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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府门前的石狮边,我拖着他的手不肯放开,圆月当空,更教人不舍得分离。最后他在我额头轻轻一吻,目光晶亮说:“等我。”
我朝府里走,一步一回头,他一直负手站在那看我,尽管下巴满满都是胡渣,却显得英姿勃发。进了门,看不到他,我又跑两步出去,见他仍然站在那,开心地笑了。
等待是漫长而甜蜜的,秦朗坤写的休书已经送府衙了,京兆尹盖印之后,我就不再是秦于氏。
蔺水蓝才是最高兴的人,拿着那张休书跟宝贝似的,其实我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即便秦朗坤休了我,也不能娶他。
连着好几日沉浸在甜蜜的幻想中,没去理会济民堂的事,想来罗净一人也能打理得很好。我即将离开,便天天陪伴秦夫人。近日来,她的身子渐渐垮了下去,我走之前一定要再为她施法续命,今后也要半年来一趟京城才可以维持住。
我正给秦夫人捶背,忽有丫鬟来通传:“少夫人,宫里的沈昭仪驾到,此刻在前厅等候。”
我一惊,只觉得她是不速之客。
秦夫人冷冷道:“她来做什么?”
“是皇上命沈昭仪带了厚礼给少夫人赔礼道歉,为上次少夫人受牢狱之灾的事。”
我轻轻拍了拍秦夫人的肩,“娘,我出去看看,没事的。”
素雅的厅中,下人都被退下了,沈云珞华妆翠裳格外引人注目。一旁摆满了礼盒,无非是锦缎、珠宝等等。
我依宫礼拜见,她客客气气扶着我,“不必多礼了,今日,我是来道歉的。”
“民妇不敢当。”
“皇上对你一直赞赏有加,这回的事情不凑巧,才冤枉你了。如今逍遥王已伏法,皇上心中对你愧疚。”说着,沈云珞随手端起案上茶杯,“我敬你一杯,我们冰释前嫌,怎样?”
见她如此,我也不好推托,端起另一杯茶饮了下去。“没有什么冰释前嫌,我不曾怪过你。”
“可我怪过你。”沈云珞阴阳怪气道,“你不知道,你刚成为秦夫人时,我有多恨你?”
我淡淡笑道:“那现在不恨了么?”
她凑到我面前,笑容诡异:“妖精,别人不信我,可我知道你就是妖!”
我一怔,原来她还没放弃。
“你根本不是秦府的丫鬟,也不是我沈府的人。你来历不明,却骗过了所有人!我相信道长,你就是那桃花妖。”
“娘娘,真有意思。没人相信你,你却还能如此笃定。”
沈云珞瞪大眼睛,仿佛要将我吞噬一般,阴森森道:“就算所有人不信,阿坤会信,他会相信我说的。”她话音刚落,秦朗坤匆匆赶来,望着我们二人愣了半晌,不知所措:“珞…娘娘,你…”
沈云珞抓住他的胳膊,恳切道:“我方才在书房和你说过了,今日一定要让你看清她的真面目!”
我无奈摇摇头,“公子,你们实在不当再有瓜葛,若被人发现,会连累太多人。”
“妖精。”沈云珞恶狠狠啐道,“你等着罢!”
天旋地转,好似要从万丈山崖跌落。我强忍住腹痛,紧紧捏着青瓷茶杯问:“你在茶里放了什么?”
“是符咒,让你现原形!”她温柔的面容忽然之间变得狰狞无比,凄厉尖叫,“妖怪!第一次看到你那双桃花眼,我就知道你不同寻常!你这害人的妖怪!”
一把斩妖剑被她从华丽锦缎中抽出,雪白地刺痛了我的眼睛。
“杀了她!”
“什么?”秦朗坤错愕瞪着眼前的长剑。
“你都看见了,她真的是妖精!方才我和你说的都是真的,是她害了我们,她就是想要霸占你、迷惑你…她现在已经中了符咒,只要用这斩妖剑就能杀了她。”
我一手撑住桌案,虚弱不堪,“公子,我们相识近四载,我可曾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
“你拆散了我们,害我在那地狱般的皇宫里日夜受煎熬…我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这都是拜你所赐!杀了她、杀了她,这把剑刺下去,她就会灰飞湮灭!”
他拧紧了眉头,“你…真的是妖?”
