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妤回神,认真地望着苏瑾妍。
后者却是不看她,一脸不欲深谈此话题的模样,转望向苏瑾妤侧后面端着托盘的婢子,开口好奇道:“三姐姐,这是要去喂锦鲤吗?”
顷刻间,苏瑾妤早就恢复了平常的神色,侧着脑袋也望了眼身后,“是啊。”
苏瑾妍面有激动,“湖心亭那我也好久没去了,听说前几日五姐姐在那作画,画的是锦鲤戏白莲。便是祖母瞧了,也都直夸栩栩如生呢~”
若说苏府这么多姑娘中,绣技唯四姑娘苏瑾娅第一,那绘得一手好丹青的就非五姑娘苏瑾妘莫属。
苏瑾妍的话刚说完,其身后站着的茉莉身子就微微一颤,目光盯着自家主子那挺直的后背,不禁在心中默念:“难道姑娘还要跟在三姑娘身边玩?”
“七妹妹可有兴致,陪姐姐一块儿过去?”苏瑾妤心知答案,问得极为热情。
但话声刚落下,却不防,对面的苏瑾妍想了想,抬头就道:“好。”
苏瑾妤面色一愣,望着七妹妹的眸中多了几分疑惑。
她明明是不爱去湖心亭那的。
“咦,七姐姐,你今日怎么愿意去那儿了?”苏瑾妧歪着脑袋,一脸匪夷所思。
苏瑾妍微微一笑,坦然回道:“都是自家的宅子,有什么不好去的?再者三姐姐都不怪上一回我失手,难道我还心有余悸不成?”说完正望着苏瑾妧,余光却瞥向了苏瑾妤,“且都是两年前的事了。”
两年前,自己就是在那里不小心踩了三姐姐的裙摆,故而失手将她推到了水里。
“可,可我本是想带你去月梅苑看半点儿的。”苏瑾妧嘟了嘟嘴,似是觉得甚为委屈。
半点儿是苏瑾妧养的猫,之所以唤它半点儿是因为通体雪白的身上带着几个黑色的斑点。因是突兀,大家本是唤它斑点,但八妹妹不喜欢,就改唤成了半点儿。
半点儿前阵子刚生了一窝猫仔,八妹妹宝贝得很,天天拉着人过去看。
苏瑾妍笑笑,望着八妹妹就道:“下次吧。”
“又下次?!”
苏瑾妧原地跺了跺脚,激动道:“每次都说下次,七姐姐你根本就是嫌弃半点儿掉毛,担心会沾了一身毛上身,对不对?”
望着八妹妹天真可爱的模样,苏瑾妍突然觉得极为怀念这种感觉,看着她好一会都没有接话。
后者冷哼一声,转至苏瑾妤的身旁,勾着她的胳膊道:“三姐姐,你瞧,就七姐她有洁癖。府上谁都说半点儿好玩,上一回我抱着它去绛绫阁,七姐姐都不让我进屋去。”
苏瑾妍眼神晶亮,苦笑着道:“那时候半点儿都快生了,我还不是怕它生在我屋子里?”
