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王正维的老婆在这家医院工作,晗光手术的各项操作也全由她安排, 主刀医师是名医, 经验丰富。
手术很顺利,人被推回病房时麻药还没过,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 未免感染,用了静脉抗生素。
王夫人同主刀医师一块进来的,为晗光做了检查,交代一些注意事项, 完毕之后主刀医师带着护士们离开, 王夫人在病房里滞留了会儿, 一面查看晗光的情况,一面同温浩骞坐着说了一回话。
手术第一天晚上需要有人守着,王夫人的意思是温浩骞已经陪了一夜, 今天晚上回去休息, 她会守在这里,而且晗光现在烧也已经退了, 不会出大问题,叫他放心。
温浩骞谢过她的好意,“嫂子你去忙吧,晗光我来陪着就好了。”
王夫人见他态度坚决,不勉强了,走过去用抽两张纸巾擦掉晗光脸上的汗,疼惜地摸了摸她的头,“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浩骞,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温浩骞并不走近,隔着床栏遥遥看着白色床榻上那张苍白的小脸,紧闭的唇毫无血色,眉目轻拧,很痛苦,却极力隐忍,连睡觉都不能安心。
他望着她皱成一团的小脸难受极了,非常想伸出手去替她抚平。恍然地站在白炽灯光下,跨出去一只脚,这才反应起来,意识到这是一个十分唐突奇怪的念头,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搞的,怎么会在一刹那产生这样的想法。
理智战胜了他,及时地刹住脚,这才没有做出逾越的行为。
王夫人自然不知道这短短几秒内温浩骞内心的挣扎,站起身来,向他告辞,临走前还不忘说,“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外面值班的护士我也都交代过了,需要什么对她们说。”
温浩骞再次感谢,将王夫人送出门去。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烟瘾上来,手摸去口袋,想起这里是医院,打消念头,进房关门。
晗光还是睡着,眉心纠结,汗水黏连发丝,薄薄的眼皮覆盖住乌目,睫毛又长又翘。
躺在床上的这个女孩安静又脆弱,就像一件泥做的娃娃,轻轻一捏便碎了,温浩骞站在床前,低头看着她。
可是他并不觉得她是脆弱的,甚至可以说,她瘦弱的身体里藏着一股巨大的能量,那是一种魅力,简单来说是一种与她外表无关的气质,这种气质……
深深的吸引着他,这种吸引和关爱确乎超越了叔侄该有的本分。
温浩骞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到了。
一直以来他都把她当做一个需要疼爱的小辈,关心看护着,从来没有非分之想,而确实是这样,经过这一个月在池晗光身上发生的遭遇,他对她的同情,对她的关怀,对她的体己比旁人来的多,他从来没有多想,因为实在太荒谬了,她是他老师的亲孙女,是他的侄女,哪怕没有血缘关系,可他毕竟年长她十三岁。
这太荒谬了,他竟会有如此不道德的龌龊的想法。
温浩骞把这份念想深深埋下去,逼迫自己不准再往下深想。
半夜里,晗光体温又起来,麻药完全退下,伤口疼痛难忍,被硬生生疼醒过来,她脑袋又重又晕,似千斤压顶,整个房间都在打转,浑身酸疼发胀,难受地连说话的力气也无,闭了眼昏沉过去,又是噩梦叠生,大汗淋漓,梦呓不断。
见晗光痛苦的样子,温浩骞心疼不已。叫来护士,说可以打支退烧针去烧,但是退烧针力道太猛,昨晚送来医院的时候便打过一剂,这次再打,恐怕她的身体会受不住。温浩骞不允,护士只好作罢。
晚上晗光又挂了一瓶盐水,吃了一次退烧药,这才好些,模模糊糊睡了不知多久,隐隐约约醒转过来,听到旁边家属床上咯吱声,似有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混沌之中想到温浩骞。
家属床一物两用,白天折叠当椅子用,晚上摊开当床睡,大小仅一张单人床那么大,温浩骞长手长腿的,恐要受罪。
想到这里,池晗光一个激灵,张开眼皮,病床上方那盏小小的夜间备用照明灯开着,她抬起手臂放在眼睛上挡住光照,过了会子,方觉好些,拿开手,稍一侧头,果然看到光亮遮挡的阴影处,一团灰影蜷在那张小床上。
她翻了个身,面朝温浩骞的方向,低低叫一声,“温叔叔。”
温浩骞起身下床,穿上鞋,轻走到她的床旁,俯下身抬手在她额上触了触,不像原先那么烫了,才放下心来,温和问道,“要喝水吗?”
