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妍望着于妈妈笑了笑,拿了自己两颗珠子就说了这么两句话,是心里犯虚才急着离开吧?微微颔首,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帘后,余光又一次瞥了眼东厢房。
屋子里,二太太正训斥着苏瑾妧,说她怎么这般没规没距,都不让婢子通传一下就进屋。言语上是责怪,但语气却是偏溺,跟老太太请了罪,又和大太太说什么不好意思。
苏瑾妧站在湘色湖光荫柳的地毯上,抬眼望去,老太太半支着身子躺在刻着菊花纹的黄花梨榻上,一脸慈祥。左右坐着大伯母和母亲,四姐姐则站在一旁,青丝垂下,遮掩住半张秀容,似乎有那么些紧张。
老太太心情好,素来又喜欢这八孙女,并不责怪,望着她就道:“下次可不许这样了,还是那样顽皮,早前让人去绛绫阁、月梅苑寻你和七丫头,竟是都见不着你们踪影。”
这两个孙女素来娇宠,府邸那般大,似是都不够她们溜的。早前的时候二人玩耍,藏在隐蔽处好半天,让府人一阵好找。
苏瑾妧对这类教育的言语颇不在意,人凑过去在老太太身旁撒起娇来,“大姐姐可是送来了月团?孙女来迟,但祖母可不能忘了我。”
老太太半支的身子被晃得很是不稳,一脸无奈,侧望着她缓缓说道:“八丫头你这缠人的性子何时改改,祖母这把老骨头可由不得你折腾。你母亲疼你,生怕其他姊妹给抢了,早早就给你留下了。”
苏瑾妧这才松了老太太。
于妈妈进屋,便见着一屋子和气,二太太在这儿,意料之中的不会出事。无声地又退出去,刚跨出门槛,却听东厢房那传来动静,还不待反应过来,入耳的就是一声大叫。于妈妈心里一慌,抬脚就走过去,却是七姑娘一脸惊吓从里面跑了出来,神色哆嗦地吱唔道:“蛇…有蛇…”
突来的喊声,惊动了东厢房里的人,也惊动了主卧的人。甘枝披了件外裳走出来,连烛台都没举一盏,满脸迷茫。二太太扶着老太太带众人走到庭院,也均是一脸紧张。
苏瑾妧本跟在身后,往前看只见七姐姐站在院子中间,整个人身子颤抖,不明所以地就跑过去就询问:“七姐,怎么了,哪来的蛇?”
苏瑾妍嘴唇打颤,食指指着身后的屋子就回道:“蛇爬进去了…”
第四十章 失踪
慈云阁的东厢房空置了许久,走廊前的花坛里种植了大片的凤仙花,红艳交错,即使在黑夜里,依旧掩不住灿烂。临南的走廊尾处栽了两株桂花,随着晚风,清香扑鼻,沁心舒畅。
老太太喜欢花卉,越是娇艳越是茂盛,在她眼中便越好。院子里的婆子丫鬟都知道老太太喜欢放任花草生长,故而从不裁枝修叶,只是偶尔除草浇水。近来天气炎热,清晨的时候总闻虫名鸟叫,若说有蛇自丛中游出,倒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眼下,蛇游进了三姑娘的屋子,这可不是件小事。苏瑾妍的话一落,众人就左顾右盼慌乱了起来,连带还站在东廊下的甘枝都面色大骇。
“妍儿,这可开不得玩笑,若是真的,那可了不得。”罗氏上前询问,她怕自己女儿不知深重开起玩笑,目光瞄向东厢房,微敞的屋子,依旧漆黑寂静。
苏瑾妍似是惊慌未定,拍了拍胸脯才回道:“母亲,我怎么会瞎说,您又不是不晓得女儿最怕蛇了。方才我不过是想摘些凤仙花回去做蔻丹,没想到突然听到嘶嘶的声音,吓的我直往廊子上跑去。三姐姐的屋子也不知怎么竟然没有关严实,那蛇摆着身子就进去了。”说完忍就往老太太那躲去。
“要真是这样,妤丫头岂不是有危险?快进去瞧瞧!”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老太太的话一落,就有婆子打了头阵往东厢房的走廊那去。
甘枝似乎才反应过来,惊呆的她直喊:“等,等一下。”
佟妈妈和于妈妈均不解的望过去,只见甘枝咬着双唇,极为紧张。后者见着目光,又解释道:“姑娘方就寝,还是别打扰她了。”
“这是什么话,三侄女要是有个好歹,你们谁负责?”二太太喝道。
“可、可…”甘枝还在寻词,吱的一声,房门已是大开,有婢子小心观察着地面进屋点灯。
苏瑾妍拉住想跟上去的苏瑾妧,说道:“八妹妹,我心慌得很,你陪我去那坐坐吧。”
七姐姐小时候被蛇咬过,发了整夜的烧,自此之后对它可是怕的紧。苏瑾妧想着,目光触及到她衣裳上的紫红色花瓣,拍了拍苏瑾妍就点头道:“好,咱们去祖母屋里。”心知她不愿意见蛇。
苏瑾妍面上除了惊吓,看不出其他,置通明处,喝了茶好一会情绪才稍稍稳定。苏瑾妧便同她说起大姐送月团的事,意料之中地将眼前人的注意转移。倾过身子,苏瑾妧轻道:“方才在外面的时候,咱们也该买几个月团吃才好。”
苏瑾妍莞尔,额上却依旧有层薄薄的汗珠,“家里有好的,你怎么还惦记起外面的吃食来?”
