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什么?”
江紫末知道是童自辉进来了,仍疑惑地盯着湖面,“那个湖——”
“吃饭了,”童自辉打断她,抓着她的手带她去客厅。江紫末仍回过头来,那湖渐渐地消失在视线中,天色渐暗,对面楼亮起了灯火,她也已离开卧室。
到了餐厅,童自辉才松开手。
“你戴上了——”江紫末一把抓回他的手,拉直他的手指,脱下那枚戒指放在掌心里看。看似一枚式样简单亳不起眼的戒指,沿边却刻着相当精致的花纹,“真好看,我一直想问你,我们的结婚戒指很贵吗?”
“手工的,”童自辉淡然地说,“以前有空的时候学过一点珠宝设计,结婚戒指是我亲手制做的。”
“哗!”江紫末又一阵崇拜,“用了多长时间?”
“三个月,做失败了好几对。”
江紫末好感动,拽着他的手臂把脸贴上去。
“还是想不通你怎么沦落成我老公了。”
童自辉苦笑,她若能完完全全地记起准扬来,或许就不这么想了。
那是个完全不顾世俗的家伙,除了他那些一眼就能看见的镶金镀银的外在条件外,吸引人便是他的才华,以及那冷傲自负、从不随便让人接近的神秘感。
自辉和他认识不久,谈起女人来,准扬那句惊世骇俗的话仍言犹在耳,“不一定是要女人,自辉,你若让我喜欢,我就不要女人了。”
他吓得从此再不敢和他来往。
有一天在篮球场碰到他,他抱着球迎上来说:“你躲什么?我并没有说喜欢你。”拽拽地扣了一个篮,又跑回他面前来,“我的意思是,我等待的爱情,无论以什么形式出现,我都接受。”
自辉释然地笑了,“你喜欢的当然不会是庸脂俗粉。”
后来他们一起租房住。自辉交了一个女朋友,美丽时尚,家里很有钱,个性张扬,开着一辆很炫的红色跑车上学。每次他们约会回来,准扬便趴在栏杆上,捧着一罐啤酒,“她穿得真像只火鸡。”
其实没有他说的那么糟糕,在学校里,她那样的漂亮女人是很受欢迎的。但是经准扬这样一通贬低,他也感到没多大意思,再交往不下去。
后来再结识到的女人,准扬总是能一针见血,把人贬得一无事处。
自辉是个很能包容的人,那些女人原本引不起他太大的兴趣,不过是因为不知道如何拒绝才交往,因而每次的不了了之他也不感到留恋。奇怪的是,每一个准扬鄙弃过的女人,事后都证实了的确不可深交。
紫末第一次到家里来,准扬出言不逊,他还担心准扬会用刻薄的语言贬斥紫末,因为他确实对紫末已心生好感。然而,紫末走后,准扬一句话也没说。
准扬在一个晚上这样跟他提起紫末:她今天逼我吃了面,和记炒面,她说没有人不爱吃,除非我不是人。我摔了三次碗,她买了四次。
这是准扬第一次跟他闲聊起一个女人。
他又说,如果我不吃,她还会再买。不是怜悯我,也不是关心我吃不吃东西,她只是要赢了我。真有趣!
紫末竟然符合他变态的喜好。自辉感到难以想像。但不管怎么样,那以后,他不挑食了,就是最讨厌的面食,只要是紫末买回来的,他都会拿起筷子。甚至有很多次,他都发现,准扬因为身体反应胃口不好,仍然会苦咽下去,哪怕是过后再去吐出来。
他和紫末,在生命末路时才相逢,这样的形式未免太残忍了,然而自辉仍相信,准扬认识紫末的那七个月中的每一天,都是人生中最为幸福的一天。
都说人死前什么都能放得开了,但他清楚地记得,准扬临走时那嫉妒与不甘的神情。他知道自己对身后之事再无能为力,最好的朋友也再不甘心只是守候,所以,他才留下了这样的嘱托:只好把她交给你了,但百年过后,你要把她还给我。下一世,她还是我的。
在他的眼睛闭上时,自辉眼前忽然闪过篮球场上他抱着球奔跑过来的情景,仿佛还听到他说——
我等待的爱情,无论以什么形式出现,我都接受。
碗里的饭没吃过几口,紫末与童童在说些什么他也没有听进去,郁积在心中的哀伤无法排遣。童自辉不希望紫末看出来,撂下筷子,要去书房。
“自辉,把酱油给我。”紫末从碗里抬起头说道。
她的脸上欢快的神情让童自辉不敢逼视,准扬临死前犹挂记的她,如今她却已记不起那段刻骨铭心的恋情,亦记不起那个曾用尽全部生命和精力去爱她的人。更为讽刺的是,这正是他一直盼望的。
随手将手边的醋递给她,神色不大自然地说:“我吃饱了,还有些工作要做。”
说完进了书房。自然没有心思工作,站在窗前望着天边的山峦,犹如连绵的黑色屏障,与天相接,将人间烟火笼罩在黑暗之中。
一双手从身后温柔地抱住他,“在想什么?想得饭也不好好吃。”
她把脸贴在他的背上,像猫一样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
童自辉心头一阵温暖,感觉眼睛里微微有点湿润。他佯作无事地抚摸着她的手背,“没想什么,只是觉得这样真好。”
江紫末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最讨厌你这样的,有什么事总放在心里,问了也不说。”
“是没什么可说的,”他想了想,“爸妈明天就到了,房间你都收拾好了?”