晗光摇头,看眼他那边的小床,“叔叔,我睡惯了学校的单人床,这床睡得我浑身不舒服,想和你换床睡。”
柔和的灯光包裹下,晗光因高烧潮红的脸上,化开了眼眸间的生冷寒气,平添几分娇憨媚态。他低头看着她,眸色倏地黯沉几分,转瞬间恢复常色,伸手轻按了下晗光的头顶,那一把男嗓低沉沙哑饱含磁性,淡淡,“你刚动过手术,不能动,睡吧。有事叫我。”
“温叔叔……”她叫住他,整个人为拉住他而从床上半仰起身来,她的手与他的横交握在一起,“温叔叔……”她又叫了一声,灯光撒下来,琉璃珠子似的眼珠生了光般的透亮澈底。
温浩骞怔愣半秒,很快反应过来,目光不露声色地掠过两只交握的手上,并不松开,反握的更紧了些,弯下腰问,“怎么了?”
她顺势攀住他的肩膀,半个身体的重量悬挂在他身上,登时,有如黑锻般的发丝瀑布般散撒在洁白的床面上。
温浩骞弯着腰,一时没吃住她的重量,依着惯性,差点与她一同跌进床去,好在他反应快,几乎与此同时,一手撑住床面,一手圈住她的腰,才不致一同摔进床去的尴尬。
两人的身体贴的近,温浩骞一低头辨得清她浓密纤长的睫毛,隔着衣料感受到她的身体散发的热量,透过手掌的皮肤延及周身,血液在慢慢往上冲。随即呼吸一滞,温浩骞放下她,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暗光中他的声音黯哑,“别闹了,一会儿伤口裂开,你还想再受皮肉之苦吗?”
池晗光不动,也不松手,看着他。
温浩骞被这双眼睛看得浑身不自在,只有躲避她直率的目光,一边将她的手掰开,装的若无其事道,“早点休息。有事明天再说。”
池晗光忽而轻笑起来,语含戏谑,“温叔叔,我要上厕所,这事也要明天说?”
温浩骞重新坐回床上,看了她半会儿,一时辨不清她话里的虚实,终于说,“你别动,我叫护士来。”
“哎,”池晗光抓他的衣角,“咱们自己能解决的问题干嘛叫护士,房间里不是有卫生间么,你扶我过去。”
温浩骞低头看了眼她腹部的位置,那里盖着被子,“你的伤……”
池晗光却把手搭在他手臂上,“你别把我想的太脆弱,快扶我。”
温浩骞不放心地看了眼她,走过去,俯身小心托住她后背和后脑勺给她扶坐起来。
晗光细长光洁的手臂勾住他的颈部,头靠在男人坚硬的胸膛上,仰起脸眉眼弯弯望着他,“不怕我再撂你一次?”
将她眼里的算计和戏虐尽收眼底,温浩骞一笑而过,“就你这点小孩子的力气还想撂倒我?”
搭在他手臂上的另一只手忽地一顿,晗光略略收敛了一丝笑,闷声道,“我都十九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温浩骞笑,“在我眼里,你始终都是我的晚辈。”
他也不知道这话说给谁听的。她?还是他自己?
