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客官是要住店?”言语是丝毫没有鄙视之意,果然是熊莲□出来的人。
孔不二也不做声,直接将上次回京的马车上,熊莲送他的那块玉牌拿出来,放在柜台上。
掌柜的脸色一变,拿起玉牌仔细看了一下,表情更加恭敬,微微躬着腰道:“客人请楼下请。”
果然是天字一号房,这客栈中最好的客房,孔不二走进去,将客房打量了一番,觉得很是满意。
“主人交待过了,客人需要什么尽管与小的提。”掌柜在孔不二身后恭敬道。
“你联系得到你家主人?”
“这个……。”掌柜有些为难,显然并不想透露熊莲的去向。
“把这个交给你们主人。”孔不二在怀里掏了掏,把那纸皇帝的手谕拿出来递给掌柜。
掌柜双手接过,道了声“是”,将手谕藏在怀中。
“再替我办件事。”
“何事?”
孔不二道:“你们客栈不是有道名菜叫‘红方’(其实就是红烧肉),用你们客栈专用的食盒送去孔府,就说孔府管家订的,其他什么也不要说,留下就走。”
“是,马上去办。”掌柜应了一声,这才转头去办。
陈薇一直不敢抬头,远远的跪着,手微微的握紧,然后听到刘管家的声音。
“还愣着干嘛,过来侍候王爷。”
陈薇应了一声,这才稍稍抬头,萧延已经脱了衣服,人站在池中,现出精瘦的上身,头发松开,湿腻的散在肩上,眼睛微眯着,细薄的唇带着妖异的胭脂色,有水珠自他的额头滑下,一直滑过唇,滑到精瘦的胸口,胸膛上一片水亮,有种魅惑人心的力量,只是眼里的那丝精光,时时提醒着别人,那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而且一个多么厉害的角色。
她觉得整个人都在不由自主的发抖,低着头接过刘管家递来的浴巾,铺在池边,然后静跪在一旁。
萧延并不喜欢洗澡时有一群人服侍,在他看来人光着身子的时候是最没有防范力的时候 ,所以通常情况下都让侍候的也不过只有自己的管家,此时留着个外人下来,是因为今天会有件大事等着他,而他确实需要放松。
在温暖的池水中泡了一会儿,他才自水里出来,旁边的刘管家马上给他披上自府中带来的蚕丝长衫,有些冰冷的触感,让他眉皱了皱,可他却喜欢这种冰冷,如同混沌中忽然的清醒。
人在陈薇铺好的浴巾上躺下,闭起眼。
陈薇又是颤了一下,知道这说明可以开始按了,便硬着头皮,伸手过去。
隔着丝衣,萧延的皮肤湿润而有弹性,她伸到他的肩颈处,用力按下去。
然而只按了两下,猛地,萧延的手忽然伸出,擒住她的手,她下意识的叫了一声。
“你是谁?”萧延睁开细长的眼,看向她,等看清脸时,不由一怔,“薇薇?”人猛的坐起,另一只手将陈薇头上的帽子一掀,陈薇的一头长发泄了下来。
被人揭穿,陈薇反而冷静下来,本来有些恐惧的脸转冷,道:“是我,王爷。”
“原来没死啊?”萧延轻轻的笑了,邪气的嘴角勾起,伸出手指在陈薇的脸上抚过,“你可知道本王知道你死了有多伤心?”手在说话间忽然用力抓住陈薇的下巴。
陈薇任他抓着,毫不反抗,眼看着萧延的脸凑近,身上的龙涎香瞬间浓烈,唇就这么挑逗的刷过她的唇,却并不亲吻,然后笑意忽然一滞,手用力一推,在陈薇还没反应过来前,人已经被推进池中。
陈薇呛了口水,好不容易在池中稳住自己,用力的抹了抹脸,一身狼狈的看着池边上冷笑的萧延。
“说说看,怎么就没死?怎么就……,”他停了停,看了看四周的雾气,“怎么就来到这里?难道也是太想我了,知道我要来,所以才来了这里?”
陈薇抿着唇不说话,分明是温热的池水,此时却觉得滚烫。
“不说吗?”见陈薇沉默,萧延也不生气,人站起来,精瘦的身体在丝衣下若隐若现,却被他脱下,往地上一扔,毫无顾忌的在陈薇面前裸着身体,然后跨进池里,“让本王猜猜,是你那夫婿将你救了回来,替你隐瞒了未死的事实,然后你随着他来了京城,只是,你怎么知道本王会来这里?又是怎么进来的,难道有帮凶?还是这个帮凶就是你夫婿?”
