟决定这个夜晚走经典路线,花要红玫瑰,可也不能全落了俗套。郑晟先跑了趟乐器行。
仍是冬夜,捧着鲜花在公寓楼前等待,郑晟的心情和上一次来时两重天。
当肖萌的车出现停下,郑晟迎上去,一把抱住刚从车里出来的她,紧紧地拥在怀里:“肖萌。”
肖萌轻轻拥著他的腰:“郑晟。”被冷风一吹,忍不住咳嗽。
“你的感冒还没好?”
“还有点咳嗽流鼻涕。”
紧紧相拥着进到肖萌房间,门一关,郑晟抛开顾忌,放下手中的东西,狠狠吻上渴望已久的红唇。
他的热情持续太久了一些,肖萌受不了地想推开他:“时间不早,让我做饭。我饿了。”
“叫外卖。今天的时间不能花在做饭上。”郑晟霸道地决定,不肯松手。
肖萌打电话叫外卖的过程,郑晟一直贴在她身上蹭蹭摸摸,动手动脚。
放下电话,肖萌转身狠狠揪住他的脸颊,又扯又拉:“你不是郑晟吧?是画皮吧。”
“我当然是郑晟,是对你暗怀不轨之心三年,终于得到许可上下其手的郑晟。”一把抱起怀中人,转移到沙发上动手动口。
“喂,我感冒还没好呢。”
“传给我吧。传给我你就好了。”肖萌的“好”像一个开关将郑晟切换到“色狼”模式,什么也不能阻止他。 除了——肖萌的咳嗽。
意犹未尽的郑晟一边给肖萌拍背,一边接着解释之前的“误会”:“你不能怪我老跟你说做饭吃饭,咱们中国人打招呼的老习惯不是说‘吃了吗’么?”
肖萌止住咳嗽,翻了个白眼:“老习惯跟谁都能说‘吃了吗’,你怎么不见人就叫人给你做饭呢?”
“那是因为我只想吃你做的饭。”郑晟陪着笑脸又凑上来:“是我错了。以后我给你做饭,我现在会做饭了。”
肖萌突然板起脸,双手捧住他的脸,眼对着眼认真地说:“郑晟,你记好了。你要是我的,就得百分之一百,百分之两百都是我的。一分也不许少。你要是敢少了一分,我就全都不要了,一点也不要了。”
郑晟同样认真地捧著着的脸:“我明白。在这里,我只有你,你也只有我。我全部是你的,你也全部是我的。我们拥有彼此的全部,永远。”
深深的定情之吻之后,郑晟想到一个技术问题:“我百分之两百都是你的,可你能不能告诉我一百之外的那一百分是什么?上哪儿找?”
肖萌那不过是强调一下,哪想到他就抓住较真了,第一反应是扯他的脸皮。
郑晟笑着求饶:“我自己找,一定找来给你,一分不少。”一张嘴再欺上去,一双手也摸上垂涎已久的部位。
腻乎得正起劲,门铃响了,外卖送来了。
吃完晚饭,郑晟拉着肖萌在沙发上坐下,把那束之前被随意抛到一边已经有点蔫的红玫瑰塞到她怀里,在她面前单膝跪下,含情脉脉地演绎经典求婚场面:“肖萌,你愿意嫁给我吗?”
肖萌把脸凑在花丛里嗅了嗅,嘴角绽出顽皮的笑容:“请问导演,我的台词是什么?”
“你是女主角,应该说:好,我爱你。”
“好,你爱我。”
“错了,你的台词是你爱我。”
“你爱我。”肖萌笑靥如花。
“我爱你,你也爱我。”拿女主角没办法的郑导抬身,恶狠狠开潜,良久才满意地放开,把一个金属环套上女主角左手无名指。
肖萌抬起左手,凑到眼前仔细看,不可思议地望向郑晟:“这是易拉罐的锡环吧?”
“那是暂时替代的道具。长久用的等你自己去挑。” 郑晟笑眯眯地掏出一张银行卡放进她手中:“卡上有我三个月工资,税前的。”
肖萌轻弹卡片:“只有三个月工资啊?以后的工资呢?”
