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帝:“不错。此乃你我间最好的合作之路。”
界渊抚掌道:“陛下的方法果然不错,但我细细想来,此法太过依赖盟友,毕竟有点不足之处。所以我亦有一合作方式,不知陛下可想听听?”
宣德帝不动声色:“请说。”
界渊:“如今燧宫的根本问题,不过是正道几大势力同时加入世家,而燧宫分身乏术。若想解决这一危机,只要让这几家各有事干,则联盟不攻自破。至于如何让这几家各有事干…若密宗少了释尊,密宗是否天塌地陷?若剑宫少了晏真人,剑宫是否举宫缟素?若大庆少了坐镇中央,统御九极的皇帝,其下五候,是否各自为政?”
他复又一笑:“剑宫与密宗太远,好在我如今,置身大庆。”
宣德帝陡然色变。
他毫不迟疑鼓荡真气,高亢龙吟自他体内发出,上至九霄,下至九渊!
此一声龙吟,喻义——
动手!
第94章
不过转瞬, 歌舞升平的饮宴之所已变成生死相争的决胜之地!
宣德帝面容阴鸷, 眨眼之间, 已提气至生平巅峰,高亢龙吟从最初自他体内响起之后,似引发了天地之象, 如今,声声闷雷似的吟哦自天际下降,于此同时, 大殿之中, 生风聚云,雷电交加, 片刻,一爪自云中探出, 一眼自雷中睁开,神龙自虚空中苏醒, 方降人间,气机动荡,将百姓信念由虚转实, 于宣德帝头上结九华宝盖, 于宣德帝手中生天子之剑!
宣德帝手持宝剑,如臂指使,向前刺去。
此一剑妙到巅毫。
非从手之剑,乃从心之剑;非当下之剑,乃先贤之剑, 非一人之剑,乃众生之剑!
此一剑出,殿中空间俱被封锁凝结,唯有剑势,急电奔雷向前而去。
剑出之际,宣德帝尤有旁顾闲暇,于心中暗忖:哼,界渊既不欲合作,也罢!如今大庆精兵已堂皇进入世家,最困难一步总算完成。只要能留下或杀死界渊,再趁其余势力未曾反应过来之际假借燧宫之名屠了世家六姓这几个乱臣贼子,则世家照样大乱,我欲求之事一样能成!
只要…杀死界渊!
再一声九霄龙鸣,殿中神龙消失不见,云上神龙突兀出现。
西京之中,正热热闹闹讨论世家何时回归大庆的百姓愕然抬头,就见皇宫大殿上空,朱漆墙云遮雾绕,琉璃瓦倒映天光,天光是金光,云中生须鳞,其一爪按着朱漆城墙,一爪按着墙中宫殿,苍紫色的瞳孔如同天日之下的两盏小日,倏尔点亮,幽幽绽放。
说故事停了嘴,做生意的停了手,走路的停了脚,就连呆在房子中的人也冲到窗户门旁,齐齐看向皇宫方向。当他们看清出现在皇宫之上的圣物之际,呐喊从四面八方汇聚成成浪,汹涌冲上天际:
“神龙!我们的护国神龙出现了!”
“天佑我大庆!”
“大庆千秋万代!”
众生高呼膜拜的声音不止传到了天上,还响在冥冥之中,一路传到皇宫地下的五候耳中!
这是位于皇宫正中位置地底的一处所在,非皇室直系成员及历代五候不能进入。
但此处地底布置,却并非流俗于世的是洞天福地或奢华场所。
它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空间颇大,但甚至未曾平整粉饰的底下空洞。
广场似的地下空洞之中,五候各踞一方,或站或坐,姿态不一,有以占鸾沟天地,有以武功动气机,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以自身为中转之所,先唤醒神龙之力,再将神龙之力源源传递输送给地面宣德帝,一如先时与皇帝计划的那样:若事有不谐,则留下界渊,毕其功于一役!
传递之中,地底墙面光焰流转,细细一看,便能发现这保持着最原始姿态的地底广场之中,有一阴刻神龙,身躯似伸似缩,双目似睁似闭,其正是大庆可以利用百姓的生机信念凝结成护国神龙的关键所在!
昔年大庆开国皇帝崛起草莽之间,背后曾有一奇人扶持辅佐。
此奇人天文地理无一不知,文韬武略无一不精,三百年前三百年后掐指可算,正是在他的帮助之下,开国皇帝征伐四方,所向披靡。在此征战之中,他更为大庆造神龙宝库,宝库不止收罗天下奇珍,更收藏他为大庆而造的种种秘宝。昔日元戎皇子所制造的西京变乱中最让人忌惮的“神机火”,便出自神龙宝库。也正是其在开国之前为大庆打造的攻伐利器。
更甚者,如今他们所置身的皇室禁地,大庆国本护国神龙,也是这位奇人一手打造!
