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阵又一阵猛烈的撞击中,池芸的脑袋一度不能思考任何问题,最后一下,灼烫的液体涌入子、宫的瞬间,就好像喷薄而出血液汩汩,眼前陡然出现木雕小男孩吊坠上那块怎么也擦不去的褐色污迹——
有那么一刻,她好像忽然明白,干涸的血液与那颜色极相衬。
☆、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几斜光线从窗帘后面穿进来, 蒙蒙的, 并不十分明亮。
床上凌乱,被子绞成一团, 衣服到处散落在地板上。
严舸翻身下来,顺手将池芸一捞, 贴进怀里, 脸埋在她肩窝, 闭上眼睛, 深深喘息。
房间里闹钟规律的走针。
外面有风声, 他们这里却安静。
谁都不说话,许是累,许是享受这刻难得的安宁。
心的安宁。
池芸自己都意想不到,这么轻率就把自己整个儿地交出去。
或许对她来说,这进展快了, 超出预计范围了,但是她并不惊讶, 也不后悔。
在很早很早以前,她便已经做了决定。
如果这世上还有什么不会变的, 大概便只有这份爱和寄托了。
这爱和寄托支撑着她走过七年, 如今又让她确信,曾经所有的坚持和努力都是值得的。
女人光裸细白的手臂绕到男人脑后, 轻慢地摩挲他的头发。
“芸芸。”
池芸懒懒的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嗯字。
“记不记得我说过,等你大学毕业就娶你,”严舸顿了顿, 池芸心尖口一跳,手不动了,连呼吸都止了,看着他。
他凑上来吻她,手指在她□□的身体上游移,喑哑道,“……今年你大学毕业第三年了……嫁给我……”
池芸脑袋有点懵,心砰砰跳着。
他在干什么?求婚吗?
她让自己镇定一点,那吻从唇上移到胸口,眼见新的一波潮动又起,池芸将人往外推了推,“哪有人在床上求婚的?”
严舸停下来,目光定在她身上,浓郁的感情在眼底,明目张胆,毫不掩饰。
他只望着她,要将她望到心底去,“……好不好?”
这种时候,她应该怎样回应,作娇羞状点头答应,亦或是高兴地抱着他亲热一番?
都不是。
此刻她的心里要的只有一个答案,一个确切无比的答案。
“你先告诉我,”池芸将手抚上男人左边胸膛上,指尖描绘那道蜿蜒狰狞的疤痕,“这道伤疤怎么来的?”
她看着他。
很认真地看着,一手捧起他别开的脸,转过来,教他的目光无处可躲。
“你是不是差点就死掉了?”
她用力咬住那个字,身体凑上去,额头贴住他的,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道,“舟——”
“你看着我……”
这一声“舟”将他叫醒了,恍惚很多年前梦里的那一声叫。
是的,那时候他差点死了,差点就回不来了。
是这一声叫把他叫醒过来。
他永远忘记不了。
严舸慢慢抬眸,那眼睛像被雨水冲刷过。
他将她拥入怀里,揉进身体里,深情地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呼唤她的名字。
“芸芸……”
“芸……”
“芸……”
池芸感受到他的情绪:绝望过后的希望,害怕失去的恐惧,还有什么,或许还有一颗和他二十七岁年龄不相符的包含沧桑的心。
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他,从认识到现在,这是第一次。这份刻进骨子里的爱和思念,这七年来,她以为只她一个人。
他的脸埋进她的乌发,清香钻进口鼻,“有时候觉得我一定是在做梦……活着,还可以这么抱着你、拥有你,这不像真的。”
他说的很慢,声音很悦耳,带着一点点的沙哑,很性感。
她静静贴着他,听他的心跳声,慢慢闭去眼睛。
“……那个人在路边招手,要搭我的车,结果被他刺了六刀,胸口这刀最致命,我从车上摔下来,失去意识……”
“我感觉我要死了,很痛很痛,像在油锅里煎,听见你叫我,向我走过来,让我一定活下来,你说你会等我,我们约定过……你在等我,我一定要活,我想到<肖申克的救赎>,‘强者自救,圣者渡人’……”
说到这里,严舸停下了,他不能再讲下去了,池芸已经哭成一个泪人。
她自责懊悔,她太自私了,刚见面的时候还摆脸色给他看,用那样伤人的语言刺他,无法想象他听了那些话怎样的心情。
可他偏偏还这么好,从来都是这样,让着她哄着她开导她陪伴她,而她呢,任性矫情固执,时不时钻一下牛角尖,小脾气多到数不清,以他现在的身价和地位,完全可以找更好的。
他替她擦眼泪,她攀住他的手臂,哼哼唧唧、泪眼迷蒙的,“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严舸直摇头,“你哭的这么厉害,哪敢告诉你。”
池芸去开壁灯,数他身上的伤口。
他皮肤好,这些年保养得体,很多都看不清了,剩下的那些褪不去的是伤的最深的,穿筋动骨。
她又看他的脸,“脸上这些也是?”