“也打在这张卡上。”
肖萌做了个花哨的动作把卡收起来:“成交。这卡归我了。”
“以后,我的信用卡账单也归你啊。”郑晟连忙补充。
“你还拿了什么宝贝来?刚才看见你提着个黑箱子。”
郑晟差点忘了那个,连忙从门口拿过来:“你不是想听我吹萨克斯管?我刚去买了一个,吹给你听。”
郑晟打开盒子,拿出萨克斯管,装好,调音,开始吹奏《让我们在一起》,不时抬头看肖萌笑笑。
肖萌蜷在沙发上,捧着玫瑰,笑吟吟地望着他,目不转睛。
第一遍有点涩,还吹错了几个音,郑晟不好意思:“好久不练,不行了。”
肖萌安慰说:“练两遍就好了。”
郑晟再吹一遍,果然好了些。第三遍,可以听了。
最后一个音落下,肖萌鼓掌献吻:“郑晟你好帅。我爱你。”
郑晟傻笑,又遗憾,早知道这招这么好使,他早两年就吹了。当下大为鼓舞,恨不得把记得的曲子都吹一遍,好让肖萌一遍遍献吻鼓励,吹着吹着,渐渐乐在其中,也觉得自己越吹越好了,看向肖萌时,却见她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叹口气,收起萨克斯管,郑晟上前轻柔地抱起睡美人,往卧室走去。
落到床上时,肖萌挣了一下眼,看清是他,笑了笑,带着鼻音软软地叫了声:“郑晟。”
郑晟差点失控,一低头看见她眼下的黑青,深深叹气,在额上印下个吻,贴着她躺下。来时是想过趁热打铁把饭做熟,可是——
他们的第一次应该发生在更美好的日子里。
(正文完)
冤家聚头
天气预报说今天最高气温超过九十度,湿度七十。
这样的天气本应该呆在室内,开着空调,舒服凉快地睡个懒觉。可怜郑晟早上七点半被老婆大人从床上揪起来,看着他吃完简单的早饭,就把他推出门来割草。
他知道老婆是为他好。上周末出去玩了,没割草,这周末必须割草了。趁着早晨气温还没升上去,赶紧把必须干的事情干完,省得晚点更受罪。可他怎么就落到非得在大暑天割四分之一英亩草坪的地步了呢?
郑晟一边挥汗如雨地推着割草机,一边心情不爽地回顾自己的人生。
想当年住公寓的日子,周末多自在,缠着老婆在床上赖个半天,中饭当早饭吃是常有的事。周围朋友一个个开始买房置产,一不小心就跟风开始看房。第一次跑去开放日就遇到地产经纪唐。
唐热心健谈,向他们推销房子之前,现给他们介绍有关房子的相关知识,讲他遇到的各种各样的客户,以及他们和房子不得不说的故事。
肖萌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家在郊外买了紧靠大路的联排别墅,院子巴掌大,出门就是车辆穿梭的街道,两个女儿无法请小朋友来家玩,也就没有小朋友请她们去家里玩,一年多都没能交到新朋友,在学校里不开心。暗暗决定房子要买在安静安全的社区,院子要足够大可以让请上十几个小朋友开生日会。
郑晟印象最深的是一对亚裔夫妻看到第一个房子都很喜欢,丈夫认为初涉市场不领行情下不了决心购买,狠狠压了一下价被房主拒绝就说服妻子放弃了。之后,他们又看了十几个房子,都觉得不如第一个。妻子因此埋怨丈夫,要求新居一定要象第一个房子一样。头大的丈夫求唐说合,愿意比当初要价多出钱买下第一个房子。可那个房子已经换手,新房主无意卖房。唐不知道这对夫妻的漫漫看房路何时是头。
郑晟打定主意买房子的事由老婆做主,老婆喜欢哪个,就买哪个。