江紫末如同被捕鼠夹子夹了一下,抽出手,就跳了起来,“哎呀,我马上去!”
自辉好笑地看着她几下就蹦到外面,过了一会儿,又揪着满脸愁容的童童进来,冲着他挤眉弄眼道:“吃饭的时候,这小子输了个脑筋急转弯,所以今天晚上他要给你捶背。”
“妈妈,你对欺负自己儿子的行为感到很自豪吗?”童童仰着头不服气地说。
江紫末弯下腰,对他扮了个鬼脸,“谁叫你是我儿子的?”说着转身,“不跟你吵,我要去给爷爷奶奶收拾房间。”
童童倚着父亲的大腿,忽然喊道:“妈妈!”
江紫末回过头来,“什么事?”
“狐狸精就要来了哦!”
江紫末的脸霎时僵化,童童得意地冲她扮回一个鬼脸。
童自辉笑不可仰。
江紫末愤愤地指着童童,“你不是我生的,你是我捡来的。”
童童的小嘴受伤地一瘪,当即转过脸去,抱住父亲的大腿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江紫末被吓到了,想过去安慰道歉,却见童自辉仍笑着拍拍童童的头,“少装了,快过来给我捶背。”
失去了靠山,童童只好抬起脸来,江紫末见他脸上一滴眼泪都没有才放了心,连白眼也不敢丢一个,就郁闷地去收拾房间了。
童自辉趴在沙发上,童童的小拳头跟雨点似的打在他的背上,一阵酥酥麻麻的,心头也仿佛更加柔软了。
无论如何,她失忆以后,这个家总是充满欢乐的,他至少可以肯定,目前的她也是幸福而满足的。如此,准扬那一页即使还没有真正地翻过去,他也不应该再去介怀。
“再给我捶捶腿,”他对童童说。
“说好只捶背的。”
“送你一个最款新的跑车模型。”
童童闻言很势利地站到脚头去,捏起拳头,以他所能使出的最大力道捶着横在沙发上的两条腿。
与此同时,江紫末还在房间里对小惠忿然指控童童的顽皮,小惠是除江紫末以外最大的受害者,两人的口迳自然是非常一致的——
“那个小东西!”

chapter 22

一家三口准时到达机场,接机的人涌堵在出口。江紫末紧张兮兮地盯着刚下机的旅客,努力辨别谁是她的公公婆婆。童自辉见她那副样子,把童童牵到自己身边来,搭手在她肩上,“放松,看到他们我会提前告诉你的。”
正说着,童童喊了一声:“爷爷!奶奶!”
夫妻俩的视线都移到前面陆续出来的人流中,有一位穿着休闲装,身材健美的女士,头发绾着,几缕发丝随意地垂散下来,脸型瘦长,显不出年纪。不过,依紫末看,再怎么不显老,穿得那么动感,好像也还是不大适合的。
而走在她后面的中年男人穿着整洁,笔挺的外衣,看起来便是严肃和不苟言笑的人。
还真是自辉说的那样,考验她机智时候来了,江紫末想,个性这么鲜明的公婆,不晓得能不能应付过去。
两位长辈已走到出口,童自辉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便牵着童童迎上去。
江紫末跟在后面,不断地牵着嘴角,努力练习着与他们很熟稔的笑容。可是心情依然紧张,挂在脸上的笑始终不那么自然。
“爸妈!”
“爷爷!奶奶!”
