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说书人啧啧道,“看来这位姑娘很清楚京城的情况?宁城消息闭塞,是不是在这呆久了也迟钝了?姑娘可以上郡府去瞧瞧,告示都贴出来了,皇上要将他处以极刑,活活烧死!”
我顿时僵住了,脑里一片空白,被奶娘拉出来的时候,周围的人一直在窃窃私语。“皇上要将他处以极刑,活活烧死!”这句话一直回荡在耳边挥之不去,我痛苦抱住头,沿着墙根蹲下。脚边的小草在微风中抖动,柔弱无依,忽然觉得罗净就像一棵小草,在风雨中飘摇、没有任何依靠。
清谷没死,看样子必死无疑,竟然还活着。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失魂落魄闯到华容添书房,一屋子人的目光齐刷刷扫过来。华容添快步上前轻轻问:“怎么了?有事吗?”我茫然望着他,呆呆说:“罗净要死了。”
华容添半信半疑:“罗净?你如何得知?”
一名武将模样的男子大声道:“罗净就是大国师吧?我昨日在外边看见了官衙发的布告,皇上要烧死他。”
华容添眉头一收:“当真?”
“千真万确,已经押入大牢了!”
我缓缓扫视一圈,最终望着华容添,殷切问:“你们何时出兵?能不能救他?”
他拍拍我的肩,平静道:“战事破费时日,不是朝夕之间可以解决的。”
“那我自己回去救罗净。”我冷冷瞥他一眼,扭头就走。
“于归!”华容添死死钳住我的手,“你这样回去是自投罗网!”
“可我不能坐视不理,要不是他,我们根本逃不出来!”我的声音发颤,才知道原来自己真的很害怕。在他深沉的目光下,我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渐渐垂下头来,“我会易容、乔装、隐身,我会极力保护自己。我能保证自己平安无事,容添…”
华容添的神色平静无比,声音却夹杂着哀痛:“说不定皇上这样大张旗鼓地处死罗净就是想引你去,你愿意为他而涉险?”
我坦然对上他的视线,笃定道:“就当我去报恩,我不想亏欠他。”
书房里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华容添揽了我出来,沿一路简陋的栏杆走着,旁边有绿柳掩映。不知名的野花开了一地,院外的桃树、杏树都陆续结出了花苞,这样的生机,应当是好预兆吧。他放慢脚步,用力握住我微微发颤的手。我心急如焚,却执拗等他先开口。终于他长叹一口气说:“你去罢,如果可以就拖延时间,我们尽快出兵。”
我料不到他答应得如此爽快,欣喜呼道:“容添!”
“你要保证自己的平安,若你出了什么事…”他黯然一笑,带着几分戏谑道,“若你不惜命,我可会另结新欢。”
“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我一时百感交集,什么话语都说不出口,只是紧紧抱住他。闻着他身上阳刚的味道,和着漠中的风,不经意便想起了金戈铁马,更给了我坚定的决心。
谨防清谷设计捉我,我不敢大施法术,只化作男装跃过城墙。京城繁华依旧,车水马龙,人烟凑集,金粉楼台。街上千盏灯如同游龙,照耀如同白日。小心试探之下,发觉国师府并无异样,我便迅速飞进去。
禅院中空无一人,僧人们大概都遣散了。寻着木鱼声,发现角落中的一座小屋子亮着灯,难道还留了僧人在此看守府院?推门而入,僧人停止了敲木鱼,缓缓回过头来。那俏丽的容颜映入眼帘,竟是香落!
我一面大呼一面扑过去扶起她来,惊疑问:“你怎么…”
她微微一施礼,道:“是大师为我剃度的。”
“究竟出了什么事?你们一个要被烧死,一个出家为尼?!”
“大师说,缘尽了,只能听天命。”
我松开她,痛苦捂住额头,理清了思绪后,一字一句问:“大师何时被抓的?”
“已有半月余。”
“关在哪里?”
“天牢。”香落眼中闪过一丝怜悯,轻声道,“大师留了话,叫你别去救他,那牢笼你一旦进去便出不来了。”
清谷那臭道士,竟然就恢复了元气!我不顾香落的劝阻,执意赶赴天牢探望罗净。用定身术对付了狱卒,在天牢里掐算出罗净的位置,才找到最深处一间密室。刚走到通廊的入口,忽听得罗净一声大喝:“站住!”
我及时收住脚步,张望四周,两壁各悬了几只铜铃,顶上有一只倒扣的铜盆。看来我一过去便会触动铃铛,然后被法器收住。清谷真是省心,不用守着也能逮到我。
我只能遥遥站在通廊的入口,朝他大喊:“老道士为何还活着?”
“我救了他。”罗净很平静,声音中没有喜怒,“我犯的戒实在太多了,清谷不该死在我手上。”
“你救了他,反过来他却这样害你!”
“他做得没错,我助纣为虐,不配在世为僧。”
“什么叫助纣为虐?若不是他苦苦相逼,我怎会出手伤人?”两人声音在空旷的牢狱中一遍遍回荡,我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忽然低声道,“怎样才能救你?快告诉我。”
“不要救我。”
隔着一条廊和一扇封闭的铁门,我仍然清晰地听出了这四个字的决绝。好似连呼吸都凝滞了,我木然笑道:“不救,眼睁睁看你被烧死?”
