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涛落坐后伸出食指在她眼前晃了晃,“还是老样子,没到中秋就怕起冷了。”
他微笑着迎接她初回神时那种不知所措的表情。
“天气确实是很冷,”她每次都这样为自己辩解,“只是你们怕被人笑话才不敢穿多了,我可是一个怕受罪的老实人。”
“我迫不得已地赞成,世界上除了你全都是些狡猾又诡计多端的家伙。”
“包括你自己?”她一本正经地探头问。
“嗯,包括我自己。”
她露出一个颇为自得自满的笑容,像是奖励一般,把菜单递给云涛,“允许你点菜了。”
云涛笑着接过菜单埋头勾划菜色,隔几秒钟他的思维便要停顿一下。她清脆的声音,活泼的面容,总使他恍恍惚惚地忘记她的已婚身份,懵里懵憧地以为还停留在那段柔情缱绻的岁月里。
“好了。”他随手把菜单交给服务员。
凌筱站起身来往他杯里斟茶,她的睫毛低垂,神态恬静地注视着杯子。沈云涛近距离地看着她,胸口内那颗心开始紧张无序地跳动,就像刚发现了振奋人心的大秘密一样,他也惊讶地察觉自己内心的变化——多年以后,他竟然又有了年少时那种为她怦然心动的感觉。
他的目光从她的耳垂移到微微发红的脸颊,最后落到她细瓷般的手腕儿上。全身上下,除了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钻石熠熠闪光的戒指,再找不出一件装饰品。
“谢谢。”他的嗓子忽然变得干涩。
凌筱站着俯视他的脸,讶异得忘了坐回去,“我不太记得起来了,这是不是你第一次以很郑重的态度地跟我道谢?”
“是吗?”沈云涛微微一怔,又露出笑容,“刚刚不知道怎么了,也许是到国外后变得有礼貌了。”
“你对别人从来就是很有礼貌的,就像言诚对别人从来不会有礼貌一样毋庸置疑,可是你们从来不会对我有多礼貌。”她稍稍一顿,眸子里有着难解的情绪,“太熟悉了,有礼貌反而更别扭。当然,也许是分别几年,我们之间变得生疏了。”
“不是。”沈云涛矢口否认,怎么能跟她说,他对她的感觉,其实是回到了最初刚察觉自己爱上她的时候,因为感到无措和失落,才会慌乱地掩饰。
凌筱却不打算就这个问题多加纠缠,服务员陆续地上菜,她笑着打趣道:“你现在跟我说要用公筷,我也不会觉得惊讶。”
“适可而止啊,”他有些狼狈地警告她,“不要揪住一个错误就咄咄逼人。”
“哦——知道错了还不道歉?”
“一个常犯错误的人没资格对别人作这种要求。”
“你说言诚吗?”
“——就算是吧。”
他们彼此相视大笑,沈云涛没有放过凌筱眼底的那抹忧郁,相互都在逞强吧,明明就已经变了,身心都已疲惫的他们,凌筱,言诚,和他自己,却极力在心里留出一块纯净无暇的地方,用来装着那段悠然快活的岁月。
他们一直身不由己地被时间和命运推着往前奔跑,偶尔在日子单调时回首,让他们迫切地想要抓回的,并不仅仅只是爱情。
“凌,只要过去的那颗心还在,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变的。”
他们并肩走在落叶纷扬的街头,每天这个时刻,码头钟楼沉重的报时声遥遥地传来,回荡在城市的街巷里。
“我相信,所以,我放弃了追逐梦想,放弃了坚守自我,放弃了许多许多的东西,让心停留在原来的地方等待,而等来的,却是离我越来越远的身影。”
“现在你可以重新开始了,我已经回来了,会一直陪着你,去追逐你想要实现的。”
凌筱顿下步子,忧心忡忡地看着落到脚边的黄叶,“还不行,有个人已经走得很远了。”
她仰起脸,目光坚定地望着沈云涛,“现在开始,我要去把他追回来,你愿意在原地等我们吗?”
沈云涛轻轻地摇头,然后又问:“为什么不一起?”
“是啊,为什么不?”她的眉宇间释然舒展开来,灯光下的笑颜明媚动人,“你都没忘记,我想他也不会忘记。”
“没忘记什么?”
