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少年
“啊~你怎么会从庵里出来?”
“他是什么时候进去的?”

四下里,传来的是几个尼姑骚动的脚步和轻轻的唏嘘声,左右相望,目光迷茫,似是都觉得不可思议。又或者是因为乍见着如此耀眼的少年,虽浑身透着一股冰冷,但那双透着深邃与不悦的眸子,自有一份让人难以忽视的引力。
“少爷~”被两个粗狂婆子钳制住的小厮趁着众人出神之际,左右胳膊怔了怔,轻而易举地就得了自由,几个步子往少年身前跑去。
微微扯了扯少年的白衣袍角,哀求般说道:“爷,您就同奴才回府吧,那岳姑娘…”似是察觉到周围的环境,话至一半,小厮便将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侧过身,目光警惕地望着苏瑾婵众人,复又压低了声音道:“老夫人已经知道您私自跑出来的事,夫人也被召了过去。”
那少年看都没看近侍一眼,目光直视前方,却不似是在打量庵前的众人,黯淡的瞳孔没有焦距。
“这是怎么回事,竟然会有男人在里面?妙仁师太不是说,此庵只接见女客,平日里便是府尹大人来了,都不给进么?!”
姜妈妈带着责怪的声音传出,那几个尼姑子这才回了神,一人转身进了庵里,一人则上前至苏瑾婵身前,双手合掌道:“贫尼也不知这少年是何时进去的,回头必定打听清楚了给您一个解释,还望贵人莫怪。”许是因为少年的风度,尼姑说话间目光虽不时瞟看过去,但终不敢近身去质问。
姜妈妈面色铁青,她是在侯府叱咤了多年的老人,自是不会轻易松口,往前一步还欲说话,却被旁边的苏瑾婵轻轻拉住了胳膊。转过身,只见一向温婉淑贤的少夫人此时目光落在对面的少年身上,专注而疑惑,似是在琢磨些什么。姜妈妈心知少夫人不是个失礼无矩之人,步子微挪几步,不解地唤道:“少夫人?”
苏瑾婵收回目光,缓缓说道:“此次本就是修福而来,没有必要同人结怨。”口气平和,犹带了几分提醒的意味。
姜妈妈善于察言观色,心知少夫人这是对那名少年有所忌惮,反转过身,又细细观察了对方一眼。只见少年气宇轩昂,虽肤色白质细腻,但剑眉星眼,青稚的面容下透着几分桀骜,颇带了几分将门气质。他着装华丽,尤其是那荡在少年绣了青竹腰带下的玉佩,青花玉蝉的模子,和田白玉的材质,雕刻地栩栩如生,想来价值连城。
难道少夫人识得此人?
姜妈妈进退得当,有了苏瑾婵的话,自然不会再去计较那少年二人的存在,反将目光移向一旁。
那少年原地望着远处好一会,最后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轻道:“走吧~”
正如出现时般的旁若无人,似是周边的一切都可有可无。
奇怪的却是,没有一人上前阻止,只望着他潇洒的背影消失在台阶下。
待二人走远,姜妈妈才忍不住上前一步,望着苏瑾婵试探道:“少夫人,那是…”目光尤落在早已空空如也的台阶处。
“是萧府的人…”
后者面色一顿,接着眯紧的眼中闪过一抹侥幸。
苏瑾婵说完,侧首看了看离自己两三步的七妹妹,只见对方正目光炯炯地望着妙仁庵的大门。抬着脑袋,若有所思,对方才的一切似是都浑然不觉。苏瑾婵不禁诧异,自己的七妹妹,今日竟这般安静?
那少年,在各家名门中颇得赞声。毕竟那样的门第、那样的身份、那样的容貌,如今不过十四,听说已有许多夫人几番旁敲侧击地想将自家闺女说亲与他。如七妹妹这般情窦初开的闺中少女,见着那般风姿的少年,竟然脸不红心不跳,置若无物地如此镇定?
在少年出现的瞬间,苏瑾妍也承认自己晃神了一瞬。不得不说,那样的男子,无需言辞,只一个神色,就透着高贵,让人惊艳。这倒不止是因为那出色的姿容,更是他的举止投足,还有脸上那股淡漠的表情,都教人不自觉的陷入其中。
可是,到底也只是一个路人,与自己何干?
在这让自己感到危机不安的妙仁庵前,苏瑾妍还真没有那个心情去欣赏旁人的风姿绰约,探究尼姑庵里为何会走出那样的美少年。她此刻的心中,只有前世的恨意,心想着不过须臾就会见着妙仁那姑子,方才的那段插曲一下子就忘到九霄云外。
唯一仅有的好奇,也不过是关于苏瑾妤。前世她陪着大姐来此,若是这撞上了这一幕,那以她对权力的野心、对富贵的追求,如何会甘心去当大姐夫的继室,又怎么会因为“帮”自己而自愿以妾得身份进俞府?