任萧延再聪明也决计想不到这完全是碰巧,在他看来,每件事都有刻意安排的阴谋存在,说巧合,未免太不可信。
“是耿峰。”陈薇道。
“哦?”萧延本来带笑的眼凝了凝,转身拿了池边的浴巾,递给陈薇,轻哄道,“乖,替本王擦擦背,边擦边说。”说着背过身去。
这样的背足以让女人脸红心跳,并不会太白的皮肤,散发着麦色的光,精瘦却并不单薄,一举一动间肌肉纠结,似乎蕴藏着巨大的力量,然而对于陈薇却毫无感觉,她拿过浴巾在水里洗了洗,拧干,然后扶着萧延的腰,轻轻的擦。
背上的皮肤被擦的微微泛着红,陈薇又擦了几下才道:“耿峰受我的蛊术所控,他将你的行踪告诉了我。”
“蛊?”萧延回头看看她,笑道,“本王明白了,那你混到这里又是为何?难道是想杀了我不成?”人干脆转过来,陈薇本来在替他擦背,他一转身,手中的浴巾掉在池中,人没站移,手按在了萧延的胸口上。
萧延轻轻的笑,抓住陈薇的手,放在嘴边亲吻:“如果想杀我,现在就是时机,此处只有刘管家在,我现在又身无一物,想不想试试?”说着张口轻轻的咬陈薇的手指。
陈薇对他的逗弄似乎完全麻木,用力的抽回手,捡起浮在水上的浴巾,拧干,伸过去又去擦萧延的胸膛。
萧延也不追问,闭上眼任她擦,好一会儿,似乎哄孩子的父亲终于哄累了,叹了口气,道:“对我说实话,你知道小七还在我手中。”
陈薇收回手,抓浴巾的手暗自握紧,她抿住唇,好一会儿才道:“我知道小七在你手中,为了她,我已经任你摆步了好多年,我已经厌烦透了,所以不要动不动就用小七来威胁我,”她猛的抬起头看着萧延,“最多我们陈家人都不要命了,总比被你这样一直胁迫着强。”
她真的不想再被人摆布,尤其让她再去伤害孔家人,真的听烦了萧延说小七在他手中,最多一死,自己不活了,陈家人不活了,一了百了。
萧延没想到她会忽然的敢反抗他,盛怒之下她的力气居然极大,自己的头开始发涨,他抬手正要点住她,有人却比他早动手,一股力道将陈薇打飞,跌在水里,马上有血浮在水面上。
“王爷,您没事吧?”刘管家冲上来扶他。
他的眼睛却看向那边已经沉进池底的陈薇,他眉皱起,冲刘管家冷声道:“谁让你下这么重的手?”人同时向陈薇的方向走过去,一伸手将陈薇捞起来。
陈薇的头上破了个口,不住流着血,人已经晕过去,他一下将陈薇扛在肩上,走到池边,刘管家赶忙接过。
“让大夫替她包扎一下,送回王府去。”
“是。”刘管家得令,抱着陈薇出去。
萧延看他们出去,眉始终皱着,人往水中一仰,抬头看着四周的雾气,一大早就见血了,今天看来会是刺激的一天。
☆、严复
到中午时,宫中昨夜起火的事已经传了出来,客栈楼下的大厅里,客人们吃饭时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谈的都是昨夜火灾的事。
孔不二坐在一角,要了几个小菜,边喝酒边夹着菜,很悠闲的样子,旁边人的窃窃私语全都听在耳里:宰相及几个阁老暂代国政,等皇后临盆再决定新皇登基之事,此段时间皇位空置。
皇榜还没出,但这样的传言基本靠谱,孔不二听到说宰相暂代国政,眼微微的眯了眯,拿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心想,恐怕有人没耐心等到皇后临盆。
准备再将杯子满上,有人竟然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也不知是何时进来的,又是如何走到孔不二的桌边,竟是毫无声响,孔不二头抬了抬,等看清对面的人后,拿起旁边的空酒杯,放到那人面前,倒满。
那人拿起喝了一口,就开始夹菜吃,一点也不生疏。
两人也不说话,一壶酒喝完,一桌菜吃尽,孔不二拍拍屁股回楼上他的天字一号房去,对面的人却招来伙计,要了一壶店中最好的碧罗春,拿了两个茶杯,拎了茶壶就上楼去了。
“掌柜的,这壶茶可要三两银子呢,王孙公子才喝得起的,这个人待会不付钱怎么办?”伙计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人靠在柜台上看着拎着壶往楼上去的客人,虽然长得贵气,但穿着普通,特别是那头发,就一根细麻绳随意挽着,这也太寒酸了点,还有这茶,哪有自己拎上去的?不像人家有钱公子,早就前呼后拥了。
“你懂个屁,做你的事去。”掌柜看了看楼上,伸手在伙计头顶上拍了一下,心说,三两银子算什么,还不入他的眼呢。
天字一号房房门开着,熊莲直接就走了进去,看到孔不二正自窗口往外看,听到声音回头看看熊莲,呵呵一笑道:“你到来的快。”
熊莲懒洋洋的在软椅上一坐,自己替自己倒了杯茶,也替孔不二倒了一杯,自顾自的喝了一口,道:“这么说皇帝还活着?”