很快,肖萌就看中了这个房子。房子不是很大很新,地大,环境好。近四分之三英亩的土地,其中四分之一属于保留地。小区建成有些年了,当初种下的树木已经长大成荫,植物景观已有规模。离大路远,极少过路车辆,安静。因为有很多老住户,邻里关系比较亲密,感觉安全。
肖萌喜欢,郑晟也看不出什么不好,很快就定了下来。
郑晟的房奴生活从此开始了。所谓房奴,并不只是经济上的。多了一个房子,郑晟发现自己突然增加了很多工作和任务,当然,也被迫学会了一点本事。现如今,电工木工水管工,郑晟都能干点。郑晟的专业要做实验的,对这些“技术活”,还算有点兴趣。最郁闷的就是割草。
割草是体力活。生长季节,一到两周一定要割一次。不割也死不了人,可看过家家户户修剪整齐,赏心悦目的草坪,再看自家不修边幅的乱草地,分明就是个告示牌昭告邻里:这房子住着懒人。不用老婆说什么,郑晟自己脸上都挂不住。
除去房子车道阳台灌木花床等等占地,草坪面积还有大约四分之一英亩,割一次草大约两小时。曾经,郑晟有机会把这活外包。不幸的是,某次情话深深时,他不小心把奶奶猜测他抢了肖萌运势的事说了出来。
肖萌恍然大悟:“我说呢,这些年这不顺那挫折的,原来都怪你。”
郑晟连忙低声下气地保证:“我赔你,下半辈子给你当牛做马赔你。”
当郑晟觉得割草辛苦,考虑外包时,肖萌把手一挥:“买了房子花销大了,能省的钱要省。割草么,交给我们家牛马好了。我们家牛马说话最算数,肯定能干好。”
降级为“牛马”的郑晟只能白天任劳任怨地割草,到晚上再找女主人吃“夜草”。
屋后割完,还有房前。郑晟顾不得斯文,撩起前襟擦去满头满脸的汗,这一来T恤前面也跟后面一样,全汗湿了。郑晟长吁一口气,只剩前院这点了。
对面邻居骑在拖拉机式割草机上,听着音乐,潇洒地冲他挥手致意。
郑晟羡慕地目送他一程,打定主意回去就向女主人强烈要求:二十一世纪了,机械化程度该提高,牛马要开拖拉机!
收好割草机,抖抖身上的草屑,再看一眼小平头一样根根精神的草坪,郑晟心里油然生出一股成就感。
一楼静悄悄的,郑晟先灌下两大杯白水,才往楼上走。
楼梯上,就听见肖萌在跟别人打电话。扬声器开着,郑晟听了几句就知道是凯伦,眉头皱了起来。凯伦是肖萌的好友不假,对他也很友好。可哪个男人能对在自己之前就管自己老婆叫老婆的人有好感?男人不行,女人就更不行了。
在郑晟看来,凯伦就是个祸害。可这国家主流精神鼓励冒险,不怕死的男人多,祸害身边一直不少追求者。最近这个自以为幸运儿的是个律师,因某颗种子成功着陆而一跃成为凯伦未婚夫第一人选。凯伦想把孩子生下来,也同意给孩子的律师爹应有的权利,却不愿意把自己变成律师太太。律师是想母子兼得的,下了许多水磨功夫,偶然发现肖萌对凯伦有点影响力,竟打起曲线救国的主意。
最近,凯伦和律师的电话都来得频繁,肖萌还好,郑晟很烦,硬性给肖萌规定了一周接凯伦电话的总时间不得超过三小时。超过这个时间,凯伦再打电话来,肖萌必须找借口马上挂断。律师的电话一般不长,求援,不理睬就是。
经过一番斗智斗勇,肖萌不得不接受这个条件。其实,她也很怕应付患孕妇综合症的牛皮糖和孕夫综合症的律师。
郑晟记得清楚昨天晚上凯伦刚来过电话,死死缠了肖萌两个小时,再加上之前的三个晚间电话,本周总计时间已经超过三个半小时。还不算工作日白天,凯伦有可能电话骚扰,而他不知情。
此时,肖萌虽然只是哼哼唧唧地听着,没说什么,却也没有挂断的意思。太不象话!