“小桃花,眼见不一定为真。”
我一怔,反问:“不为真,难道是假的?你要假装被烧死,然后金蝉脱壳吗?”
罗净没再答话。我混沌的脑子倏地洞明起来,以罗净的大智慧,必定有后招,他如此笃定,我又何必再多操心。等罗净脱身,华容添攻入京城,阴霾的天空又将变得晴空万里,我欣悦不已,唤道:“不用多久,你会看到最美的春天。”
“春天…桃花开了吗?”
“没有,不过快了!再有十天,一定会开得很灿烂!”我顺势倚着墙角坐下,心情畅快了不少。
罗净突然话锋一转:“你能不能劝华容添以苍生为重,不要发兵举事。”
我愣了一下,随口答:“可是当今圣上非明君。”
“诱发战事,祸及百姓,恐怕更加不是明君所为。你们在小城里过着平凡的日子有何不好?”
看来罗净真的没有后顾之忧,否则怎还会担心华容添的事,我笑了声,应道,“好,我跟他说说。”
不一会,罗净生怕我暴露行迹,一味催我走。我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冲他挥挥手:“那我明日再来看你。”
天牢中尽是一股阴暗腐败的气味,一出来便觉神清气爽。我决定在这里等罗净,等他没事了,再一起回宁城。然后劝诫华容添不要发动战事,给罗净盖一座寺院,我们所有人都可以平安喜乐。是不是想得太美好了,连我自己都忍俊不禁。
回到桃苑中,小绿见着我喜出望外,香落出家了,她独自一人怪可怜的。我去挖了一坛酒,与她在桃林中开怀畅饮。寒凉的春夜下,风掠动枝条,花苞抖动,散出缕缕暗香。酒气氤氲,四肢百骸微微发热,脊背上不知不觉已渗了汗珠。
我们聊起了罗净的身世,如今这已然不是秘密了。只因皇上在他的罪状上加了一条欺君罔上,揭发罗净就是当年的唐七公子,唐家假办丧事瞒天过海。本是满门抄斩的罪责,但唐家一门女眷悉数出嫁,唐老太太年过七旬,依律不能治罪。这样一来竟无人可斩,皇上盛怒之下便给罗净判予极刑。
小绿喝了没多少,脸色酡红,俨然一副天真的样子。她晃头晃脑,含糊道:“大师若没有出家,那风姿便是京中多少男子也比不上的…可惜、真可惜…”
我摆摆手,眯眼笑道:“我倒是觉得出家之后更具风姿,超凡脱俗。你想,若他没出家,只怕早已娶妻生子,俗气…”
小绿嘟着嘴说:“可他到底娶了妻呀…”
“所以他俗气了呗!”我仰面靠着石桌,冰凉凉的触感贴在后背上,顿减了不少酒意。想起罗净几次三番因喝酒的事而怒叱我,傻傻笑起来。
“罗净大师、或是唐七公子,都是京中的传奇。可是很奇怪,这般显赫的家世,竟跑去出家。夫人,你问没问过他为何出家?”
我冥思苦想,好似问过,我却不记得缘由了。他为何出家,开了天眼?还是做了场梦?喝得晕晕沉沉,我合上眼喃喃道:“不记得了。”
“夫人,你说大师的法号好听还是本名好听?”
他的真名?唐七公子的名字…我问过、意乱情迷时贴着他问他叫什么名字。只是他吝啬得不愿告诉我。“他真名叫什么?”
“唔…”小绿支支吾吾老半天,舌头一直打转,终于吐出三个字,“唐其华。”
“唐其华…”我信口念了两遍,猝然间仿佛被一道春雷劈醒了,从石凳上弹了起来,瞠目结舌。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其华?”我惶恐万分,踉跄了几步跌倒在草丛中。那句伴我千年的诗,竟然含了他的名字!我全然没了酒意,一阵寒凉从头顶泼下来,仿佛在冰水中浸透了、连灵魂都浸透了。
其华,于归。于归,其华?
我反反复复念着那句诗,抽紧的咽喉中终于发出一阵哀嚎。原来他才是我的劫,我恍然明白了许多,他开了天眼,一定知道这辈子要与妖精有瓜葛,所以宁愿出家为僧来躲避我这场噩梦!
罗净,你骗得我好苦。
举目张望这片桃林,树枝缭乱,根根交错皆是凄惶。他亲手为我种下桃树,却不肯陪我一起赏花。他每每帮了我之后,会把功劳记在华容添身上。为什么…他宁愿孤独终老,也不要爱上我?
强忍着泪,瞬移到了天牢。在一股腥腐的气息中,我闻见了那缕沁人的檀香。
“你怎么又来了?”他在封闭的铁牢中问我。
“唐其华。”我张口唤他。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一道通廊,却是天涯海角。他的心在想什么、我全然不知道,他只会骗我,装模作样地骗我。
“你别乱猜,其实我们之间没什么关系。”他声音暗哑,却依然固执。
“是吗?你又在骗我。”
“小桃花…”
“住口!”我的泪簌簌低落,“我知道了,你说这么多年,你都害怕念及我的名字,那还是没什么关系吗?你简直心虚到了极点!你怕念及于归这两个字,因为你害怕面对!你是唐其华,是诗里的灼灼其华,是我的劫…”
罗净一声幽幽长叹飘了出来:“你别胡思乱想,听我说。十日之后,我会跟你解释清楚。”
“十日?为何要十日?”
