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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缃蝶:“只在茕草成熟离地的那一夜开启。”
言枕词意味深长地看了原缃蝶一眼,不再说话,“扑通”一声,干脆利落投身入湖。
也就在这一时刻,倒映于水中的弦月一闪,天地之气突然发生细微变化,此细微变化不惊草木,不动飞蛾,原缃蝶却忽然脸色一变!


第62章
言枕词跃入水中那一刻, 四周涌上来的不像是水, 而像是一层薄壁, 黏稠又富有弹性。
他穿过了这层东西,双足落地,左右一看, 登时哑然,只见天上孤月、远方古树,身前静水, 除原缃蝶不在身旁、悄然消失之外, 每一物每一景,都和先前一模一样, 好像他从头到尾都未曾离开原地!
言枕词抬起手臂,扯了扯指上红绳。
红绳随着他的力道而移动。他一拉扯, 红绳当即变长,一放松, 红绳又回到原来长短。
一条可以穿透虚实空间,长短变化不定的红绳?
言枕词终于想起来自己曾在哪里见过这条绳子了,他曾在原音流处见到过这条红线, 如果他没有记错, 这条红线似乎叫做…
“朱弦。”
言枕词嘀咕了一声,扯着红绳,开始在水边走来走去,试图寻找藏在此地的虚实光璧。
身侧静水粼粼,足下微光则渐渐湮灭于暗夜, 倒是森林之内,又有一光渐渐转出,于夜中似萤火般鲜明。
事出反常,必有奇异。
言枕词心中有所猜测,朝光亮之处行去。
正当这时,一只黄色的蝴蝶自远处飞来,扑扇着翅膀停留在言枕词的肩膀上。
未等言枕词伸手将其摘下,又有一抹微风凭空生出,就生在言枕词不远处的深林之内。
言枕词摘下黄蝶,未发现深林中的微风,只牵着红绳一路往光亮处走去。
而深林之内,微风盘旋,渐渐聚成人影,风为体,风为魂,风化之人,慢慢向言枕词走去。
正反相对,虚实倒映。
孤月高悬天空,古树环绕静水,原缃蝶静静站立原处,除言枕词已经跃入水中之外,一切都和之前未有变化。
但不知何时,四下静杳,风与水的声音都消失了,森林中的蝉鸣鸟叫也不知所踪。原缃蝶微抬下巴,静静看着天空,她的神态已然恢复平静,双眼深邃,重新变得洞悉一切。
星子稀疏,却蓝得深邃的天空突然被无形的手重重一擦。
一切夜幕、明星,都如拙劣的画似被一手抹除,只余下光秃秃的黑幕,突兀横亘于天空之上。
原缃蝶闭起了眼睛。
在她闭起眼睛之后,四周的景色变作老旧画布,斑驳龟裂,大块脱落,露出其后大块大块的黑暗,不过一会,一切景致颜色烟消雨散,只余下无尽虚空,无尽黑暗。
虚空之中,原缃蝶的神态与身体一同发生变化。
温柔的、娇俏的神态自她脸上消失,她的身形开始变化,衣着同样发生改变,女性的躯体变成男性的躯体,女性的衣裳变成男性的衣裳,最终,界渊取代原缃蝶,站立于虚空之中。
他并未睁眼。
在全无光线之处,睁眼与闭眼并无多大区别。
他低声说话,自言自语:“糟糕了,依托天柱的虚实光璧比我预料得还要厉害。现在真幻颠倒,他身处真实之界,我身处虚幻之界…”
虚实光璧的特性,方才界渊已同言枕词说了许多。
但还有两点,是他所没有说的。
身处真实之界的人同样会碰到危险,此危险来自虚幻之界。虚实光璧会将入侵虚幻界中人的力量投射真实界,排除与虚幻界有联系的任何东西。
若言枕词入虚幻之界,他将与言枕词战斗。
若他入虚幻之界,言枕词则与他战斗。
以及…
界渊终于睁眼,垂眸一看。
在这一片漆黑的空间之中,唯有朱弦之红,可以窥探。
朱弦串联虚实空间,若朱弦脱离任一人之手,虚实分离,真实之界归于平静,虚幻之界则永恒流浪于天柱错综复杂的缘界缝隙之内,再无法碰触原有世界。
千年之后,死亡之阴影再度浮现,竟如此迫近!
