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烟疏柳重回首
壹
人有时的悲哀,是一群人热闹狂欢的时候一个人寂寥。
走的时候人很多,多到她素颜以对,静悄悄的背着个包袱从正门出去,也没有人注意。包袱里除了几张银票,还带走了一支她独钟的碧玉钗。剩下的,就只是自个以前攒的一些银两。
那件红色的新衣,叠放得好好的,入目的红叫嚣着讽刺她与他昨夜的激情。
柳府从大厅正院到正门,一路上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以至于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茫然,那日她戴着盖头坐在轿子里的感受,便是模糊得再也抓不住了。
出了正门隔老远回首望望已经看不清写着什么的金体大字,朱红的大门尽敞,人还是闹得喧哗,流水宴原来是这般情形。回过头来再前行,一个柳字深深的刻在心里,同时深深的掩埋。
从此,再不回头。
她太任性了吧。
还是无法想象这个大喜日子,他发现她出走时的愤怒,又或许发现不了,他身边毕竟多了另一个她。
再次摸了摸肚皮,孩子,我们要懂得忘却。
从此,她与他再没有以后。
雇了顶双人抬轿,比马车来得稳,打算一路慢慢走,很快就出了固安城。
到丰州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后,国泰民安,一路倒也相安无事。
打发了轿夫,舒展了下疲软的身子。孕妇总归容易累,一路走走停停,从这个镇走到这个城,然后不断雇请新的轿夫,累了就在旅店里停停脚,直到确定自个没事才继续出发。身子该补的,都注意到了,不想亏待孩子,毕竟那还有着柳云韬的骨血。只是害喜的症状益发严重,有时干呕不断,但也属正常,并无大碍。
燕凝看人的眼光还有点,雇的轿夫都是老实忠厚的汉子,一路上走得稳,专心赶路,也不多问。
丰州城给人第一感觉就是变了,最繁华的汝安街两旁很多店面都翻了新,也更热闹了,男女老少来来往往。原本一些小有名气的商铺却改了行,换了个东家在店里张罗着。只是一些老字号仍是记忆中的那般,只是换了新脸孔。
新脸孔么?燕凝意外自个竟是记得这么清楚,这个她离开了好些年头的故乡。
不同于固安城的寒冷,丰州更为暖和些,只是走到哪里都有风。
汝安街最闹热的一段,燕家的米铺就开在这里。背着包裹远远的望着那一如记忆中字体苍劲有力的金漆招牌,心情澎湃如潮水,就在对街的茶馆里叫了两个清淡的小菜,时不时望一望米铺里出入的人群,她自幼就跟在爹爹身边,在里边长大。
十一岁那年爹爹遭遇意外,不足十二她随娘亲离开。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
以前看着爹爹长大的老掌柜已经不在了,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精明先生,算盘拨得啪啪的响,时不时提醒在米铺搬进搬出的搬运工。
和顾客周旋的那个人在屋里边,藏青色的长袍快及地,屋檐遮住了脸,燕凝一时分辨不出来,却是猜想也许是小时候无视她的某个表哥,或许是新请过来的伙计。
不晓得燕府的一切是否有变化,但也只是想想,她随娘亲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奢想回去,才忆起那个时候娘亲问过她一句话,“凝儿,你随娘走抑或留?”
到事情的最后,她选择的,总是离开。
“这位…”还陷入沉思,突而听到茶馆里的小二搭话,兴许是见她盘头一番妇人打扮,却是沉稳气质,选了个措辞继续道,“这位夫人,看你风尘仆仆的样子却孤身一人,是否来投奔城西慧娘村的?”
慧娘村?燕凝一时不解,“还请小二哥明示。”
“哟!您不知道啊!”小二就突然一笑,“是我误会了,不过也是,那地方也只是近一年名声才传开到了别的乡镇,投奔的人才多了起来,我还以为您也是呢。那夫人您是来投奔亲戚还是途径此地?若是要住宿,去慧娘村借住一个晚上,也不收你钱,那群女人,对待女人倒也体贴。”而后便是颇为感慨的笑。
燕凝望了望他,“缘何叫慧娘村?”她娘亲的名字。
“哦,您不知道啊。我们这有个燕家,是城内的首富,九代单传。十几年前那单传子娶了个叫慧娘的病美人,只生了个女儿。你别看那女人柔弱,但骨子里倔强,不让相公纳妾,还真是僵持了十年。后来也不运气,人就这么的死了,那慧娘不但没给燕家留个后,还带着女儿跑了!”