她的心思,不该放在方才的少年身上吗?要知道,盯着他一人,想什么富贵名利都如囊中取物般简单。苏瑾妍相信,只要三姐姐有心,那门第什么都不会是她的阻碍。
上一世,她甚至都没有提过遇着过这个少年。那唯一的解释,便是,她恨大姐、恨自己!她的一切选择和决定,都是因为对苏家有恨,故而见不得家中姐妹生活得好。
这样一想,苏瑾妍倒觉得,想知道三姐姐身子里的灵魂是谁也并不是无从着手。苏府在京多年,但从来都是恭友谦让,若说有恩怨的人家,也屈指可数。似是长期被阴云笼罩的心骤然见得明月,苏瑾妍心中顺畅了几分,嘴角都隐隐带了抹笑意。想来,这一回出行,也并不是无功而返。
妙仁庵虽然门面不大,可整个庵庙占地不小,其间也分内外两院。除去外面的正堂同几间招待香客的屋子,往内便是一处大院子,里面的湖泊是天然修葺而成,水源引至山涧,发出潺潺的清幽声,悦人耳目。
环境虽好,四下到处宣扬着泽济苍生的大字,前世却做着害人的勾当,真是表里不一!不得不说,若是苏瑾妍还是从前的急迫性子,对什么人什么事看不惯有意见,从不会委曲求全强颜附和,眼下她早就明讽暗贬一番了。
忆起前世,自己就是这样,什么情绪都堆在脸上,什么心思都被人轻易揣度,才会败在苏瑾妤的手里!苏瑾妍禁不住就想起,自己初嫁给俞恒的时候,他也曾夸过自己,赞自己天真纯良、心如纯净清泉,如上好的璞玉,不带一丝杂质。只是等三姐姐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后,对比之下,他就嫌自己粗俗野蛮,过往的夸赞之词均变成厌恶鄙夷。
这一世,改变自己的性格,不为他,只为更好地掩藏起最真的自己,教任何人都不能再算计自己一分!
第二十二章 巧闻
朝南的院落,丫鬟、婆子都留在了门外,只苏瑾婵、苏瑾妍和姜妈妈三人进了屋。宽敞又简朴的屋子,明黄蒲团成双置于不显一丝尘土的方石砖上,四下挂着佛经字画,正对大门的案台上摆着一座白瓷观音,此时置于红色的竖匣内,显得分外眼明。雕了青鹤的兽纹铜炉中,上浮起缕缕清香。
井然有序、整洁朴素,一看便知是清修之人的住所。
苏瑾妍却嘴角微扯,心头闪过一抹异样。
“曹少夫人请在此稍等片刻,师父马上就过来。”领路的尼姑子双手合十说了话,转而侧身自旁人的手中接过茶水,亲自摆于苏瑾婵和苏瑾妍所隔着的平头黑漆案几上。
“不防,妙仁师太有事,我等上一会也属应该。”苏瑾婵表情平和。
苏瑾妍端起手边的清茶,置于唇边,拿着杯盖有意无意地撩拨着上面的茶叶,目光有些出神。
半盏茶还未饮完,外面就传来一阵有序轻缓的脚步声,心知是妙仁师太来了,苏瑾妍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抬眸望向门口,只见着两个普通的尼姑分立在门槛边侧,一袭道袍头发束起的圆脸女子出现在视线中。
妙仁庵的师太,众尼姑口中的师父,是个带发修行的女子,年龄不过双十。
旁边的苏瑾婵倏地站起,客气地对来人合掌唤道:“妙仁师太。”
苏瑾妍跟着大姐姐的动作,目光不露声色地打量着对方。脸色圆润,透着一股祥和,双眸清澈,波澜不惊,颇带了一份与世隔绝的脱俗与沉静。
明明是个那般没良知、害人的姑子,却生了这般慈善的面容。瞳孔皱紧,苏瑾妍深刻了解到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脑中念头微转,妙仁师太满口仁义道德,同三姐姐可是相像。
“贫尼误了时辰,让施主久等。”
几人重新落座,妙仁师太端正坐在上首,看着苏瑾婵的目光同平常无异,并没有苏瑾妍想象中的那般谄媚。不应该啊…前世的她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此时的妙仁,待苏瑾婵同一般香客,虽是拘谨恭敬了几分,但倒底没有巴结奉承的意味。她敛眉友笑,“施主远道而来,贫尼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苏瑾婵微微颔首,笑语道:“师太客气。”