后者摇头就回:“外面的,总是和家里的味道不一样。”
苏瑾妍没有反驳,人对鲜少接触难以得到的东西总是有特别的情怀。八妹妹还在说着等过几日出府一定要买上几个,苏瑾妍却在心中暗道:还有出府的机会吗?
说了一阵话,突然就听到外面传来哀嚎的声音,“老太太,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二人诧异地站起,走至门槛处挑了帘子就见对面的东厢房已经亮白如昼。两个只着了中衣散着头发的婢子跪在花坛前,有婆子正用鞭条抽着她们的掌心,佟妈妈自屋里出来,匆匆又往院子外跑去。
“难道三姐姐给蛇咬了?”苏瑾妍呢喃出声。
苏瑾妧闻言自是一惊,拔腿就冲过去,拽了廊下的人问道:“春兰,怎么了?”
正倚在廊柱旁的是个青衫婢女,对着八姑娘就轻道:“回八姑娘,三姑娘不在屋里,老太太正大发雷霆呢~”
听者明显愣住了,呆呆地道:“三姐姐不是不舒服,早早安寝了吗?”
春兰望了眼窗栏,“进了屋子才发现躺在床上的是桑葚,三姑娘不知所踪。”
“啊?”苏瑾妧惊讶一声就欲往里,却被春兰给拦在门前,劝道:“姑娘还是别去了,老太太怒气正高,连带着大太太、二太太都挨了责骂。”
老太太素来紧张苏瑾妤,是真真捧在手心疼大的,眼下寻不着人,又是担心又是气愤,可是了不得。
苏瑾妧脚步踌躇,身后的啪啪声响个不停,侧身只见二人的手掌皆是被打的通红,不忍地移过眼,七姐姐却不知何时走到了身旁。
“怎么了,祖母是责怪甘枝桑葚失责,在处罚吗?”
苏瑾妧只好将情况道出,果见七姐姐也是难以置信,“三姐姐怎么可能不在屋子里?会不会是听着有蛇给躲起来了?”
没有人应声,未过一会,佟妈妈就带了守后门处的易婆子过来。
苏瑾妧见此脸色大变,不安地拉了拉苏瑾妍的手臂,后者只给了个安抚的眼神,让她放心。
廊下的众人进了屋子,甘枝桑葚也被拎了进去。
苏瑾妧就问苏瑾妍:“七姐,难道三姐也出府去了?”
“不晓得,事情怕是闹大了。唉,早知我方才就不该采那凤仙花,和你一同去祖母屋里才好。”
“易婆子会不会将我们出府的事供出来呀?七姐,我有些着急。”苏瑾妧亦是面色焦虑。
苏瑾妍想了想,拉着八妹妹下了台阶才说道:“不会的。将姑娘放出去的是多大的事,易婆子不会不明白。为我们瞒着,也是替她自己瞒着,今日只是逮着她放了三姐姐出去,若是让祖母和母亲等晓得她长期干这种勾当,岂不是自寻死路?”话说的肯定,无形之中将人心里的担忧慢慢消去。
苏瑾妧点了点头,想进屋看情况的时候,却见着苏瑾娅自里走了出来。带她下了台阶,便问道:“四姐,里面怎么样了?”
“母亲让我们先回各自的院子。”苏瑾娅说着示意二人离开,待到了外面才道:“从易婆子身上搜出了三姐姐的荷包和碎银子,桑葚和甘枝这才招了,说三姐姐是出府散心去了。”
苏瑾妍闻言依旧只问:“可有见着蛇?”
