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琥珀色的瞳仁在夕阳下折射出动人的光彩,我当然相信他,无条件地相信。“你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小姐她会明白的,她或许更加期盼你大展经纶,满腹才学能得到赏识。”

“是这样…”秦朗坤点点头,薄唇蠕了几下,恳切道,“于归,告诉她,后宫险恶,万不能轻信他人。尤其要防的人,是淑妃,蔺家没有一个好人。”

我搀起他来,隔着绸缎衣料摸到他的骨骼,瘦瘦的,仿佛一捏就要碎掉。“公子放心,于归会照顾小姐的一切。”

秦朗坤盯了我一会,又抬头看看树,“你怎么下来的?”

我瞪着眼睛答:“跳下来的。”

“没摔着?”他围着我瞧了半天。

“没…没有。”我往后退了两步,干笑道,“公子,我该回去了。你也回去吧!”

“可是你要怎么回去?”秦朗坤指了指我身后一道高墙。

我回头,拧眉嘟嘴,想了一会才说:“我沿着这道墙找找看有没有树…”

“那我陪你找。”秦朗坤今日很热心,可是怎么能让他看见我上树的过程?小小丫鬟会轻功,岂不是叫他生疑?我忙推辞,“不要不要!我自己去,公子快出宫罢!宫门要关了!”

他恍然道:“对,我还在晒书!来不及了!于归,你当心点!”

我用力点头,莞尔一笑,“多谢公子挂心。”

他走远了,我却还在傻笑。为了他,我会呆在宫里,直到沈云珞振作起来。

夜晚风凉,我敞开窗户收拾细软,沈云珞嫌风大,吹乱了她的绣线。我无奈道:“你白天绣就行了,这么晚,哪里看得清?”

“快绣完了,过几日好用上。”

“用在何处?”

沈云珞抬眼睨着我,“送给皇后娘娘,皇后最喜欢珍藏苏绣。”

我深感诧异,忙端了案几上的白釉烛台过去看,“你绣的什么?”

“凤穿牡丹。”沈云珞纤指未停,华贵的绣线构成一幅精致堂皇的牡丹图,在众多灯烛下光影斑斓。

我不解问:“你一进宫就忙着绣这个,是为了送给皇后?”

“我只求平安,不求荣宠。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前途未卜,倒不如未雨绸缪。”沈云珞又垂下头去,认真挑着丝线。

我在屋里寻了一圈,拖了把紫檀禅椅过去,探头询问她:“小姐,圆凳坐着多累,这个不是更舒服么?”

她只瞥了一眼,说:“太高。”

我撅着嘴,自己坐下,“你能不能多说几句话?这屋子里明明住了两个人,却像只有我似的。”

“那就当只有你好了。”沈云珞依旧不冷不热。我吐了口气,耷拉着脑袋出去了。还有重要的东西落在原来的屋里,该去收拾一下,别被凌湘那小丫头给拾去了。 

 

第五章 38、夏初临-2

刚出了院子,隔着双廊的花窗,听见吴千雁的声音:“那就多谢夏大人了。”

我停下脚步,笑眯眯站在花窗这边唤:“多谢什么呀?”

月华如练,她们站在一片树荫中,云锦宫装淡淡泛着光。吴千雁脸色稍变,看见我又松了口气,“你躲在那叫人看不见,吓着我了!”

“于归,吴美人位居二十七世妇,你怎么这样不知礼数。”夏青还是那样的脸色,一派凛然。

“我只是路过、路过而已。”我低下头匆匆离去,如今她们两都是四品,都可以罚我跪了,唉…

窗内昏黄,凌湘在屋里收拾东西,一面哼着小调。

我轻着步子进去,问:“你这是要去哪里?”

“跟你一样,去裕华宫!”凌湘咧着嘴笑,“夏大人将我拨给吴美人了,以后跟着她,我的俸银会越来越多的!”

“为什么?”我一面问,一面在床沿坐下,悄悄从枕芯里掏出了簪子,藏在衣袖。

凌湘神秘兮兮对我说:“皇上喜欢吴美人,不久便要晋升了。”

“这都被你知道啦?”我笑道,“以后你风光了,可要记得我。”

凌湘神气的神情只一闪而过,又恢复了平静,“你来做什么?”