我不由干笑了两声,是妖还是人,真的这么重要么?他是不爱我,可我曾是他的妻,悉心持家、侍奉高堂。我们一年夫妻,却敌不过她一句狠话。心已经凉到了极点,我却笑眯眯颔首:“是,我就是妖精。”
“杀了她!”
她推了一把,于是他手中的利剑“噗”地一声刺进我的心窝,天地都静止了,就像被一滴琥珀凝滞,我是那只徒劳挣扎的虫子。张大嘴,垂目看着猩红的血浸透胸襟,沿着剑刃淌下,淌满剑柄,依稀滴在灰白地砖上。
人,果真是无情无义的东西。
他握剑的手在颤抖,声音也颤抖着问:“为什么不用法术护住自己?你不是妖么…”
“我是妖,我有一双迷惑人的桃花眼,可我也有一颗桃花心。我的心是鲜红雪亮的,从未蒙尘。其实这都是你给的,若你想要,全部还给你,妖精从来都不吝啬…”
他抽出染血的剑,愣愣站在一旁,被她紧紧拥住。
心被剑捣碎了,感觉不到疼痛。
自始至终,我只是个过客,看他们的朗朗乾坤,风起云涌,我还未登台,戏已然结束。为何当时不懂得,那诗句不是为我而吟诵,即便再过几世轮回,我仍然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折了桃花赠佳人。
执念,是会害人的。我若早些放下,何苦落得这样?
血的颜色比桃花更红,血的味道比花香更浓。
这便是我的劫了?我以为这一刻我会瞬间白头,我以为这一刻我会飞升成仙。
可惜,我算错了…从一开头便是错的。
倒下去的一瞬间,影影绰绰看见了桃树的影子,那树上诗句的字迹那样熟悉,为何我没有早早看出来,‘于归’二字,不就是华容添手把手教我写的么?
眼前的人影逐渐模糊,秦朗坤悲悔交加,嘴里不停念着:“荒唐、荒唐,太荒唐了…”
一阵疾风卷着落叶侵来,呼啸而过,听得罗净浑厚的声音怒喝:“秦施主,你怎么如此糊涂!”
我无力阖眼,身子冰凉彻骨。罗净三两下封住我的穴道,默不作声将我打横抱起,跃然飞走。

第三章 惜余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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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净将我带回相国寺,他自己的禅房。
我浑身僵硬毫无反应,直到看见屋顶上的蛛网,打了个冷战,嗷嗷大叫:“我讨厌蜘蛛!”这才觉得自己还活着,缓过一口气,伤口疼得几乎令人晕过去。
罗净俯身看我,眉尖藏着忧郁:“小桃花,伤口太深了,法术也无法治愈,我要为你清洗,然后…缝合。”
“缝合?”我身上冷一阵热一阵,牙齿都在打哆嗦,“要拿绣花针缝?”
“嗯。”罗净轻轻抚摸我的额,“我会令你沉睡,避过疼痛。”
“好…”我阖眼应了,又艰难吐了几个字,“不留疤行么?”
“等伤好了之后,你自行用法术除掉疤。”罗净迟疑拉开了我的衣带,低声解释,“情非得已,你胸前全是血,必须除尽衣物。”
不知他在顾忌什么,我纳闷了一会,才恍然大悟,“没关系,反正你是和尚。”
他瞥了我一眼,神情似乎带了点幽怨。难道我说得不对么?反正他是和尚,看就看了吧。
衣裳敞开,整个胸腹都冰冰凉,罗净的嘴角抽动了几下,眉头紧蹙。“只差三分,不然你真的没命了。”
“看来是上天注定不让我成仙。”说话一用力,牵扯伤口,我咝了几声,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大师,快让我睡吧。”
他弹指一挥,便令我即刻沉睡了。原以为一觉醒来我又能活蹦乱跳,没想到针扎的疼痛令我惨叫一声惊醒了。
罗净被我吓得一抖,那针线穿过心尖上皮肉猛地一收,我攥紧身下的褥子,颤颤发抖。
“你怎么醒了?”罗净方寸大乱,空出一手轻抚我的脸颊。
“疼…”我牙关咬得紧紧的,再说不出第二个字,眼泪源源不断淌下来。
门外忽然有人问:“师叔,可听见方才的惨叫了?”
“没事,我在救人。”
“可需要弟子帮忙?”