但池晗光到底听进去了,瞬刻间心思沉如海,坐在床沿上,心不在焉地晃荡着两腿,一时无话。
温浩骞低身替她把鞋子摆正,直起身搀她的手,“穿上鞋子,我扶你过去。”
她推开温浩骞的手,“不用,我自己可以走。”趿起鞋子站起来。
许是久没有走路,加上身体还虚的很,腿上毫无力气,刚一站起,又软软倒下去,好在温浩骞眼疾手快托住她的腰。
她扶住他的手臂,轻声道谢。
他抽回托住她腰的手,改夹住她的手臂,低声说道,“行了,别逞强了。”
晗光低头看着路面,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任他搀着往卫生间走去。
温浩骞将她扶到里面,有些不放心,将她一只手扶住旁边洗手池壁沿,“扶着这里,动作幅度不要太大,扯到伤口,我就在外面,好了叫我。”
池晗光点点头,朝他笑笑,“知道了。”
温浩骞不放心地朝她看了两眼,这才关上门出去。
池晗光上完厕所,扶着墙壁慢慢走到洗手池边洗净手,从洗手池到门边短短几步路她却走得异常辛苦,每走一步牵扯一下伤口。其实她知道,医院里备有导尿管给动完一些特定手术无法下床活动的病人,刚才温浩骞说叫护士也是这个意思,但是她不想用那个,不是逞能,只是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狼狈的一面来,就像此刻,明明可以叫温浩骞进来帮忙,她却非要自己走出去不可。
她姑妈在世的时候曾经说她的脾气跟爷爷一模一样,难搞的很。其实不止姑妈一个人,很多人都这么说,说她像爷爷,倔强,不服输,天生有一股傲气,就是被人打折了腰,也要笔直倒下去。
才刚走了两三步,卫生间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温浩骞站在门口看着她,“不是告诉你好了叫我,又在自己拿主意了。”他的声音温柔的不像话,完全不像是一句责怪的话,池晗光愣愣地望着他,等反应过来,他已经弯身将她抱起来,稳步走去外面。
温浩骞将人小心放在床上,盖上被子,一条手臂突然攥住他即将抽离的手,“温浩骞……”
她笔直地望着他,温浩骞也低头凝着她,柔和的灯光在头顶铺展,平添了几分深情和专注,她一度以为那是错觉,不自然地别开眼,看向窗外子夜下的天空,微叹一声气,“……等高考结束,我想跟你回万城。”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池晗光稍好点便躺不住,叫温浩骞摇起床, 支起餐桌, 她靠在床头温习功课,温浩骞坐在那头沙发画画,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她, 铅笔在素描纸上游走。晗光学习的时候很认真,没注意到这些。
终于看的有些累了,放下书伸了个懒腰,冷不丁瞥眼看见温浩骞坐在斜对面, 低着头, 神情专注又认真, 池晗光只消一眼便知道他在画画,他手里抓着的那只铅笔是得韵素描笔,他过去最喜欢的素描铅笔。
温浩骞突然抬起头来, 料不到她已经从题海里抽出来, 盯着他手上的画纸。温浩骞愣神的当儿,听到池晗光问, “你在画什么?”
他的眼睛看着她,思绪停在一个点,来不及想,蹦出两个字,“别动。”复低下头去在素纸上迅速勾勒。
池晗光不动了,咯咯笑,“你在画我吗?”
温浩骞没答话,只专注动笔。
池晗光笑不停,“真的在画我?”
温浩骞抬起目光,似乎在她身上寻找一个破开口,那目光迷人又摄魂。
池晗光被他的看的怔住,连笑也忘了。
画完,温浩骞把笔收进画具,池晗光向他摊开手,“让我看看到底把我画的美了还是丑了。”
温浩骞看她一眼,笑道,“这么确定我在画你?”
“你没在画我,叫我别动干什么?”池晗光不信,非得看他画了什么不可。
说这话的时候,池晗光心砰砰直跳,她逼迫自己的眼睛看着温浩骞,显出诚挚单纯的一面来,让他觉得她说出这番话没有别的意思,只纯粹想看画而已。
温浩骞低头从纸页里抽出一张递给池晗光。
池晗光迫不及待掀开一看,沸腾的血液一瞬间冻结在血管里了。
正如他所说的,纸上的画真的不是她,而是一幅地平线上的落日之景。他画的很好,虽只是铅笔淡淡勾勒,但在线条的驾驭上非常纯熟。
池晗光盯着这图几秒,一时说不出话来,隔了好一会儿才转过神来,由衷称赞道,“画的可真好!”
“你看,就在你背后。”
池晗光顺着温浩骞手指示意的方向,转过了头——
她的背后,一副水彩画挂在雪白的墙面上,之前都没有注意过。池晗光终于懂了,为什么刚刚温浩骞叫她别动,就是为了画这幅画。
水彩画相较于铅笔画,色彩更浓艳、更饱满:空旷广袤的大地尽头,一颗太阳从地平线上探出头来,右下角写着两个字:日出
“原来是日出,不是日落。”
池晗光垂下手臂,纸页轻轻落在雪白的被褥上,心也一同落到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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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跨过六月,等同高考就在不远处朝他们招手。
孙零一早就打好主意不读了,他爸妈做生意,家里偌大一个产业等着他回家继承,用他的话说,不读书照样当老板,说不定以后那些考上大学的还得为他打工。
傅珍听晗光说要去万城上大学,有些跃跃欲试,打心眼里,她想和晗光念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分到同一个寝室。
但是一听晗光的目标是万城大学,傅珍蔫菜了,好像火星子上撒了一把灰,彻底熄了。
“万城大学同样也是重点高校,一点也不比你报的那所上海的学校好考,我以为你是考不上上海才去万城的?”
