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咧嘴讨好地笑了笑,朱妈妈又道:“姑娘们在水边玩,意外都是难免的。就是两年前,三姑娘都还掉过水里。本就不是什么打紧的事,三姑娘一个劲地对大太太道歉自责。眼下七姑娘来了便好,进去劝劝,可要止了三姑娘的话。”说完转过身,走上台阶挑了帘子对内道:“七姑娘来了。”
苏瑾妍站在其身后,心中冷笑不止。三姐姐做事滴水不漏,是如何都不会留给外人一处指点的话题。前世的她十五岁前,外面对她漫天的都是赞誉声,好似苏家除了她,就再无其他贤淑的姑娘一样。
可后来落到了无人上门提亲的老姑娘,确是她咎由自取。
明年,等到明年的这个时候,她就不再是众人引以为傲的三姑娘了。苏瑾妍眼眸一眯,朱妈妈眼下这么紧张,说了这些话,也不过是在含沙射影地帮着三姐姐。
她见自己这么早过来,担心是来告状的?
茉莉自斜后方那个角度看过去,只见自己主子嘴角扬起,带着几分不屑,和惯有的骄傲。
刚跨进屋子,随着朱妈妈往前,还不待见着人,就听到了苏瑾妤嘤嘤的话传来,“母亲,昨儿个是女儿的错,伴在七妹妹旁边,都没有提高警觉。她为人俏皮,我这做姐姐的没有尽到责任,竟然眼睁睁地看着她掉了下去。昨日要不是八妹妹在,我…呜呜,七妹妹要出了什么事,我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罗氏一身莲青色夹金线绣百子榴花缎衫,望着眼前梨花带雨满脸愧疚的三女儿,回想起昨日见着亲生女儿苍白的面色,心下也是一阵心疼。待眼前人这般抽泣的伤心神色,罗氏拉过她的手,柔着声道:“快别哭了,你七妹妹从小都是那个性子,这也不是你的错。”
外面的苏瑾妍听了这话,脚下步子蓦然顿住,心头闪过一丝无奈。瞧,自己一贯任性的作风,便是连母亲都不会对三姐姐有一丝怀疑,旁人又如何会做他想?
“妤儿可快别这样,妍儿马上就进来了,你这样哭着,她见了也不高兴。你身子那样单薄,说到底,还是两年前落下的病根。好在是夏日,八侄女立即救上了妍儿,没出什么大事。你若再哭下去,哭坏了身子,回头老太太可是要说母亲我的不是了。”
对于被老太太捧在手心上疼爱的苏瑾妤,罗氏向来也都是好脸色。从前自己女儿同她关系要好,凡事也喜欢粘着她。但到底不是一母同胞,罗氏本来对苏瑾妤也提防着几分,但见后来她待自己女儿真心实意、姐妹情深,才渐渐松了戒备。
三姑娘的身子向来羸弱,这是府上众所皆知的。至于原因,都道是因为早前落水留下的病根。所以前世每每有人提及苏瑾妤身子不适,苏瑾妍心头就会产生一股愧疚。
然此时,却只是觉得好笑。
母亲现在对她这般关切,更多的是因为顾着老太太那边。苏瑾妍暗暗打定心思,自己的母亲,这一次、再不能被她蛊惑!