“不用,你们不用管!”罗净慌忙答完,轻声安慰我,“我不会让旁人进来,你现在使不出法力,只好忍着了。记得吗?应劫之道,在于无限忍耐。”说完,他撕下一片衣袍,塞进我嘴里。
每一针,都是扎在心上,飞快地在伤口处穿梭,像一把锯子来回割锯。汗水、泪水肆意流淌,整个人都湿漉漉的。嗓子喊不出声,双手撕扯着被褥,明明这样疼,却怎么也晕不了,反而清醒极了。
这一刻,比一生还长。在他吁了口长气,疲惫垂下头的时候,我终于晕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次日,我还是没能够活蹦乱跳,连下床都困难。
禅房里的檀香味淡雅,金黄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把罗净的脸分成一格一格的。我支起身子,左胸钻心的疼痛令我忍不住哼了几声,吵醒了趴在桌上的罗净。
他马上过来搀扶我,悉心查看我的脸色,“你饿不饿?”
我摇摇头,觉得身上也散发着一股檀香气味,垂目打量,自己已然穿上了他的僧袍。我咧嘴笑了,逗他说:“大师,你给我换的衣服?”
“嗯。”罗净起身去倒茶,回来递给我,“在这里好好养伤,只能穿这个了。”
我朝他眨眨眼,“你们出家人,可以随便看女子的身体吗?”
罗净双目一瞪,“你伤成这样,还是这么不老实?”
我喝着茶,一面偷瞄他,发现他耳朵根通红。我忽然觉得很好奇,罗净和华容添这么不同,究竟僧人和男人哪里不一样呢?我现在虽然虚弱,但还是好学得很,张口就问了:“大师,僧人和男人有什么不同呢?”
“什么?”罗净迷茫看着我。
“男人可以有女人,为什么僧人不可以?”
罗净无奈叹气,“你为何总是问这些奇特的问题?僧人要守戒律,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那僧人如果有了女人,是不是犯戒了?”
“是。”
“那…僧人也可以做男人做的事么?”我的声音逐渐变小,嘴巴贴在茶杯上,犯了错一样望着罗净。
罗净面带愠色,高声斥道:“你都快丢掉性命了,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他又吼我,我撇撇嘴,委屈答:“我就是想知道…僧人和男人有什么不同…”
“那你说尼姑和女人有何不同?”
“我没当过尼姑,不知啊!”
罗净冷笑一声,“看来是时候送你去当尼姑了。”
“啊!”我惊叫,“不要,我要嫁人的!”
“那就好好呆在这,等他回来。”罗净脸色忽然变暗,起身出门,丢下一句,“我去弄些饭菜。”
这个和尚总是阴晴不定。我悄悄拉开衣领,探视胸前的伤口,雪白而柔软的肌肤上,一寸长的伤疤格外醒目,望见自己的身体,忽然觉得脸上好烫。赶紧松了手,觉得我真是无药可救,这样的处境,为什么还心平气和?我差点丢了性命,应该恨才是。
秦朗坤、沈云珞,我咬咬牙,决定开始恨他们了。恨他们忘恩负义、恨他们不辨是非。
罗净给我带回一碗简单的斋饭,方才的不悦还挂在脸上,蹙眉问:“你嘴里絮絮叨叨在念什么?”
我捧着饭碗,忿忿道:“在恨人。”
“恨人需要这样念出来吗?”
“念出来才会记得。”
“既然根本就记不得,证明你心中并无怨恨。”罗净回到桌边坐下,也端起碗筷来,“恨或者爱是出自内心,不会有人像你这样说出来。”
我忽然觉得喝下的那道符咒的法力在慢慢减弱,于是施法护身,令伤口不那么疼。“不说人家怎么会知道?大师,你爱我还恨我呢?”
罗净一怔,又低下头吃饭。
“那你知道我到底是恨你还是爱你吗?”
他猛地咳嗽起来,应该是被米粒呛住了。
我乐颠颠笑起来,“瞧,我们互相都不知道!所以要说出来人家才知道。”
他语重心长唤了我一声:“小桃花。”
“嗯?”我耐心等待他的下文,他掂量半天才说:“吃饭。”
“啊,没了?”