苏瑾妧佯装生气,冷着脸就不理苏瑾妍,急急拉着苏瑾妤就往湖心亭那走去。
苏瑾妍跟在身后缓缓走着,边往前还边想。上一世自己也极其任性,凡事都由着自己性子,做事从不顾后果。便是在亲事上,也不顾那本是二婶为八妹妹挑的人,硬生生地吵着要自己嫁给他。最后姐妹反目,却还便宜了三姐。
望着前面并排走着的三姐姐和八妹妹,苏瑾妍微微摇头。
湖心亭在苏府花园的正中间,那儿有一汪碧水,其实称不上是湖,不过是一个比较大的池塘罢了。亭子修在水中,有悬在水上的走廊通往亭中,四周植了许多莲花,粉的、白的、青的,煞是好看。其间飘在湖面上的荷叶,伴着几尾游鱼的摇摆,微微拱起。
苏瑾妤半倚在亭子的栏杆旁,望着水面,随意地捏起一把鱼食就往水里撒去。水中各色的锦鲤争先恐后,聚在一起甚为壮观,远处的鱼儿闻到食香,也纷纷往这边游来。
旁边苏瑾妧见着好玩,吵着就夺了苏瑾妤手中的小缸,开口道:“三姐姐,让我喂,让我来喂。”一边还挤着苏瑾妤往旁处去。
苏瑾妤微微笑了,将位置让给她,站起身却正见着七妹妹下了亭西处的台阶,神色微敛,抬起步子就跟了上去。
随来的几个婢子都是姑娘跟前的近侍,此时被水中的游鱼景象所吸引,围在苏瑾妧的身旁,伸着手指这指那。苏瑾妧更是随意,大把大把撒着鱼食,见它们凑到左边,伴着手中朝右再撒上一把,意料之中地见它们又转至那边。
几人正看得不亦乐乎,却听旁边突然响起扑通一声,紧接着就是女子慌乱的声音传来,“啊~救命~”
第七章 往事
“母亲,难道三姐姐就一定要进俞府?”
精心布置的屋子内,十六七岁的苏瑾妍盘着高髻,头上珠环翠绕,衣着光鲜,昂着的脸上尽是不情愿。
隔着铺了软绒福字珊瑚桌布的小案几,对面同坐的是着了藤青曳罗靡子锦绸的妇人罗氏。
罗氏是苏大老爷的继室,也是苏瑾妍的生母。
此时听了女儿的话,罗氏脸上漫上一股无奈,接着拉过苏瑾妍的手,轻轻拍了拍,语重心长道:“妍儿,母亲知道你喜欢姑爷。可你入府两年,久久没有音讯,俞老夫人早就颇有微词。若不是顾着二府交情,现下早就给姑爷纳妾了。”
苏瑾妍眼色一暗,站起来就着炕前的踏脚板跺了跺脚,激动道:“我还年轻,又不是生不出来,为什么要那么着急得给侯爷纳妾?”
“难不成到了现在,你还寄希望在妙仁庵的那尼姑子身上?她给的药你吃了那么久,可有起色?”想到了关键的事,罗氏腾地也站起了身,面色严肃,强忍着心头的那股怒意。
苏瑾妍抿了抿嘴,“药效许是还没有起。”
罗氏连连摇头,嗤笑道:“还没起?我瞧着妙仁那姑子根本就是个欺世盗名之徒。你从小到大便是连发热咳嗽都鲜少才有,你自己说说,早前你身子多好?可现下,自从服了那什么劳什子的求子秘方,三天两头就身子不适,看你这都调养成了什么样?!”
苏瑾妍面色泛白,可心中不愿屈服,反道:“当初大姐不也是食了妙仁师太的药才怀上的贵哥儿嘛。”
罗氏怒其不争,一向的好脸色难得变了色,一拍案几就喝道:“少提你大姐。你大姐是怎么没的,难道你都忘了?”
“那是个意外!”苏瑾妍抬头辩驳。
罗氏深深吸了口气,抬手制止了女儿,低喘道:“咱们不提你大姐的事,就说眼前,已经是迫在眉睫了。妍儿,你心里明白,俞老夫人要给姑爷纳妾的念头已经不是一朝一夕了。”
“真的、一定要吗?”
苏瑾妍轻轻地问出口,脸色黯淡,没有同之前几次那样激烈反驳。
罗氏望着,心里终是心疼,耐着性子拉她一起坐下,缓缓地道:“妍儿,你得想想,姑爷是侯爷,是俞府的一家之主。老侯爷早早过世,姑爷十五岁就袭了爵位,俞老夫人的满心希望都放在姑爷身上。”
妇人说着低了低头,叹气道:“母亲又何曾忍心见你受委屈?但主动给姑爷纳妾一事是老太太提出来的。你这孩子,自小性子就是太傲,陪嫁的婢子也带去了不少,就不懂得将她们开了脸,给姑爷纳做通房。唉,当初你若是听母亲一言,现在身下早就孩儿环膝,亲家夫人又如何还能有话?”