传言之中,这坐落于皇宫地下的神龙阴刻并非雕刻而成,而是此奇人擒了一条真正的神龙,再以大功力将其打入地底石壁而成。
此后但有需要,他一人一身,便能借此壁刻引动九龙现世。九龙可夺日,这才有大庆如日中天,一扫六合之景。
但不知为何,此人不想现身人前,开国皇帝只得秘密封其为大庆国师,其存在只被开国皇帝身旁最亲近的文武大臣知晓。
也好在还有数人知晓他的存在,盖因大庆立国不久之后,他便神秘失踪,不知去向。
终开国陛下一生,都在秘密寻找自家国师,可未尝得其踪迹,到了陛下晚年,寻找虽还在继续,但陛下似也死了心,开始亲自回忆国师生平,将国师言语举止,为大庆所做种种,一一记录在册,列为大庆最高机密,代代传递。
如今,国师生平记叙被宣德帝收藏,国师画像则供奉在这座地底广场这下,也是这禁地之中除阴刻神龙之外唯一的摆设。
此时力量转换尚在平稳之间。
五候各守一方,传递力量之间,也有余暇注视其余之人与周遭情景。
大庆五候,奉天候、承运候、开平候、万世候、监国候,其中承运候、开平候、万世候均简拔朝中功勋彪炳之臣担任,奉天候最为清贵,是征辟自乡野贤士,监国候则一向由皇室宗亲担任。
五候今番不过第二回 进入禁地,依旧忍耐不住,目光频频在神龙雕刻与国师画像上转悠。
奉天候也不例外。他略略扫过地上的神龙纹路,为其飘逸非凡,如羚羊挂角,妙到巅毫的纹路赞叹不已。此活灵活现之态,莫非真由一头真龙嵌入地面,凝刻而成?
他再转向禁地正中悬挂的巨画。
巨画画的是一大袖广袍,直立云端之人,其风姿绰约,见之忘俗。可惜神人无脸,总是白璧微瑕,叫人嗟之叹之,念之绝世风华。
昔日国师以一人之力可引九龙现世,如今集合我们五候之力,最多不过出现三龙。
这是今人比不上先贤,大庆没落之征兆啊。
奉天候看着面孔空白的画像,心中倏尔闪过一念。
念头方至,他悚然一惊:不对,在这关键时候,我为何会升起这样消极惹祸之念?
变乱便生这瞬间!
巨大的吸力忽然自神龙雕刻中生出,在禁地之中形成一龙卷飓风,猎猎刮着场中五人,场中五人只觉两股力道同时涌入身躯,一股是众生信念转化的巨大推力,一股是宣德帝抽取的神龙转化之力,一推一拉,似将众人身躯视作战场,正角逐角力。
措不及防间,众人立时体内全部力量投入其中,梳理控制,心中也生一念:是上边战局发生变化了吗?
两根夹住了自前而来的天子剑。
界渊还在原地,不过由坐变站。
而后他对着指尖天之剑轻轻一吹,风也静,云也散,雷电也停,光华流转的天子剑裂纹满身,倏尔碎成万千光点。
有那么一刹那的时间,宣德帝甚至觉得自己与神龙的联系都被隔绝了!
若无神龙之力,朕以何面对界渊!
宣德帝当即大骇,在感神龙之力再度传来之际,想也不想,便使出终极之招!
只见他身形暴退,来到合德殿外,持剑向天,以手抹过剑锋,血光迸溅!
一声霹雳似的惊雷,万里白云变作万里乌云,云雾之外再传龙声,但较之先前清越高亢的吟哦,此时龙声蕴风藏雷,携怒带血,一声未尽,利爪撕开天地云雾,硕大龙头骤而俯冲,瞬息掠至界渊身前!
以血饲兽后,神龙由金转墨,墨色巨龙张开巨口,于风雷声中,将整座合德殿一同吞入腹中!
尘埃迸溅。
宣德帝双目如电,透过尘埃左右逡巡,在发现置身殿中的界渊并未逃脱,真被神龙吞入腹中之际,喜形于色,狂笑作声:
“界渊,你已入神龙腹中,便入大庆亿万百姓的信念囚笼,此生也别妄想逃脱了!”