“无论你现在如何逼问,我也不能泄露天机,前世今生的种种因果,你总是会明白的。”
我双手掩面却掩不住满面泪痕,哽噎道:“只问一句,你爱过我吗?”
“十日之后,我会告诉你。”除此以外,他不会说第二句话,任我如何哭闹追问,他保持缄默。我狠狠擦去泪水,冲他咆哮:“十日,若十日之后你再骗我,我决计不会放过你!”
第七章 定风波-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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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要怎样捱过,日复一日都是浑浑噩噩,夜夜辗转反侧不能安寝。尽管小绿在旁陪着我说话、逗乐,却依然觉得好孤独,仿若世上只剩了我自己。外边的桃花零星盛开了,夹杂着杨柳的絮花,幽怨凄美。
罗净就要在今日被处决,小绿说今日京城里所有的人都会去看行刑。我害怕,但又迫切想知道他会用什么办法逃出生天,若我在场的话,是否可以帮到他?乔装后,我忐忑不安混在人群中去向刑场。在临街的商铺里,蓦然瞥见熟悉的身影。是夏青和凌湘,我迎上去,本想欢喜一些,却连一丝笑意也挤不出来。
夏青一眼认出我来,吃惊托住我的手:“你回来了!”我见她手里拎着药包,一旁的凌湘面无血色,关切问:“凌湘病了?为何要出宫来抓药?”
夏青眉头微蹙,挽住凌湘瘦弱的胳膊,淡淡说:“宫里的事,说不清楚。”
凌湘目光涣散,面无表情,似乎认都不认得我了。我想牵她的手,谁知她猛地一抖,往夏青身后躲了起来。我不禁恨意凛然,连凌湘都被折磨成这样了,那皇宫里恐怕…
“于归,你可是回来救大师的?”夏青小心翼翼问。
我点头又摇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她心疼抚了抚我的发,安慰道:“他是高僧,你是妖,你们一定有办法逃走。那位清□长受了重创,法力大不如从前,放心。”夏青叫我放心,她却很担心我,便陪我一同往刑场走去。
刑场在午门之外,围观的人太多太多,我们在后面什么也看不见。我想看一眼罗净,却又害怕看见那火光。心中紧紧牢记罗净的话,他说眼见不一定为真,明明就是在暗示我,现在所看见的全是假象。我完全相信他可以做到,那台子上的人根本就不是他。只是一个替身,一个被烧掉的假罗净,等我回到国师府,就能看见他在朝我微笑。
人群骚动不安,前方已经燃起了火光,映得午门上空一片通红。
我凝神屏息,听不见任何痛苦的喊叫或呻吟,只有自己的一颗心在砰砰跳动。
前边有人议论说:“大师的定力真好,在熊熊烈火中还能打坐。”
我一惊,又舒心一笑,在熊熊烈火中还能打坐,说明这普通的火根本奈何不了他。攥紧的拳头中尽是汗水,滑腻粘湿,就像被火烘出了汗。
不一会,迅猛的火势吞噬了整个高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爆竹一般。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隐约听见有人哭泣。我循声找过去,发现几名穿着白衫的妇人哭得悲戚,从旁人口中得知她们都是唐家人,是罗净的几位姐姐。她们是罗净的家人,我应该告诉她们别伤心、别难过,罗净不会有事。不,还是等等,或许能给她们一个惊喜。我暗自得意,焦急期盼着行刑快些结束。
夏青时不时侧头打量我,见我胸有成竹的样子,她也没有多不安,只是陪我静静等着。
等到火光渐渐暗淡,等到人群开始散去,我才举步朝前。熙熙攘攘,推推搡搡,他们并没有多悲伤。我紧紧盯着台上,见有几个人爬了上去。没多久,一人高举着一块闪闪发亮的东西大喊:“舍利子!罗净大师果然是得道高僧!”
这话无疑是晴天霹雳,我只觉得脑子里轰地一下炸了,飞身上前夺走了那人手中的东西。
人群哗然,散去的人们又重新聚拢,议论纷纷。
望着手中玲珑剔透的火红宝石,我整个人好似冰雕,动弹不得。
对面的人叫嚣道:“舍利子是我先发现的,还给我!”
我置若罔闻,迈着灌了铅一般的腿,跪倒在那摊灰烬面前。双手颤抖着插入滚烫的焦土中,拨开、翻寻,什么也没有,除了灰,什么也没有了。罗净呢?如果他不在这里,怎么会有舍利子出来?
他被烧死了,烧成灰烬,只留下一颗通红的舍利子?
热泪毫无预期地滴下来,落在舍利子光润的表面上,一刹那,一缕灵魄飘曳而出。我微微张着嘴,发不出声音,待狠命下手去抓时,那缕灵魄从指间倏然飞走。这是七魄中的最后一魄,我想我可以确定,罗净又骗了我。
他就这样走了,留下一颗舍利子。真真的来去无牵挂!
可是你还欠我一个答案啊…你爱过我吗?