池晗光摇头,“自招考我通过了。”
“真的吗?那太好了!”傅珍比池晗光还开心,“那你为什么还要去万城?”
池晗光看了一眼傅珍,“上海物价高,我怕养不活我自己。”
傅珍一脸不信,“放屁!万城的物价就低啊?反正你如果去万城的话,我也得去,我可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那里,你考万城大学,我就考海事大学或医学院!虽然不在同一个学校,但大学课不多啊,我们有很多时间玩,孙零暑假要学车,到时候还可以叫孙零开车来看我们,你说这多好啊!”
高考还没开始,傅珍便开始展望大学生活,这也叫池晗光对未来的新生活充满期盼。这笼罩在四周的冰冷的隐形的笼子,再过一个星期就能彻底打开了。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池晗光彻底腻了,只想赶快结束。
她甚至想,如果发挥不好,考不上万城大学,和傅珍填报同一所大学,只要能留在万城,似乎在任何一所学校都是一样的。
这可怕的想法一经产生就压不下去了,她讨厌这样“堕落”的自己,可是却无能为力,深陷在沼泽中的人,大半个身体下去了,哪怕脑袋清醒,身不由己,自救?谈何容易。
从医院回来,为了更好的复习,冉冉那里池晗光便暂停了,准备等高考结束再继续。
那几天温浩骞叫池晗光住进学校,他要出远门一趟,至于去哪,只说去北京参加一个讲座。
池晗光站在房门口看他整理衣服,问,“要去很久吗?”
温浩骞三两下叠好一件淡灰色的衬衫,头也不回,“没几天,”顿了顿,转过头看她,“你这几天千万小心,没事就不要出学校,要出去也要有人陪着,知道吗?”
晗光点了点头。
温浩骞深深看了眼她,晗光觉得那目光深刻又饱含感情,她一时有些辨别不清,内心有一股莫名的冲动和力量推引着她。
“温浩骞……”池晗光手指在门框上打着圈圈。紧张的时候,她总会无意识做一些小动作分散注意力,温浩骞看着她略带局促不安的神情,停了手上的动作,“嗯?”
“我……”在温浩骞注视的目光下,池晗光咬了咬下嘴唇,快速说道,“你路上小心!”说完,不等温浩骞给回应,转身飞也似的逃进自己的卧室。
窗户开着,白光倾泻一室。关上门,池晗光捂着心口大喘气,脸像烧着一般烫的不行,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就要把心事全部说出来了。
她感觉自己的心高速跳动,快要蹦出嘴里,温浩骞会不会看出什么,或许他早就看出来了呢,说真的,池晗光巴不得他看出来,这样便懒得她自己多费口舌。
正当胡思乱想的时候,房门传来咚咚两声,温浩骞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晗光,你出来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文慢热,半养成,现在这个进度还处于第一部分到第二部分之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每一个文我都用心对待,无论晗光也好池芸也好佟姜也好,都是我非常非常喜欢的女孩纸,尽我所能的写好他们的故事,感谢你们一路相随!
关于更新这个问题,周一到周四隔日更,周五周六日更,周日休息,等到英俊放寒假日更。我抓紧在农历年前完结!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池晗光打开门,看见温浩骞站在门口。
“我要走了。”他低头看着她说。
池晗光喉口哽住了, 她不敢抬头看他, 怕一不小心眼泪就滑下来。
以为温浩骞会走掉,没想到他还站在面前,一动不动看着她。
池晗光低着头, 望着眼前男人的运动鞋,眼眶彻底红了。
“温浩骞……”她忍不住去攀他的手臂,一点点一点点小心滑倒手腕,直到落进他的手里, 她的心跳的厉害, 这不失为一种挑逗, 她在心里说,如果温浩骞不躲,那就说明她有希望, 有希望的话, 告白成功的可能性是不是会更大?