“是的。”
池芸不懂了,“他不是要你的命吗?”动脸干什么。
“大概也想让我毁容吧。”严舸轻淡道。
池芸好几秒都不能反应过来。
过了好久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话。
“调查有结果了吗?”
严舸似乎有意避开这个问题,他坐在床头,头顶上一圈光笼罩,在床上打下一片阴影。
“饿不饿?”他问。
“几点了?”池芸卷着被子靠着他,有些懒懒的。
男人扫了眼床头的闹钟,“六点半,你睡会儿,我去看厨房看看有什么。”
他起来套裤子穿衣服,帮池芸的衣服捡起来放去床上方便她拿。
池芸喊住他,“不想吃太油。”
严舸出去做饭的时间,池芸处理了几条短信和一个电话,短信是电视剧组那边发来的,演员角色的定妆照,池芸细细看了两遍,总体还算满意,几个细节处还需和那边再讨论,不过也不怎么急,先搁在一旁。
正这时,严舸放在床上的手机响了,池芸捞过来一看,是音乐制作的负责人翔哥打来的,应该是有急事,池芸套了睡衣匆匆送出去。
男人在厨房里忙,油锅滋滋滋,翻菜的动作干净利落,一百分,他做起事情来的模样心无旁骛的,总让人忍不住把视线的焦点移过去,所以无论他做什么都能做的非常好,无论以前还是现在。
池芸把手机递给他就走了,回去洗了澡,换了一套干净舒适的衣服,半湿的头发松松垮垮地搭在背后。
洗澡的时间,严舸进来叫她吃饭,见她洗澡,便又出去了。
菜是很丰富的,他的手艺长进了不少,深得池芸的欢心。
严舸见她胃口明显好很多,微笑道,“看来我们以后可以适度加大运动量——促进你的食欲。”
池芸满口塞着饭和菜,白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提。
吃完饭照例是严舸洗碗。
洗好碗他说要出去一趟,说是和翔哥他们约了谈事。
池芸知道,《眠于半夏》全剧音乐制作都由他担纲,实在忙的很,日理万机还要抽出那么多时间陪着她,心里感动不少,但眼下又见他出去,好比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给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说不失落不舍得是假的,又不想把这种失落表现地太过明显,只好装大度装矜持,微笑地朝男人挥挥手,“路上小心,注意安全,随时保持手机畅通。”
严舸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工作起来时间由不得自己安排,抱了抱她,又亲了亲额头和唇角。
池芸终于忍不了,拉住他的手问,“晚上过来吗?”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一瞬刻的羞耻,好像过夜女郎问客人,下一次还来吗?
严舸揉揉她毛茸茸的脑袋,“会很晚,我就不过来了。”又提醒了一遍她按时吃药,这才走了。
人走了,房子空了,心也跟着空下来。
池芸愣愣地站在这片突然荒芜的空地上,不敢相信似的想:
她对他的依赖和想念似乎比以前更重了。
这或许就是爱情。
深深迷恋不自知,待发现时,那毒和瘾深入骨髓。
刚才,他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的时候,她差点就答应了。
如果他再问一遍的话。
她的答案还捏在手里,就像她还不知道他的答案一样。
☆、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让池芸感到意外的是, 邵石回来的第一天就约她吃饭, 而且还是避开了严舸。
见面的第一句话,邵石问她, “池芸,你知道我去了哪里?”