童仕昭只淡淡地点了个头,松了手头的行李,去摸孙子的头,那表情仿佛是他所给予过的最大的恩泽,童自辉眼明手快地接过行李,也不太搭理父亲。
林艾馨却是眉间笑颜逐开,伸出一双手臂来,分别给了儿子和孙子一个大大的拥抱。她的丈夫漠然地站在一旁,似乎对她的举止全不赞同。
当然无人理会他。
江紫末走到上前,叫了公公婆婆。
林艾馨皱眉盯着儿媳那身套装半晌,翻个白眼,“还是这么土气,难怪要时时防着狐狸精的。”
江紫末暗暗咬牙,老人家不要那么记仇好吧!
童自辉忙过来打圆场,亲密地揽着母亲的肩膀,“走吧,回家!”
林艾馨简直是被儿子挟持着往前走,她仍不放弃地回过头来责怪江紫末,“我送你的衣服怎么不穿来?那套裙子多好看啦!”
什么裙子?江紫末心想,连老公儿子都记不起来了,哪还记得起你那条裙子。嘴上仍是脆生生地回道:“我经常穿呢,前天才刚换了下来,晾干了还没熨的。”
林艾馨满意地扭过头,与儿子有说有笑。
到了停车场,江紫末打开前面的车门,林艾馨一把拉住她,“让你爸坐前面,你跟我在后面谈谈家常。”
江紫末心中叫苦不迭,但也只好坐到后面去。一关上车门,林艾馨便抓住她的手,拉高衣袖,给她的手腕套上一个宽大的牛角手镯子。色泽很美,材质是纯牛角的,不同于俗物。只不过,这样有个性的镯子上居然雕刻着一朵硕大无比的牡丹。
如此品味——
“漂亮吧?”林艾馨自认为对这个儿媳好得无可挑剔,仍夸口道,“我去越南时见到的,立刻就想到很配你那套裙子。”
她等待着儿媳感动的热泪。
江紫末诚惶诚恐地点头致谢,表情却越来越僵,依婆婆的品味,那套裙子——
“明天你就穿那套裙子,我们一起去逛街。”婆婆热情地说,“这都快冬天了,我正好来一趟,就把童童的冬衣置办下来,你们年轻人办事总是不那么踏实的。”
江紫末欲哭无泪,只得点头,内心期待着那套裙子不要太难看。
“奶奶,我的衣服够穿了,”童童趴在母亲腿上,伸长脖子对奶奶说,“爷爷教过我,不可以浪费。”
“乖孙子真懂事,”老人家开心道,“不过,你爸妈收入那么高,是不缺钱的,你要穿得体体面面的,那才像我的孙子。”
童童嘟了嘟嘴,把头缩回去。
江紫末心里一阵暗爽,这小东西终于吃瘪了。
“我还真得问问你,”林艾馨用郑重的语气问紫末,“自辉是不是真在外面胡来?”
江紫末连忙否认,“没有没有,没有的事。”
林艾馨放了心,又自满道:“我说嘛,我教出来的人怎么会做出那些事来。我告诉你,这次来啊,我也准备教你些东西,你用心学个七八成,保证自辉不会看上别的女人。”
童仕昭一直板着张脸,坐得笔直,听到这话,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妇人之见,浅陋!”
“我跟媳妇说话,你少插嘴,”林艾馨朝童仕昭翻了个白眼,气呼呼地往后一靠,没兴致再说话。
江紫末见势为难,不知该怎么打圆场,便看了眼前面开车的童自辉,发现他的脸紧绷,仿佛在憋在笑。她也就不再伤脑筋了,心想这对公婆脾气虽然古怪,倒是挺可爱的。
一到家里,林艾馨便要泡澡,小惠已经准备好热水。她拿出自己带来的裕袍,质地上好的纯白丝绸浴袍,胸前绣着两朵硕大而鲜艳的牡丹花。
江紫末抱着那件昨天刚消过毒的素色提花浴袍一阵踌躇,不知道该不该递过去。
林艾馨见她站在那里发呆,便对她招招手,“媳妇儿,来来,”待紫末走近了,她一把扯过那件灰色的浴袍,嫌弃地丢到床上,“年纪轻轻的,别穿那么老气的颜色,唉,幸好我临走前想到了,给你带了一件来,你试试看。”
说着拿出一条吊带真丝睡裙抖开来,也是白色的,没有任何悬念的,江紫末看到正面绣着一大朵荷花。
为什么不是小碎花?为什么不是蝴蝶?为什么不是暗绣?偏偏是一朵粉红的荷花,江紫末内心抓狂,脸上却做出惊喜状,摸着那朵俗气无比的荷花,“哎呀,绣得可真好看呀!”
