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颔首。
小二步履轻快,转去厨房,不过片刻功夫,便带着一屉冒着热气的蒸笼过来,道:“两位贵客,桂花糕来了——”
他的手按在蒸笼上,方要掀开笼盖,便被另一只手给压住。
言枕词一手拿着鸭脖,一手压着小二的手:“这笼桂花糕我们不要,换一笼上来吧。”
小二愕道:“客人这是什么意思?”
原音流叹气:“意思就是——你们又露马脚了。”
话声方落,只见小二面色一变,猛然退后,却退不了,想要掀翻手中蒸笼,更掀不了!
因为言枕词的一只手就按在上面,这一只手,稳如磐石,重逾泰山。
眨眼之间,汗珠密布小二头脸,晃悠悠颤巍巍,将坠未坠。
四下里,人群俱都看将过来。
数息寂静。
汗珠落地,扑通一声,极小而大。
下一瞬,天顶破碎,水花炸裂,厅堂之中,所有人齐齐起身,一同攻向原音流与言枕词!
“哎呀呀,你们要杀魔血,就对准我师父不久好了?何必冲着我来?我是无辜的啊——”刀光剑闪,混乱之中,原音流向众人说罢,又转向言枕词,且笑且叹,“陪公再杀三万场,不用诉真情。”
言枕词回了一句:“这真情为师铭记于心,沧海桑田,不敢或忘。”
言罢,已窥准个空隙,拉着原音流翻身下水,急掠而去!
入水一刻,天地远去,满目皆蓝。
此水是江水,水势湍急,水中礁石鱼群,石洞暗流样样不缺,水内地势极端复杂。
言枕词接连变换两三种身法,游了一长段水域,大概数十个呼吸之后,彻底甩掉身后追兵。接着他转头去看被自己拉下水中的原音流,本想着对方不会武功,不能长久闭气,自己正好以嘴渡气给对方…一切想好,只没防备转头一看,看见原音流身上亮起了一只圆圆的罩子,优哉游哉地被自己牵着往前游,连根头发都不湿。
言枕词:“…”
原音流露齿一笑:“师父?”
言枕词没有罩子,不能说话也不能传音,于是掰开原音流的手掌,一笔一划写下复杂心绪:“徒儿,总是,出人,意表。”
原音流:“好说好说,不过区区避水珠而已。”
言枕词:“下次若为师往火中去…”
原音流笑道:“那徒儿变成焦炭矣!”
言枕词回了一个笑容。
他决定下回走火路试试。
水下奇景不少,两人随水漂流半日之后,言枕词料定身后再无追兵能够寻得两人踪迹,方才拉着原音流脱水而出。
只听“哗啦”一声,水幕退去,斑斓色彩重新入眼,巨石嶙峋,古木参天,飞鸟自天空展翼飞渡,走兽从林间跳脱穿行,自入水至出水的半日功夫中,两人已从边陲小镇到了山川密林之中。
言枕词扫了周围一眼,而后抬头看向天际红日,见红日悬于中天,正是先时他们在小镇时候的位置。
但这不对,他们随水游/行至少半日功夫,红日怎会还在中天?
他便转向原音流,刚要说出心中疑惑,却见身旁的人东瞧瞧西看看,就这一晃眼的时间,就走出了自己的好几步外。
言枕词收回了话,默默看着原音流。
这方密林很有意思,树梢之上,春花与秋实同枝共生,足底之下,水草和火掌一地相缠。前方忽然刮起风来,风卷着细碎的冰霜风来,霜是冷地,可风却是热的。再往前走上两步,又能见这一处是沼泽,那一处是沙地,左边水中掩着浮冰,右边便冒着咕噜噜的岩浆。好似一年四季,所有植被,无数地形,全被这小小密林所囊括。
原音流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心中渐渐有了一个清晰的想法。
言枕词看着原音流,也将这一切收入眼底,他心中没有想法,只抬了下手,接住一只始终徘徊在天空的小鸟。
小鸟不过巴掌大,停留在言枕词掌中啄着几粒种子。它这段时间来回飞了好几趟,早知对方掌心有好吃的东西。
言枕词顺势摸了摸鸟爪,并未从中发现字条,便知后头追兵暂未跟上。
他再一抬手,赶着小鸟飞上天空,直到见小小的影子于上空盘旋一阵,震翅飞走,方悠悠开口:“这里莫非是不夜山川?”