“食不言寝不语。”接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碗里的饭都吃光了,溜之大吉。

第三章 惜余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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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回换药都要清洗,我怕疼,又不相信罗净的法术,于是自己施法陷入昏睡。有一回醒得早了,罗净正心无旁骛给我抹草药,修长的手指在我左胸那道口子上滑过,一遍一遍,好像抚摸。我竟不觉得疼,便眯着眼看他认真的样子,不知不觉看得入迷。
药上完了,罗净从怀里抽出洗净的白布条,打算替我缠上,冷不丁发现我醒着,脸唰地一下全白了。猛地将我的衣襟拉上,“你怎么醒了,不疼吗?”
“不疼,很舒服。”我故意坏笑着,“怎么不接着包扎了?”
罗净将布条轻轻交到我手上,“既然你恢复得差不多了,以后就自己换药。”
“啊?”我哭丧着脸央求,“上药我会,可是包扎我自己弄不好呀!大师…”
罗净冷冷睨着我,“那闭着眼睛。”
“为什么?”
“闭着。”罗净脸色微红,“不然我走了。”
“好好…闭着。”我用双手将整张脸都蒙上,“好了吗?”
他不吱声,将我的身子扳过去,背对他。然后用布条从我的肩上至腋下穿过,一道道将伤口包得严实。我失望极了,本想从指缝偷看他,这样一来,奸计不能得逞。
最后替我掩上衣物,他说:“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你要学着自己照顾自己。”
我忽然感到一阵温暖,我与他不但非亲非故,而且他是僧人、我是妖精,这些年他却一直在帮我。系上衣带,回眸一笑:“嗯,多谢大师。”
伤势未愈,加上在寺院,女子行动多有不便,我只能呆在禅房里,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晚上就歇在罗净床上,他自己则去了别的禅房。
一场秋雨带了些许寒意,草木零落。我精神好了些,找了几本佛经来看。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从屋檐落下一层雨帘,有的滴在水洼中叮咚作响。
忽闻门外有人说话的声音,被雨声掩盖了听不真切,我索性走到门边轻轻打开一条缝,朝外看了去,只见蔺水蓝举着伞在檐外站着,罗净挡在门前巍峨不动。
“大师,我亲自交给她才好。”
“不必了,她现在需要安静。”
“秦朗坤他不辨是非,与我无关啊!我可是有要紧事!”
“要紧事也可由贫僧传达。”
看着罗净一丝不苟地保护我,不由捂嘴偷笑了一阵,方打开门,不冷不热说:“大师,我来见见他无妨。”
蔺水蓝绕开罗净,径自走过来,打量我一番,“你没事了?”
我故作幽怜叹道:“性命是保住了,只恐留下痼疾。”说完站在门边,也没请他进去,雨一直在下,荷塘周围弥漫着水汽,高高的竹亭看上去很安宁。我抬步便朝那走去,蔺水蓝忙举伞替我遮雨,走到亭内,他自己半边身子反而淋透了。
我转回身,透过濛濛雨水看见罗净仍然站着檐下一动不动,一种无言的感动油然而生。我侧目问蔺水蓝:“你找我?”
蔺水蓝悻悻递给我一封信,“你的休书,官衙已作实。从此,你不是秦朗坤的妻子了。”
“我从来都不是他的妻子。”我粗蛮夺过休书,揣在怀里。
“你…王爷什么时候回来接你?”
我漠然看着他答:“快了。”
“打算就这样远走高飞?什么都不计较?你真是大方。”
“不劳你们费心。”
蔺水蓝急了,“是秦朗坤听信沈云珞挑拨,也不干我的事!你不好这样拒绝朋友的关心吧?”
“蔺大人,小女子无才无德,高攀不起你们这般高贵的朋友。”
蔺水蓝怒了,指着我吼:“你就是一块朽木,笨得无药可救!沈云珞这样害你,你就躲在这庙里?现在是你受伤了,那沈云珞反倒装得楚楚可怜,真是可气!”
他的实话吐出来了,我噗嗤笑出声,“无事不登三宝殿,蔺大人不会是想和我结盟去对付沈云珞吧?”
“那女人实在可气!”蔺水蓝甩了甩袖子,满脸怒容。
“我现在又能做什么?你知道,他心里从来都没有我的。”
“可他内疚啊!你只要博取他的同情心,让他觉得你才是最可怜的人,沈云珞就该滚蛋了!”