苏瑾娅睨她一眼,摇头柔声道:“寻遍了屋子都没找到,七妹妹可是看花了眼?祖母已经让人出府悄悄寻三姐姐去了,待明日你可得去打个招呼,否则就成了挑事的了。”
四姐姐为人安静,却并不是无脑之人。三姐姐出府被识穿,屋子里又没寻到所谓溜进屋子的蛇,外人难免会有多想。苏瑾妍虽早就料到了潜在的后果,但对她的提醒很是感激,笑道:“清者自清,若是旁人怀疑,三姐姐误会,也非我能左右。”
后者瞧了她一眼,想着早前在老太太屋子里的谈话,有些惆怅,说了几句告别话就回了云香阁。
苏瑾妍也很快与苏瑾妧分了路,可还没接近绛绫阁就遇着了丁香。她见到自己,一脸欣喜,激动地迎上前道:“可是寻找姑娘了,方才府上有人到处巡查,奴婢还以为姑娘不见了呢。”
“不见的人是三姐姐,可不是我。”
丁香愣了一下,转而跟上主子的脚步,又是好奇又是不解地问道:“姑娘早前去哪了?老太太让人寻您去慈云阁吃月团,都没寻找。”
“和八妹妹逛园子呢~”
苏瑾妍淡淡的说完,就沉默着回到了绛绫阁。梳洗一番,换上冰凉的丝绸寝衣却没有睡意,便打发了丁香去慈云阁打听消息。
许久,丁香才回来,对苏瑾妍禀报道:“三姑娘已经回府了,老太太心疼她,正在东厢房里陪着呢。”
苏瑾妍瞬间呆滞。心疼…她又使了什么花招?
第四十一章 孝女
待到第二日,苏瑾妍才知道三姐姐偷跑出去未受责备反受老太太呵护的原因。昨夜她方回府,至屋子里见着了众人,未语眼先红,让看的人一瞧就以为她是受了什么委屈,紧张地直追问。
而她,却只跪下请求老太太处罚,眸中含泪欲滴,一脸悲伤。老太太当时火气就去了一半,让人扶起她好好说话。可苏瑾妤却倔强的跪着,说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祖母、母亲不能徇私,教外人说苏府治家不严,任由姑娘坏了规矩。
这话落下,便是连大太太、二太太都感动了几分。苏瑾妤这才缓缓道来,称是昨儿个团圆宴席的时候,见着一家人热热闹闹,突然就想起了亡母,原先的苏太太张氏。说实在是思母过度,这才给易婆子使了钱财偷偷跑出去,便是想去祭奠下生母。边说话边流泪,勾起了老太太对儿媳的思念,当下心中一软,抱着苏瑾妤就又是好孩子又是孝顺的赞赏了一番。
苏瑾妍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是直想拍桌子,她这借口倒是天衣无缝!思及亡母这种胡话,旁人信得,自己可信不得。她对苏家能有什么感情?估摸着全是恨意了!怒气过后,苏瑾妍就觉得泄气,没想到这样便让她轻而易举地圆谎过去。
到苑源楼,苏瑾妍便发现罗氏的神色有些不佳,不解地关怀道:“母亲,您怎么了?”
罗氏对女儿笑了笑,摆手示意无碍,接过香菱递的茶水抿了一口才道:“昨儿个有些失眠,竟是没睡着。”
苏瑾妍瞧了瞧屋子里的人,小声问道:“三姐姐昨夜怎么样了?”
罗氏以为她是关心苏瑾妤,也不瞒她,只回道:“老太太自然舍不得罚她,打了那收银子的贼婆子二十棍子,撵出府去。你三姐姐自愿受罚,硬是去祠堂跪了一夜。”说起这个,又道:“那孩子身子弱,性子倒是倔,昨儿个深夜老爷过去让她回屋,她便是不愿。”
好一招惹人怜悯,好一个孝女!
苏瑾妍心里冷笑,嘴上却追问道:“昨儿个父亲过去了?”