他们继续在夜间淡薄的雾影中往前走,凌筱发出一声尖刻的诘问,“真的忘了?”
“唔,想想看,也许运气好能想得起来。”沈云涛声音含着笑意,“是关于某个人要成为律师老婆的愿望?”
“沈云涛!!!”
“哦,不是啊?——喂,不要用那种让人发怵的表情看我——好好,我想起来了,有那么一回事,某个脑子不怎么好使的人把三个人的鞋带系到一起,还逼别人发誓——。”
“谁做了这种蠢事?”
“——好像是赵言诚。”
雾影里的笑声悠悠地飘荡着,如同是十年前高中的某个假日清晨,山上笼罩着乳白色的浓雾,一个孤独的身影在白絮一样的雾里行走,他越走越远,背影越来越淡薄,似乎就要被重重的雾气吞噬。
“喂,赵言诚!”清亮的声音让那个身影停下来,他慢慢地转过身,慵懒地在石头上坐下来,等着他的两个同伴赶上他。
“赶着去跟山里的妖精幽会啊?走那么快!”
他无精打采地抬起头,满不在乎地对那张忿然的小脸打了个哈欠,“我想走多快就走多快,关你什么事?”
“说好一起来爬山,你却一个人走那么快!”
“是你们说好的,我是被逼的。”他又打了个哈欠,痞里痞气地说,“凌晨三点才把游戏打通关,都困死了,谁愿意跟你们来爬山?”
“谁让你夜里不睡觉打游戏的,活该!”
“我愿意!”
“你迟早打游戏打成白痴神经病!”
“我愿意!”
“你这混蛋去死!”
“我愿意——”
一旁观战的沈云涛忍不住笑出声。剑拔驽张的两个人怒目而视,忽然赵言诚抿着唇角一笑,把脸凑近凌筱,嘴型微微动了几动,“三——八——!”
“混——蛋——!”
沈云涛眼疾手快地抱回要去抓人家头发的凌筱,一面跟赵言诚使眼色,“既然来了就一起走,雾这么大,你走太快迷路怎么办?”
他极不情愿地住了嘴,半梦半醒的眼睛眨了几下,看到沈云涛低头像是强忍着笑,便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一只白皙的手正绕过他的左脚后跟——
“你干什么?”
凌筱拽着他俩各自的鞋带,双手敏捷地穿梭几下,才抬头嫣然一笑,“我打的结,只有我才知道怎么解。”
“你有病啊,这样怎么走路?”
他的咆哮人家充耳不闻,凌筱趁着云涛好笑时,把另一只鞋同云涛右脚的鞋系到了一起。
“脱了鞋光脚还是可以走的。”凌筱笑眯眯地望着他,“就是路有点湿而已。”
“你眼睛有毛病,路不是有点湿,全是泥浆好不好?”赵言诚愤怒又无奈地望着被溅满泥浆的运动鞋,只好放软语气,“你想怎么样?”
“发誓!”
“发誓?”赵言诚神情莫名地重复。
“发誓这辈子只许走我旁边,不许走我前面。”
他传递给她一个“绝不可能”的眼神,“凭什么要我发这么无聊的誓?”
“因为只有我才能把鞋带解开。”
“你让云涛先发誓!”
“我早就发过誓了。”沈云涛把下巴搁在凌筱肩上,用那种落进下石的邪佞笑容对着赵言诚,“快发誓吧,要单腿下跪,高举右手念出誓言才算。”
“你以前这样干过?”赵言诚瞪大眼睛问。
“没有,但是现在你没有选择。”沈云涛对他说完,又笑着把脸转向凌筱,“没错吧,宝贝?”
“哼,狼狈为奸!”
“说对了!”凌筱怜悯地拍拍赵言诚的肩,“别那么愤怒,你不发誓,那就这么一辈子系着吧。”
无论是她,还是沈云涛,他们笃定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不会使他们如愿,所以像往常的嬉闹一样,目的只是合谋为难他一番。然而,在那个白雾浓稠的清晨,赵言诚沉默了好一会儿,在凌筱和沈云涛惊诧的目光下,他曲腿膝盖着地,举起了右手——
“我发誓,这辈子只走在凌筱的旁边!”