“当然活着,不然哪来的手谕,”孔不二在旁边的椅子里坐下,拿了茶喝了一口,咂着嘴道,“你来是不是说明满意手谕的内容?”
熊莲轻笑,反问道:“不然我来做什么?”
孔不二讨了个没趣,一副鄙夷的看着熊莲,觉得这人就是整个一副欠揍样,若不是他有武功,自己早冲上去将他那脸笑容撕下来,放在脚底下踩。
他郁闷的喝了口茶,道:“听说你这几天已经是宰相府里的座上宾,现在他正得势,而给你这手谕的小皇帝却自身难保,投靠谁合算,再明显不过,换了我,才不会来这一遭。”
熊莲不急不徐:“你们孔家不是也投了这不合算的一方?”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替红衣社平反我要明正言顺,我并不需要支持一个夺权的人来达到我的目的,本身就名不正言不顺的人,替背负着谋反之罪的红衣社平反,是不是有些可笑?”
的确,此时宫中的事态,说白了就是谋反,要谋反的人替同样有谋反之罪的红衣社平凡,这的确是个大笑话。
看来就算此时此刻,熊莲的脑子仍然是清楚的很,不过这样的清楚对孔不二有好处,多一个帮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他本担心熊莲并不会来,现在看来是多虑了。
“你清楚就好,那你准备怎么做?”虽然不怎么喜欢熊莲此人,但孔不二觉得这个人确实是个聪明人,并不像自家大哥那么笨,经常被自己牵着鼻子走,这人有自己的打算,而自己确实也没办法控制他,所以这次是询问的口气。
熊莲扬了扬眉,却是反问:“你希望我做什么?”
孔不二等的就是这句话,跳起来道:“我要你的钱,以朝廷的名义彻底解决了山西灾情,再重振红衣社为我们所用。”
“重振红衣社?”
“这不也是你的目的?齐筝事败,红衣社四分五裂,那蔡忠虽曾是红衣社五位主事之一,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红衣社早不是以前的红衣社,他恐难服众,但红衣社毕竟是人多事众,留着也是浪费,既然有人曾想用这股势力图谋造反,我为什么将它为我所用破了这次的造反阴谋?”
“这得花时间。”人心不是短时间内就能收服的,何况是聚集起来为朝廷所用。
“所以,让你以朝廷的名义解决山西灾情。”这就是收买人心的最好办法。
熊莲的手指在杯上轻轻的敲:“你的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响,你何以觉得我会拿出白花花的银子来给你替小皇帝做人情?”
孔不二对这样质问,脸不红心不跳,道:“这不就是那张手谕的代价,也是让皇帝对红衣社放心的代价。”毕竟红衣社在皇帝眼中就是意图谋反的组织,皇帝立那份手谕时也曾犹豫再三,若能让红衣社在这次政变中为皇帝效力,这远比逼他写那份手谕更有说服力的多。
熊莲当然明白这一点,而自古以来商人在一场政事中所起的作用也不就是背后钱庄,用钱来支持某位掌权者,而买得信任,让自己的商路更加畅通无阻,与他所说的用白花花的银子替皇帝做人情有什么区别?