侧过身,穿过婢子打起的珠帘,苏瑾妍走进内室,福身请安后对罗氏笑道:“女儿见过母亲。”
罗氏放开了苏瑾妤的手,自炕上起身走到苏瑾妍的身边,亲自拉着她坐下,口中关怀地念道:“身子还没好,我不是说了今儿的晨安就不必过来了嘛。”话中尽是宠溺。
苏瑾妍听后,盈盈回道:“母亲是心疼女儿,但女儿可不能坏了规矩。”
从前就是连晨昏定省,不是误了时辰就是干脆闹性子不去,以至于后来得了俞老夫人那样一句话,“也不知苏家是如何教养出来的,连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
那是自己的婆婆,丈夫的生母,竟然那般疾言厉色。回想起那张眼角布了细细皱纹的面容,苏瑾妍的身子就微微一颤。
“七妹妹,昨儿个是姐姐的错,没有及时拉住你,你可千万别怨姐姐。”
旁边传来的是苏瑾妤满是愧疚的声音,苏瑾妍看过去,只对上一双晕湿了楚楚动人的美眸。
第十章 恨意
苏瑾妍浅笑,望着满脸愧疚的苏瑾妤就道:“三姐姐说的是哪里话?我自小性子不稳,方才你都说了,我一向俏皮好动,这落水一事,姐姐也是始料莫及,如何能怪得了你?”
苏瑾妍说完别过头,看着罗氏又徐徐道:“三姐姐的为人,母亲和我们众姐妹都是了解的。姐姐现下如此自责解释,倒是让我看了心里说不过去了。这是哪个多嘴的人,嚼了舌根说我落水和三姐姐有关了?可真是该打。”说完咧嘴一笑。
明明是为苏瑾妤说好话的语调,但这番话细细一听,却反而引人深想。苏瑾妤站在七妹妹的右侧,此时望过去,对方脸色红润,竟是没有一丝意料中病态的苍白。
忍不住上前一步,表情不似方才那般自然,苏瑾妤顿了顿才轻道:“七妹妹没事就好。”
后者轻笑出声,眼眉稍稍抬了抬才道:“那池碧水,旁人不清楚,三姐姐还会不清楚嘛?那沿着台阶的水本就不深,我身子又一向硬朗,比三姐姐当初恢复地还快呢。说到上一回,还是深秋,姐姐您发了烧,可真是将祖母和母亲都给吓着了。”
苏瑾妤细细琢磨着七妹妹话中的深意,她神色自若的表情下,总觉得多了一股其他的意味。
罗氏自然也察觉到了今日女儿和苏瑾妤之间的不对劲,三姐儿才貌双全,为人温婉善良,性子颇为耐心。妍儿愿意同她交好,罗氏本是乐见其成。但二人先后掉入水中,方才三姐儿又那般自责,配上妍儿现下的话,总觉得耐人寻味。
难道妍儿不是失足?
罗氏心中蓦然一惊,望向苏瑾妤的眸中已然带了打量。
苏瑾妤自然不会想到她急于表现善良、大方的心思被人当成了别有用心,眼下只关注着七妹妹的异常。若是平常,她那沉不住气的性子,落水吃了苦头,想来定然免不了任性发泄一番。
至于这发泄的对象,自然是当时离她最近的自己。
提到七妹妹如何落的水,苏瑾妤现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可她落了便是落了,在她找自己胡搅蛮缠之前,自己先表歉意。外人眼中,大方得体的是自己,不分黑白的是她。
没想到眼下,她神色自定,反倒让自己不知所措了。
“咦,三姐姐这么早过来,祖母是什么时候起的?”苏瑾妍在罗氏身旁坐下,依偎着旁边的人笑盈盈地望向苏瑾妤。
苏瑾妤抬眼看去,只见罗氏正低头捋着七妹妹颈边的碎发,动作轻柔,指尖透着一股不言而喻的心疼同宠溺。苏瑾妤心头突然闪过一丝嫉妒,想起从前的自己,那股无名的怒火更甚,恨不得直接走上前将七妹妹扯下来。
她苏府的女儿,为什么一个个都能如此幸福?!