十七岁的苏瑾妍已经为妇两年,早不如当初闺阁姑娘般天真。此时听了罗氏的话,心中隐隐明白那个道理,可嘴中却依旧倔强道:“旁人生的,怎比得上亲生的好?再说,哪有我一个当妻子的,眼巴巴地往丈夫床上送人的?”语调轻缓,底气却不足。
“大户之家,哪个夫人不是如此?女儿,妾室再多也只是妾,姑爷的妻子,只有你一个!”
苏瑾妍满心抵制,撇嘴道:“可我就是不想。”语气任性,却字字发自肺腑。
罗氏见女儿失落,将她的手搁在案几上,似是心中颇有感慨,悠悠道:“妍儿,这便是女人。你已经嫁进了俞府,自然就有责任为俞家开枝散叶。现下你没有消息,那就只好借腹生子。”
苏瑾妍泪水盈眶,委屈着对罗氏唤道:“母亲~”声音绵绵,带着惯有的撒娇。
罗氏深深闭了眼,复又转开目光,不去直视女儿那楚楚可怜的眼神。顿了顿,开口劝道:“与其让俞老夫人做主给姑爷纳了他人,倒还不如咱们自家姑娘进府。将来就是生了孩子,也是养在你的名下。有了子嗣,你这东平侯府夫人的位置也算是坐稳了。否则,一旦三年无子,俞府再做安排,咱们苏家可就说不上话了。”
苏瑾妍初时的激动渐渐敛下,她心知此次母亲唤自己回苏府,不是同自己商量,而是告知。自己如何不知,母亲也有她的无可奈何,她虽然名为苏府主母,但当家作主做决定的还是老太太。
低下了头,眼泪却再忍不住落下,苏瑾妍口气不佳地道:“让三姐姐进府为妾,祖母倒也舍得。”
罗氏带着红翡翠嵌珠戒指的手抚上苏瑾妍的肩头,摸了摸女儿的几缕碎发,宽慰道:“老太太如何能舍得?但是你三姐姐早前因为和平阳侯府的那门亲事,闹得沸沸扬扬,整个京城可还有人会再上门求亲?妤儿已经十九了,她再也耽误不起。”
苏瑾妍心中一软,“当初大伙儿都劝着,我也不知道三姐姐怎的就偏要和大姐夫定亲。”
“大姐儿难产过世,许是没有人比妤儿再伤心的了。她自愿同姑爷定下亲事,进曹府抚养暖姐儿和贵哥儿,都是为了大姐儿,为了苏家啊。”罗氏说着目露惋惜,“你三姐姐命运坎坷,老太太纵然百般疼爱,但也不得不为她的终生大事着想。”
心里多了个疙瘩,苏瑾妍此时想三姐姐,没有往日的亲切,“若是一般的人家,可也是有的,只是三姐姐自己心高、不情愿而已。”
“妍儿,你怎么说出这种胡话!”
罗氏徒然脸色一变,半斥道:“妤儿为了苏府付出了多少,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那孩子,命苦,就是我看着,也实在心疼。”
苏瑾妍面容稍霁,缓缓道:“咱们苏家的嫡女为妾,这说出去也太难听了。”
罗氏瞟了眼女儿,再三叹道:“这还不是为了你?你三姐姐对你一直关怀有加,等到时候进了府,你可千万不能让她受了委屈。”
苏瑾妍心知三姐姐是为了自己才委屈入俞府为妾,心头掠过一丝愧疚、一丝感激,复杂的面色望着罗氏,终是点下了头。

脑海中一幕幕显现出前世的记忆,苏瑾妍躺在烟罗青花帐幔的大床上,满头都是斗大的汗水。茉莉蹲在床前,拿着丝绢一边擦拭一边转头慌张道:“妈妈,姑娘这是不是发热了?”