【Chapter 7 婚姻只不过是一个美丽的谎言】
I
他早就隐约地看到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某种危险的意识,这种意识一直被他苦苦地压抑着,倘使这股意识某天得以觉醒,便会如同暴风雨来袭般地淹没他汲汲营造的假象。
病房的玻璃窗映照出赵言诚孤独的身影,他漫不经心地用手敲着窗台,偶尔听到一声诡异的、不知道从何处传来的微弱又带有余韵的呻吟声。
身后那个坐在病床上的人比他更沉默,这些日子以来,他依然只会做一件事——看着他的断指。赵言诚竭尽全力地让自己那颗粗枝大叶的心变得周密细致,却也无法了解到他哪怕一点点微妙的内心活动。
那双空洞洞的眼睛,始终没有如他希冀的那样,对外界产生好奇疑惑的情绪。
在这些怀着期待的漫长日子,心理上发生变化的却是赵言诚自己。就在刚刚,他看到这个只盯着手、表情茫然无知的人,一点也不觉得诧异,似乎他生来就应该是这副痴痴傻傻的样子。
他一度为自己的冷酷忏悔,随即又为自己开脱:不是么?我从前没有见过这个人,更没有任何交情,我不知道他受伤以前是富于热情、善良温顺的,还是内心阴暗,邪恶猥琐的,无论如何,我不能为发生在他身上的这场剧变感同身受。
虽是如此,他看到病人的妻子,内心还是受到了触动。尽管这个憔悴的女人脸上有着因为失望太多次而烦躁不耐的情绪,她仍然会用自己纤细柔弱的胳膊撑起丈夫的身体,扶他到轮椅上。
赵言诚看她擦拭着额头的汗,嘴里一边吁气,一边跟这个不会回应他的人说:“你这个样子就好了,那些打牌的人也不来找你了,清清静静的,我带你去公园走走吧。”
赵言诚有时候会冒出稀奇古怪的念头,如果他也是个完全不懂情绪的傻子,永远不明白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凌筱后来大概不会成为他妻子,沈云涛也一定还未婚,或者,他们现在已经是对恩爱的夫妻了。
他会为此产生莫名其妙的罪恶感,眼含忧郁,神态颓废。病人的妻子越是以宽厚的爱对待痴呆的丈夫,他就想得越深入,到后来再见到类似的情景,他的大脑如果没有冒出这个念头,下回省悟的时候,他的良心甚至会受到严厉的谴责。
为了使陷在这个非常态漩涡的自己不再疯狂下去,他决定这是最后一次来探望病人。这些事务原本就不需要他亲力亲为,在劳动争议仲裁处理决定下发之前,他已经频繁地来探望过很多次,算是让自己那颗不安的心有所慰藉。
跟这个他给予了不少同情心的人告别以前,他必须还得先跟另外一个人告别,就是那位让他深受感动的病人妻子。
半个小时后,他等的人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从家里带来的换洗衣服。
“真不好意思!让您帮忙守着,耽误了您不少时间吧?”这个憔悴的女人从跨进门时就开始道歉,眼里含着十分真诚的歉意。
“没关系。”
“都这么晚了,怕您家人都有意见了吧?”
“没关系,你不用有心理负担。”
“赵总成家了吧?”
“是的。”
背对着他忙碌的女人转身,看他的目光是难以形容的担忧和愧疚。
“哟,那您真的得赶紧回去了,会发生误会的。”
赵言诚不解地瞥她一眼,“什么误会?”