苏瑾妤心中不甘,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分毫,反而莞尔一笑,回道:“我还没去慈云阁,不敢扰祖母清梦。”
苏瑾妍听后愣了愣,随意道:“三姐姐不是每天都先给祖母请了安才来母亲这儿的么,怎么今儿个倒是破了规矩?方才我刚走进院子,朱妈妈说姐姐你在这,可让我吃了一惊。”
被苏瑾妍勾着胳膊的罗氏心思微沉,望向苏瑾妤的目光渐渐变得复杂。
方才被三姐儿满口的内疚话说得自己都没了思维,她一向都是在老太太身前侍奉,来苑源楼的次数不多。眼下她这样表现、那样的话,倒是显得有些刻意了。
苏瑾妤心头也是一怂,七妹妹话中有话,她是看穿了什么?抬头定睛望过去,还是从前那般稚嫩的容颜,脸上带着天真的笑容,漆黑的眼珠子中一片清澈,看不出一丝杂质。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心头闪过这个念头,苏瑾妤正欲说话的时候,却听罗氏先开了口,“三姐儿的心思,母亲明白。放心,妍儿落水的这个事,怪不到你头上。现下这个时辰,老太太怕是已经从佛香阁出来了,我等见过了你四妹妹和九妹妹,就一同去老太太那。你自小体贴乖巧,老太太又一直将你带在跟前。你几个妹妹顽劣不懂事,老太太身前,你权当替她们多尽些孝心了。”
罗氏的面色温和,望着苏瑾妤的眼神亦是慈爱。
苏瑾妤只好接道:“母亲客气了,侍奉长者,本就是孩儿应该做的。”
罗氏听后“呵呵”一笑,瞥了眼旁边的苏瑾妍就道:“三姐儿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七丫头要是有你一半乖巧,我也就可以少操些心思了。”嘴上虽那么说,但那份娇惯的意味却显而易见。
苏瑾妤手绢下的手指一弯,涂了粉色蔻丹的指甲直戳到手心的肉里,她却浑然不觉得疼。
苏瑾妍只是将头枕在罗氏的胳膊上,清清地唤道:“母亲~”伴着手下摇晃的动作,罗氏身子左右摆动。
待好不容易坐稳了,罗氏对着苏瑾妍含笑嗔道:“让你学的规矩可都白学了,前阵子刚来的绣娘又被你给赶跑了,等到年关的时候,你父亲问起你的学业,我看你怎么办。”
大户人家的女儿所修的学业同男孩的不同,并不需要学那些四书五经,凡念了《女训》、《烈女传》、《女诫》等书即可。若是要求高一些,如《内训》、《女论语》、《女范捷录》也是可以读读的。这些书不管姑娘们愿不愿意,都是必学的。
但为了同她们出身的门第相符,琴棋书画绣五技,一般都是自小选了一至两门重点开始培养。很多家族都有自家的学堂,分出一处院子,专门请了有经验的妈妈来教导。可像苏瑾妍这种娇气的贵族小姐,在大户人家比比皆是,故而罗氏同很多内宅夫人一样,单独请了人教她。
只是,苏瑾妍不喜欢取了针线,搬个凳子在绢布上睁大眼睛绣上好些时辰的活计。前世里她随心所欲,不愿被那些费神的事拘着,故而就是等到出阁的时候,她对绣技也都是一知半解。
眼下复又听到罗氏提起这事,苏瑾妍还是一个头两个大。但前世在夫家吃了亏,今生就再不能如当初那样鲁莽、任性。可苏瑾妍也明白,自己不能立马就转了念头、变了思路,低头撒娇道:“四姐姐的绣技比那些个绣娘好多了,改日我找姐姐学去。”说完灵动的双眸转了转,直让罗氏再说不出催促的话来。
苏瑾妤站在二人身前望着这般场景,她俩好似就没在意过自己的存在,嫉妒之心更重。指甲陷进手心的肉中,似是有股淡淡的血腥味。苏瑾妤在心里打定心思,苏家欠自己的,一定会让她们双倍奉还!
终有一日,她要亲手毁掉这份荣华、这份安宁!