界渊于原地等待。
两界同时出现之际,虚实光璧藏身虚幻之界,投影真实之界。在真实之界中可看见虚实光璧藏身之处。他若在外界,可借由朱弦将言枕词牵引到正确的地方。但现在言枕词在外界,他只能等待言枕词将他牵引到正确的地方。
知觉失效,时间之计算也有错乱。
界渊等待了未知的时间,终于感觉到牵在指上的朱弦生出震动!
不知何时紧绷起来的心脏于此刻微微一松,界渊顺着朱弦牵引的方向一路向前,并于心中默算自己走过的步数。
一共百十二步,来自朱弦上的稳定牵引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住的振颤和时紧时缓的变向牵引!
界渊又随之走了两步,突然感觉到一滴冰凉液体顺着朱弦,落入他的掌心。
是水?
既无视觉,又无嗅觉,触觉也失去了大半,界渊只能抬手吮吸,淡淡的腥味被舌尖感觉,弥漫口腔。
…是血。
言枕词已与我遇上了,正在同我战斗。
他能坚持多久?
我可在几招之内杀言枕词?
若真搏命…十招足矣。
仅这一念之间,沿朱弦滑下的鲜血已一滴便成一缕,一缕温热细流,不住淌落界渊手掌,将他手掌彻底濡湿,又自指尖嘀嗒落下。
他重新闭上双眼。
真实之界的一切开始在他脑中重构,山峦、树木、湖水,各依方位安放虚空,落叶、碎石、枯草、野果,一样样细碎之物如树生枝叶,密密添上。
不过眨眼,界渊已将言枕词所在的真实世界的真实之景于脑海中重构完毕。
他记住了自己从原点开始后行走的步数,知道方才一路之中,朱弦牵引他行动的相对变化,随即便推断出言枕词带他所走的那一条路!
是西南方之路。
此路有一盘肠小道,小道左折右弯,大树每每生在转折之处,故而言枕词方才带他反复斜向而走!
传说之中,虚实光璧于阳光之下,生烟笼雾,模糊不定,似在眼前,似在远方,疑为神仙之物。
…暖玉生烟,它是玉石之属,或将藏于石缝之中。
…西南小路再往前行,有一石山!
界渊向前走了两步。一切地图在他的脑海之中,他五感大都失去,只能凭借脑中地图,一边调整方向一边慢慢前进。
但他只前进了两步,便发现方才还到处乱颤的朱弦突然静止不动。
黑暗及虚无之中,朱弦一停,便似与现实的唯一联系就此斩断,左右便只剩无尽孤寂。
十招到了吗?
界渊心中闪过一念,这一念是他生命之中罕有未能回答的一念。
他停下脚步,不再慢慢向前,若步步向前,一切恐怕追之不及!
他提起功力,凭直觉闪身至目的之处。
此为险招,黑暗之中,没有任何可以区分方向的标识所在,他若离开已辨识出的位置,而又不能找到真正正确的方向,便将在黑暗中完全迷失,除非言枕词能够战胜他的力量,重新牵引朱弦,带他前往正确方向。
但哪怕代价沉重,界渊依旧如此行动。
他已闪身来到石山之处,将手探入石山,摸索虚实光璧!
没有任何东西。
没有虚实光璧。
手掌碰触,左右上下,一片虚无。
是他找错了地方?
是言枕词给错了方向?
一呼一吸,十呼十息。
停留原处的界渊在毫无征兆之际将手插入胸口。
手掌贯穿胸口的那一刹,反馈给神经的并非肉体被贯穿的剧痛,而是生成于掌中的一块圆形冰凉之物!
界渊缓缓将手掌抽出。
就在他握住圆形冰凉之物,一点点将其拉出自己体内之际,一道微光突然挣破黑暗,出现于界渊身躯之前,视线之中。
先是一线光,而后是一片光,再后来,便是一块圆圆的光璧,自黑暗之中浮现。所浮现的位置,正是界渊方才探索的石山之处!
圆形冰凉之物也被界渊自胸膛中抽出了。
他喃喃道:“狡猾的家伙,只差一点点就被你骗到了…”
虚实光璧,连接虚实,对应虚实,实中有虚,虚中有实。
这一块暖玉之璧,非只连接虚实之界,更非只投影虚实之界。它哪怕藏身在虚空之中,也要一分为二,分为真身与幻身,唯有两者同时找到,虚实融合,方才能破虚幻之界,重回真实之界!
光暗重合,虚实相加,光璧现,幻界碎。
界渊眼前一晃,黑暗寸寸退去,森林大湖再现眼前,还有一站在数步之外,拄着树枝研究天上月色的言枕词!