“大夫只说姑娘是吃了水,没什么大碍,想来是不会发热的。”
姜黄色衣衫的四旬妇人走至床边,凑前摸了摸七姑娘的额头,本紧张的神色微微缓了缓,对一脸焦色的茉莉道:“没有起热,想屋子里太闷,你去将窗子打开。大夫说了,姑娘只是一时昏迷,不久就会醒来。”
熟悉的满含关怀的话语,是出自乳娘贾妈妈。耳旁传来的一直是茉莉和贾妈妈二人低语的议论声,苏瑾妍睡梦中本不安的心在此刻放了下来,倦意漫上,不过一会又沉沉睡去。
等到苏瑾妍真正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屋子里静静的,两旁燃了灯烛。
她的手微微一动,旁边本扒在床沿上睡着的人抬头,惺忪的双眼在见着眼前景象的时候突然闪出晶亮。对方睡意一扫而光,转头冲外激动地就喊道:“姑娘醒了,姑娘醒了。”
苏瑾妍的脑袋还有些沉重,烛光摇曳下,只觉得眼前的人有些不真实。苏瑾妍愣了一会才张口,沙哑地唤道:“丁…香…”
第八章 狠心
正值八月,天气越发炎热,烟罗青花密帐内,苏瑾妍身上盖了一方绣着大朵大朵紫红牡丹的薄衾。白色寝衣微有凌乱,如藕般白嫩的手腕裸/露在空气中,隔着被子在胸前不停搅动手指。睁大了眼眸望着帐顶,耳边听得院外“唧唧”的鸟叫声,苏瑾妍心知时辰已是不早,可人却不愿起身。
自己突然落水,她想是到现在都没有想通原因吧?
苏瑾妍嘴角勾起,脑海中呈现出昨日三姐姐走到自己身边时的景象。那一瞬,自己正望着碧水发愣,想着当初若是没有踩着三姐姐的裙摆,三姐姐不落水,之后自然也不会有那些事。
物是人非,隔了一世,依旧是和她并肩站在水边,然三姐姐躯壳里住的灵魂却已是他人。前世里,苏瑾妍本就信佛,待现在重生了之后,更是相信鬼神之类的存在。
便是连上天都看不过去,才教自己回到这一年。苏瑾妍反手攥住了胸前的被子,眼神骤然缩紧,自己定不会任由她为所欲为。前世她害了自己、夺了自己的,这一世,要提前偿还!
在水边侧望着苏瑾妤的那刻,脑海中还是忍不住跳出前世的种种,苏瑾妍当时真有那么一股冲动想将她推下水去。每多看一眼那张挂满了善解人意、温柔懂事的脸,这份冲动就更是强烈。她既不是自己的三姐,那就回她该去的地方!
前世里,就是她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时不时就轻而易举地勾起自己的愧疚。就是她那样一个居心叵测的人,赢得了阖府上下的信任。苏瑾妍不知自己是如何得罪了她,教她使了那种手段,让自己一生不育,桃李未至,却已丧命。
她忘不了,自己的一辈子都毁在苏瑾妤的手中。眼下,未雨绸缪固然重要,但先下手为强的这个道理,苏瑾妍也是明白的!
八妹妹,熟懂水性。
苏瑾妍选择自己落水,以身犯险的同时,也是为求一个心安。不管如何,自己到底是失手害了原来的三姐姐,重生之后,一颗心就被这个事压得沉沉的。
苏瑾妍反思过,前世自己是因为服了妙仁师太的求子秘方才导致身体渐渐羸弱,最后没有怀上孩子,还反伤了元气。她不禁想起,这妙仁师太是当初大姐和三姐一起去庵里才识得的。
大姐难产去世后,三姐主动提出同大姐夫定亲,这实在不得不引人深想。苏瑾妍心底藏了这个疑惑,对苏瑾妤的戒备之心就更是重。自己已经害了真的三姐,说她多心也好,现下她就是不想苏瑾妤再接近大姐。
躺着静静回想起前世的点滴,苏瑾妍突然发现很多事情都同三姐姐有关,眼眸微沉,带着几分警惕。昨日下午,仅自己和三姐姐一起,她安然无恙,自己却躺在床上。外人会不会有所思量,是三姐姐不满上回落水,而故意呢?