第十一章 设防
苏瑾妤没过一会就离开了苑源楼,苏瑾妍依傍在罗氏的身旁,二人说了会话,无外乎都是母女间关怀宠溺之语。待确定了女儿身子当真没什么不适,罗氏想起方才她同三姐儿的话,不禁就敛眉问道:“妍儿,昨儿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瑾妍松开罗氏的胳膊,目光别向他处,只望着不远处核桃木剑腿平头案上的瓜棱绿釉罐发呆,嘴边吱唔道:“便是女儿自个不小心踩空了。”声音细如蚊呐。
罗氏面色严肃了起来,连带着目光都沉了几分,狐疑道:“当真是这样?”
苏瑾妍迟疑了一会,点头复又瞧了瞧珠帘外站着的两个侍女,侧头望着罗氏随口答道:“母亲莫要再问了,便如朱妈妈说的那样,本就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在水边玩,难免意外。就是两年前,三姐姐都还掉过水里。女儿身子硬朗,瞧今日不就完好如初了吗?”语气轻缓,暗暗却带了几分委屈的意味。
罗氏怎么能听不出女儿话中的弦外之音,心道,这是真与三姐儿有关了?难怪方才她那般紧张的解释,想来便是心虚。妍儿的性子娇,眼下却不敢明说,抬头睨着眼前低眉隐忍的女儿,罗氏对苏瑾妤一下子就没了好感。
苏瑾妍抬头觑了罗氏一眼,重新勾了她的胳膊,强颜道:“母亲不要担心,女儿下回小心一点就好了。”
嘴上这般说着,可苏瑾妍的心里却无比愧疚。自己竟然在欺骗母亲。
但若不趁着苏瑾妤还没有完全夺得母亲信任之前让母亲对她设防,今后便困难了。苏瑾妍清楚的记得,上一世在东平侯府,自己滑胎之际,那份百口莫辩时的不甘,那时的无助,无外乎就是因为众人信苏瑾妤而不信自己。
忆起落胎…苏瑾妍眼角闪过痛苦。下台阶的时候自己明明感觉到是苏瑾妤故意将自己推向的石柱,可等后来孩子落了之后,她却反对众人说,是自己看不惯她先怀了侯爷的孩子,所以不惜以肚中孩儿为赌注,就是为了陷害她。
可悲的是,俞府上下,竟然没有一人相信自己。苏瑾妍想,自己平日虽然待人严格了些,但从不使那些下三滥的手段。然自己最后,竟被她苏瑾妤污蔑成了为夺宠而亲手害死腹中骨肉的蛇蝎妇人!
俞老夫人冷眼相对,他更是恶言相向。等见着娘家母亲,她嘴上安慰着自己,但心中竟也认为是自己在胡言乱语,故意诽谤三姐姐。一个劲地劝自己认错,说孩子已经掉了,切不可再失了侯爷的心。
苏瑾妍气傲倔强,自然不会如罗氏所说向苏瑾妤低头。但就是因为她坚持喊冤,反倒成了外人口中的不知好歹。苏瑾妤,便是用她一贯的笑容和那张柔弱的面孔,让大家无条件地信任她。
当时自己万念俱灰,最后的那几个月,呆在门厅冷若的院子里,她都不知是如何过下去的。听着前院传来妤夫人顺利诞下长子,听着俞老夫人如何高兴,千方百计想着如何为她平阳侯府的长孙庆祝,听着他夜夜陪伴在苏瑾妤身边,亲自端茶侍水,恩宠万分。
苏瑾妍撑着一口气,就是想同他说上一句,念在多年夫妻的份上,他不能这样没证没据地就直接否定自己。自己要告诉他,是苏瑾妤下的毒手,自己才是受害人。
可是、无奈,三年结发的丈夫,怎么都不愿来瞧自己一眼。哪怕自己是病入膏肓,哪怕自己已经难以下卧,他依旧铁石心肠。
苏瑾妍的思绪骤然飘远,目光空洞无神,想来前世自己毒发而亡,他俞家亦不会彻查死因,更不会怀疑苏瑾妤半分。这便是苏瑾妤手段高明之处,不管是苏府还是俞府,笼络人心都是她最擅长不过的手段。