言枕词似有点百无聊赖,直到界渊都出现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冲界渊随意一笑,打个招呼:“回来了?”
界渊:“回来了。”
言枕词:“速度还不慢。”
界渊:“也不算太快。”
言枕词“唔”了一声,又顿片刻,突然疑惑:“小蝶,我怎么感觉你变高了不少?”
界渊此时已走到言枕词身前。
换回了本有之身,他当然高了不少,甚至比言枕词还高几分。
他的目光掠过远方的黑山,远方的黑树,还有言枕词足下三丈之内,染红大地的鲜血。
他伸出一只手,这只手碰触到了言枕词的手臂。
似草压骆驼,摧山倒柱,在被界渊手臂抓住那一刻,言枕词彻底失去最后力量,倒入界渊怀中。
胸膛被另外一人的身躯压着,虚无的世界仿佛也沉重三分。
界渊静立片刻,待心中无端搅出的浑浊重新沉淀,方才微微一笑,伸出另一只手,把人打横抱起,看着天上的月,回答昏迷的人,向前方步步行去:“也许就是我长高了吧。”


第63章
当言枕词再度醒来之际, 天似穹庐, 一望澄清。
他躺在大地上一个不大不小的凹陷之中, 鼻子还能嗅到土壤天然的气息。他动了动身体,全身疼痛。
连件衣服都没有帮我多垫一层啊,之前那么卖力, 真是亏大了——
言枕词在心中感慨,未等他再抱怨两句,一只微凉的小手放在了他的额头, 接着, 纤瘦的身影出现在他视线之中,遮住天空与太阳, 逆着光,似扬唇微笑, 放松开心。
“枕词哥哥,你终于醒了!”
原缃蝶愉快说话。
她今日又换了一身粉蓝色的留仙裙, 长发斜挽,只缀珍珠;广袖绉纱,藕臂隐约。她的手按在言枕词额头感觉片刻, 松上一口气:“没有发热。”接着跪坐于言枕词身旁, 将言枕词的脑袋搬上自己的膝盖,再说:“这里简陋,没有枕头,这样枕词哥哥感觉舒服了点吗?”
言枕词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就在眼前的小巧胸脯,又默默扫了一眼被自己枕在脑袋底下的修长大腿, 半天了才模拟两可“嗯”了一声。
原缃蝶笑脸变作忧愁,她叹了口气,半真半假对言枕词说:“枕词哥哥,之前真是对不起。我本来以为我能留在真实之界的,所以没有将全部的事情告诉你,这才让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两个性别不同的人正在言枕词脑袋里打架,女性角色节节败退,但女性形象却在对比之中更为鲜明,言枕词觉得自己有点分裂,他有点害怕,心不在焉:“那是你的力量?”
原缃蝶纠正:“是虚实光璧反射出的力量。”
言枕词喃喃自语:“原来是虚实光璧通过反射你反射而出力量的。”
答案就是如此。
一面是正确的答案,一面是与女体设定不能融洽的结论,原缃蝶既不屑胡搅蛮缠,又不愿出现如此大的纰漏,罕见的顿了顿,不开心,没接话。
默默纠结的言枕词突然发现了这一点,过去的形象和现在的形象就在这一鲜明的共同点下重合起来,言枕词豁然开朗,脑海中打架的两个小人一同消失,他的嘴角甚至流露出一缕微笑:得了,其实他们在细节之处还是一模一样的吹毛求疵,他知道要怎么和眼前的形象相处了!
原缃蝶自个不开心了一会,决定跳过这个问题,她继续说:“今次我们机缘巧合,拿到虚实光璧…”
言枕词叹道:“此行总算功德圆满,不负初衷了。”
原缃蝶:“…”
言枕词笑眯眯:“小蝶,我说错了吗?”
这是要搞事情啊。
原缃蝶意味深长地看着言枕词:“枕词哥哥见到过虚实光璧吗?”
言枕词:“除了那天晚上隐约看见过一个发光轮廓之外,并未看见具体之物。”
原缃蝶突然伸手,与言枕词十指相扣,并带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之处。
言枕词呛到:“…咳咳咳!”