他将抹了桌面的白布望肩膀上一搭,双手交叠一拍摇摇头,“你评个理儿,这事怎么听都是慧娘不对吧。当年她走之后燕家轩然起波,闹得丰州城好不热闹,但燕府没抓着人,那慧娘就带着女儿消失了,没人知道去了哪。”又是感叹,“这事也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
小二就顿住查看了下她脸色,觉得她样子看起来还算有兴趣,就理了理思路,然后凑进了些,“本来嘛——这事就该这么结了,结果四年前丰州市井处又出了个母老虎,据说力大无穷,虎背熊腰,家里本来是屠户,好容易招了个上门女婿,却偏偏喜欢在外边沾花惹草,惹得一身腥。那母老虎一怒之下将她丈夫狠狠揍了一顿,然后甩了男的,自个在城西宰起猪来。你说一个妇道人家跑去宰什么猪啊,但她收得便宜,人也豪爽,买肉的也都是些妇道人家,贪便宜,渐渐的生意也好了起来。有些寡妇啊什么的就渐渐聚到一起,慢慢的成了个只有女人的村子,那母老虎还改了个名字叫慧娘村。说是女人就当像慧娘。”
小二哼了一声,“你说这不是无事找事么?”
小二又接着一声叹息,“我还没娶媳妇呢,但我听说啊,现在丰州城里一些娶了媳妇的,稍稍有个什么拌嘴的,人就收拾下包袱往慧娘村跑。那边现在孤儿寡母的一群,听说梳起不嫁的也不少。以母老虎为首,平时养点鸡鸭鹅什么的,还弄了个养桑场,养蚕吐丝,自织自产,说什么靠女人自己靠自己,头疼。”
小二就总结了一句,笑笑,“所以人人都说,丰州的男人最苦。我瞧夫人你面露疲倦,似乎也跋涉了些路程,好好歇息下,我给你再沏壶好茶如何?”
燕凝轻轻点了点头,而后垂眸,没有想到,娘亲走后事情会变成这样。
“好勒!”小二正想回头,却总有话未说完,又补了一句,“嘿,还有一事,听说啊,半年前燕府有人上门下聘,还听说也是个有钱人家,却是被燕老太太扫地出门。大概是她的那个消失的孙女吧,现在不知道嫁了没…”
便是听得掌柜的吆喝了,小二长长的应了一声,而后回头,“那夫人,您请慢用。”原本茶馆里人并不多,却是刚刚进来了一批。接着就摸了摸脑袋,不晓得为什么,今日这般多话,但这位夫人看起来让人觉得舒服,想多说两句,就不好意思的干笑了一下,抬头一吆喝,“来了——客官请坐!”
燕凝原本打算先去城外的尼姑庵里借住段时间,却是改变了想法,打算去城西慧娘村瞧瞧。
待用完膳,就摆下了些碎银,将包袱轻轻理了理,再望了眼燕家的米铺,出了茶馆。
作者有话要说:
11.8日修
贰
丰州城临水而建,土壤肥沃,不但渔业兴旺,而且盛产粮食,所以产的粮食除了自给,还常常运输到其他地方。因而燕家的米铺,在全国也小有名气。
丰州的女人以泼辣闻名天下,燕家太君便是典型的丰州女子,爱恶分明,说一不二,取代稍嫌文弱的相公,坐稳了当家的位置。
燕家太君对唯一的儿子甚是宠爱,因而当时燕易一意孤行非得迎娶慧娘过门,燕老太也就不再坚持。原本婆媳间相处倒也融洽,慧娘会做人,里外打理得很是妥帖,就这点而言燕老太对这个媳妇很是满意。
只是燕凝足两岁那年,慧娘仍不见肚皮鼓起,燕老太就叨念了几句。谁料慧娘外柔内刚,在纳妾之事异常坚持,甚至说了狠话,惹得燕老太不满。自那之后婆媳经常碰撞,互不相让,连带燕老太对燕凝也无甚好感,面无善色。
燕易怕女儿受委屈,便是将她带在身旁。燕凝自幼聪慧,珠算记账盘点货物之事,燕凝看多了耳熟能详,到她再大点,加上爹爹的教导以及老掌柜的指点,这些门面内的功夫,燕凝自然不在话下,因而有时忙起来,老掌柜就让燕凝在身旁帮着记点小账,年纪虽小,却是处理得条条是道,对这位小姐,自然是赞赏不断。
城西自燕凝有印象起,就一直有个菜市场,杀猪的卖鱼的,还有各种蔬果,热热闹闹。燕凝小时候有次随爹爹收账时途径过,但后来爹爹说这太过杂乱,禁了脚,再未来过。
然而慧娘村,并不在这里。
听得人指路,慢慢的爬过上个小山坡,一路上与几个女人擦肩而过,个个精神抖擞,颇有干劲的味道。放眼望去,一道长长的斜坡通向村内,止于一座词牌之前,清晰的刻着“慧娘村”三个字。
居高临下,那慧娘村,便是坐落群山其中,自成一处,颇有与外隔绝的味道。
村落里的左侧,一架子一架子彩色的布匹迎风飘荡着,布匹旁有些小孩在无忧的嬉戏着,一个女人插腰骂着什么,但气氛和谐,舒服怡人。
一时又觉得有些累,就从包裹里拿了块布垫在地上,而后坐了下来,打算先歇歇脚。就这么望了望这个与她娘同名的村庄,心里很是感慨,便是突然冒出个念头,若在这儿常住,师父可否找得到她?