“可不是?”罗氏说的有些没精打采。昨夜在慈云阁的时候,老太太安慰起三姐儿,和二太太你一句我一语,说的都是原先的张氏,教自己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待回到寝室,丈夫口口声声也说起早前与张氏夫妻生活,还说给他留了两个好闺女,有出息又孝顺,就是三姐儿身子羸弱了些,还让自己为她好好调理。
便是这些话,堵得罗氏心里难受,一晚上翻来覆去竟是就这样过去了。但心中苦涩,却还只得强撑着不好发作,便是对女儿,也不能有所抱怨。
苏瑾妍隐隐也能猜出几分,母亲失眠定然是与三姐姐有关,只是这不是一个晚辈能深问的事,便同她话起旁的家常来。罗氏爱女,很自然地就被她的话绕过去,意识到女儿是看出了自己心情烦闷,因而故意说笑给自己听,心底更是甜蜜。
屋子里的气氛很是温馨,笑语连连。
想起一事,罗氏心有所虑,便叮嘱道:“过几日要去你大姐姐府上,不同家里,你且要乖巧一些。”
苏瑾妍笑着颔首,“女儿明白。”
有的时候,自己确实比较爱出风头。但是枪打出头鸟,这个理早在俞府的时候就明白了。
“明白就好。”罗氏觉得近来女儿是越来越乖巧了,只可惜平阳侯府二少爷的亲事,老太太要给三姐儿留着,轮不到她。
眼神略有黯淡,自己女儿,年关过后,可也要十三了呀。
“妍儿,母亲问你个事。”
苏瑾妍诧然,转而忙回道:“母亲想问什么便直问就是,女儿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完俏皮一笑,勾住罗氏的胳膊,一副小女儿撒娇的模样。
罗氏便挥手遣退了下人。
“妍儿同母亲说说,将来想找个什么样的夫君?”
苏瑾妍当场愣住,好半晌才嗔道:“母亲怎么问这个?”
脑海中却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俞恒温儒的模样,前世少女时期的憧憬,直觉得如意郎君便是要英俊潇洒、才华横溢的那种男子。又加上自己性子时有沉闷,对方就得幽默风趣。而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有家世。
不得不说,前世的苏瑾妍,很以夫家的地位为荣。因为一个东平侯府夫人的身份,让她觉得面上有光,走到哪里都有人说好话奉承。她享受这种被人拥护的感觉。
罗氏全当女儿害羞,扶着她的胳膊坐直,亲切道:“和母亲害什么羞?母亲就你一个亲闺女,你想要的,母亲自然尽力为你张罗。”
苏瑾妍却不太想谈这个话题,低头回道:“女儿还小,姐姐们都还没说亲呢,母亲操心太早了些。”
罗氏眼梢都带了层笑意,女儿家到底是脸皮薄,也不再逼她,只说道:“自生你的那一刻起,母亲就盼着我的闺女今后能寻个好归宿,一辈子幸福快乐。”
苏瑾妍心中百味杂陈。那上一世,自己是不是让她失望了?
活了多少年,就让她操心了多少日子。
记得当初选俞恒的时候,母亲就说过,那般男子,成日附庸风雅,舞文弄墨,怕是没多少担当。瞧着老侯爷去世,他袭了东平侯的爵位,但若不是出嫁的几位姑奶奶撑着,侯府怕是早走下坡路了。
后来成亲,他却似变了个模样,觉得和早前自己印象中的很不一样。侯府上上下下都要他做主,做事果断,处理事情有条不紊。自己当时只觉得是母亲看错了他,更为自己的坚持而感到高兴。
但婚后的生活,却不似她想象中的甜蜜。他的才学,自己配合不起;他的风趣,更不是在自己眼前展现;而他的温柔,对自己来说如昙花一现,短暂无痕。
心情一瞬的低落。
罗氏只以为女儿不愿提这个话题,正想着说其他话的时候,却见女儿突然抬头,怔怔问道:“母亲,四姐姐是不是快出嫁了?”
第四十二章 缜密
罗氏不明女儿怎么突然问这个话,顿了下才道:“你这是打哪听来的?”
苏瑾妍只勾着罗氏的胳膊,摇晃道:“母亲,是不是嘛?”