两人一来一往,竟都是将苏瑾妍当成了透明。交谈枯燥,并没有什么价值的内容,苏瑾妍的目光落向外面。
“七妹妹,师太同您说话呢~”不经意间,是大姐姐晃了晃自己的胳膊。呆滞的目光投过去,只听妙仁说道:“姑娘双耳高于秀眉,颧骨明亮,必是有福之人。”
苏瑾妍表情先是顿了顿,转而摸了摸自己的脸,戏谑地说道:“我这模样长了好些年,今儿个倒是头一回被说成是有福之相,师太您真会说话。”
似是未觉得言语唐突,苏瑾妍继而望了望明亮的院外,转头对苏瑾婵又道:“怪不得大姐姐放着城里很多大寺不去,偏得到这儿来。师太说话就是悦耳,人长得也好看,可是比往常那些庵里见到的姑子有趣多了,回头我定得让茉莉多去添些香油钱。”漆黑的眼珠左右转动,一脸纯真,带着少女自有的直接。
只是这话一落,竟是将妙仁师太方才的话给否定了。让人听了不由深想,以为这庵庙就是靠着妙仁师太的甜声蜜语才引得众位来访的夫人姑娘高兴,故有此名声。
苏瑾婵来这儿,是有所祈求,一听七妹妹的话,虽心下琢磨了一番,判断着妙仁庵是否真如外面街巷中传言的那般灵验,也想着妙仁师太是否是浪得虚名。但面上不由对着七妹妹沉了沉色,轻道:“妙仁师太为你看相,夸你有福,你竟是这般说话。”
苏瑾婵只眨了眨眼,甚是无心。
“师太莫怪,小妹自幼如此,无心冲撞您。”
妙仁师太似是被扫了兴致,脸色不如方才那般自然,只斜着睨了眼那个俏眉不拘的姑娘,心中甚是不悦。往常说话,从不曾遭人顶撞过,今日顿觉失了颜面。官宦大家中的姑娘,思维还真能如此直接?
甚感别扭,但念着平阳侯府的面子,妙仁只好对苏瑾婵回道:“曹少夫人说的什么话,贫尼不过是实话实说。苏姑娘若是不信,且过耳一听便罢。”
“妹妹在此甚是无聊,不如让人陪着你四处转转?”苏瑾婵突然开口。
苏瑾妍的目光在正襟危坐的妙仁和一脸期盼的苏瑾婵中徘徊,此时倒有些后悔起方才逞了一时之快。大姐姐来此见妙仁师太,定然是为了求那生子秘方。心生警惕,出口就拒绝道:“不要!”
似是又觉得自己反应激烈了些,苏瑾妍解释般道:“庵里有什么好玩的,外面天气又热,还不如在这凉快呢~”
世家姑娘家惯有的撒娇姿态。妙仁师太见状,心头才微微一松。
“天气炎热,庵里备了山中清泉,苏姑娘可入后面厢房沐浴,也可去去这路上的颠簸风尘。”妙仁说完不待苏瑾妍回应,就朝门口招了弟子进屋。
苏瑾妍一脸不情愿,苏瑾婵就拍了拍她的手劝道:“妹妹莫要使性子,这儿不是他处,听姐姐的。”
妙仁师太一早闭庵迎接大姐,此时亦不在外院一般的屋子里招待,想来是早就有过交流的。大姐姐的目的,妙仁这姑子八成是知道。那便是自己一直赖在这儿,阻止得了一时,却也非长久之计,反倒会让人生疑。
大姐姐得了秘方,不用那药的法子也有很多种。到时候自己想法子证明药方有问题,那妙仁岂不是身败名裂?若是那样,她便不再会是一个威胁!
这样一想,苏瑾妍就顺从地站起了身,故作懒懒地道:“那姐姐,我就先去后院了。”说完等苏瑾婵点了头,瞧都没瞧妙仁一眼就拔步往外。
想自己同妙仁好言好语,那是上辈子的事了!
许是山间灌木林丛颇多,竟觉得天气清爽了不少。苏瑾妍带着茉莉跟在那尼姑身后,望着那只知往前的灰色背影,突然身后就拉了旁边的茉莉,一个闪身就往旁边的小径里跑去。
茉莉不知原委地突然受到这一拉扯,当下没叫出声已是不易,可又知不好相问,便只得跟着自家姑娘的步子往前跑。终于在离方才的岔口处又绕了两个弯子,苏瑾妍才停了下来,转身望着茉莉,见她喘气不停,调笑般就道:“茉莉,你可真是无用,就这样一段距离,便受不住了。”
阳光下,少女嘴角吟吟,许是因为方才的剧烈动作,脸颊嫣红,带着一抹恶作剧般得逞的得意笑容。茉莉看得一怔,转而想开口问话的时候,却听得西边处传来一段谈话:“那姑娘怎么又不肯落发了?”