“喂,我说你,干嘛呢?”
身后突然传来一把声音,回头一望两个女人正瞪着她,似乎对她此时的举动不满,因为这个位置,整个慧娘村便在燕凝眼皮底下。女人的集居地,大多不喜人窥视。
燕凝便是默默在心里做了个决定,轻轻撑住地面,站立起来,而后轻轻点头行礼,“二位有礼,想来问问你们村长,你们缺大夫么?”
**
那两个女人仍是将燕凝带了回来,先是交给一个颇为温和的女人,由她领着燕凝去歇息。
见到慧娘村的村长,已经是夜幕降临了。
村长便是店小二口中的母老虎,虎背熊腰的形容实际上过了,但就女性而言,身形颇为高大,圆目肉鼻宽嘴巴,女生男相,嘴边甚至还有些茸茸的胡子。然而胸前女性特征却极为明显,整个人肉肉的却很扎实,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亮黑亮黑,便直勾勾的盯着她,由头打量到脚。
“你是说,你就是那个大夫?”声音虽则粗犷,却还听得些女性天生的细腻。
燕凝点了点头,倒也不害怕。
“唔…那你会医治什么病?”母老虎的屋子里,已经是挤满了女人,女人和男人不同,这回已经是在旁边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有几个显得文静胆小点的,就在一旁探着,燕凝便安安静静的坐在屋子中间,坦然的承下众人探视的目光。
燕凝垂眸一思,“大病小痛,皆可尝试。”只有这个不能丢,事实上,这也是促使她离开的一个重要原因。
“别村长村长的叫,别扭!这里的人比我小点就叫我娇姐,比我大点就都叫我阿娇,我今年二十三,你自己看着办!”
“娇姐。”燕凝也不忸怩,轻声唤了句,又直视着她。
“嗯。”谭娇就嗯了一声,而后望望周围,“你们,谁有个什么病痛的,出来出来!”
一句话先是让屋子里的女人安静了好一会。一个声音突然冒出来,“女的也会医术啊!”
女人堆里就直接砸开了锅。
“对啊,我肚子倒是有点痛,但这些去茅厕里蹲一蹲就行了吧,哪需要医啊!”
“是啊,也不知道会不会医死人!万一没病医到有病了怎么办?”
“嗯,我们平时就挺少看大夫的,哪需要什么大夫啊,我看是来骗吃骗喝的吧。”
“哟,你别小心眼了,我以前在大户人家待过,她身上穿的可是上等布料,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上等布料?我觉得我们纺的那些纱还好些!”
“那是,人家小柔是丰州染织纺长大的。”
“小柔怎么会来?”
“她爹爹想让她嫁给个老头子,小柔不肯,就到我们村来了。”
“这样啊…”这边两个便迅速打开了话题。
…
回归正题。
“我看她穿得也不错,长得也漂亮,那还来这当什么大夫啊!而且丰州城里离得也不远,真要看大夫,爬个坡就是了,这么麻烦干什么!”
“我看她不会是家里出了什么事,然后是出生在医学世家之类的吧。”
“我看像!”