这装无辜驳好名的事,她苏瑾妤做得,难道自己就为不得?眸中闪着晶亮,前世的自己做事鲁莽,总是不计后果,白白成全了她的好名声。苏瑾妤,这才刚开始,定不能事事都如你意!
脑中思绪万千,耳边却听到外面隐隐传来的谈话声。
茉莉同丁香一人捧了个水盆,一人拿着梳洗的用具,徘徊在门外。见里间没有动静,茉莉对上满脸忧色的丁香,开口就道:“要不,等会去求求姑娘?”
“这怎么好?现下姑娘正病着,且又是我家里的事,惊动主子,到时候让佟妈妈知晓了,传到老太太、大太太耳中,定然少不了一番处罚。”迟疑的声音出自丁香之口,一脸忧色地望着院子里飘落的黄叶。
茉莉见了,思索着道:“前阵子我大嫂生娃,大部分的体己都送回了家。你若是早些日子同我说,现在也不会这般为难了。”
“孰能料到我爷爷会凑巧病了的?唉,我家里人多,平日里我的月钱拿回去都不够用。好在姑娘大方,平日给的赏钱多,但这些年存下来的银子都教拿去给了我大嫂的娘家,就是现在,外面还欠着不少。一时之间,让我去哪里凑银子?”丁香说着,眼泪就扑簌扑簌落了下来。
茉莉放下手中的水盆,上前就安抚道:“你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我也没法子。要不去找找朱妈妈,看能不能事先透支几个月的月钱?”
丁香抬头,迷茫道:“这可从前都没有过先例的,行吗?”
“我也不知道。”茉莉脸色沉了沉。
苏瑾妍将外面二人的对话尽收耳中,皱着眉头想了须臾,终是明白了是什么事。
对了,这一年秋,丁香的爷爷去世了。她家中兄长刚成亲,拮据着没钱看病,自己知道了这个事情后,很干脆地就拿了银子给她,让她去抓药治病。
可没有想到,最后,她却是那样背叛了自己。
丁香一直是自己的近侍,苏瑾妍到现在都想不通,她怎么就会成了三姐姐的人。昨夜里见着她的那一瞬,苏瑾妍忘不了前世那苦涩药汁入口的感觉,自嘴边滑至脖颈,最后趴在地上吐出的却是殷红的鲜血。她忘不了,耳边三姐姐的笑声,她说早前自己喝的药中就含了慢性毒药,毒发不过是早晚的事。
早晚的事…自己的饮食,一直都是丁香在侍奉。原来自己的身边养了一匹狼,每天哄着让自己喝下毒药,口口声声还道是良药苦口。
现下留着她,倒是要看看她是什么时候跟了三姐的。苏瑾妤既然矛头早就对准了自己,那便是没有丁香,也会有别人。与其终日紧张度日,疑神疑鬼,倒不如静观其变。
但是,凡害了自己的人,是如何都不可能回以好脸色的。这一世,她丁香,休想再博得自己一分同情!
蓦然坐起身,苏瑾妍伸手挑起床幔,对外就喊道:“来人。”
外面的议论声戛然而止,“吱呀”一声,二人有条不紊地走了进来。茉莉先一步将盛着净水的铜黄色盆放在架子上,而后走至苏瑾妍身前,开口说道:“姑娘,您醒了。”
苏瑾妍点了点头,掀开被子就欲下床。
“姑娘何不多休息一会?大太太说姑娘身子不适,今日的晨安就不必去了。”丁香上前,满面关怀。
苏瑾妍动作滞了滞,转而仍将纤白的玉足伸进鞋中,淡淡问道:“母亲来过了?”