池芸听他这么问, 便知道有下文, 她喝了一口香槟, “和我不用客气, 想说什么就说。”
邵石没想池芸这么直接, 反而放松下来,“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池芸笑笑,“一点点。”慢慢敛了笑意,“我妈昨天给我打过电话,你们请她帮的忙, 法院、警察局那边她都有熟人,你们找她是对的。”
邵石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叹了一口气,没说话。
“我很好奇, ”池芸说, “你们是怎么知道他舅舅为了他身上的那笔保险金联合他叔叔婶婶害他的?”
“严舸没有告诉你?”邵石问。
“他什么都没说,而且我也不打算直接问他, ”池芸看着邵石,“今天你约我来,是打算好了告诉我的吧?”
邵石弯了弯唇, “你这么聪明,严舸不可能瞒得过你。”
池芸也跟着笑了笑,“你这是在夸我还是损我?”又说道,“他没有刻意瞒我,该我知道的都告诉我了,只不过我想知道的更多一些。”
邵石眯眼看她会儿,“他堂哥告诉他的。”
池芸一怔,反应过来,原来他已经把话题跳转到前面她的问题去了。
“严舸被人桶伤,被扔在路边,那个人看到他半死不活的样子,起了歹念,连车一起劫走了,他在暴雨里躺了一个晚上,血流的到处都是,第二天早上被环卫工人看到,以为死了,警察来了,发现还有气息,送去医院抢救,院方张贴了寻人启事,迟迟无人上门认领。医院里待不下去,他只好拖着残体出来了。为了生存,他给人打过工,捡过垃圾,睡大街、卖唱,被人欺负过,遭人抢劫,也遇到过好心人,形形色、色的人,吃了不少苦头。
“他脸上的伤得不到及时治疗和修复,错失了修复黄金时间,现在这个模样算好看了,那些伤疤花了不少钱精力和时间才恢复到现在这个样子,我见到他的时候比现在更惨不忍睹,和以前比起来,他完全变了一个人,根本没有人认的出来,那时候你家已经搬走,他先去找他堂哥,他堂哥看他可怜,给了他一点钱和吃的,带他去医院,大概受到了良心的谴责,将保险金的事情告诉了他……”
邵石嘴巴说干了,喝了一口酒。
“还想往下听吗?”
池芸心砰砰砰跳,对于那段往事,严舸似乎总不愿意提及,到不得不讲的时候才轻描淡写不轻不重概括一下,其实当他说被人刺伤,倒在路上时,她就能想象出那种无助和痛苦,可是很多事情,很多事实,非得经过更多人的证实才会更具象化,池芸似乎明白了,他不愿意提及的原因,是真的痛过、艰难过、心酸过,是不堪回首的,只能放在心里沉淀,是不能拿出来放到台面上当谈资的。
池芸摇摇头,对邵石说,“我都明白了,不用讲了。”
邵石说,“如果说我创业初始大半靠家族的影响,那么他走到今天完全靠毅力和坚持,池芸,你怪他欺骗你,在这七年里对你不闻不问,那你可有想过,他身上背负的担子有多重,一刀刀扎在肉里,在水里泡着血肉模糊的时候你在哪里,这七年来你拼命将他忘记的时候,他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你知道吗,我真的羡慕你们,还是那句话,请珍惜。”
邵石转头去看窗外,明亮的玻璃倒映出西餐厅内灯火辉煌。
“你呢,”池芸开玩笑的语气,“成功人士,仪表堂堂,应该会有很多女人前赴后继如狼似虎吧?”
邵石摇头微笑,低头吃着,似乎不太乐意与她继续这个话题。
池芸也不再说话,两人各怀心事,慢慢吃着各自盘里的食物。
吃的差不多,邵石叫来服务员结账,两人一前一后下楼梯,经过为他们开门,齐声叫道“欢迎下次再度光临”的侍应生时,邵石关心问道,“听说你感冒了,好些没有?”
池芸没有告诉邵石这些,应该也是严舸告诉的,她谢过,说好了不少。
邵石晚上还有其他安排,把池芸送到家,临走前突然说道,“严舸堂哥明天要来。”
池芸愣住了,好半晌才问,“来哪里?”