抓住舍利子的手骤然收紧,指甲深深刺入皮肉,血腥味氤氲开来,像最原始的诱惑。
体内一股强大的力量勃然爆发,我好像完全失去了自己,仰头狂啸,高亢而凄厉的声线撼动天地,直裂云霄。
顷刻间天色惊变,台下尘土漫天飞扬,人群惊呼尖叫。
垂下头,望见飘扬在空中的白发,胸腔中那颗柔软的心渐渐变得冷硬。
我和白娘子一样瞬间白头,却不是成仙。
腾空飞起,跃过午门,春风在耳边呼啸,不再和煦,冷冽得可以划破肌肤。
我要用毁天灭地的力量,让伤害罗净的人付出惨烈的代价!
无数火球从天而降,像地狱之火砸向楼宇殿阁。巨大的火龙在宫殿间盘旋、轻易便吞噬了一条条鲜活的生命。绛纱衣,芙蓉冠,玉簪珠履;凤舞门,红宫墙,描金匾额…一夕之间全部要化作焦土。
我目不斜视,拖曳着凄艳的衣裙,脸色麻木朝延华殿走去,众生都在烈火中煎熬,我无暇顾及。只因我是魔,天地万物再也入不了我的眼。我只想要一个人命,凡人说,这叫血债血偿。
昏君早已方寸大乱,护驾的人亦不知所踪,身边仅有一个吴千雁。他瞠目结舌看着我,握剑的手瑟瑟发抖。
我一言不发,出手便是最恶毒的招数,可将人打得神形俱灭!
紫黑的光芒飞速袭出去,昏君闪躲不及,一把抓过吴千雁来抵挡。魔道的法术岂是肉身可以抵挡的。吴千雁错愕惊悔,想躲避,却被他紧紧抓在手中。他们的面容因极度惊恐而扭曲,在一阵紫黑的烟雾中渐渐分崩离析。
火蛇早已缠上了梁柱,不一会,房梁坍塌,延华殿化为废墟。
于惊天的凄厉哀嚎声中,我听见了激昂的号角。
原来华容添的援兵到了,可惜,一切都迟了。
我坐在罗汉殿的顶端,遥望皇城。脚下是五彩琉璃瓦,映着远处的粼粼火光。塔角的风铃嘤咛着,宛若在悲泣。漫天遍野都是炽热的风,夹带着烈火的味道。一头瀑布般的白发在云烟中飞扬,不知何去何从。
“小桃花、小桃花!”罗净的声音飘渺而亲切,我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四处张望。
直到他的魂魄真真切切聚在眼前,我麻木的心终于有了些知觉,眼眶中蓄了许久的泪滚滚扑落。
他坐在我身旁,神色平静,嗓音空泛:“你到底是走了这一步。”
我伸手小心翼翼触到他的脸,那么虚无,空空荡荡。将手中染了血的舍利子递出去,忍泪质问:“你为什么要骗我?你宁愿去死,也不愿跟我交代!”
罗净目光忽而变得苍茫,深切道:“不,我只想避过这场浩劫,谁知道,一切终是徒劳。”
“从头到尾你都清楚地知道你就是我的劫,为什么要一直骗我瞒我?”我已经声嘶力竭,他却仍然平静。
“我是你的劫,你可知何为劫?怎样才能渡劫飞仙?我之所以成为你的劫,只因前世的渊源。你本是天界一颗仙桃,因缘际会之下落在了人间。我在千年之前是卖酒人,你一时贪新鲜,向我讨酒喝,可我却骗了你,将你吃下肚。之后我不知为何心生懊悔,随手将桃核掩埋,给你浇了几滴酒水,算作弥补。从那以后,你沉睡了,生根发芽,等待元神的苏醒。”
我好似想起什么来,却仍是一片茫然。罗净接着说:“之后你遇上的人,是华容添,他千年前不过是归隐山林的儒士,倾倒于你的绰约风姿,从此结庐于桃树下,一过便是一生。诗句是他刻的,便注定了你们俩一世的情缘。最后那念诗的男子才是秦朗坤,只可惜,他只是无心路人,你却错将他当作恩人。”
我喃喃念道:“劫…缘?”
他在我身旁叹道:“于归,抬头看看那些无辜的生灵,你知道自己的劫在何处了么?”
我茫然望着天际的那片火海,心中却浮不起一丝怜悯。
“这就是你的劫,也是人间浩劫。为了避免此劫,我才毅然出家。”
我咽下泪,隐忍道:“你既然早已洞悉一切,为何还要赴死?如若你不死,我又怎会堕入魔道?”
罗净阖眼道:“不,我看见了开始和结束,便自作聪明扭转了过程。若我没有出家,仍然做唐七公子,我们之间便是一段孽缘。华容添本来贵为天子,强取豪夺占有了你,并为我指婚,于是你一夕成魔,火烧皇宫,以至生灵涂炭。相国寺主持玄明大师领我遁入空门。这场浩劫皆由我而起,便该由我了结。于是我私自改了华容添的命格,那时遭了三十三道天雷,元气大伤。我以为,我不是唐七,他不是皇帝,你就会幸福…其实现在你已经得到幸福了,我觉得一切也该结束了,我死之后,你的劫也就随之消亡,然后天下太平。谁知,你竟然还是走了这一步…”
我定定望着他,多想依靠他,多想从他身上获取一点力量。他却终是一个虚无的影子。我犹自流着泪说:“你真傻…你根本就不懂。明明爱着,却死也不肯承认。生离和死别,不是一样痛彻心扉么?你选择赴死,无疑是叫我绝望、叫我痛不欲生!”