“是的,大太太昨天在床前守了姑娘许久,听大夫说没有大碍,又见您服了药才离开的。”
苏瑾妍没有接话,起身由二人更衣梳妆。
待一切收拾了妥当,苏瑾妍站起,正见犹豫了再三的丁香抬头望着自己,目光殷切而期盼。丁香跪下,“姑娘,奴婢有一事求您。”
苏瑾妍漫不经心,轻道:“哦,是什么事?”
“奴婢家里爷爷重病,您、您可不可以帮奴婢同大太太说一声,让朱妈妈先预支奴婢几个月的月钱?”丁香微微抬着的眸中满是恳求。
苏瑾妍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淡淡道:“生老病死,自有定数,强求不得。至于透支月银的事,我可做不了主,得你亲自去同朱妈妈说。”语气满是不在乎,说完就转头,对着一脸惊愕的茉莉道:“我饿了,摆膳吧。”
第九章 自责
不顾两个婢子异常的目光,苏瑾妍径自用了早膳就往罗氏的苑源楼去。身边没有带丁香,只跟了茉莉。
走在早已撒满橘色朝阳光芒的小道上,茉莉望着前方那挺直了后背穿着流彩暗花云锦罗裙的苏瑾妍,有那么一瞬的恍惚。自家主子自小就极其喜欢明艳璀璨的妆扮,无论是衣着还是头饰,都要求夺目靓丽。但方才,为她着装的时候,望着自己和丁香准备的衣饰和首饰,她竟然微微蹙起了眉头。
再且,丁香从来都是和自己一起陪在姑娘左右。今日出门的时候,姑娘竟让她留在院子里,饶是没有应允她的要求,但也不该如此疏远她。回想起在院门外回首时对上的那双布满不解和淡淡忧愁的眼眸,茉莉就想开口上前询问。
只是,自己到底是个婢子,平日里姑娘纵着才口无遮拦。现下姑娘变了,茉莉再不敢如从前那般随意。
丁香的失落、茉莉的疑惑,苏瑾妍如何不知。以自己从前的为人处事态度,方才丁香开口的时候,定然就会立即取了银子给她。只是现下,说她见死不救也好,说她铁石心肠也罢,便是有银子,也不想给她一分。
挥去心头的这些思绪,苏瑾妍面带笑容地来到苑源楼,刚进院子就遇着了自主卧出来的朱妈妈,苏瑾妍浅笑着打了招呼。对方却极为意外,不可思议道:“七姑娘,您怎么来了?”
苏瑾妍抿了抿双唇,平淡地说道:“晨昏定省,我自然是来给母亲请安。”
朱妈妈上下又打量了眼前的七姑娘一阵,见平日里嬉笑着的她此时端庄优雅,说话不疾不徐,心下疑云更甚。苏瑾妍只当没见着她的表情,只望着她身后的屋子,开口问:“母亲可是在里面?”
“在的,大太太正在和三姑娘说话呢。”朱妈妈忙回了话。
苏瑾妍心头闪过一丝惊讶,面上波澜不惊道:“三姐姐已经来了?”特地早过来了一会,本是想同母亲单独说说话,却没想竟然有人捷足先登。
想起母亲和三姐姐的关系,苏瑾妍就头大。在家族长辈方面,苏瑾妤表现得极佳。便是连自己的生母,她都能哄得乐呵。以至于前世后来商量着要她进俞府的时候,母亲的语调都能那般心疼。
朱妈妈是罗氏刚进门时,老太太给安排进来的人。明着是为了帮衬大太太治理家事,但暗地里却拘着罗氏的行为。为人精明,大太太有什么吩咐和动作,一个转身就如数禀报给老太太。
老太太喜欢三姑娘,朱妈妈自然也偏着三姑娘,对眼前的七姑娘回道:“是呢,三姑娘早早就来了。还是因为昨儿下午七姑娘您的事,来给大太太请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