“我可以答应照办,但有一点,”熊莲沉呤了半晌,“之后红衣社自行解散,朝廷不得招安归已用。”
孔不二皱了皱眉,叫道:“你事情还真多,谁稀罕你的人,能解散最好,这事我会记着跟皇帝说。”其实他也没把握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皇帝,在他看来皇帝连替红衣社平反都答应了,还在乎这点小事?
事情似乎谈得差不多,孔不二看了一眼窗外阴沉的天气,道:“还有一件事要你帮忙。”
“何事?”
“找个牢靠的人换皇后出宫。”
严岚出了屋,快过年了吧,外面实在冷的厉害。
院中的梅花开了,淡雅的花香弥散了整个慈华宫。
她走过去,攀了一条枝桠,凑上去闻花的香气。
“你说怪不怪?用力闻时就闻不到了,偏要在那么不经意间,就满满的全是花香。”
过了年就满八年了吧,八年前她不过才十一岁的女娃子,也是这样的冬天,她来京城看望生病的姨,在姨父家的院中发现了满树的梅花,便扯了一条枝桠来嗅上面的花香,用力闻时,却什么也闻不到,于是转头向身后的丫头小兰抱怨。
回过头时,却发现小兰正跪在地上,院中的长廊里不知何时已多了几个少年,那几个少年个个锦衣轻裘,其中最年长的一位,面如冠玉,一脸笑意的看着她,而她此时正跨坐在那棵梅树上。
着实,有些尴尬。
小兰是半跪着托自己上去的,此时她整个人跪着,整整矮了一大截,她当真骑树难下。
“六哥,你说这女娃娃有不有趣,不好好去学女红,居然学男孩子爬树,这回,你看下不来了,哈哈。”年长的身后一个少年哈哈的笑出声,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几个少年随即哄笑起来,甚至有人笑道:“我且看看这女娃娃怎么下来?”
严岚脸被逼得通红,她个子小,平时最讨厌别人叫她娃娃,她已经十一岁了,娘说再过两三年就可以帮她说媒了,怎么还是娃娃?
她拼命的向树下跪着的小兰使眼色,让她帮着她下树来,可那丫头却一直低头跪着,动也不动。
要命了。
那几年少年的笑声更加肆无忌惮,她脸更红,她原本以为那位年长的少年会是个不错的人,因为人长的那么俊,可是他居然也和其他人一起笑她,她听着笑声,心里不由升出一份狠意,不如直接就跳下去,总比这样骑在树枝上被别人笑好。
想着,她干脆闭上眼,抬脚就往树下跳。
梅树并不算高,但对于个子小才十一岁的严岚来说已经够高了,她这样不知死活的跳下去,跌在冻得发硬的地上还不知会怎样。
“小心啊。”似乎有人喊了一声,严岚来不及分辨,人已经跌在一团又软又硬的东西上。
地上有这么软吗?分明冻得跟石头一样硬,不对,“地”怎么会是暖的?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乱摸的手正放在一个少年的脸上,而自己就在那少年怀中。
那少年似乎只比她长了几岁,本来是想接住她的,但因为力气不够,人没站稳,人已经半跪在地上,膝盖正好磕在坚硬如石头的地上,抱住她的手却没有松开。
“你够沉的啊。”他嘴里轻吸了口气,人试着站起来,却没有站稳,向后靠在梅树上才移住。
严岚盯着那少年的脸,人有些瘦,在那几个少年里并不起眼,但那一脸的笑却丝毫没有嘲笑的意思,眼角唇角都飞扬着,稍稍凑近她道:“怎么,吓傻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人挣扎着想从少年的怀中下来,因为惊吓而泛白的脸又变得通红。
少年将他放下,顺手拍了拍她肩头飘到的花瓣,抬头又看了看满树的梅花,深吸了口气道:“果然开得漂亮,但下次,”他低头来看她,“下次不可以再爬这么高了。”说着又是咧嘴一笑。
似乎那是她此生见过最灿烂的笑了,她不由的眯起眼,因为太过耀眼,然后听到廊里有人喊了一句:“九弟,就你多事。”
说话的正是那个年长的少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身旁的少年,少年不以为意,抓着头道:“我是怕她哭鼻子,我们十二妹哭起来就没完没了,”说着又走回了那几年少年旁边,“走了,六哥不是说要看那只鹞。”
几个少年就此离去了,留下呆立在那里的严岚看着那个少年的背影久久不肯离开。
“皇后娘娘,外面冷,还是进屋里去吧。”身后的宫女小声的说。
严岚的手下意识的抚在自己还未隆起的肚腹上,眸光转柔,点点头,转身进屋去了。
真像是一场梦啊,那年的一切似乎就在眼前,转眼就是八年了,她已经是他的皇后,怀了他的孩子,只是这样的梦并不甜蜜,大婚之夜她向他重提此事,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那笑容也不似以前灿烂,就如换了一个人。
但她还是爱他啊,就算他极少来她的慈华宫,就算他对她冷落再冷落,但她仍是记着那灿烂到耀眼的笑容,她相信他骨子里仍是那个在梅树下接住她的瘦弱少年。
眼角不知不觉中湿了,有泪掉下来,宫女忙递上锦帕来:“娘娘,您怎么又哭了?”