罗净扭头望着天边,喃喃说:“我以为,你爱着他。”
“你以为、你以为?!你何时问过我!”
他摇摇头,剔透的面庞上露出一丝笑意:“你对我,不过是一点眷恋、一点不甘、一点执着。说到爱,你又爱我什么?于归,你回头看看,华容添的军队已经进城了。”
“我不看!”我瘫坐在琉璃屋顶上泫然涕下,三千白发在风中飘散、摇曳。“你告诉我,你爱过我吗?有没有爱过我?!”
罗净纹丝不动,含笑凝视远方。“你看,旌旗飘扬,铁骑军团终于重整旗鼓了,赫赫天威当如是。他果然是帝王之才。”
我微微仰头盯着他,一遍又一遍问:“你有没有爱过我?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于归,放下执着,你才能看见更美的所在。”
我嚎啕大哭,朝他咆哮:“我什么也不要!我只要你回答这个问题!”
“他在看你,于归,他在看你。”罗净飘然落在我面前,指尖轻轻触到我的眉,“你回头看看。”
我蜷着头,强压住啜泣,嘶哑说:“你回答我,我就回头看。”
罗净素日淡漠的面容上凝出一股深情,幽幽叹了声:“我预见了开始和结束,却始终看不透过程。于归,我是爱你的。因为爱着,所以害怕活着,我以为人死了,便不会心痛。”
我破涕为笑,说:“胆小鬼,你竟用死来逃避。”
他也笑了,像是极尽了一生的快乐,神采飞扬唤我:“于归,快回头!很多人在等你。”
我紧抿着唇缓缓扭过头,泪眼朦胧,只见宽阔的御道上几列闪着黑色寒光的铁甲军队,气势雄浑。华容添端坐在一匹披甲战马之上,身形笔挺如剑。
忽然,身侧闪过一道光,耳旁响着无数细碎的声音,就像有金子落在琉璃瓦上一样动听。罗净站了起来,仰面望着从天上直射下来的金光,似是恍惚了一下,随后俯身在我额头一吻,那一吻,似是有一生那么长。他从未笑得如此恬淡,在我耳边低语道:“生生世世,我都会保佑你平安喜乐。”
“大师…”我伸手想抓他,却生生忍住了,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便仰着头,不让它落下来。
他的魂魄顺着金光渐渐飘散,飘散至云端。我高昂着头,仿似看见他在云层中朝我笑。手中的舍利子散发出金灿灿的光,高高举起它,我才发现,这原来是一颗玲珑剔透的心。他上了天界,把心留给了我。
华容添的铁骑步伐震天,每一下靴声都响彻城内外。
低沉肃远的号角响起,一场轩然□还未掀起,已然结束。
青山森郁秀,溪水凌波皱。柳絮漫天飞舞,繁花簇簇似锦。池塘清浅,烟波缠绵。
春天的山谷如同仙境,宅院倚着桃树而建,回塘曲槛,秋千荡漾。
篱笆外的花丛中,小绿带着紫葳扑蝶,京墨乖乖坐在一旁摇头晃脑念书。
我合上窗,拾起妆奁中一支银簪,斜斜插在髻上。华容添的声音忽然融融凑到了我耳边:“真美。”他喜欢在清晨专注地替我描眉画黛,末了还在眼角抹上一点桃色的胭脂。
镜中人娇颜白发,我一向自诩为不老的妖精,却还是白了头。因火烧皇宫,荼毒生灵。天庭本要处我极刑,但念我怀有凡胎,于是网开一面。只剔除了我的魔骨,判我受永劫之苦。永劫,即每一个轮回都是劫。我如今没了任何法力,与凡人无异。
玉临王登基之后,为我们在山谷中建了这座清雅的宅院。蔺水红被尊为太后,蔺水蓝封侯拜相,秦朗坤亦位极人臣。在秦朗坤的一再坚持之下,华清泠没有进宫,赐封郡主后交给了他抚养。
夏青为凌湘寻了一户人家之后,又返回宫中,继续侍奉后妃。
一切似乎都很圆满。我微微一笑,将掌心的舍利子偷偷塞入了妆奁的夹层。
半躺在桃树下,望着悬在头上的一大片粉红云霓,花瓣落下来,似乎还带着淡淡的酒香。当初这株桃树几乎被烧死,是罗净日日用桃七酿浇灌,令它起死回生了。我看到树底下破碎一地的酒坛,才知道为何他如此吝啬,连酒都舍不得给我喝。
华容添伏在我高高隆起的腹部仔细聆听,像个孩子一样傻笑。
我凝视他的后脑,想起某一日的午后,有光滑的颈项贴着我的肚子,听得那么认真。尽管那时候我肚子里什么也没有。
留人间多少爱,迎浮生千重变,跟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还是缘…
有些故事,在桃花灿烂的时候开始,亦在桃花灿烂的时候结束。
番外·罗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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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焰将天际焚烧,通天火光从巍峨的宫殿辐射千里,哀嚎凄厉。
五彩琉璃瓦映出粼粼闪光,塔角的迎风铃嘤咛着,宛若在悲泣。
那一头瀑布般的白发在云烟中飞扬,眼脸腮庞的桃妆被泪水化开。
“你有没有爱过我?究竟…有没有爱过我?”她微启凄艳的唇,模糊话语响彻耳畔,却像惊雷一样劈在我心上。
猛然间就这样醒了,胆颤惊惶,满身是汗。
外间的丫鬟听见响动挑起帘子,曼声询问:“七公子,酒醒了么?是时候奉旨进宫了。”
隔着嵌纱看外面朦胧一片,心有余悸问:“我睡了许久?”