“我就知道你喜欢,所以来之前就洗过熨过,一会儿洗完澡你就可以穿了。”林艾馨喜不自胜地说,文雅地用两指拈起自己的睡衣一角,一脸的慵懒娇媚状,“哎,我累死了,真想泡在水里,我最爱水啦,只要进了水里,我就自由自在的,没有束缚,没有烦恼,我想我前世一定是美人鱼。”
美人鱼!江紫末脸一抽搐,看着婆婆眼角的鱼尾纹,终于被雷倒了。
伺候公公婆婆就寝后,江紫末才去洗澡,百般为难,还是穿上了那件睡衣。一回到卧室,童自辉手上的那本书都掉了下来,看着扭怩不自在的她,笑得前仰后合。
“婆婆送的,”江紫末被他笑得窘迫了,冲上前去,把他按倒在床上,“有那么可笑么?”
童自辉翻个身便将她压在身下,捂着她的胸说:“如果没有这朵花煞风景,倒是很性感。”说着手指轻轻一挑,手便滑进了里面。
江紫末按住那只胡来的手,把他的脸撑得远了些细细端详,眉目间果然有些婆婆年轻时的影子,想必婆婆年轻时应该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嫁了个有前途的丈夫,事事如意,所以固执而任性,并且相当、甚至是过度的自信。
幸好自辉19岁就离家去国外了,与母亲离得远,不然也是个骚包的男人。
江紫末又觉得幸运,自辉是个有包容力的男人,不会为母亲的古怪行迳感到丢人,也没有遗传到父亲的古板刻薄。
想着便松了手,勾住他的脖子。胸前那只大手灼热而有力,热感仿佛传送到心脏,她舒服地闭上眼睛,吻着他的薄唇。
头天总算是应付过去了,明天还要陪婆婆逛街。必须要打起精神来,失忆前就险些失去自辉这么好的丈夫,这种事绝不能再次发生,绝不能因为疏忽让幸福从身边溜走。
她看得出来,婆婆的热情都只是为了让她惭愧。
因为她渐渐了解,以前或许她是个不称职的妻子,也未必是个称职的母亲。
这个婆婆,或许从来就没有满意过她。
她计划着明天的种种事宜,眼皮也重得耷了下来。
童自辉抬起头来,见她那副困顿的模样,也无心再吃豆腐。温柔地笑了笑,替她盖好被子,自己也到一旁睡下了。

chapter 23

早晨,林艾馨急促地敲着儿子儿媳卧室的门,“媳妇儿,好了没有?该走了!”
江紫末站在镜子前,对着镜子里的越南新娘哭丧着脸。这便是婆婆送她的裙子,浅绿色的宽松袍裙,照旧印着大朵的玫瑰花——婆婆应该是相当爱花的——襟口镶了金边,腰带是粉红的丝巾,长长的穗头直垂到脚踝,最要命的是,裙子里还有一条轻薄质地的嫩黄色大喇叭裤。
江紫末回过脸来,望着童自辉,“你妈为什么不干脆给你买个货真价实的越南新娘回来?”
童自辉笑得直不起腰来,“换一套吧,这样出去会被围观的。”
江紫末撇了撇唇,用刷子醮上暗色眼影,均匀地在脸上晕开,白皙的皮肤变得黝黑得发亮。她抬高下巴,对童自辉龇牙一笑,“如假包换的异域女子,随便谁来围观。”
说着就去开门了,童自辉盯着她那紧握成拳的白皙的手,突然意识到这丫头要被逼疯了,尽快将老娘送走才是上策。
江紫末开门便感到眼前一阵眩晕,婆婆柔媚地扶着门框。大冷天的,她就穿了一件真丝花衬衫,在腰间打了一个大结,下身是白色紧身裤,包裹着细长的腿。最雷人的是,她的额头上横向系着一条长长的花丝巾,沿着脸侧垂到胸前。
三十年前的街头潮流。
江紫末强忍住才没有口吐白沫,“妈,穿得这么少会着凉的。”
童自辉也连忙上前来帮腔,“是啊,天气冷,您还是换一套吧。”
“不用不用,我带了衣服,”林艾馨“嗖”地将藏在身后的珍珠鱼网状的小褂子送到他们眼前。
夫妻俩的眼角同时抽搐了一下,童自辉觉得再废话下去也不会有结果,转过身,从衣柜里拿出两件紫末的开襟厚毛衣,挽在手上。
“走吧。”他说。
林艾馨“呀”了一声,拽住自辉问:“你也要去?”