苏瑾妍每每想起,整颗心就再难平息。
这方罗氏听了女儿委曲求全的话,心头的怒火被挑起,可却顾着此时屋内众人不好发作。心下暗骂起三姐儿,真是仰着老太太的宠爱无法无天了。
心中不平难忿,罗氏没好气地道:“什么叫不是要紧的事?落了水,不是大事,那什么才是大事?你切莫听那些个无知刁妇的话,由得自己受了委屈。”双目瞪大,望着门口就重重哼了一声。
罗氏在老太太面前低眉弓腰,但在自己的院子里,当家主母的风范浑然不失一分。继室难为,上有强势的婆婆,下有那么多子女,罗氏平日里虽摆着一张亲切温和的好面色,却不代表她就任人揉捏。
旁人都欺负到自己闺女头上来了,一个奴才,都敢对姑娘说这种话,罗氏心中如何不怒?她本就不喜欢朱妈妈,但碍着老太太的面子,又不得不留在屋子里。可在罗氏的眼中,奴才便是奴才,就是背后靠山再大,平日里敬着客气几分也就够了,若真要对她们低头,却是万万不可的。
苏瑾妍自然了解母亲脾性,她有的时候故意在二婶婶和祖母面前打迷糊,可心底都跟明镜似的。自己是她亲生的女儿,现下这番言辞,她又怎么会怀疑自己而去偏袒苏瑾妤?
苏瑾妍心中稍霁,开口欲要说话的时候却又听得罗氏重声道:“朱妈妈不过是一个仆妇,妍儿你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做什么?奴才本就是伺候主子,为主子分忧解愁的。若反倒是让妍儿愁了,心中不舒坦,咱不用便是。想来咱们堂堂百年苏府,难道还寻不出一个顺眼的妈妈来?”嘴角含笑,眸中不怒自威,侧瞄向门口。
朱妈妈左脚刚跨进屋子,耳中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话,脸上立刻一阵青一阵白,好不僵硬。大太太这般指名道姓地批评自己,是七姑娘同她说了什么吗?
对于罗氏这位继室太太,虽然在众人眼中有名无权,但朱妈妈可不敢掉以轻心。跟在她身边的时间越久,就越是能明白这位端庄优雅、向来亲和的太太没有表面上看的那般简单。
故而,饶是自己是老太太的人,但在罗氏面前,朱妈妈从来都不曾敢逾矩、放肆一分。
抹了抹额头渗出的汗水,朱妈妈正犹豫着还要不要进去的时候,就听得那沉了嗓音的话传来,“是不是四姐儿和九姐儿来了?”
第十二章 学堂
朱妈妈弓着腰进屋,规规矩矩地给罗氏和苏瑾妍行了礼,面容比往常还恭敬几分,轻轻地说道:“回夫人,是三少爷和四少爷来了。”
苏瑾妍坐着的身子正了正。
罗氏眉开眼笑,语中带喜道:“是晏哥儿和景哥儿来了?快请进来。”
朱妈妈微微觑了觑罗氏的面色,见她面色如常,心里到底不敢大意,“哎”了一声就退出去。
没过一会,一身墨绿弹衣缎袍、头束玉冠的苏晏自外走进,同行的还有一个身量虽小体态偏胖的少年。
二人齐齐给罗氏请了安。
苏瑾妍站起来,往前几步同二人打过招呼:“三哥哥,四弟。”
“七妹妹。”
“七姐。”
二人均都回以一礼。
苏晏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让人见了如沐春风般舒适。缓缓走到苏瑾妍的身旁,伸手就摸了摸她的额头,嘴中念叨:“昨儿个好端端的怎么就落了水,之前见你还活蹦乱跳的。”口气轻缓,但饱含关心。
苏瑾妍勾起嘴角,“一时贪玩,不小心就掉了下去。”