“想来是有些奴才多话了。”罗氏说完就嘘了一声,道:“妍儿,这事关你四姐姐的清誉,可别往外传。”
苏瑾妍歪了歪脑袋,反道:“这便就是真的了?”心跳得速度,她想一家人平平安安,不想有谁遭遇不幸。
若是四姐姐是因为不愿意嫁去钱府才投的水,那是不是只要搅了这门亲事,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是啊,昨儿个老太太亲自同你四姐姐说过了,她自个儿也同意。”罗氏笑了笑。
苏瑾妍在心中自问,以四姐姐的性子,不同意难道还会拒绝?她就是心中有百般想法,但面上待人永远都是依顺,哪怕是涉及到她的下半辈子。
“是什么样的好人家,为什么女儿早前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苏瑾妍一脸好奇。
罗氏却不欲深谈,只道:“这些事,老太太心里都有主,妍儿你且不要多问。”
“太太,三姑娘来了。”
“咦,母亲还留着朱妈妈?那样的奴才,心早不知向着谁,摆在身边,指不定哪日反咬了自己一口。”
外面的朱妈妈方通传完毕,就听到里间传来七姑娘近乎咬牙的话语,整个人真是一个激灵。闻得太太的回话,道请三姑娘进去,脚下步子却并不移动,侧耳又听得大太太说道:“就是一奴才,老太太给了母亲,我又怎好推掉?妍儿无需动气,母亲敢摆在身边,就自有法子治她。你可莫再说这胡话,否则指不定她转个身就将你这话听了传到外面,让你白白受了个冲撞长辈的罪名。”
朱妈妈闻言,忙又将耳朵收回,身子往后一退,心中却嘀咕起太太的话显然是说给自己听的。自己爱听墙角的毛病,这些年太太都清楚,她突然想起上次私下里给丁香支了月钱后,太太只对自己说了四个字:好自为之。
朱妈妈心里明白,大太太这是在提醒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也清楚,老太太年纪大了,百年之后这府上总是大太太做主,自己要在苏府继续当差,就不能得罪她。
若不继续替老太太盯住大太太的举动,就得隐瞒老太太。这二人,自己是谁都惹不起啊。原想着讨好三姑娘,在老太太身前轻松一些,却不想做了回好人,还惹得七姑娘不快了。
苏瑾妤进屋的时候,正瞧见七妹妹依偎在罗氏的身旁,昂着头满脸笑意,不知在说些什么。待自己的脚步声接近,二人才纷纷抬头,七妹妹的胳膊仍旧挂在罗氏身上。苏瑾妤敛眉轻语道:“女儿见过母亲。”说完对旁边的苏瑾妍点点头,“七妹妹。”
“三姐姐。”
少女的声音清脆洪亮,苏瑾妤一瞬的僵硬,那不动声色打量的目光且收了回来。
“一晚上没睡,怎么不多休息会,这么早来母亲这儿。”
很显然,对于昨夜苏瑾妤偷跑出去的理由,罗氏亦觉得情有可原,虽是别扭但也理解。
苏瑾妤脸色有些憔悴,但丝毫不减她容颜的娇艳,浅浅一笑,“女儿犯了错,特来聆听母亲教训。”说完也不等婢子拿蒲团,就径自跪在了锃亮坚硬的地砖上。
罗氏忙让人将她扶起来,开口道:“你既知错,又领过罚了,母亲说不得你什么。只是女儿家夜晚独自外出,到底太过危险,若是为了有些事出府,大可报了家里带人出去。”
苏瑾妤很是恭敬,颔首道:“女儿谢母亲教诲。”说完抬头又说道:“是女儿思虑不周,昨儿是秋夕,大好的日子,怕扫了大家兴致,却不想最后让祖母和母亲为女儿担心了,着实不该。”
“你就是想得太多,老太太都不怪你,母亲又岂会责难?”
苏瑾妤往前几步,凑近了罗氏才道:“母亲待女儿这般好,女儿竟还想着从前,真是辜负了母亲的一番疼爱。希望母亲不要介意,女儿今后只有您一个娘亲。”
若是旁人说出这话定然会觉得她附势讨好,但自苏瑾妤的口中道出,配上她一脸的真诚,就是发自肺腑。
身为继室的罗氏心底就有些矮人一截的心理,总觉得自己比不得原配,不管在老太太眼里,还是丈夫心中,总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感觉。故而这些年来,每每有人提到原先的张氏,她都如鲠在喉,心中别扭无比。
旁的庶子庶女也就罢了,便是苏瑾婵和苏瑾妤这对姐妹,罗氏面对的时候甚是尴尬。此时听到三姐儿这话,心中当真动容,拉过她的手就道:“你一片孝心,母亲都记在心上。”
苏瑾妤欣喜一笑,侧望向苏瑾妍,淡淡道:“听说七妹妹昨儿个受惊了?”
苏瑾妍将她的一番变化看在眼里,直叹她会演戏。她心思便是这般缜密,老太太那儿哄了,也不会忘了母亲这边。前世母亲的心便是这样被她一点点俘虏了,以至于最后待她同自己无异。
想来早前让母亲对她设的防并不管用,苏瑾妤实在太会做人了!
“还不是被蛇给吓的,害的我后来都不敢进姐姐屋子。”苏瑾妍一脸坦然,没有丝毫不自在,亦不多说几句。
有的时候,多余的解释显得刻意,反倒是欲盖弥彰。
苏瑾妤认真地看了她几眼,七妹妹心思大,却很直。采花瓣做蔻丹的事倒是正常,若说真有蛇,怎么就那般巧?可眼下的表情若说是装的,那就太过逼真,竟到了连自己都分辨不出的地步。
若是有心,那她又是自何处得知自己出府去了的?
偷溜出去,只是想去甄府门口看一眼前世的亲人,想听听他们的笑声。只是,自一年前弟弟被人贩子拐走之后,甄家再无男丁,连带着府上都死气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