“哎呀我说别猜了,直接问问她来这干什么的。”
“嗯,我也觉得奇怪,背着个包袱来说当大夫,你说投奔就投奔嘛,干嘛说来当大夫!最近来的人挺多的,我说村子大了也好,这样就没人欺负了。这个女人有可疑啊。”
“来得也太多了吧,害我们一直要请木工,来新建房子。”
“算了吧你,你不是对其中一个还挺有兴趣的吗?而且他们见我们都是女的,不都收得很少嘛!”
“嘿,这倒是,话说前天来的那批,有个你看见没,他还偷偷看了我两眼!”
“什么呀,人家哪是看你啊!”
“哼,当然不是,你有没看到每次我在他身边一转悠,他就闪神?”
“没看到。”
…
继续绕回正题。
“她不会是什么坏人吧!”
“嗨!你太夸张了吧,我们这地方也没几个钱,没谁要动什么坏心眼吧。”
“她样子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坏人。”
“娘,姐姐看起来不坏…”
“什么姐姐啊,嫁了人就不能叫姐姐了。而且娘怎么教你的?坏人不是用看的,谁脸上也没写着坏人。”
“可是姐姐看起来好漂亮,真的不像坏人!”
“你这孩子,平时怎么教导你的?你娘我就是没带眼识人,你爹爹他…”
…
一轮下来,燕凝早已不再是讨论的中心。
谭娇不甚其烦,突然拍桌子大吼一声,“都闭嘴!”
这群女人才停了下来,这时一个娇小玲珑的女人走了出来,表情不以为然的挺了挺胸脯,终于问了最基本的问题,连声音也软软的,酥到人骨子里去,“你叫什么名字?”
便明显瞅着有些女人皱眉。
燕凝思了片刻,“凌燕。”
“凌燕…”那小女人就笑了笑,“从何而来?”
燕凝不自觉的拂上肚皮,“固安城。”
“为何而来?你相公呢?”
这个问题尤其重要,人人都竖着耳朵听着,燕凝却只坐直了身子,望着那女人不语。
久久小女人哼笑,“行,你就住下来吧,我叫苏媚。”
接着看了看四周,摸了摸发髻,娇媚的一笑,“怎么,开村的时候我给了一大笔的钱,养个人也不行么?!”接着就望着燕凝,“这里边这么多人,我就瞅着你最顺眼,你过来,我给你安排。”
作者有话要说:11.8日修
叁
燕凝望着苏媚已经挤开一堆女人的包围,而后出了房门。一时有些迟疑,便是望了望了望谭娇,看看她的反应。
谭娇倒也爽快,就清清嗓子应了一句,“凌燕是吧,那你就由苏媚安排好了!”接着环视了一圈,大吼,“好了好了,没什么好看的了,有事情的就报告一下,其他人,都散了!”
燕凝颔首,背着包袱立起身来,透过人与人之间的缝隙瞧着苏媚已经站在门外等了,就跟了上去,自然为她让出了一条道,只是隐隐听得人群里有人嗤出了声,不知是不满苏媚还是她。
燕凝心里叹了口气,事情多少有些脱离她的预料。
苏媚见她跟上,就挺了挺胸继续前行,倒也没说话。直至走到较于其他明显大气些的屋子前停住脚,就见苏媚直接推开了门,定下来望她,突然笑笑,“凌燕是你的真名么?”
一瞥见燕凝甚至未为闪烁的双眼,呵呵一下,也不在意答案,“你行为举止沉稳得体,不卑不亢,气质过人,出生大户人家吧。”分明是笃定,而后迈步而进,“若是家道中落,看你神情以及这身布料却又不像,也不像是逃婚,再加上没有贴身丫头跟身,让我,很好奇呢…”
进了屋,又转身交代,自然而然的摸摸头发,“记得关门。”
便是在屋子里坐下,是上等的红木圆桌,“说实在的,娶妻当娶贤,瞧着你我又不觉得你会被夫君抛弃,况且你面无悲色,看不出什么端倪。当然,不晓得你是不是藏得太好——一个藏得住心思的女人呢…呵,我喜欢,真是好奇呢!”接着就望着燕凝咯咯咯的笑起来,“我真未料到,会在这村子里见到你这种女人,不错、不错!”