“哎,还能有什么误会?您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又是天天如此,您太太恐怕不会相信的。”
“哦——”赵言诚觉得她的过份操心有点好笑,“她大概在更早以前就开始胡思乱想了。”
“天啦!这怎么办?早知道今天就不麻烦您了!您行行好,赶紧回去吧,好好解释会说得通的,要是说不通了,我可以去帮您向她解释。”
这个女人的善良和细心让赵言诚一时无言,已经决定要告别了,他甚至还不知道她的名字,最初称呼她为李太太,她好像并不适应这个称呼,赵言诚第一次这样叫她时,她略带羞涩地摆摆手,“这都是城里那些时髦人的叫法,我听着怪别扭的。”
但是这个淳朴的女人并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也许是她觉得赵言诚这类的城里人不屑知道她的名字,那种让人怜惜的本分使得赵言诚到现在也不晓得该称呼她什么。
“可以问一下你的名字吗?或者跟我说一下,我该怎么称呼你?”赵言诚问。
女人露出他料意之中的惊讶表情,她有些忸怩地低下头,“我姓林,乡里的人都叫我冬雪,来城里认识洪洲之后,别人也是这样叫我。”
“那我就叫你冬雪吧。”赵言诚没有更多余地征求她同意,因为他看到她的耳根都发红了。
“是这样的,冬雪,你丈夫的伤已经痊愈了,再观察一段时间可以出院,他精神方面的问题,目前还没办法解决,也许哪天就会好起来。赔偿虽然是按照法律条款执行,在我的能力范围内,也会尽量给你们多争取一些福利——”
“赵总!”冬雪温柔地打断他,“您用不着跟我说这些,我不算是他的家属,我跟洪洲还没有正式注册,但是我可以把您的话转告给他的兄弟。”
“不管怎么样,我只是跟你道个别,以后这里的事会由刘厂长出面处理,再者,请接受我代表公司向你致以歉意!”
赵言诚说完退后一步,向她鞠了一躬,然后拿出一张名片给她,“这是我的电话,以后若有什么我能帮得到的地方,请打电话给我。”
“您真是——”冬雪不知所措地接过名片,小心仔细地收好,“像您这样的人工作肯定很忙,还每天都来看望——好了,您赶紧回家吧,别再耽误您更多事了。”
“那就这样了,”赵言诚说,“你好好保重身体,才能更好地照顾丈——男朋友。”
冬雪说着感谢的话,同赵言诚一起走向门边,上次跟刘厂长发生争执的病人亲属从外面走进来,赵言诚曾听冬雪说过,他是病人的亲弟弟。
赵言诚礼貌地跟他问候,讨回一个白眼后也不再自讨没趣,只跟冬雪说了声再见,又回头看了病床上那个两眼发直的人,迳自离开。
他还没走多远,病房里迫不及待传来的声音让他的脚步缓缓放轻,最后索性停在那里。
“这个人说什么时候可以赔钱?”是那个无赖弟弟的声音。
“他说会按照法律执行的,也会尽量多给我们一些关照。”是冬雪怯弱的声音。
“你脑子真简单,这些人随便说几句好听的话你也相信。”
“你为什么总要这样说别人?赵总看起来是个好人。”
“好人?”弟弟发出刺耳难听的怪笑,“看那个人的眼神就知道,他跟我是一样的人,只不过是穿了那么套高档西装,走了狗屎运,啐!——你这里还剩多少钱,房东说今天晚上要来收房租。”
“这么晚了还来收房租?那你守着你哥,我下去取钱,卡上的钱可能还够交这个月的。”
病房里再没传出任何声音,赵言诚下意识地抬起腿,却比平时沉重了很多,他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箍住了一般,双臂自肩开始就紧紧地并拢在身体两侧,走路的姿态异常呆笨。
II
孤独的人总是适合在黑夜里游荡,笼罩在夜的黑影下,遮掩住一脸被世人遗忘的落寞,独自穿过寂静无声的都市丛林,回忆那些痛苦或快乐的往事,走向一个他必然会到达的地方。
钥匙在锁孔里转动了半圈儿,没有温暖的灯光流泻出来,他不会期待,他清楚他不是个值得等待的人。
他不急着开灯,靠着门站了一会儿,等汹涌而来的思潮退却才摁了墙上的开关。
客厅灯火通明,他落到沙发上的目光顿时变得惊愕,那里赫然蜷着一个熟睡的身影。门关拢的响声让她登时坐起身,用手揉着眼睛。
赵言诚在她对面坐下,她侧过身抱着双膝面对他,竭力使自己摆脱那种似醒非醒的娇态。
“我本以为自己会保持清醒,还能听到你的开门声来着。”她沮丧地说,“结果还是睡着了。”
“你以前这个时候不是睡了?”赵言诚很意外地问,“今天会什么要保持清醒?”
“等你呀——你别表现出不相信的神情——是真的在等你。”
“等我干什么?”