他大吃一惊,之前所有的游刃有余都烟消云散,差点同鲤鱼一样自地上跳起,好半天才发现自己的手碰到的并非一个柔软的物体,而是一块温润但坚硬的玉石。
原缃蝶让言枕词握住挂在胸口处的虚实光璧。而后她解下脖上红绳,将红绳连同光璧一起交给言枕词。
她温温柔柔:“枕词哥哥,这就是虚实光璧,枕词哥哥可以仔细看看。”
言枕词没这精力,正努力将自己竖起的寒毛平复下去。
欺负完了人,原缃蝶心情再度愉快,她翘着嘴角,继续道:“这块璧玉我本来想交给哥哥的。有了这块璧玉,也许我还能再见哥哥一面…但是我之所以能拿到这块璧玉,枕词哥哥功不可没。也许祭天古符与虚实光璧,都合该放在枕词哥哥手中。”
言枕词狐疑:这话…应该是…真的吧?
他随即回过味来:“也就是说,之前你并没有打算把祭天古符真正放在我的身上?”
原缃蝶眨了眨眼:“枕词哥哥为什么这么说?将祭天古符交给枕词哥哥的是爹爹,可不是我啊。”
这话破绽太多,言枕词一时竟不知道攻击哪一破绽。
原缃蝶又嫣然一笑:“枕词哥哥看见了虚实光璧,我却还没有看过祭天古符,枕词哥哥不如将其拿出,也让我看上一眼?”
言枕词伸手自怀中一摸,祭天古符还放在原来的位置。他将其拿出呈在阳光之下。阳光照亮古符,只见以古符正中为圆心,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深深痕迹将祭天古符切劈割裂,其原点之处,甚至湮碎消失了大半,只差一点,祭天古符便拦腰折断!
若非言枕词功力恢复,可感觉到祭天古符中还有力量,只看这外表,谁都以为祭天古符已彻底破碎。
原缃蝶接过言枕词手中的祭天古符,放在阳光下看了一会,沉吟道:“它看上去有些诡谲之处…”
言枕词道:“不错。”
原缃蝶:“我有一物,可照虚妄净邪祟,驱世间一切污秽。”
言枕词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自己仿佛时常听见…
不等言枕词回忆起来,原缃蝶已自怀中取出一枚光芒幽隐的似心之物,在祭天古符前一晃!
言枕词目瞪口呆:“这是雪海佛心!”
雪海佛心怎么在原缃蝶手中,上澄和尚人呢?
连二连三的疑惑浮现于言枕词的脑海,不等他将这些疑惑一一问出,眼前景象再变!
只见靠近祭天古符的雪海佛心突然大放光明,而被佛心靠近的祭天古符则突然振颤!继而,丝丝缕缕的黑气自不住震动的古符裂缝渗出,在半空纠结缠绕,飞快凝成一抹小剑似的形状,抵抗自佛心照耀而出的光辉!
言枕词脸上的惊讶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一抹凝重。
他未知这小剑究竟是何物,但能够感觉到来自小剑的危险污秽之气。
这一缕气息顽固地缠绕在祭天古符之上,却终究不敌雪海佛心,在佛光之下渐渐稀疏淡薄,终于消散于天地之间。
没有黑气纠缠,祭天古符突然“咔咔”做声,定睛一看,其纵贯古符地裂缝竟开始逐渐向内收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看这情况,大约不过多久,祭天古符便能彻底复原。
言枕词心中疑惑重重。
过去之中,他未曾见过如此景象,但驱除邪祟的雪海佛心与生了裂纹的幽陆至宝同时出现,却使他很难不想起之前同样龟裂的离禹尘剑。
离禹尘剑裂纹密布,祭天古符同样裂纹密布。
离禹尘剑在雪海佛心的照耀下恢复原样,祭天古符也要雪海佛心的照耀下逐渐恢复。
离禹尘剑之事与魔道有关,祭天古符之事,是否也与魔道有关?
这魔道并非界渊。
若是界渊,他完全没有必要绕了一大圈,又是将祭天古符寄存于他身上,又是让他亲眼看见这一幕。
那这魔道,是否会是音流变成界渊的真正目的?
黑色小剑…究竟为何?
言枕词心中疑问重重,沉吟道:“我观此情景与当初离禹尘剑的问题极为相似——”他顿了顿,寻找一个贴切的形容,“缠绕两者身上的,是否是同样的东西?”
原缃蝶眨眨眼:“我不知道,不过我相信枕词哥哥的直觉,枕词哥哥说是,那就就一定是。”
言枕词又问:“黑雾是什么?黑雾凝神的小剑代表什么?”
原缃蝶再眨眨眼:“枕词哥哥都不知道的事情,我又怎么会知道?”
过去和现在其实也没有区别。
还是连一个音节都不能相信他啊。
言枕词于心中感慨,感慨完了,冷不丁问:“那你哥哥知道吗?”