“谁知道,听说方才庵里闯进来一个少年,八成是同他有关。”
“大户人家的姑娘就是这般,一时兴起说什么要遁入空门、了断红尘,转眼发还没落却又悔了。”
“可不是,还记得早前我在的千秋寺么?三年前也是这样,一官家女子跑来,念着吵着要落发为尼,口口声声说什么不能嫁给心爱的男人,世间就无所留恋。但最后,还不是被她家的人给带回去了?”言辞间透着不屑。
苏瑾妍同茉莉透过一株红色的枫树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的空地上,天井旁边,有一灰衣尼姑正在打水,而另一人则蹲着身仔细搓着手中的衣裳。那打水的尼姑将水打上来,搁在脚边微喘道:“那些个大户之家的女子哪真能舍得外面的荣华富贵,同我们在这儿素斋念佛,常伴青灯?!”
另一人抬头,拧眉道:“我瞅着她还挺真的啊~”
将桶中的水倒于盆里,那人不耐烦地接道:“真?三年前那去千秋寺的女子更真,但还不是走了?呵呵,对了,你可知道那女子最后的下场?”
“哟,这你都知道?”
将空桶一放,该尼姑冷笑道:“知道那事,也着实是巧。听说啊,那姑娘后来跟着家人回了府,还真是非君不嫁,铁了心地要嫁给心上人。可那男子早就娶了妻,第二年还生了个女儿。那姑娘也是犯傻,还想委屈了自己嫁过去为妾,但对方不要,最后不知怎么,终是一根白绫投了缳去。”
“啊?就那样死了?”
“佛曰,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那女子也是死心眼了。唉~也是可惜,当初我还伺候过她一阵子,挺漂亮的姑娘。”
“真是可惜了。”
先前的尼姑别了别嘴,叹了一声再道:“也是她自寻的。对了,这些你可别到处说,回头让师父知道了,我可是少不了一顿罚。也就是今日看着岳姑娘的模样,想起了从前的那女子,想来都是痴心女子负心汉。”
苏瑾妍原本红润的脸庞瞬间泛白,往后大退一步,手扶住旁边的树枝,满目尽是惊慌。
第二十三章 主仆
山中的夜空,格外寂静,神秘的黑幕上缀着点点繁星,接连闪烁,预示着明朝天气的晴朗灿烂。苏瑾妍站在禅院中,耳旁听着风刮过树叶的声音,感受这份清凉与静谧的组合。
茉莉自灯火通明的屋内走出,至院中的古木下,望着眼前一身素净散发于肩的背影,轻轻提醒道:“姑娘,该就寝了。”
“还早…”苏瑾妍低低的声音传出,下一刻便被晚风吹散。
白日里的时候,便是自己开口问了,大姐姐都没有告知自己关于求子秘方的只言片语。她到底有没有自妙仁那尼姑子手里取到药方?心中忐忑,苏瑾妍怕大姐姐服药,转而一想,又似是觉得不太对劲。眼下妙仁根本不认识三姐姐,又如何会有谋害大姐的念头?
茉莉侧首望了望紧闭的院门,忍不住嘀咕道:“姑娘您同大姑奶奶可是姐妹,偏得姜妈妈规矩多,竟然说不能住一个院子。”
苏瑾妍转身,望着一脸不平的茉莉,倏地就笑了出来。她心直口快,方才在隔壁院落姜妈妈说那番话的时候,她就变了脸。只是到底还是懂得顾全大局,心知不能出言质问。
其实,若还是前世的性子,自己断然也是不会依的。本就是陪大姐姐来妙仁庵小住,哪能有分院各居的道理?
“罢了,不过是一所住处,白日里不照样同姐姐一起吗?”待话出口,苏瑾妍自己也是一愣。原来不知何时,从不肯退让一步的心境已经渐渐变了。
“姑娘…”茉莉喊了一声,转而看了看四下静悄悄的院落,不满道:“便是不住在一块儿,怎么着也该差几个婢子过来。就奴婢一人伺候,岂不是委屈了姑娘您?”