“昨夜公子醉倒在院子里的桃花树下,夫人亲自将公子送回屋的。”
“那桃花酒清醇得很,我贪杯了。”我犹自说着,汗涔涔地从额角沁出。梦中白发女子的声音模糊声音不绝于耳,仿佛从梦中跟着我到了梦外。尽管帘外春光正好,一阵莫可名状的凉意还是在我后背攀爬起来。
连忙跳下床,飞快穿好衣袍,顾不上别的,一径出了门。
路过中庭时,我不由自主地顿住脚步,目光落在那株伴我十余载的桃树上。微风过处,花影婆娑,梦中那个女子的容颜再度浮现在我眼前。我又是怅然,又是惊惧,快步离开了它。
今日立夏,宫里的人来得很准时。我带着新酿制的桃花酒代唐家酒庄入宫敬献贡酒。
我年仅十二,却凭一坛倾世好酒名声大噪,人们惯用“唐七公子”这一雅号称呼我。而我,则因倾倒于手中这坛新酿的酒,将它命名为——桃七酿。
轿子抬得四平八稳,没有颠簸摇晃,隐约听见外边的人说快到宫门了。我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眼前一黑,仿似闻见烈火焚身的焦臭味道。怀中的酒坛子险些摔落,我惶然挑开窗帘,让午时的阳光驱走黑暗。瞥见外面空荡荡的青灰地,心悸不安。
迎夏宫宴上,皇上对桃七酿赞不绝口。恰逢江西景德镇官窑进贡三只红瓷茶盅,皇上龙颜大悦之下赏了我一只。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朱红的瓷器,高贵而凝重。传闻天下仅有三只,第一只赏给了江西巡抚,我竟得了第二只。
皇上兴致大好,笑谈间,将最后一只红瓷盅赏了出去:“三皇子此番收复塞北失地,战功显赫,朕甚感欣喜!来,也赐红瓷盅一只!”
“儿臣多谢父皇!”那声音洋洋盈耳,我不禁循声看去,打量这位名扬四海的三皇子。他是一个传奇,拥有绝代风华之姿,却在束发年岁毅然投军,放弃锦衣玉食的生活,奔赴大漠苦寒之地,驰骋沙场。
眼见之下,这位皇子不足弱冠之年,却英姿勃发得紧,眉眼间自有一派慑人的气度。大抵是感觉到我的目光,他微微回眸,对我淡然一笑。我一怔:这张脸,仿似在哪里见过…未及细想,脑中一阵抽痛。
回府之后,父亲将那只御赐红瓷茶盅高高供了起来,全家人一同跪拜。父亲欣慰得很,对家人大声宣布:“有了桃七酿,唐家酒庄从此便能在京中立于不败之地。”
其实他可能想说,有了我,唐家酒庄后继有人了。当然,我是唐家五代单传的男丁。
父亲一向严苛,我怕他知晓了昨夜我醉酒的事,早早躲回了房。
把酒临窗,我浅浅抿着桃七酿,唇齿含香。望着院中亭亭玉立的桃花兴叹,除了它,别处的桃花酿出的酒都不曾有这般滋味。或许这株桃花是为我而生的罢。
我这回没敢贪杯,仍然醉了。
一样的梦境。她的白发在风中翻飞,扫在我脸上,生疼。她的泪晕开了胭脂,浑浊的、带着桃花色。远处的皇宫里哀嚎惊天,她漠然不理,只是一遍遍地问:“你有没有爱过我…”
我怎么知道呢?迷茫望着那火,好似情不自禁渐渐逼近,闯入炽热的大火中。脚下不再是琉璃瓦,闻见一阵焦臭,发觉我的身躯在焚烧,宛若遭受地狱之火痛不欲生…
周围景象瞬变得叫人眼花缭乱,那女子、白发染回青丝,笑靥迷人,穿着大红嫁衣,款款朝我走来…忽又出现一袭玄色身影,遗世独立,那是九五之尊,牵走了我的新娘…只惊鸿一瞥,我认出了,竟是今日才见过的三皇子!
被雷声惊醒,摸摸身子,并没有烧着,还好只是梦。外面已是一片风雨凄迷,暮色中夹带着云雾。我狐疑看着那半壶喝剩下的酒,觉得自己是真的中邪了。
这时,屏风外面闪进一个倩影,匆匆唤我:“七公子!相国寺住持突然来访,说要见你!此刻正往此处来!”
“相国寺住持?”我失笑,难不成是来给我驱邪的?
灯盏依次点上,顿时亮堂了。外面还是一片哗然的雨声,我规规矩矩从里屋走出来。
须发苍白的老僧目光悠远,看着我点点头:“老衲乃相国寺主持,玄明。方才我见这边屋子金光四溢,原来是这位小施主开了天眼。你可愿意随我走?”
我扑哧一声笑了:“走去哪里?当和尚?”