原音流已看完周遭,转身道:“不错,不夜山川,永不落日。这就是永远没有黑夜的不夜山川。”
言枕词再道:“我过去曾来过不夜山川外围,那里也并非真的没有黑夜,只是白日的时间长了点,夜晚的时间短了点。”
原音流笑道:“真正永恒不落日的不夜山川,只有中心的一点位置。”
言枕词:“比如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一块位置?”
原音流:“然也。”
言枕词与原音流对视,他忽然道:“好徒儿满不满意为师?”
这句话有些突兀,原音流扬扬眉梢:“徒儿向来满意师父,否则何以与师父同路而行直到现在?”
言枕词颔首:“徒儿确实应该满意为师,毕竟为师到底还是将你带到了你想要来的地方。”
原音流:“哦?”
这一声落,是万念起。
密林之中,水流飞腾,风声飒飒,天空中,细碎的冰雹始终不停,风卷得久了,又有点点粉色加入,为这灰白之雨添上三分诗意。
江水在言枕词身后肆意流淌,言枕词负手静立,目光明亮。
这是原音流挑选之地,也是他挑选之地。
人人皆道原音流乃局外好人。但他一路与原音流相随,见原音流作为,心中只有越来越清晰的一念——
此人绝非善者!
言枕词道:“原西楼,我与你自大庆见面,一路行来,处处皆乱,是否巧合?
“每乱皆有天书,是否巧合?
“每乱皆有你在,是否巧合?
“天书自西楼中出,是否还是巧合?”
原音流不置可否,并未出声。
言枕词并不在意,他既出口,便是将事情一一想透,一一确定:“自然还有。天书于我面前被毁不止一次,出现不止一本。它是真的如斯神异,不止可身化万千,分落不同人手中,还可碎片重拼,不惧化作齑粉?还是…”他看着原音流,缓缓道,“它从头到尾,始终只是一本普通的书。故而能无处不在,故而能分/身无穷。只看拥有它的人,想要它出现在什么地方。”
原音流略感有趣:“还有呢?”
言枕词温言道:“还有现在。”他道,“你我一路行来四十日,不管我们如何变换行踪,总是会被人找到…”
原音流:“你觉得我想让你被人抓到?”
言枕词平静一笑:“我被不被抓或被不被杀,于你并无太多区别,因这并非你之根本目的。你将我们行踪透露,不过是为了利用追杀你我之人,于不动声色间来到此地——这才是你真正想做的事情。”
“那么,”言枕词再看四周,“你来此地,真正想做什么?你搅乱大庆、剑宫、佛国、世家,又想做什么?”
“好师父啊。”原音流叹道。
“好徒儿说。”言枕词回应。
“你…”原音流唇角噙笑,缓缓开口,开口之际,风声骤停。
只见一道光自两人脚下瞬息升腾!
光是一点,光是一线,光来得全无踪迹,于言枕词与原音流身前亮起,便直奔言枕词而去!
密林幽深。
幽深之中,一盏灯亮起,一个人出现。
一眨眼前,提灯人还在远方;一眨眼后,提灯人已在身前。
他步履轻巧,双足落处却是道道焦痕;他不疾不徐,十丈之距却是眨眼既过。
不夜山川,是原音流选择之地,是言枕词选择之地,也是明如昼做好了万全准备、必夺魔血之地!
电光石火,惊/变骤生。
明如昼出现之际,言枕词目光已转。明如昼出手之际,言枕词同样按剑!
但一切已迟,只因明如昼以有心算无心,出手之前毫无声息,出手之后雷霆万钧!
光芒于亮起之际已至。
言枕词未及拔剑,只能后退。
但人之速度,可能与光媲美?
这一刹,人未退,光已至,光至言枕词!
但在言枕词身旁的原音流于电光石火间做了一件出人意料之事:他向旁一步,一步于言枕词与光中间。
明如昼之绝杀一招穿透原音流胸膛。
光生光灭。
心室洞穿。
言枕词在原音流身后一步。
这一刹之前,他手中按剑,虽然杀机悬头顶,顷刻成灾劫,心中亦有旁骛之念。
他心中只念:天书出自西楼,原音流能够操纵天书于幽陆搅风弄雨,真无武功?若无武功,为何在世家鹿鸣宴上,在场诸多功力精深的宗主长老都没发现明如昼伺机窃取大辰之盘,唯独原音流发现?