天之玄机,变幻莫测。
神龙天地造物,腹中乾坤莫测,便如天柱,自成一方奇异世界。由此界至彼界,合德殿自进入彼界之际便蓬坐尘埃,消散不见。
界渊身处深蓝空间,其上不可探,其下不可望,左右云气成海,海卷巨浪,浪生漩涡。人置其中,五感颠倒,六神失序。
尔而,云海之中闪出点点金光与墨痕,一道金光成一条金龙,一道墨痕成一条墨龙。千条金龙万条墨龙,结伴成群,罗织为网,游于云海,激射而来!
眨眼,两方接触,界渊依旧不避,将小龙聚成的网一把抓散,只见光华一闪,血光迸溅,滴滴鲜血自界渊掌中落下,将附近云海都染成了鲜红之色。
“唉——”
界渊左右看了看,悠悠一声叹息,自言自语:
“当年我这布置还真是没有留手啊,毕竟是为了神念而准备的。可惜哪怕神念上当,这里也困不住神念。如今更是用在了我自己身上,这算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吗?”
世事轮回,概莫如是。
他闲散地在云中走了两步,也不在意莫测的空间将自己的步伐弄乱,更无意躲避一次次浮现云端的小龙,不过长笑一声,大袖再卷,将这方空间内的一切能量都吸入掌中,尽数破坏!
大庆皇宫之中,宣德帝的兴奋只持续了短短一刻。
按照寻常情况,吞下活物的神龙此时早该将活物彻底禁锢并隐入虚无。但这一回,神龙不止没有消失,反而从天上降落地面,翻滚摇摆,龙头撞毁宫殿,龙尾扫榻城墙,还有丝丝墨色云起自它鳞片的缝隙中溢出,一幅痛苦难当的模样。
莫非神龙体内的战斗出了什么情况?
宣德帝正自焦虑,突然发现头上九华盖,掌中天子剑,屡屡振荡不停,他低头一看,登时大惊:只见天子剑剑光朦胧,再生裂纹,是百姓信念转化速度不及消耗速度预兆!
皇宫地底,神龙雕刻之上,龙吸水似的飓风较之先前更大数倍,已将分坐五方的五候一同卷入其中,地底摇晃,碎石飞溅,地面神龙雕刻几欲飞出。
飓风之中,五候承受了绝大的压力,功力最深者皮肤渗血,如奉天候这样不善武功者,已经头晕眼花,五官淌血,可想及正与界渊战斗的宣德帝,他依旧咬紧牙关,苦苦支撑。
终于,有撑不住的人哇的吐出一口血,惨然开口:“还要多久!…这个大阵,不是将我们吸干就是将我们撑爆!”
奉天候厉声道:“不可放松,陛下直面界渊,若不能将其擒杀,大庆有颠覆之危!”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宣德帝直面界渊,若他们支撑不住,让界渊脱出身来,宣德帝必死无疑。
而元戎元徽皆丧,宣德帝一死,国朝再无正统继承者。
同样苦苦支撑的监国候一念至此,体内真气鬼使神差的断了一刹。
此一刹已经足够,飓风猛涨,狂怒嘶吼,将五候齐齐弹开,并在神龙躯上划出一道深深裂痕!
一道深深裂痕出现在了于宫墙之内翻滚的墨龙躯干。
宣德帝方才注意,眼前一花,颈后忽感一点湿润一点尖锐,就听界渊含笑之声在耳畔响起:“陛下还有什么招?不打紧,尽可一一使来,本座在此等着。”
直到话音落下,前方墨龙才轰然炸开,云气倒卷,劲风裂体,视线之前顿时迷蒙一片。
变生肘腋,宣德帝心脏缩紧,明白生命操之旁人之手,念头急转,嘴中已大叫:“且慢,大庆愿意臣服燧宫,朕愿以弟礼奉兄——”
界渊嘴角含笑:“看来是没有别的招了。”
宣德帝听出不好,疾声道:“你若杀我,大庆必报此仇,正道必报此仇!”
界渊只是一哂,指尖轻点,“蓬”的一声,人形已化血雾,一世至尊,魂飞黄泉!
尘埃染上血雾,又添三分浑浊。
“嗯…还有一处。”
灰烬之中,界渊自言自语,向皇城中央走了两步,而后轻轻一顿足。
只见大片龟裂自他足底向外蔓延,而后地板坍塌,界渊下坠!
地底禁地,五候刚被飓风弹开,便见天顶坍塌,界渊一身带血,自天而降,有如神临!