“当然啊。”自辉理所当然地答道。
“哎呀,我们女人逛街,你凑什么热闹。”
童自辉专门休了假,就是为了要随时陪在紫末身边,以防父母看出破绽来,自然是不肯让紫末独自陪母亲的,便说道:“我怎么也该送你们到商场吧?”
林艾馨摆着头,“不用不用,总不能放你爸一个人在家,车钥匙拿来,我们自己开车去。”
她这样一说,童自辉真正为难起来。
一直旁观的江紫末也很着急,看看婆婆与她的打扮——这算什么?花花婆媳二人组?她一个人为婆婆的怪趣味牺牲也就罢了,绝不能让自辉也搭进来。这么一个根正苗红的正常人,英俊帅气风度翩翩,假如与她们婆媳站在一处,脸会丢尽的。
想着,对婆婆说道:“前段时间我摔了一跤,手骨折了,至今还不敢开车。”
林艾馨爽快地回道:“那有什么关系,我来开好了。”
“那我们走吧,自辉就在家里陪爸爸。”江紫末从自辉后里抢过毛衣和车钥匙,挽着婆婆的胳膊便往外走,边走边在背后偷偷挥手,示意自辉不要跟上来。
童自辉进退两难,望着她们的背影发怔了一会儿,直到门关上,他才回神,走到电话机旁,拿起电话救助。
这边的商场人流如织,婆媳俩一出现在大厅,没有意外地抢走了多少美女的风头。
江紫末双肩紧紧并拢在身侧,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有看到周围的人都三两一堆地窃窃私语。
她们走到童装专柜,女店员已老远注意到她们,小眼睛店长对大眼睛店员小声说:“好像是朝这里来了,你去应付。”
大眼睛店员的眼睛忽闪了几下,“耶?我又不会英语,店长你是本科毕业吧,你去。”
小眼睛店长很有经验地教导说:“你看她们那样子是会讲英文的么?何况我们这家店从来没接待过什么高级外宾,你再看看她们,不知道是缅甸来的,还是老挝来的,啊!说不定是柬埔寨,反正看起来像暴发户,她们进来,你就拿两件最贵的衣服塞给她们,用手比划价格给她们就好了。”
大眼睛店员额头滑下一滴汗,“店长,那个年轻的穿的好像是越南的传统服装耶。”
小眼睛店长伸出食指在她眼前晃了晃,“随便是哪里的,你照我说的去做,就这样!”
交待完毕,她便站回柜台后面,埋头整理桌上的报表单据。
大眼睛店紧张地搓着两手,见那位奇怪的顾客已走到门口,慌慌张张地迎上去,举起右手,歪头做出一个热情灿烂的笑容,“Hi…Hello…wele!wele!very wele!”
江紫末睁大眼睛,看着这位莫名其妙的店员。
身旁的婆婆翻个白眼,“好好的中国人讲什么英文!”
是你们先不好好穿衣服的好吧?大眼睛店员鼓起双颊,可怜她憋得血管堵塞才憋出那么几个单词来。
林艾馨没去留意店员,转过头对江紫末夸口,“当年我也是去过美国的,跟自辉的邻居很聊得来,我们都说英文。”
“您好,”店员背过身去擦了下额头上虚无的汗,换了熟练的欢迎辞,“欢迎光临本店!请随意参观!”
柜台后面的小眼睛店长她们的话都听进耳里,估摸着这两位顾客的家庭怎么也算是中产阶级,立刻丢开报表走过来。用腰圆膀粗的身材把娇小的大眼睛店员挡在身后,对林艾馨谄媚地笑道:“您好,请允许我为您介绍几款今年最HOT的童装。”
林艾馨高兴地跟她去了,抖开一款豹纹棉衣啧啧赞叹,另一只手又模到玻璃陈列柜上的儿童墨镜。
可怜的童童!江紫末同情地想。
她没兴致跟上去,站在原地随意地看,目光瞥到那个大眼睛店员失落地站在一旁,江紫末不忍她被欺负,便对她说道:“你也带我看看吧。”
大眼睛店员眼前一亮,巴巴地上前,跟在她后面。挑了几件适合童童的衣服,担心受到婆婆的阻挠,便想提前把帐结了,于是把选好的衣服递给店员,“替我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