莫非又是巧合?
只恐怕原音流乃是一个连他都不能看透的高手!
而这一刹一念之后,原音流出现在他身前,本该穿过自己肉体的光芒穿过原音流胸膛,鲜血飞溅言枕词脸颊。
血是烫的。
这一刻,世间一切被拉长放大。
言枕词眼睁睁看着一切笃定猜测化作虚无与荒诞。
原音流向后倒下,目光涣散,生机尽逝!
第39章
一切都停止了。
无数无尽无亿念头凝固于脑海。
言枕词笃定原音流绝非善类, 另有目的, 但未曾想过, 万一一切真如众人所想,一切真的只是自己无有依据的猜疑呢?
原音流在眼前缓缓倒下。
与倒下身影相反,鲜血高高溅起, 将视野变得绯红一片,使麻痹生自指尖,噬入心头。
而后鲜血落地, 火焰自血中生!
言枕词与明如昼俱是一怔, 紧盯落下鲜血。
只见伴随着越落越多的鲜血,朵朵来自血液的火焰未有一丝半刻的停歇, 似摇曳火莲,攀援点燃其所能接触的一切, 眨眼形成火海。
火海成型的那一刻,不夜山川地龙翻身!
隆隆不停的剧烈震荡之中, 树折山摧,群兽奔忙,左右血海火海交织一片, 天空之上, 永不落日的不夜山川聚集层层黑云,黑云之中,日月交替,骄阳落地,血月当空!
所有的变化俱在呼吸之间。
此时此刻, 为言枕词而死的原音流尸身甚至还未落地。
明如昼先是微怔,而后惊愕,最终定格于意料之外、远出想象的狂喜!
燧族之人血液似火,但真能落血成火、引发天地异象者,传言乃为界渊之直系血脉——
大火焚林,言枕词的目光自原音流身上掠向四周,又从四周看向明如昼。
他心中升起万千之念,又无一念真正成型。
双方视线交错。
两人同时出手。
这一次,两人不再对着彼此,而是径自冲向原音流的尸身!
但也是这时,玉剑自天降,森森寒芒压下肆虐的大火,划开血色的天幕,声未至,剑已到,直奔言枕词!
玉剑飞来,声威赫赫,眨眼封锁言枕词四周气机。
言枕词如陷泥淖,身形不免一顿。便是这一顿之中,明如昼骤然加速,夺过原音流尸身,飞速再退!
言枕词回手一击,击碎玉剑封锁,厉声喝道:“放下他!”
他一足陷地,身形三闪,后发先至,一身还在原地,一身已至明如昼跟前,乃是烟鹤行最高境界,烟鹤三变。
三变之中,三身同时现,三身均为真!
只见言枕词一身三化,一化迎向自后飞来的静微女冠,两化同时夹击明如昼。
但盟杀令下,静微女冠亲至,其余会盟者如何不来?
便在言枕词一身三变之际,佛国与剑宫之众同时出现,诸人封锁不夜山川,上思和尚迎向言枕词一化身,翟玉山迎向言枕词另一化身。
三人到场,三处战团,电光石火,明如昼已得珍宝,更将言枕词视若敝履,全无恋战之心,窥准空隙,眨眼脱出重围,向前奔行!
手中有剑而无能护人,二百余年中,言枕词首次五内俱焚。
眼看明如昼即将消失于视线之内,言枕词再不顾静微女冠与上思和尚的攻击,硬受两击,嘴角滑下一丝血线,再将三身合一,一身化剑,直冲翟玉山方向,目的只为翟玉山身后明如昼!
面对这势可破月的一剑,翟玉山不言不动,面色平静如水,只将手按剑,抽出寸许。
正是此时,眼前烟尘忽生,静微女冠竟强提真气,闪身赶自翟玉山面前,出手阻拦言枕词!
这一场战斗,高手穷追不舍,言枕词明明玄功参造化,也无能立刻脱出重围,只得眼睁睁看着夺走原音流尸身的明如昼消失眼前。
这一刹之间,他心头一空,剑慢三分。
这一刹之间,静微女冠抓住机会,真劲再提,使玉剑变白,这白玉一剑,乃其成名绝技,玉有魂人无魄,中者身化白玉而亡。
这一刹之间,翟玉山突然拔剑,却并非刺向言枕词,而是挡在言枕词与静微女冠之中。
静微女冠早有防备,将剑一转,斜斜迎向翟玉山,同时寒声道:“翟长老这是在干什么?莫非只因此魔血出身剑宫,剑宫便立意包庇到底?”