进入地底,界渊视线四下一扫,再度抬手。
周遭浓黑似墨,唯独界渊之手,肤色牙白,指尖带暖,穷究天地造化,方成此不增不减之完美!
但比其形态更为完美的,是其手中带出的天地威压。
地上五候只觉身体承受之重有如泰山压顶,五脏仿佛都被界渊之手隔空摄住,一时心胆俱裂:莫非今日便是我命丧之日!
千钧一发,忽有曼吟响起:
“天可称,地可称,一秤分野,乾坤置易。”
一句落,人影现。
突兀出现地底的人将手中秤子往前一抛,堪堪挡住界渊伸来之手,同时向下飞速一绕,提住五人衣带,半刻不停,立时破空而去!
界渊一掌将秤子击飞,秤子倒撞石壁之上,本就裂纹满身,摇摇欲坠的地底再也承受不住力量的打击,碎石纷落,陡然坍塌。
界渊挥袖荡开落下石块,从地底再度飞上地面。
如此耽搁,五候连同后来之人已经不见踪影,苍蝇既飞,他也并不去追,索性慢悠悠落在地面,几步走到皇宫城墙之上,向外俯瞰。
神龙乍现,神龙消散。
西京众人眼睁睁看着金光灿烂的神龙变作漆黑病龙,又成死龙。
神龙一死,诸多坚定信念就似悬于半空,天不着地不着,又似坠落深渊,粉身碎骨。
无数人茫然失措,偌大的城池死了一般寂静。
可这只是开始。
天空黑云久久不散,天劫压城欲摧,环绕西京的河流忽然翻涌,浪高三丈,花白大浪之中,突有大鱼巨龟跃浪而出,大鱼背生尖刺,巨龟口长钢齿,现身之际将头一甩,便把巡守此处,未尝警惕的护城兵丁拖曳入水!
河浪翻涌之中,鲜血团团盛放于蓝白水域,一河红花至荼蘼。
尔而,又有大鱼巨龟再翻出水面,这一回,有燧宫宫众坐于其上,狂欢大笑。
陆生狼烟,河翻血海。
界渊立于城墙,将双手放在城垛。
好一幅末日之景。
拿秤之人救了五候,一掠百二里,方停在一处还能看见西京的山头之上。
五候死里逃生,七荤八素之间,勉力开口:“谢阁下救命之恩,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拿称之人听见了似乎没有听见。
他站在山峦之上,远远眺望火红西京,喃喃道:“界渊,你果然非同一般。这样正好,要知我之宿命,正是与你决一生死…”
他收了声,静立默想片刻,才斜斜一挑眼,眉眼轻薄,神色孤冷:
“不必谢。我与界渊终有一战,你们不过是我战胜他的砝码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最有意思之处在于:
路人:奇人、界渊、拿秤之人,好一幅泼墨武侠,浩荡江山的磅礴画面!
大佬:不好意思这都是我。
路人:?????
第95章
西京的大火烧了一日夜。
到了星夜时分, 太阳落下, 大地不是暗的, 而是亮的,红彤彤的地火取代了天日,将整片幽陆染出一层擦不去的血色。
如是骄阳坠地, 烈焰焚世之景,与百多年前天闻明炎时期何其相似?哪怕天闻明炎初时,恐也没有如此滔天之势。
尚还专注世家战场的正道诸派万万没有料到几日之间, 祸起藩篱, 相顾骇然,一时之间人心惶恐。别说继续对燧宫部众施压, 能够在燧宫反攻之下稳住阵地不失,已是统帅心如铁石, 机智多变了。
西京失事,首当其冲的乃是滞留于世家战场的大庆部队。
十万精兵眼看家乡大火烈烈, 立即哗然,当夜便出现数百逃兵,也亏得领兵将领此际内心与士卒相同, 早有预料, 提前一步带人埋伏,将这些逃兵一一抓住,正要在全军之前明正典刑,忽觉远方的火光飞至近前,再凝神一看, 燧宫大举出动,袭营而来!
此回领兵之人乃是明如昼。
自界渊亲自前往大庆,大庆结局便已注定。明如昼算好时机,以有心谋无心,仅一个照面,大庆精兵便大败亏输!