她接过锦帕,轻轻的擦去眼泪。
总是一不小心就哭了,即使他们说皇帝死了,他被烧死了,但她不信,那个烧焦的尸体根本不是他,然而就算坚信着,却还是忍不住软弱,真的死了吗?她还是不由得在心里问自己。
手掌盖着腹部,慢慢地稳住自己情绪,她还有孩子,无论他是死是活,她要保住这孩子。
她转头看了眼自己的这间寝宫,右墙角是熬药的炉子,屋里的隔间摆着煮饭烧菜的锅,寝宫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但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平安,她每天都让自己的亲信去宫中的药房和厨房取药和各种膳食,必须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熬出来的药和烧出来的菜,她才肯吃。
这样的日子还会很长,而且就算这般小心其实也防不胜防,但她必须坚持。
有太监走了进来,是她的亲信,凑近她轻声道:“娘娘,严大人来了。”
她方才还显得脆弱的眼瞬间冷凝起来,就算是自己的父亲,但因为是男子的身份,平时是不能轻易进宫来的,此时宫中几乎就是这个人的天下,还有什么地方他不敢来?
她笑了笑,也正因为她是这个人的女儿,所以她和孩子才能活到现在不是吗?不然连皇帝都敢下手,就凭自己的万般小心又如何保得住腹中的孩子?
“备茶,让严大人进来吧。”她轻声道。
严复对外永远是一副笑容可拘,然而只有他的亲近的人才知道,他骨子里有多冷漠。
他看着自己曾经最疼爱的女儿由人搀着走出来,没有跪,只是微微躬了躬身,道了声“皇后娘娘”。
严岚坐定,没有说话,眼看着严复让周围的太监宫女退下,此处俨然像是在他自己的府中。
屋里只有父女两人,严复在旁边的软椅里坐下,也并不拐弯抹角,直接道:“听说你还是不肯吃太医开的安胎药?”
严岚冷冷一笑:“那是安胎药吗?恐怕是要我肚里孩子命的打胎药吧,”她抬头看看自己的父亲,“就算你不疼惜自己的外孙,我却要保住这个孩子。”
“没有我,这孩子恐怕早就死了,”严复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彻骨的寒意,“你还谈什么保住这个孩子?”
严岚的身体微微颤着,忽地悲从中来:“在父亲看来我肚中的孩子真的比权利更重要吗?若是真的要权利,我已经贵为皇后了,我若能生出太子,严家地位便是固若金汤,为何还要毁了皇帝,将你的外孙逼向绝路?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固若金汤?真是这样吗?我且问你,皇帝何时正眼瞧过你?你之所以能当皇后也是皇帝为了安抚我才给的面子,不然你什么都不是,还有你腹中的孩子,若皇帝未死,就算你能生出儿子,太子之位也未必轮得到他。”
严复说的无情,严岚几乎就要捂住自己的耳朵,这是事实,严复说的一点也没错,她的愁她的怨全在这其中,但她宁愿一直捂住自己的耳朵不听,不看。
她捂住嘴干呕起来,腹中的胎儿无声的抗意着她快要失控的情绪,她拼命的稳住自己的情绪,用力的喘吸。
严复冷眼看着,如同眼前的女子并不是她的女儿,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让她嫁给皇帝,不过就是在皇帝身边按了个内应,然而他似乎走错了一步,他没有看出她的痴心,她的固执,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不说,现在又给他出了道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