后者“呵呵”一笑,似是解释般道:“昨儿傍晚的时候我是想去绛绫阁探你的,但天色太晚,不方便。”说着凑近苏瑾妍几分,“方才我过去找你,没想到你竟然早就出了门。”
“哥哥说得好听,真想去看我就不会那么晚。”苏瑾妍佯装生气。
苏晏无奈地耸耸肩,压低了嗓音反道:“平日里可不见你哪回出门这么早的。”
罗氏见着他兄妹二人说起悄悄话,关系亲密,心中欢乐,慈爱地说道:“晏儿,你妹妹可不是小时候跟在你身后梳羊角辫的孩子了。男女之防,切不可逾矩。”
苏晏面上无谓,侧头望着罗氏回道:“从前可没那么多规矩,小时候她还吵着和我一块儿午睡呢。”说着见眼前七妹妹面带嗔怒,又取笑了道:“现在真是长成大姑娘,嫌弃起哥哥来了。”
“谁嫌弃你了。”苏瑾妍被他的话说得面色一红,反绕到罗氏身旁,细细道:“母亲~你看三哥。”
罗氏只是笑。
苏晏见此,摇摇头终是忍不住道:“现在这颜面可是薄,哥哥说你几句就受不住了。”
苏瑾妍瞪他一眼,却换来他更大的笑声。
几人说了一会话,罗氏便望向苏晏,开口问道:“今儿个又要入学堂,该带的东西千万不能有疏漏。对了,可是去慈云阁见过了老太太?”
“已经见过祖母了。该带的东西也都准备好了,母亲莫要忧心。”苏晏收起方才嬉戏的神色,态度有礼。
罗氏点点头,这才望向旁边的四哥儿苏景,“景哥儿你年纪小,上个月才刚入学堂,一切可还适应?”
那微胖的男孩着了宽敞的薄衫,便就是清晨,站在那儿额头上还渗出薄薄的汗珠。此时听了嫡母的问话,恭敬地作揖道:“回母亲话,在学堂一切安好,凡事哥哥都指点着,先生也好。”
罗氏宽慰一笑,接着又叮嘱道:“出门在外,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咱们苏府,切不可失了规矩。你三哥比你早入毅宗学堂,你听他的总归没错。”
“儿子明白。”
四少爷苏景是庶出,和九姑娘苏瑾嫣一母同胞,生母均为二姨娘任氏。任姨娘虽有一子一女,平日里大老爷也不乏宠爱,但为人恪守本分,对大太太和众人都谦让温顺。
上一世,苏瑾妍对任姨娘的印象并不差。只不过,转头望向苏景,眼前这个年龄尚小的四弟,现下虽很是恭谨,但等过上几年,野心却不小。
苏府这一辈人丁不旺,总共也就只有三个少爷。二少爷苏晟是二叔屋子里的独子,长房目前除了这个其貌不扬的四弟苏景,就只有三哥哥这个长房嫡子了。
不过苏晏虽为嫡子,却是个嫡次子。早前父亲的原配张氏诞下过一个儿子,取名苏旻,只可惜还不待满月,就夭折了。老太太偏宠张氏,做主让父亲将大哥的名字写入宗谱。而母亲未嫁入苏府之前,老太太就一直将二哥苏旻充作长孙教养。便是现在,对他宠爱亦胜过三哥哥。
罗氏毕竟也是一般女子,对眼前的庶子提不起好感,难免厉色了几分,“嗯,在学堂里要懂得谦让,待人接物都不能失礼。平日结交好友,母亲虽不反对,但到底要先告知了家里,不能胡来。”
苏晏和苏景均颔首应下。
“晏儿的功课我一向是放心的,四哥儿你自小贪玩,但既已入了毅宗学堂,就不能荒废学业。否则,让人知道了,还以为咱们苏府的哥儿不学无术,白白连累了你二哥三哥的名声。”
苏景神色复杂,迟疑了一会才低头应是。
四少爷志不在学业,不喜欢念书,从小喜欢爬树捣腾。就是连老太太都说,不像个爷,成日没个正经。罗氏因为他,被老太太和大老爷说过好多次,道是教子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