“小施主与佛有缘,早一日入空门,便能早一日造福苍生。”
我一本正经解释:“大师,我要继承唐家祖业,不管什么天眼佛缘,我是不能随你走的。造福苍生更是与我无关。”
“你知道何为天眼?”老僧枯木般的手指在我额头轻轻一按,“你能看见前世和未来,看见了吗?”他的指尖好似有股极强的吸力,将我的思绪拉到高高的云端。俯瞰苍茫大地,城楼前面的断头台上,二十几人痛哭流涕,那分明都是我的亲人,娘亲和姐姐们…另一方的宫墙之内,烈火熊熊,生灵涂炭…
“这场浩劫,皆因你而起。”老僧倏然递出左手,托着巨大的金钵,“看吧…”
我迟疑看去,金钵中顿起烟雾,逐渐呈现清晰的画面:
一枚仙界的蟠桃从天而降,穿过云层,跌落在深谷中。一个醉酒的少年恰好拾得它,吃净这枚仙果后,将果核埋入土中,并以酒为水浇灌它。本是随手之举,不料,那果核竟于他转身之际发芽。
数年后,桃花初长成,一名落魄儒士惊羡于它的美丽,便在树干上刻下一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从此结庐于桃花树下,寄情山水,陪着这株寂寞桃花逍遥度日。
桃花芳华无限时,一双爱侣从树下经过,少年轻吟树上镌刻的诗句,并折了枝桃花送给心上人。只是一刹那,惊醒了仙桃的元神。她听见的第一个声音,便是他吟诵诗句。
苏醒的桃花元神化为一股清气,拜在白娘子座下修行,名为于归…
我几乎窒息了,浑身僵冷。虽然她尚未修成人形,不见相貌,可我知道,她就是那白发魔女、那个一遍遍问我爱不爱她的白发魔女!
玄明大师双手合十,“你是有慧根的,定能有所参悟,我明日再来。”
我懵懵看着他,没有作出丝毫反应。
顾不得电闪雷鸣,我冒着大雨,失魂落魄走到桃树下。风雨打落了许多花瓣,片片粘在酒缸上、泥土里。谁能想到,这竟是一株仙桃!它真是为我而生,成就了唐七公子的名声。因因果果,纷扰不清,只是那一场残酷的浩劫摆在眼前,让人避无可避。
即便那场大火我可当作没看见,唐家满门抄斩我如何能视而不见?就算一切我都没看见,那句问话却声声回荡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是恶魔,一面荼毒生灵,一面问我爱不爱她?恶魔!
连呼吸都沉痛起来,我打开树下最后一坛桃七酿,喝得烂醉如泥,从此一病不起。
三个月之后,我剃度了。皈依佛门,怀着一颗迷茫凄惶的心。
唐家对外宣称唐七公子英年早逝,丧事办得声势浩大。直到那天,世人方知,原来唐七公子名为其华。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出殡那日,我站在罗汉殿的顶端,赤足踏着五彩琉璃瓦,遥望旭日。
片花放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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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花三
场景:琉璃屋顶
人物:罗净,于归
补拍前传,于归一头白发,嘴里絮絮叨叨背着台词。其实她的台词就一句:你有没有爱过我?
罗净黑着脸坐在旁边,一言不发。
于归笑嘻嘻问:“光头,我们来对对台词吧?”
罗净愠怒:“你再叫我光头试试?”
“怎么了?”于归委屈地瞪着一双桃花眼,“这两个月,我不是一直这样叫你么…”
“可是你为什么叫华容添大哥?”
于归乖乖解释:“他比我大啊,而且又是前辈。”
“还叫他大帅哥!”
“他本来就很帅啊…”
“哼!”罗净甩甩袖子,不忿道,“就是说我不帅了!”
“不是不是,你也很帅!”
“那为什么叫我光头?”
于归摸摸他的头,笑道:“光头可爱咯…”
罗净横眉竖目:“你明明是在暗恋华容添!”
于归纳闷问:“就算是,你为什么生气?”
罗净语塞。
镜头中,于归热泪满腮哀伤地凝视罗净,“你有没有爱过我…究竟有没有…”话没说完,一个光溜溜的后脑勺挡住了于归凄美的容颜。池导大跌眼镜,站起来指着对面大叫:“喂喂,越来越没规矩了!”
于归推不开罗净,只得往后躲,无奈嘴唇被他吸得牢牢的,虽然她给他做过一次人工呼吸,但是,这样连舌头都搅在一起,好不卫生喔…她又气又急,最后没办法狠下心咬了他的舌头。罗净痛得捂住嘴,于归两腿一通乱蹬嚎啕大哭:“你欺负人!哇哇…人家的初吻真的没有了啦…”
片花四
场景:书房
人物:于归,华容添,罗净
“暧昧戏,最重要的是feel,懂么?”池导蹲在地上耐心地同于归解释,同样蹲在地上的于归一面画圈圈,一面嘟着嘴说:“可是那么多人看着,好难为情喔…”
池导使劲瞪着她:“上次你跟光头当众接吻怎么不难为情?”
一提这事,于归就恼羞成怒,噌地站起来,“哎哟,那不是接吻,那是被强吻啦!”
池导也站起来,凑到她耳边问:“你跟他的别扭闹完了没有?跟孩子似的,你们这样怎么拍戏?”