凌筱不满地撇撇唇,“问题还真多,好像有点本末倒置,应该我问你,干嘛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赵言诚仿佛还在为他的问题困惑,便坐到她旁边,凑近她的脸看了看,“睡得满脸皱痕,还说在等我?”
“谁让你回来这么晚的?”凌筱抬眸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十二点了,莫非你也染上有了钱就出去花天酒地的不良习性。”
“离得这么近,你闻到酒味了吗?”
凌筱摇头,赵言诚不无得意地说:“证明我没有去花天酒地。”
“那你干嘛去了?”
“工作,都是工作上的事。”
“加班为什么不打个电话回来?”
赵言诚的神情已有些不耐烦,“老夫老妻了,信得过我,打不打电话都一样。”
“意思是我作为妻子的地位已经名存实亡了?你现在是不是很不屑为这个笈笈可危的地位垂死挣扎的我?等你这么久,这就是你的报答?”
一连串的咄咄逼问,并不是苛责的语气,她脸上甚至带着微笑,然而赵言诚又看到了他极讨厌的冷静和强撑。
“以后我尽量配合你的管束,如果哪天你心血来潮又想巩固一下自己的地位的话。这样说,你满意了吗?”
“没法满意。”凌筱的眸子里闪过愤怒,她的胸口起伏了几下,渐渐有了盛怒的迹象,“你现在不如给我一刀子,也好过这样玩弄我。”
“玩弄你?我倒是不知道,你等我回来就是为了跟我吵架的。”
“我要是再等你一回,我就是白痴!”
凌筱跳下沙发,狠狠地剜他一眼,甩手朝卧室去。赵言诚蓦地冲她的背影喊道:“是不是觉得跟我一起生活让你忍耐得很辛苦,只有吵架才能让你心里平衡?”
那个怒气冲冲的背影忽然回过身来,双手撑着沙发,一双眸子浮起倔强而受伤的泪光,“我实在是没必要再否认,你真让人讨厌!”
“哈哈!”他怪笑两声,“你从小不都是这样认为?还有周围的人,谁都没有否认。我只奇怪,你到底是怀着多崇高的救赎心理,才嫁给一个自己讨厌的人?”
“正是因为我还不够崇高,才会跟你结婚。现在我很后悔,婚姻已经让你变得阴阳怪气,喜怒无常。”
“那么你想怎么样?”
“我能怎么样?”凌筱痛苦地抚额,“你这种态度,只让我觉得想跟你和平相处是个可笑至极的念头。”
“和平相处?”他喃喃地重复一遍,“很好,但是你做到了吗?我已经回答是因为工作了,你却还要质问我为什么不打电话给你?你要知道这是婚姻关系,不是囚禁关系,我不是犯人,而你也不是牢头。”
“随你的便!”凌筱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她喘了几大口气,才使自己平静下来,“都随你,如果我聪明一点,就别再记着你当初说过的话——”
“没有什么可以取代你身旁的位置,即使只是把空椅子。”她讽刺地说完,走向卧室,“可现在我的身旁有什么?”
有个更适合你的人。赵言诚在心里回答她。
“你居然笨得记住头脑被冲昏时说的话,”他呐呐地说,“我没功夫去猜测你有多失望,可以肯定的是,你再也不会相信,包括我当初说过要给你幸福的话。”
“如果你肯让我睡个踏实的觉,明天早上我依然会相信。”
她没等到他的回答就匆匆走进卧室里,黑洞洞的房间除了脱鞋上床,再没有传出任何声响。
许久,赵言诚僵着的身体动了动,才察觉到右手紧紧攥着抱枕的一角,他顺手捞起来,粗野地朝对面沙发掷去。抱枕横飞过茶几,边角擦过喝水的水杯,那水杯像个醉汉一样摇摇晃晃,他又猛地扑过去,在杯子倒下发出巨大的声响前,用双手牢牢地捧住那个杯子。
客厅里又变得那样幽冷安静,他手中那个脆弱易碎的杯子就像他们脆弱易碎的婚姻关系,他的内心常常衍生出彻底打破的恶念,却又在每次实施后奋力地挽救。
不记得是谁说过,婚姻是纯洁的精神恋爱和肉欲的美妙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