郑晟放重脚步,走进主卧室,看见肖萌在叠衣服,一边听着凯伦在电话中抱怨。
看见郑晟,肖萌心虚地讨好地笑了笑,做着口型说:没耽误正事,让她再说会儿。
郑晟给了个无声的警告,进了浴室。
流了一通汗,再痛痛快快地洗个澡,郑晟身上每个毛孔都舒张开来,十分畅快。擦干身上的水珠,对着镜子端详自己的身体,特别做了几个收腹动作,颇为得意。想到对门邻居那大腹便便的肚子,就有点犹豫,提高机械化程度,利大,还是弊大?到底要不要申请?他得再想想。
随便围了一条浴巾,郑晟从浴室出来,准备到壁橱里找衣服穿。门一开,他听见了什么?
凯伦唠唠叨叨地不断抱怨律师。肖萌听得过意不去,出于同情替律师说了几句好话。
“你真的对杰夫有好感?”凯伦突然吞吞吐吐地说:“其实,我一直想跟郑晟处一处。要不,我们换夫吧?一天就够了。你可以体验一下杰夫,他是运动员型的,长相拿得出手,技巧不错,体力也好。就经历郑晟一个男人,对你不太公平…”
“你做梦!我代表肖萌跟你绝交!”郑晟以猿猴的灵活跳上大床,飞快地蹿到床头,大吼一声,果断地切了电话。这个女人,不但出言调戏他老婆,还垂涎他,还撺掇他老婆出墙,必须绝交!
郑晟站在床上,两手插腰做茶壶状,恶恨恨地瞪着肖萌。
肖萌抿了抿嘴唇,谄媚地笑着,靠过来,嗲声嗲气地说着:“老公,我错了。”
“现在才知道错了?!去,少来这一套。跟凯伦说得高兴,就把老公忘了是不是?想体验一下杰夫的运动员体魄,是不是?”
“不是的。你冤枉我。”肖萌委屈地眨着眼睛,可惜挤不出眼泪,突然害羞地捂住脸:“老公,你的浴巾掉了。”
郑晟一低头,脸红了,却不肯泄了气势:“少装模作样,你又不是没看见过。”
肖萌从手指缝里看过来,一本正经地回答:“没有从这个角度看见过。”放下手,认真地研究起眼前的目标:“啊,它——好可爱哦!”
得到肖萌全部注意力的小东西十分自豪,昂首挺胸,对她点头致意。
郑晟化羞愤为速度,一个饿虎扑食抓住吃吃笑的猎物,拖上床去,拆解入腹。
午饭后,肖萌要去逛街给凯伦即将出生的宝宝看礼物。
郑晟不许:“都绝交了,还送什么礼物!我把话放这儿,你不许再跟凯伦来往。”
“至于吗?凯伦想勾搭你,你坚贞不屈,不是正好突出你的形象?再说了,凯伦满嘴疯话,更不像话的你也听过,至于计较成这样?”
跟他没关系的,他当然不计较。这回疯到他头上了,他怎么能忍?最可恶,还想给他老婆拉皮条,是可忍孰不可忍?!
肖萌转变角度:“凯伦有那么多人追,一直惦记你,说明我眼光好啊。凯伦这么深情,你不为所动,我好感动的。我相信你啊,可你不相信我。难道你以为我被凯伦说几句,就会出墙?”
郑晟沉默地抗拒。
肖萌叹了口气:“你不去算了,我自己去。唉,朋友们各奔东西,各忙各的,开始还不时打打电话,慢慢地电话都少了,甚至失去联系。凯伦除了二百五一点,其他都挺好,我是不想为个玩笑就放弃一个朋友。再说,我还是她肚子里的娃的干妈呢。不看僧面看佛面。”
郑晟无声地让步了。在别人面前不知道怎样,在肖萌和他这里,凯伦确实是语言的巨人,什么都敢说,行动的矮子,一点真会惹到他们的事都不敢做。
儿童家具店里,肖萌东看看西看看,兴趣十足,还找店员细问。
郑晟有点无聊,拉了拉她:“你不是说送婴儿床了吗?还问什么?走啦。”
“书到用时方恨少。预先打听清楚,需要时心中有数。”
郑晟咂摸了一下,不可思议也有点激动地看向她的小腹:“你有了?”