邵石抬眼看她,没说话,点燃一支烟,夹着,也不吸,手臂搁在车窗外面任烟飘散。
“他……堂哥来干嘛?”
邵石抽了一口,“严舸要告他舅和叔婶,你们那儿全传开了,你说他来干嘛?”
池芸默。
隔了会儿,“他知道吗?”
邵石夹着烟,“我给他讲过,他堂哥从小待他好,多半是来求人的,就看他自己的态度。”
“你呢,你是怎么想的?”邵石侧头看她,黑暗里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池芸心里乱的很,这事情太复杂。
她所有的猜测都成了事实,甚至,或许更糟糕。
“他的选择,我会支持。”
邵石看着她,静静的,不说话,许久才幽长地吐出一口烟。
他似乎在她身上看到了谁的影子。
一点点的光,足够照亮整片夜空。
池芸回到家里,换鞋洗澡,进房间取出严舸的木雕吊坠,她取了小刀片在污迹上刨了一小块,底下割开新的木头上也留着同样大小的污迹,颜色更为清晰,和背后的形状一样,池芸几乎可以肯定,是血。
这和邵石的说法吻合了,严舸在暴雨里淋了一晚,血水渗进了木头里。
池芸看着看着,身体不可遏制地抖。
除了心疼,还有,生气、愤怒、可恨。
她忍住给严舸打电话的冲动,她需要冷静。
可是越想冷静越难以平复,整个晚上都在做噩梦,梦到他泡在水里,全身都是血,流落街头,受尽欺凌,悲伤无助。
那时候她在哪里、在干什么?
整个晚上都在寻找答案,这一夜好累好累。
早起一直是严舸长年累月来的习惯。
健身一小时,顺便处理完积累的信息,洗澡,吃早饭,继而再花一小时投入创作,接下去就是各种邀约忙碌,开始一天的工作。
收到池芸的短信时,严舸正在吃早饭。
他点开看上面的内容:今天会不会很忙?
严舸看了眼时间,早上六点。
他给她打电话。
池芸很快接起。
“刚起。”她说,又补了句,“今天是周六。”
“周六了,这么快?”
“你忘了?”也是,他和她不一样,自由职业,没有周六日的概念。
便又说,“听说你堂哥要来?”
“是的。”严舸没问谁告诉的,心里有数。
“什么时候来?你联系过他了?”
严舸:“昨天联系过,下午的火车,到了会给我电话。”
听他的口气还算平静,池芸没追着问。
“忙吗今天?”
严舸去看助理发过来的日程安排,“晚上有个饭局,其他都空。”
池芸笑了笑,“大忙人,平常都不敢约你,难得今天这么空。”
“要不要过来今天?”严舸问。
“好呀。”池芸轻快道。
“好,一会儿去接你。”
严舸的房子位于新泽市晋湖区肇鸣山山麓国家森林公园首个亿元级山景独栋。
山中别墅,错落布局,取景极佳。
拉开帘子,森林公园内景观一览无余,连绵山脉起伏,云雾缠绕,山林茂密,春意盎然,鸟语花香,湖泊透彻明净。
严舸推开一面窗户,让春风徐徐吹拂进来。
风吹动他的头发,身后碧空如洗。
他坐在窗前,手抱吉他,低头弹唱:
我想和你虚度时光
比如低头看鱼
比如把茶杯留在桌子上,离开
浪费它们好看的阴影
我还想连落日一起浪费
比如散步
一直消磨到星光满天
我还要浪费风起的时候
坐在走廊上发呆
直到你眼中的乌云
全部被吹到窗外
我已经虚度了世界,它经过我
疲倦,像从未被爱过
但是明天我还要这样,虚度
满目的花草,生活应该像它们一样美好
一样无意义,像被虚度的电影
那些绝望的爱和赴死
为我们带来短暂的沉默
我想和你互相浪费
一起虚度短的沉默,长的无意义
一起消磨精致而苍白的宇宙
比如靠在栏杆上,低头看水的镜子
直到所有被虚度的事物
在我们身后,长出薄薄的翅膀
池芸托腮坐在严舸面前,双腿并膝,歪头看着他,像坐在教室里认真听课的乖巧的小学生。
清浅的呼吸,叮叮咚咚的弹奏混着清悦磁质的歌声,有一种莫名别致的能量在吸引着她。
纸页翻飞,黑色的钢笔压在上面,池芸伸手捞过一张,洁白的纸张上写满大大小小的音符。
池芸看了会儿,收起纸,仍放在桌上,压好笔,转头看向严舸。
歌声停了,琴声也停了,他一手抱着吉他,一手伸向她,“上来。”
池芸把手伸出去,严舸轻轻一拉,拉她坐在窗前。