这一次,远方的烈烈火光真的蔓延到了近前,明如昼取了领军者头颅,于夜空中四下一望,大好河山,尽收眼底。
西京有山,山名西山。
西山之上,被拿秤之人救出的五候互相拉开距离,正在打坐调戏。他们前方,拿秤之人依旧在山崖边界,只是改站为坐,慢悠悠揪着地上的青草,一叶叶投入秤子的一边。
当他拔出周围的第七十五只草,投入秤子之际,他等的人来了。
剑宫掌教晏真人,佛国戒律首座,落心斋静疑女冠,三大教派的首脑联袂而至,齐来西山,找上五候与拿秤之人!
静疑女冠方一落地,一摆拂尘,声音微肃,向五候询问:“大庆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观乱象自皇城中生,但界渊如何能不惊动任何人,出入大庆皇宫似无人之地?又如何能不通过沿途关隘,向西京运输大批人马?”
这位高德女冠不开口则已,一旦开口,字字句句皆落在问题关键之处。
五人对视一眼,均感苦涩自嘴中蔓延。
但事到如今,恐怕也不能隐瞒了。
监国候正欲开口,奉天候已抢先一步:“此事…全是我的罪过!”
静疑女冠并未动容,只道:“请奉天候详说。”
奉天候神色平静:“世家自古以来乃我大庆不可分割一部分,大庆国土一寸不容少,何况世家如今所占之地已与大庆分庭抗礼?故此,当知道燧宫有意在世家与大庆中抉择对手之际,我自作主张,前往燧宫大营,面见界渊,陈述厉害,以大庆借道燧宫为诱饵,说动燧宫将目标转向世家。而后我又回到西京,矫诏圣旨…陛下深深信我,这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在陛下不曾知晓的情况下,燧宫的人穿过大庆,来到了世家边界。”
其余四候神色各异,但均没有打断奉天候的话。
宣德帝虽然身死,大庆还在。既然已与界渊有了血海深仇,无论如何,更不可让大庆见弃正道…除此之外,也要谨防其余正道,借机将手插入大庆内部,瓜分大庆。
“总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陛下直到燧宫众人到了世家的边境,才心生疑虑,着手调查,前一段时间方发现所有真相…为了给正道一个交代,陛下决定将计就计,引来界渊,布局诛杀。却没有想到界渊之力比我们预计的都要可怕,此计反而害了陛下,害了大庆!”
虽说借道燧宫,谋取世家乃是宣德帝一贯以来的欲求,但此计最终能够通过,确实与他一直以来的赞同态度大有关联。
奉天候最后两句说得情真意切,罢了惨然一笑:“如今铸下大错,我也无言苟活于世,只望诸位掌教不要误会陛下,陛下…陛下皆被我误!”
说话之间,他的一只手已经按上胸腔,就要催吐内劲!
电光石火,静疑女冠一声“不可”,一摆拂尘,灰色尘丝根根笔直,拴住奉天候自伐之手。
同一时间,五候之中,承运候同时开腔,他乃是最初赞同借道的两人中的一人,外表看来,风流儒雅的中年人,有一把精心保养的美髯。此时他微微一叹,抚了抚须,道:“奉天候何必将所有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你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做不下这一件事情的。”他环视周遭,泰然自若,“此事我也参与了,其余几候见木已成舟,在你我软硬兼施之下也被裹挟了。若非五候齐心,如何能将陛下瞒得滴水不漏?”
可我们最初本也觉得此事不可行!若非陛下一意孤行,何至今日?
剩余三候心里实在冤枉,此时却不是内讧之机,为全宣德帝身后之名,只能苦叹:“全是我等的罪过,陛下是被我等害了性命啊!”
“大庆之事,我已知晓。”静疑女冠沉声道。
她见奉天候已然冷静,收了拂尘,又道:“如今界渊势大,你等虽犯下弥天大错,误了帝主性命,也得留待有用之身,再图后计。”
“我还有一问。”她沉吟道,“你们是如何自界渊手下逃出的?”
静疑女冠与五候对话之际,晏真人和戒律首座却在观察山上的另外一人。
就他们推测,大庆直面界渊,宣德帝不幸身亡,五候更无生理。但如今五候好好在此,必然有外力出手相助。
这一道外力,恐怕就是面前之人!
但此人是谁?
晏真人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拿秤之人。
只见此人盘坐在地,素服黑发,单手支颔,面前摆着一把秤子,此秤流光溢彩,绝非凡品,摆于身前两步这一位置,更显得是后者的惯用之物。但这更造成两人的疑惑,纵观幽陆,似乎还未有知名之辈是用秤子的。
还有…
此人合该是救出五候之人,可方才奉天候与静疑女冠一番交谈,奉天候出手自裁,此人却一眼未曾瞟去,异常冷漠。
但未等他们开口,拿秤之人率先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