“有什么?你避孕措施做得一丝不苟,安全期都小心翼翼,我上哪儿有去?真当我出墙啊?”
他们一结婚,生孩子的事就被提上议程。他们俩的年纪都不小了,两边的家长都有点着急。肖萌随缘,觉得顺其自然就好,什么时候有了什么时候生。郑晟还想多过几年二人世界,暂时不想有孩子,措施上做得周到小心。
这会儿,看看四周可爱到不行的婴幼儿家具,还有店里跌跌撞撞走来走去的小孩子,婴儿车里吐着泡泡睡得香甜的小胖脸蛋,郑晟突然觉得也想要一个。早点有他们自己的孩子,也省得凯伦利用她肚子里的娃更缠着肖萌。
“老婆,我们生孩子吧,今晚回去就开始生。”
肖萌鄙视地看着他,嫌弃地说:“二十四小时内第三茬种子,那质量,你觉得能用吗?”
初为父母
生孩子工程没有郑晟想的那么简单。
夫妻两个以对待专业的严谨态度做了一番调查研究,按照优生优育的科学指导把自家饮食习惯生活作息都作了一番调整,该养精蓄锐时克制,该勤奋耕耘时努力,如此进行了近两年,竟是毫无消息。该差的查了,该测的测了,咨询专业医生,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两人都很健康,查不出问题。
郑晟十分郁闷。看别人生个孩子那么容易,偶然啊,意外啊,惊喜啊,怎么到了他们身上就劳而无功呢?
肖萌更是气急败坏。不是说是个母的就能生么?那么容易的事情,为什么她怎么努力都做不到?
眼见老婆要走火入魔,郑晟连忙转换态度:“没有孩子,我们两个想上哪里玩就到哪里玩,多自由!人□炸,地球都快支持不住了,咱们不帮着增加负担,也是为世界做贡献。你看,还有那么多孤儿呢,咱们好好想想,要是真十分想当爹娘,咱们去领养一个,给那孩子一个家,不也挺好?”
连想他之前积极避孕的态度,肖萌以为他真的不想要孩子,倒也不那么着急了。两个人居然认真打听起□的手续。
思路打开,夫妻两个不再抱窝生孩子,得个假期,又天南海北地玩上了。大概真怕爹妈不要他,郑缘一小朋友赶紧地来了。
“郑缘一”的名字是这样来的。
分娩过后,肖萌被送到病房休息,因为体力透支,很快昏昏欲睡过去。
小婴孩被护士带去做了一番检查才送来,因为在他生命中第一次艰险旅途中损失了大量体力,眼睛眯缝着看了看凑上来的男子就闭上了。
医院的社工送来张表格让肖萌填写。
郑晟怕社工吵醒肖萌替她接了下来,一看内容,怒了。这是给孩子办出生证的表格,居然只要填写母亲信息,没父亲什么事。光看这表格,还不成了母系社会了?这是他的儿子,跟他姓,老郑家堂堂正正的第四代,又不是父不详。至少,这表得归他来填。
肖萌的信息现成。小家伙姓和名都有了,中间名还未定。
话说,从发现怀孕到第一次超声波检查之间,准父母就商量好孩子用英文名字,另外起个中文名当作中间名。得知是男孩,准爹妈从一堆常见命中挑出几个既不觉得过时又没那么容易重名的,经过一个周末的讨论就定了下来。预计将来用的不会很多的中文明却难产了。
准爹妈两个没什么想法,就把这个命名权上交给了两边的长辈。长辈们都很热心,翻字典查诗词找典故,一定要找到与众不同的富有意义的名字,让小朋友从出生开始就沐浴在古老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里。结果,太博大精深了,理工出身的两博士中文水平只有高中毕业,这些年只退不进,看着名字不明意义,无论如何诠释不出起名字人所说的深刻寓意和殷切希望,看着美好丰富长长解释的怎么都觉得两个汉字总结不下来。读起来,说着中文长大的他们都觉得拗口,更别说小朋友以后将遇上的众多国际友人了。要知道,一些中文发音对于普通英语人士根本是MI:不可能的任务。
没看上,又不敢随意褒贬,干脆找借口把两边长辈提供的十几个名字都放弃。偷懒不诚的准爹妈绞尽脑汁在他们所余不多的文史知识里翻找,好不容易想出几个,又在彼此的批判挑剔下被一一否决。
小家伙出生前的夜里,郑晟在半梦半醒之间又想到了一个。肖萌看重缘分,他们夫妻,孩子和他们,都是一身一世的缘分。何不干脆以“缘”为名?