原缃蝶有点点吃惊言枕词居然会提界渊,她思考片刻:“哥哥什么都知道,应该也知道黑雾和小剑代表什么吧。”
言枕词:“那他会告诉我吗?”
“哎呀,”原缃蝶忽然笑了起来,“会的吧,毕竟哥哥——”
言枕词:“怎么?”
原缃蝶:“喜欢枕词哥哥呢——”
言枕词顿时一怔,仓促之间,他老脸一红,内心除了微微的尴尬之外,竟是更多的惊喜,好像闷了一口酒,微热,微醺,微慌。
天穹之下,情爱无声。
天穹之上,时间已至,湛蓝的天空开始变化,月亮升空,群星出现,朱红,粉蓝,瑰紫,种种色泽晕染天空,将天空一分为二,一半烈阳高照,天色清浅,一半群星闪烁,月辉皎皎。
周围光线变化,原缃蝶抬头看去,一声小小惊呼,叫言枕词:“枕词哥哥,你看天空!”
言枕词循声抬头。
日月同在,光暗交辉。群星脱出星河,浮上天幕,大大小小,洋洋洒洒,自天空降落地面。
天上的星近了、更近了。
那是银色与乳白色的液体,又是绚烂多彩、五光十色的世界。
一颗星是一滴水,一滴水藏一世界,世界之中,乾坤万象,斑斓似梦,一颗颗一幕幕一滴滴一段段,水中的世界在变化,那些世界中的种种,有许许多多是未尝出现于这个世界的。他们看见铁色之物组成堡垒,看见四方之物疾驰大路,楼宇高耸于天,又看见许多未见之人,又看见许多未见之物。
水珠落地,千梦消散,无尽液体在大地的凹陷处汇聚成池,只有零星一两滴水珠裹着珠内世界,未曾匆匆消失。
一滴幸运的水珠便在原缃蝶与言枕词身前不远。
它于水面跳跃奔行,转出珠中世界。
世界之内,有一栋屋子,有一扇门,门前有人,人手拿花。门前的人敲了门,水珠刹时迸碎,那束被拿在主人手中的怒放花朵穿过世界之壁,纷纷掉落在原缃蝶与言枕词身前。
迸碎刹那,浮影还在,门打开了,拿着花的人愕然转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似乎在问:我的花呢?
而后一切消散。
花朵随水而淌,一路淌到原缃蝶与言枕词的四周。
两人所在之地已成热池,温热而蕴含泊泊生机的液体早将两人淹没。
此液体乃是天柱中心最为精华的部分,可活死人肉白骨,于传说之中,哪怕将一骨架放入此水之中,也能令枯骨再添血肉,魂魄重聚身躯。
言枕词身处其中,只感觉身上的疼痛与疲惫眨眼消褪,泊泊生机带来源源之力,不住滋养他的血肉躯体,除抹去他的所有伤势之外,余下之力更深入肢体血肉,一一滋养,使骨如坚石,血如流汞。
热水浸湿了衣服,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不止勾勒出美妙的身材,还使衣裳之下的肌肤光晕隐约可见。
言枕词只看了一眼就连忙转头,意图回避。
但眼睛挪向了远方,心神却仿佛落在原地,言枕词也不知为何,神思突然恍惚,脑海中老是重现那惊鸿一瞥所见的画面。
原缃蝶看在眼里,心中了然,暗道反应真是青涩,嘴角不免翘起:“枕词哥哥,你再往下就要滑到水里了。”
言枕词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点不正常,心不在焉:“滑到水里也可以…”
原缃蝶笑盈盈:“我有这么可怕吗?”她的手指按于言枕词的肩膀上,玩笑道,“枕词哥哥别动,我来替你上药。”
言枕词却一阵惊吓,心中顿虚,赶忙道:“不用,这水不知何物,就是最好的疗伤之药,我已经好了十之七八,你赶紧换身衣服吧,我也起来了!”
哎呀呀,更好玩了——要不然,就索性继续吧?
本只是随意玩笑的原缃蝶瞅了言枕词一眼,伸出手来,手指落到了言枕词的嘴上,轻轻一点。
这好无力道的一点轻而易举地封了言枕词的声音。
言枕词浑身莫名僵硬,特别紧张地僵僵看着原缃蝶。
这一小反应引起了原缃蝶最终的兴趣。
原缃蝶突然翻身,将言枕词压下,将亲吻印在对方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