翟玉山面色不动:“师妹不需着急,言枕词已被我们围在其中,谅他插翅难逃。我们又何必着急置人于死地?”
静微女冠轻蔑一笑,不与翟玉山无谓争辩,高声道:“请上思大师带落心斋及佛国弟子,一同拦下魔血。余者听从常胜候号令,封锁不夜山川,谨防魔血逃脱——”
方此之时,天空忽然传来隆隆回音,乃是千里赶来的执剑长老端木煦:“剑宫子弟听令,配合静微师妹号令,归入常胜候麾下,封锁不夜山川,救援山中大火——”
声落人落,端木煦自天而降,降落言枕词身旁,立场不言而喻!
静微女冠眸中冷光闪烁。
上思和尚亦觉不对,来到女冠身旁:“阿弥陀佛,端木长老这是何意?”
端木煦向上思和尚稽首:“大师许久不见了。此番前来,乃是掌门之意。掌门想说之言,全在此贴之中。”
说话间,他将手一翻,一张蕴含有晏真人剑意之黑色剑贴出现众人视线之中。
他将剑贴交于静微女冠:“师妹请看。”又向其余人道,“真人有言,言枕词乃两百年前——”
静微女冠打开剑贴,一目十行,面色骤变!
端木煦道:“两百年前的镜留君。”
平平一句,正是惊雷炸响于无声之处!
幽陆上下数千年,武者浩瀚如恒河之沙,数以亿计。这亿万之中,总有数人脱颖而出,为历史铭记。
三百年前,魔道大兴,正魔之争初露端倪。
二百五十年前,正魔交战,镜留君崭露头角。
二百三十年前,空闻山中,镜留君杀十绝魔君。
二百二十年前,飞星亭中,镜留君杀邪光上人。
二百一十年前,多情谷中,镜留君杀夺情元仙。
此三人无一不是当年纵横幽陆无有败绩之人,此三战无一不是九死一生之战。
三战之后,剑宫镜留君名动幽陆,绝学明剑开天地之明!
于是又有二百年前,镜留君杀当世魔教之首、引动百年正魔相争的燧宫宫主天闻明炎。
此一战中,天地倒换,山河失色,炎皇尸首出现之际,燧宫土崩瓦解,镜留君凭此一战,一举奠定正魔大战的最终战局。
百年厮杀,无数惊才绝艳者崛起幽陆,无数惊才绝艳者陨落幽陆。
死了的人变成传说,活着的人终成传奇。
二百年后,传奇之名,依旧如雷贯耳!
四下鸦雀无声。
言枕词一言不发,化飞虹而走。
另外一边,得了原音流的明如昼一刻不停,自不夜山川出来之后,一路潜过大庆与佛国,来到夹在佛国和秽土间的沙海之中。
这片沙海的中心有一块方圆十里的桃园之地,乃是沙海中的绿洲。
绿洲中/共有七道水脉,水脉裂出五色土地,其地层变化果然沧海桑田,其所聚之气实乃极阴而极阳,正是黑渊裂张,金阳孕育之地!
自当日生灭空镜中显示此地之后,酆都之人领大祭司令,于此地秘密建起转生之池与一可供攻守之堡垒。
现在两者均已完工,明如昼一路疾行,进入转生城,方至转生池,便见身着紫黑大氅,脸覆金色面具的大祭司已然身在此地,正等着自己!
大祭司见到明如昼的第一句话乃是:“明如昼——魔血何在?”
明如昼长长一次呼吸。
这一口气中,他恢复从容,环抱原音流退后一步,行礼道:“见过大祭司。魔血就在我手。我手中之人,才是真正能实现大祭司宏图霸业的界渊血脉!言枕词若与他比,不过草芥蓬蒿,不值一提。”
大祭司:“哦?”
明如昼一字一句:“原音流丧生之际,落血成火,此乃燧皇直系血脉之证!而后地龙翻身、血月升空,更是我魔道大兴,大祭司功夺千古之预兆!”
大祭司闻言错愕,面具之下的一双瞳孔竟在激动之下瞬间变成腥黄兽瞳!
大祭司:“此言当真?”