还没来得及说出来跟肖萌讨论,凌晨,肖萌发动了。郑晟更觉得“缘”是个好名字。既然开张了,证明有生产能力,就不能只有一个产品。这个孩子是一号,就叫缘一吧。
看看熟睡的妻子,甜睡的儿子,郑晟拿出家长的□气魄,在中间名一栏填上了“缘一”的汉语拼音。
差不多要到社工回来取表格的时候,郑晟叫醒肖萌让她签字。
这是儿子这一辈子第一份,可能也是最重要的一份文件,肖萌仔细检查了一遍,看见中间名,差点崩溃:“你这填的什么?这是什么名字?愿意?园艺?原意?还是冤矣?”她不过打了个瞌睡,儿子怎么就被套上了这么个倒霉名字?前面哪一个不比这个强?
两分钟前还觉得自己特别聪明,等着接受老婆表扬的郑晟成了泄了气的皮球,低声下气地解释,安慰也是自我开脱:“中间名平时也不用,多少人家孩子没有中文名没有中间名,都没什么影响,就是用,大多时候也就是第一个字母缩写,不影响大局。现在,不是也没有别的选择么,都已经填上了,先这样,以后,咱们想好了,再改,行不?名字都可以改,中间名当然也能改。”
“你当改名字是件简单的事?”
“到时候,手续我去办。”
“你去?这次不是你趁着我睡觉,想先斩后奏,满足你的大男子心理?也不想想对不对得起儿子。”比起名字,肖萌更生气的是郑晟背离家庭内民主的独断专行。
郑晟正无比后悔地陪着小心,社工驾到:“表格填好了吗?”
夫妻对视一眼,肖萌纠结了一下,还是签了字 。要她跟社工说她老公填个表都填出了问题,必须重新填,她都说不出口。
社工看着表格,试着叫小家伙的全名,在中间名上哆嗦了半天舌头,放弃了:“好难,我不会读。是你们的母语吗?”
郑晟越发后悔,还是解释了一下,说了读音。
社工这回说对了,很高兴:“有趣!长知识了。”
缘一成了小家伙出生证上的中间名,然后,两边长辈听见这个名字都说好,通俗易懂又有寓意。
肖妈妈对女儿说:“他不是还有英文名字吗?你叫那个好了。这个中文名字本来就是方便我们的。”
“郑缘一”在郑肖两家正式挂了号,想改不容易。
很多年后
起居室里,先生正在给开始交女友的儿子传授经验:“越是聪明自信的女孩,温水煮青蛙的办法越管用,爸爸就是这么拐到了妈妈,才有了你们。”
家庭间里给小女儿读书的太太伸着耳朵听了一阵,意味深长地笑了。
小女儿抬头本是要求妈妈往下读,看见那个笑容,有些奇怪:“妈妈?”
“宝贝,你知道么,曾经有只青蛙坐在温水里快被煮熟了,突然决得自己是水,可以煮锅。”
小姑娘才上一年级,已经读了不少书,并有了一定的思辨能力。
她皱着眉头,认真想了想:“This story is wired. I don’t think it is in 《Frog and Toad》.”
“No, it is not.”
“Is it a fairytale or a joke ”
“It is something happened before you were born.”
小姑娘高兴地下了结论:“Then, it is histo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