燕凝也没想到,慧娘村会有这样的女子,举手投足间媚态百生,一双含情桃花眼,丹唇薄启,巧笑嫣然,这样的女子无异是迷人的。
只是,见她走路风骚却不风尘,娇笑勾人却带着距离,咋看貌似青楼出身却又不沾风花之地的俗气,细看之下百媚中透着大气,眼眉底下的镇定睿智也远非一般女子所能比拟。这个女子不简单,燕凝便收回暗暗打量的视线,唤了句,“苏姑娘。”
“欸!”苏媚故作不悦的板起脸,而后就柔媚了脸笑,“怎么叫得如此见外,你唤我一声妹妹,我叫你一声姐姐,如何?”
妹妹…燕凝没接话,苏媚长相成熟,看不出真实年龄。
苏媚仍是不在意,又接到,“这慧娘村的村名是我提议的,姐姐觉得如何?”然后嫣然一笑,撒娇,“如何嘛!”
然而也不待燕凝接话,自个继续,“还有姐姐,你过来坐么,隔得太远了,妹妹不喜欢。”
燕凝又望了她一眼,点点头,依言过去。又听见她滔滔不绝的接到,“这慧娘村,有熬了大半辈子从良的,有死了丈夫的,有赌气离家的,有誓言不嫁的,有流浪行乞的,还有行走江湖的,也有别的地方过来的难民,甚至白吃白喝还到外边接济男人的。”她媚眼一闪,“早先还真的有来行骗的,拐带女人幼童的——唔…姐姐,这事并非人人皆知,否则姐姐要住下来还真不容易,女人么,难免草木皆兵。”
苏媚突然勾了勾燕凝的下巴,“姐姐肤如凝脂,妹妹好生羡慕。唔,加上姐姐是来行医的,也补了个空当。只是缘何姐姐也不背个药箱,带点药物在身旁,让人瞧得没有说服力呢。”苏媚又再次勾了一缕头发,勾至唇边,呵呵笑,“但妹妹就是喜欢姐姐身上的药味若有若无,不若自幼习医那般深渗肌肤,那么姐姐跟着谁习医,何时开始?妹妹很是好奇呢!”
才终于停下来望着燕凝,只见燕凝沉稳如初,微微垂头答道,“家师。”
“呵呵…”便是瞧见苏媚微微收了下巴,保持着嘴角微翘,抬眸看她。“妹妹来慧娘村也有些时候了,就是找不到个说话的。”
这个角度那双媚眼妖娆若水,带着魅惑,“最后一个问题,还望姐姐一定告之,你的相公会不会来和妹妹抢人,妹妹可不愿放姐姐离开呢!”而后便迅速云袖掩嘴,咯咯的再次笑起来。
燕凝微怔,不解眼前女子的心思。迅速思量一番,未将苏媚的话语放在心上,反而是思绪不由自主飘至千里之外的固安城。
一个月了啊。
那个人,和那封休书。也该沉寂了罢。
**
无论如何,燕凝在慧娘村住了下来。
一个月,又一个月。
先是偷偷去爹爹的坟前上了炷香,而后遥望燕府,再顺带买点医书,独自钻研。
藏不住的肚子,以及苏媚肆无忌惮的亲昵,颇有微词。
女人,面对一个没有摆下任何缘由,怀着身孕的陌生女子,窃窃私语。
没有人找燕凝看病,苏媚也不。
只是苏媚总是探视却又不经意的问着,“姐姐,你会画画么?”
“姐姐,你会刺绣么?”
“姐姐,你会弹琴么?”
“姐姐,你会下棋么?”
“姐姐,你会看账本么?”
直到有一天突然意识到燕凝害喜症状以及她微突的肚皮,却并未表示意外,而是掩嘴而笑,“姐姐,原来你早有身孕,来来,我给你买补品。”
苏媚有一叠一叠的银票,就摆在梳妆台的盒子里,也不怕有人来盗,却也无人来盗。她在燕凝来之前独来独往,燕凝来之后出入成双。
她总是说,“姐姐,认识你真好啊。”
屋子里各式各样的物品开始多了起来,总是不知从何突然捧出一盅补品,然后苏媚就坐在旁边漫不经心的说着姐姐,若是这样该如何如何。
燕凝从来就知道苏媚这个女人不简单,只是她从不过问。
哪怕见到深夜有人身着夜行衣,半跪在地和苏媚报告,也是视而不见的擦身而过,对苏媚的半笑不笑的脸视而不见。
然而却总能听见苏媚唤她一句姐姐,回头见到苏媚毫无顾忌的妩媚的笑。
便是心照不宣的帮着苏媚处理她所提出来的种种问题,整理账本——苏媚是个商人,不知道什么商人,写着时辰,和入账金钱,别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