笔直纤细的两条腿悬空着,池芸轻晃两下,侧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两侧的发丝被风吹起,光落在她疏离清澈的眼瞳,琉璃般宁静。
严舸别开目光,低下头信手弹奏。
琴声悠扬,在慵懒的春日里难得的奢侈。
池芸觉得,他们等这一刻,已经等的太久了。
她拿了一个抱枕靠在背后,屈起两腿,在纸上随手涂鸦,光影跟随着笔尖,在纸上逗留戏耍,像一个调皮的孩子。
那边歌声止了,池芸合上笔帽,一张素纸伸给严舸。
纸上黑色娟秀的字迹写着:我想和你虚度时光。
底下随手画着一副简图:一个男孩子手里牵着一个扎马尾的女孩子。
严舸放下吉他,跳下宽阔的窗沿,顺手揽腰将池芸也抱了下来。
“天气这么好,我们去散步吧。”严舸提议道。
“好。”池芸没有意见。
山里空气很好,草木清新宜人。
手牵手拾级而下。
“喜欢这里吗?”
池芸点点头,“喜欢。”
“喜欢的话,以后就住在这里吧。”
严舸说完以后,池芸很久没有出声。
以后。
她细细咀嚼这两个字。
阳光洒在翠叶上,亮晶晶的。
他背脊挺拔,黑发如在光下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池芸想到了许多年前在白桦林里,男孩带着迷路的小女孩寻找出口。
那时候她就想,这人怎么这么高呀,像白桦树一样。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然还得仰着头才能望到他。
“想什么呢?”严舸侧头,捕捉到她在出神。
“舟,你说白桦林里真的有山神存在吗?”
“你认为呢?”
池芸笑,露出一对酒窝,“我二姨夫不会骗人的,他说有就一定有,而且我也觉得真的有。”
严舸忍不住跟着笑,“你说有就一定有。”
“真的?”池芸踮脚勾住他脖子,认真看着他,“不是在哄我吧?”
严舸抿了抿嘴巴,将笑容掩下,“再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什么时候?”
“很快。”
池芸从中听出什么,笑淡下去,“你会改变主意吗?”
严舸避开她直视的目光。
“他们要的是我的命。”他说。
池芸一怔,很淡的一句话,浓浓的恨意。
“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不作评价也不参与,无论你做任何决定,我全都支持,我说这些话,就是让你知道,舟,这段路程你不是孤身一人,我会陪你走到最后,如果中途你觉得累了,走不下去,没关系,我们可以停下来,我的肩膀给你靠。”
十五岁,她说“只要你愿意,我愿意;只要你坚持,我坚持”。
二十五岁,她说“我会陪你走到最后,我的肩膀给你靠”。
她都是为了告诉他:她愿意永远陪他走下去。
严舸动情地看着池芸,将她拥入怀里,深情的说,“哪怕你这辈子都不肯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我也无所谓了。”
下午,池芸陪同严舸去火车站接人。
严舸的堂哥,池芸以前是认识的,这许多年过去,难免生疏不少。
他们严家的基因好,个个生的高大,但毕竟是乡下汉子,和严舸站在一起气质上便逊色多了。
堂哥起先并不知这漂亮妹子就是池芸,严舸介绍,才不免又将池芸打量一番。
严舸开车把人接回家里。
严舸很热情,问堂哥吃过饭没有。
但那热情和关心只是对一名客人而言,是没有感情的热情,甚至他眼里的疏离和冷淡像一层隔膜。
堂哥深深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虽说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但是到底已经不是他以前认识的那个善良的小船了,这在槐乡那几日他便已经感受到了,其实如果那么容易能通融,他早就劝了,何必跑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