于归不答话了,一个劲地翻白眼。池导敲了敲她的头,“还翻!桃花眼变死鱼眼啦!我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群活宝…”
开拍,于归坐在书桌上,两条腿在空中晃荡,笑眯眯问:“那马够不够壮?两个人骑,它可吃得消?”
华容添目不转睛盯着她,“它吃不消,还有我呢。”
于归憋红了一张脸,嘟嘟喃喃说不出话来。
池导急了,站起来大喊:“于归的台词怎么了?卡带啊?”
于归垂下头,小声说:“不晓得谁写的台词,好羞人喔…”
华容添轻轻捏起她的下巴,笑容宠溺:“演戏而已,怕什么?”
于归瞪着一双桃花眼,目光很无辜,想起后面还有更加暧昧的戏,她都想哭了。
池导又指挥了一番,叫:“各单位预备!开始!”
重新开始,华容添看着于归的表情,忍俊不禁,“它吃不消,还有我呢。”
于归迎着头皮挤出一句:“你?你又不是马,我要怎么骑?”
突然从片场某个角落里发出一声巨响,所有人都吓一跳,回头观望,只见罗净和椅子一起摔了个八脚朝天。他爬起来,拍拍灰,扶起椅子,若无其事坐好。池导白了他一眼,又叫:“重拍!各单位预备,开始!”
华容添继续重复那句台词,于归刚才说过一遍,这次顺畅多了。华容添窃喜,面上不动声色,欺身而上,正要扳开她的双腿,某个角落里又发出一声巨响。众人又回头观望,只见罗净蹲在地上默默拾着摔碎的玻璃杯。
池导愠怒,威严道:“来人,把他拖出去!”
于是罗净同学被五六个彪形大汉架出去了。于归伸长脖子望着,突然脑袋被华容添掰回来,她蔫蔫地耷着眼皮念叨:“又要重拍…”
这次池导刚喊“开始”,摄影棚外传来一阵嘈杂,一个剧务风风火火冲进来,大喊:“导演,罗净说他肚子疼!”
池导怒吼:“他还有完没完了?!”
剧务又小声补了一句:“好像是急性阑尾炎。”
众人都愣着没反应,于归噌地从桌子上跳下来,一溜烟跑没影了。华容添一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道:“看来我完全没希望了。”
池导睨着他,鄙夷地撇撇嘴,心想:原来你想老牛吃嫩草啊…
片花五
场景:温泉
人物:罗净,于归
别人都在忙碌,于归穿着比基尼在温泉里玩得不亦乐乎,罗净补了妆赶过来,坐在岸边的大石头上准备入戏。于归仰头朝他挥手,“光头,你也下来么?你刚动过手术,可以泡泡温泉呢!”
罗净摇摇头,看上去面容平和,其实心里在奸笑:叫我光头,哼,看我等会怎么收拾你!
“灯光准备好了?”池导叉着腰站在最高的机位旁边,纵观全局,除了水里那个活蹦乱跳的家伙,整体还不错。池导拿着大喇叭叫:“于归,出水!准备了!”
于归意犹未尽爬上岸来,玲珑有致的身段呈现在众人面前,周围发出一片轻微的“哇”声。于归歪着头不明所以,罗净却猛地弹起来急急忙忙摊开双臂用袈裟将她挡住。池导在上头喊:“和尚站起来干什么?躺下!准备开拍了!”
罗净眼珠子转了几圈,一面遮住于归一面对她说:“来,你跟着我慢慢蹲下。”
于归听话地躲在他的袈裟后面,蹲下,然后问:“为什么?”
罗净忿忿道:“你都被人看光了!”
于归笑嘻嘻说:“没有啊,我穿了比基尼!”
罗净斜了她一眼,酸溜溜地说:“这么暴露的比基尼,你想穿给谁看?”
“华大哥啊!他陪我去买的,是他挑的!好不好看?”
“什么?”罗净咬牙切齿道,“当然不好看,难看!”
于归方才还笑靥如花,一刹那失望极了,眼里含着泪花楚楚动人。罗净望着她雪白的肌肤,胸前若隐若现的饱满,咽了咽口水。
池导在上面看得气不打一处来,“你们俩在干吗呢?各就各位!”
罗净拥着于归躺下,用袈裟小心翼翼盖住她,小声说:“好好拍戏,别再惹池导生气了。”
于归瘪着嘴说:“明明都是你惹她生气。”
池导一声“开始”,两人噤声了,开始深情对望。按照剧本,于归轻轻顺着他的脸颊抚摸上去…
池导满意点头:“嗯,不错不错,今天两人的状态都很好。”
微微的耳鬓厮磨之后,罗净翻身将于归压住,开始热吻。于归没有吻戏的经验,只是顺从他,渐渐地闭上眼睛,两腿被分开,她自觉地抬腿缠上他的腰间。明明知道在演戏,可是罗净的狂热令她云里雾里,分不清白天黑夜、戏里戏外。
池导喊了声“停”,可是底下的两人并没有停下。
池导又喊了声“停”,可是所有的人都不动,紧紧盯着镜头里的半裸男女。
池导狂怒而起,“来人,把他们给我拉开!”
池导身后的秦朗坤翘起兰花指抹着眼角,幽幽地说:“哎唷…棒打鸳鸯,真可怜…”
蔺水蓝悄然凑到他耳边说了句:“嘘…别暴露,小心下一次就是棒打我们了。”然后又一本正经在附近走来走去,走去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