明如昼:“此乃我亲眼所见。”
大祭司:“好,将原音流放入转生池中。哈哈哈哈,若我功成,明如昼,你亦建立不世功勋,日后便是我手下第一大将。”
明如昼的笑容再次变得温和而谦逊。
他欠一欠身,回应大祭司的厚爱。而后抱着原音流走向转生池。
大殿以巨石摞成,四根巨大有五人合抱那样粗细的巨柱之中,有一圆形池子。
池周取九之数,池深亦取九之数。
盖因九为极数,极数近天,以圆生生,正合夺日焕生之理!
明如昼来到了转生池旁,他将手中之人徐徐放下。
蓝色的池水簇拥着弥漫上来,轻轻将进入池中的身躯包裹。还残留于衣襟之上的干涸鲜血在池水中消融,使幽蓝更蓝。
这蓝液并非世上的任何一种水,而是天地中再精纯不过的生命之气。
当生命之气凝结到了一定程度,便从气为水,聚敛成型,名为真元。
明如昼的指尖探入真元之中。
真元涌动,手指接触其中,亦并非液体的感觉,而像入了极凝实的气体之中,使身体带了一层枷锁,受了数倍沉重。
明如昼握住了原音流的手。死者的肢体毫无温度,他却心满意足。
他喃喃自语:“焕生之法需要数日时间。这数日中…”
大祭司冰冷的声音响起:“这数日中,无人能来到此地。”
明如昼低头一笑。
最后一步,我就能见到你了。
谁也不能阻止我见这世间最美的事物。
啊…那番美景,让人战栗。
此时此刻,一路追明如昼踪迹至无量佛国的言枕词收到了来自剑宫的传书。
晏真人于传书中写道:“酆都曾派数批人前往沙海,动静颇大,疑与魔血相关。明如昼或带音流之躯前往此处。”
言枕词五指一合,掌中书信化作飞灰。他足下一点,人乘云起,飞向沙海方向,但不过数里,便被无数魔道拦于身前。
言枕词落回地面。
他看着拦在面前的众多魔教中人,只觉时光倒换如初,两百年前,两百年后,从未曾变。
他心中好笑,笑中带杀:“你们都知我是镜留君,还敢出现在我身前?看来两百年毕竟还是太久了,镜留君这个名号也不好用了。”
话落剑起。
一剑割昏晓,明剑再出世!
第40章
为大祭司“夺日计划”, 酆都魔者同赴沙海, 阻击言枕词于沙海之中。
天上大日灼灼烈烈, 无边黄沙赫赫扬扬。酆都魔者于黄沙之中拦了言枕词前三日,黄沙成血沙,血水汇血河, 残肢断臂之上,言枕词一步不停,一步不缓, 来多少, 杀多少!直到北疆荒神教与南海无上狱也无法坐视,不约而同派人前来, 汇合酆都之人,共同袭杀言枕词。
但天上地下, 哪怕群魔联手,也不能撼言枕词磐石之心。
只因两百年前, 镜留君早已四杀魔首,以血以剑,以累累魔骨, 成就自己不世威名!
但他终究还是在一片沙丘之前暂停脚步。
一整个边陲小镇的镇民被种下朝花之毒。
此毒以花为名, 以虫为实。朝生朝死,全操人掌。
出现在言枕词面前的有妇孺小孩,有老人青壮,有穷有富,有善有恶, 但当此之时,他们全如羔羊,被赶作一圈,瑟瑟发抖于言枕词身前。
所有人都朝他下跪,所有人都哀哀以求:
“道长,留下吧,救救我们,只要留下就好…”
“道长,我死而无怨,但我父母垂垂老矣,我妻儿无辜童稚…”
“道长,你若离开,就是杀了我们…”
不错,他若离开,这群人必死无疑。
言枕词呼出一口气,垂下掌中之剑。
人群发出惊喜的啜泣之音。
旋即,言枕词抬头看远方之天,自言自语:“人差不多该来了…”
人确实来了!
远方的天空忽然飘来一片云。
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此方飘来,不过一时,便至言枕词上空,这哪里是云,分明是剑宫之人排剑如云而来!
此番前来之人乃是执法长老端木煦。
鹿鸣宴后,言枕词接二连三爆出魔血与镜留君的身份,幽陆诸多正道虽摄于镜留君威名与过往,不再追杀言枕词,却也各有顾忌,不愿轻易加入言枕词与魔道的对峙之中,纷纷盘踞不动,观望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