本以为到了妙仁庵一切吃穿用度都会和大姑奶奶一起,故而自家姑娘出门时不愿多带人,茉莉也没有提醒。然现在,平阳侯府这不是明着欺负人吗?姜妈妈虽是曹夫人身边的红人,可到底也只是一个奴婢,大姑奶奶竟是什么都让她做主。
苏瑾妍自然是明白茉莉心里想法的,只是大姐姐她性子原就温和,又因为没有给大姐夫诞下麟儿故而总自责生愧,在曹府说话都少了底气。前世未出嫁之前,苏瑾妍是不明白这种心境的,因觉得不管如何,主子奴仆到底是有差别,焉能看着下人的脸色过日?但等后来自己入了东平侯府,才了解到大姐姐当初的心境。
身为人妻人媳,儿子,是在夫家站稳脚跟的唯一凭证。
今时今日再观大姐姐如此,苏瑾妍为她不平的同时,更多的是理解。曹夫人为人霸道强势,自从二府联姻,连带着苏府里的事,她都好奇着欲插手一把。平日里和母亲交谈,带着一股天生的优越感,没有一般亲戚间的客气,反倒是指使命令的意味多了些。
苏瑾妍不喜欢曹家人。
“有什么好委屈的?曹府的婢子,让我使唤,我都嫌笨手笨脚呢~”说着盈盈一笑,望着茉莉即道:“还是我的茉莉好,贴心,她们来了不过也是徒添聒噪。”
这是苏瑾妍惯有的语气,带着丝丝不屑同轻视。茉莉听了并不觉得如何,顺着她的话就接道:“奴婢是心疼姑娘,想您何时被人如此轻视过?姜妈妈手下的婢子不好使,奴婢见她们被晾在一边,心里也是舒畅。”说着昂头,月光下,嘴角微微扬起。
不得不说,苏瑾妍是很欣赏茉莉这种性子的,看着她心情也是大好。顷刻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前几日丁香要筹银子,你将体己给了她?”
没想到主子的话题会转得这般快,茉莉的脸色一滞。想起丁香的事,就不得不好奇为何以前那般体贴下人的姑娘会没有出手相助。可眼下又不是捉摸对方心思的时候,点点头就“嗯”了一声。
“日久见人心。茉莉,你将她当姐妹,对方却不一定是这样想的。”苏瑾妍心里刺痛,说完就别过了头。
这算是警告,亦或是提醒?
茉莉收起笑容,丁香同她都是自小在姑娘身边伺候的,主子何以说出这般话?
苏瑾妍忘不了,前世在俞府,便是丁香同自己告发,称是茉莉勾引了侯爷。若非她的挑拨与设计,自己怎么会一气之下将茉莉杖责五十大板?茉莉是个没遭过罪的,板子还没下完,她就咽了气。
说到底,还是自己亲手杀了她…
便是之后觉得可疑矛盾,但在丁香的“劝慰”下,自己也就慢慢将这事给忘了。苏瑾妍的性子就是这般极端,一心一意待自己的人,她自会无比维护同宽容。但若是背叛了自己的,她也绝不会手软!
“嘟嘟嘟。”是叩响院门的声音。
茉莉快步过去开了门,外面站着的是一个拿了纸灯笼的婢子。
“是玳瑁姐姐啊,有什么事吗?”
来人是苏瑾婵身边的婢子玳瑁,自苏府陪嫁过去的,早前同茉莉亦是相熟。
玳瑁着了件秋荷色的碎花薄衫,闪身进来后,瞄了眼庭院不远处的苏瑾妍,对茉莉轻道:“你可是有空?”
茉莉眸色微暗,“怎么了?”
“玳瑁,出了什么事?”苏瑾妍走至院门口。
站在门口的宽阶上,玳瑁福身行了礼,而后才吱唔着回道:“七姑娘,姜妈妈遣奴婢过来,想问您借人。”
苏瑾妍这儿只有茉莉一人,玳瑁的意思不言而喻。
见七姑娘没有出声,玳瑁面露焦急,接着又说道:“妙仁师太明日要给我家奶奶祈场福事,要用的佛经没有赶抄出来,想让茉莉过去帮着抄写。”
姑娘身边的婢子,不说识文认字,便是对联吟诗也非难事。
祈福?
这妙仁可真能折腾。苏瑾妍抬头,只见玳瑁眼中带着零星哀求,心中一软。毕竟是自苏府出去的人,苏瑾妍不会为难她,姜妈妈可是会安排人过来。
低头想了想,苏瑾妍就道:“既是给大姐姐做事,自然没什么不可以的。”说完见对方眉色一喜,却补充道:“可是我这儿离不开茉莉,人我可以借,但只借两个时辰。”
玳瑁脸色犯难,那旁识字的婢子都聚集了起来,本想熬夜赶出佛经,没想到七姑娘竟是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