温浩骞非但没有躲,反而将她的手轻轻握进手心。
当手被他握住的一瞬间, 池晗光心猛的一跳,那一下子惊的连呼吸也止了,她仰起头呆呆望着温浩骞,他突然弯腰张开双臂轻轻抱了一下她,“高考顺利,晗光。”
池晗光脑袋懵懵的,没有思考余地,伸手抱住男人的后背,十年来第一次跟他靠的这么近,好像在做梦。
两人抱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感受彼此的温度,很快分开。
两人相对而立,良久无言。
她能从他的眼里望到不舍,藏在最深处,却仍是掩盖不住,一丝喜悦爬上来,池晗光忍不住弯了弯唇角,抓他的手看时间,“不早了,快点走吧!”
温浩骞抓着行李箱,朝池晗光挥手,“再见。”
千言万语都凝结在这两个字里。
温浩骞走后的第二天是周日,池晗光去他书房温书。
写累了,双腿一撑,滑轮椅哧溜一下滑到背后那面大书柜前,池晗光从椅子上站起来,赤脚爬到书梯上,随便抽了一本书坐在梯子最顶上看起来。
那书是温浩骞的专业用书,顶无聊的,池晗光随手翻了两下便呵欠连连,合上书页准备放回去,从书里掉出一张纸来。
池晗光跳下梯子,从地板上捡起,展开折叠平整的纸页。
白色素页上画着一个长发翩翩的美丽女孩,低着头靠在病床上看书,神情专注认真。
池晗光认出画的是她。
纸上没有任何题名和字迹,好像只是随手涂鸦般,可是一笔一画分明都饱含深情和神、韵。
她将画攥的紧紧的,看了很久很久,甚至想从每一笔线条每一笔勾捺中琢磨探究温浩骞画这幅画时候的心情,很快联想到临别前那个小小的拥抱,她感觉到心在胸腔口砰砰砰剧烈跳动,无法呼吸似的。
开心的无法呼吸。
画就画了,还不肯承认,这人真是够了!
池晗光把画抱在胸口,鞋子也顾不及穿,跑去卧室,她要把画好好保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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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浩骞去北京的原因,他只对晗光说了一半,另一半,和鹰头有关,他不会告诉她。
先说自那次从温浩骞手里弄到池新沅的《山河图》后,鹰头四处找人看画估价,温浩骞这边便将计就计,请了一个朋友过去接近鹰头,一来二往取得鹰头的信任,骗他说这画的确是老先生的绝笔,鹰头当即非常开心,问他市场价如何,那朋友含糊其辞,只说要回去再研究一下才能答复。
事后那朋友与温浩骞接好头,过两日再去鹰头处时,鹰头张口咬住池老的绝笔另有所作,绝非此《山河图》,那朋友也是个随机应变灵活之人,并没有被吓住,反驳他道,“你既没有亲眼所见池老先生的绝笔,怎知这不是他的绝笔?”
鹰头被这话问的结舌,愣了半秒才答,“我是没见过,但我一个朋友见过,我敢打包票,这绝不是我要的那幅!”
这话被转告进了温浩骞耳里,说者无心听者有心,他几乎立时判断出蹊跷。
鹰头口中的这个朋友到底是谁?
《山河图》确不是池新沅绝笔这是真的,但是见过这绝笔的统共也就三个人:池新沅、池湘云、温浩骞。
如今池新沅和池湘云已离开人世,除去温浩骞,难道还会平白蹦出第三个人来?
那个人到底是谁?或者说和池家有关的、关系密切的,除了他们温家,还有谁?
用这样的排除法,剩下的可能性全部指向一个人:钟锦程。
温浩骞几乎可以断定。
是钟锦程,他的表哥,包括六年前的那起事件,包括池新沅处心积虑,以自己的五年心作为饵,布下一局,如今鱼儿自己上钩了。
这让温浩骞意料之外。
也难怪呢,他原先还纳闷着,鹰头好好的野生动物生意不做,却做起了收藏家的营生来,原是和钟锦程勾搭上了。
他将此事与王正维抖出,此次去北京,假借参加讲座为由,对鹰头等人一网打尽。
早一个星期前,通过线人汇报,掌握了鹰头的行程安排,王正维他们中队携手北京当地警方,经过周密布局,在鹰头租住的小区附近蹲守了两天,直到第二天凌晨才见着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搂着一个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女人,两人都喝了酒,醉醺醺的,东倒西歪毫无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