“他内疚么?”我摇摇头,胸口一片冰凉,我不信。
“当然,他也不是有意的。”
我朝蔺水蓝诡异一笑,“可我是妖啊,杀了就杀了,根本用不着内疚。”
“胡扯!”蔺水蓝正色道,“你那一时的气话,谁信啊!就算是真的,你是妖,可你做过什么坏事?妖也有善恶之分。”
我忽然对蔺水蓝刮目相看,“你很懂啊!”
“怎样?跟我回秦府罢,收拾些东西。”
我虽然满脸笑意,仍然摇头,“我不会再回去了。”
蔺水蓝一下子蔫了,耷拉着头坐在石凳上,“沈云珞究竟在他身上下了什么咒…”
“蔺大人,秦公子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你希望他有了你之后,转身就忘了旧情人。那他将来同样可以有了别人而抛弃你。沈云珞在他心里很重要,不管她做了什么,她都是沈云珞。”
蔺水蓝吁了口气,“我和他不会有未来,所以我分外珍惜现在,我只是不想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挂念别人。”
我狐疑问:“为何没有未来?”
他苦笑一声:“我们同为男人,为了家族,迟早要娶妻、生子,避无可避。”
我若有所思道:“是啊,阴阳才可以配对,阳和阳可真不好办…”眼前忽然闪过他们在一起肢体交缠的画面,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曾经他也是伤害我脆弱心灵的凶手!于是一脸嫌弃地瞪着他,“我要休息了!”
我冷不丁就下逐客令,蔺水蓝有些莫名其妙,打开伞出了亭子,嘴里嘟喃:“我还是喜欢不上女人,脸变得真快…”
蔺水蓝渐渐走出拱门,我朝屋檐下的罗净招手,他却进屋了。不一会又出来了,手上多了把伞。见他举着伞慢悠悠走过来,我失笑道:“大师,你飞过来便好,还拿伞?”
他收了伞,不紧不慢答:“那你一会也要自己飞回去么?”
我吐吐舌头,原来他是专门为我拿的。不过却不罢休,调侃道:“你背着抱着扛着我回去都可以,不一定非要伞的。”
他瞥了我一眼,眉毛轻扬:“顽劣不堪。”
我笑嘻嘻朝他身上蹭了一下,“反正你又不是没抱过。”
他没理我,话锋一转,“你真的悔悟了,秦朗坤终究不是你的归宿。我早说过,他心里有别人,你始终进不去的。”
我侧头望着淼淼池水,轻幽道:“倘若我早些认出华容添的字迹,早些明白秦朗坤与我无半分干系,就不会受这么多苦。大师,你是不是早知道华容添才是我的劫?可你多番提醒,我却执迷不悟。”
罗净声音一沉:“你怎么觉得他是你的劫?”
“我树上刻的诗句,那字迹是华容添的。是不是他前生在我身上刻下的,他才是给了我元神的人?”
“何苦还要执著于你的劫?你不是选择与他去隐居江南,共度一生么?”顿了顿,罗净蹙眉质问我:“难道你还是放不下成仙的执念!?”
“大师…我快死的时候,以为自己会成仙,可我却忽然看见了桃树上的字,明白了秦朗坤只是一个误会。这一次,我不是抱着成仙的念头,而是真的想陪他归隐,如果顺便能成仙,那就再好不过了…”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垂了下去,不敢看他凌厉的目光。
“你真是…朽木!”罗净丢下这样一句话,真令我伤心。蔺水蓝才说完我是朽木,他一定是偷听到了才这样说我。其实说朽木也不错,我就是一棵千年的老树,年迈无比了。

第三章 惜余欢-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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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法力恢复之后,伤也好得很快。只是将近一个月过去了,还没有华容添的消息。
僧人不用多少御寒之物,禅房里冻得跟冰窖一样。晚上睡觉时,常常冻醒。醒了便听着寺里的寒蝉凄切,夜风呼吟,觉得好孤独。
相国寺庙会仍然是香客云集,我穿着僧袍,将头发藏进僧帽,混迹在熙攘人群中看热闹。蹲在路边小摊上看泥人,寻了一圈,没见到罗净的像。
鼻子被冻得通红的老人问我:“小师傅要买什么?”
“为何不见罗净大师的泥像?”我只是这么随口一问,那老人家脸色突变,示意我小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