“拿点东西。”我在橱子里找出进宫穿的那套衣物,华容添在苏州赠与我的。

“那衣裳还留着做什么?今后都穿不上了。”

“我喜欢。”我朝她一笑,出去了。那支金簪我觉得珍贵,便藏在枕芯里,现在是否该归还了?而这套衣物,我总有一天要穿上它出宫。

裕华宫有东西南北四座殿,早已住了不少人,沈云珞与吴千雁一同住进了北殿。这比絮华宫冷清多了,偌大的宫里,虽然住了二十几个人,却听不见一丁点声语。我愁眉苦脸打量着沈云珞的寝殿,以后所有的活,都要我干,连个帮手都没有。原以为美人有多风光,还不如夏青,至少身边跟了四个小宫女。

我们的东西并不多,最珍贵的当数那幅凤穿牡丹,我小心翼翼展开来铺在画案上,虽然沈云珞惹得我极不高兴,可她一双巧手就是这么令人着迷。

“改日叫人裱起来。”

“小姐,这个要怎么裱?”

“这大概要送去给翰林院的裱画师…问问凌湘,她应该知道。”沈云珞顿了顿,又盯着我说,“今后要改口了,你总是没规矩。”

我也盯着她看了半天,才恍然想起来,“噢!要叫娘娘!”

沈云珞恹恹道:“我真是想念翘儿。”

我跺了一下脚,怒视她,什么意思嘛!

忙忙转转好几日,才算把裕华宫都摸清了。矮我半个头的凌湘全权当起了我的师傅,哪些人得宠哪些人需要避开,她心里都数得清清楚楚。我也甘愿充当跟班了,去哪儿都随她一道,生怕自己惹祸。

特意拉上凌湘去絮华宫托夏青请人裱那幅苏绣,她今日倒是宽容,一口应下了。我笑逐颜开,偷偷捏了捏凌湘的手,她鼻子里哼哼,竟然向夏青告状:“于归她连梳髻都不会,日日清晨叫我去给沈美人梳髻,夏大人,不如让于归闲时来学梳髻,瞧她笨手笨脚的。”

我把手一甩,气呼呼瞪着凌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和沈云珞一样将我往火坑里推!

“于归进宫时日太短,确实需要好好调教。”夏青轻轻捏起我的下巴,朗朗道,“这双眼睛,也不懂得藏心思。你要如何在宫里活下去?”

我把头一扭,发横道:“我不会在宫里呆很久的!”

夏青淡淡笑了,“你以为王府很好呆?”

我也笑,比她笑得好看,“谁说我要去王府?”

“不然,你要怎么出宫?”

夏青语气轻缓,我的笑容却僵住了,完了,得罪了华容添,我怎么出宫去?他不会就把我丢在这里了吧?因为我不想做他的妾,就让我在宫里发霉烂掉?据我这些日子对人类的了解,完全有可能的!顿时有种想哭的冲动,咽喉紧紧的,讲不出话,只是愁眉苦脸瞪着夏青。

夏青神情诧异:“怎的这样委屈?我欺负你了不成?”

我瘪着嘴低声说:“我想见见王爷…我想…和他说几句话。”

夏青也不知什么表情,坐着的椅子吱嘎响了一声,语气如常,“王爷不是你想见就见的,你每日按时来我这学梳髻,过几日或许能见上。”

我忙不迭应了,朝夏青行过宫礼。夏青微微点头,“这样倒是有点你主子的风范,可是沈美人怎会调教出你这样的丫鬟?”

我垂着头不作声,沈云珞是我见着的第一名女子,从一开始我便在学她。可是做人的日子越长,越是不想装得那般娇弱,我是桃花、可不是杨花。

 

第五章 39、夏初临-3

「暗暗,不好意思,出去银行办事,没想到去了这么久,小甯表愤怒啊…淡定、淡定。」

午后闲下来,我与凌湘坐在廊里歇息。院里的花草生机盎然,初夏的阳光有些刺目,却让人觉得懒懒地犯困。倚着红漆方柱,斜斜望见对面宫殿的飞檐上立着各种神兽,被日光勾勒出漆黑的轮廓,想抬手比划,还是放弃了。昨日学了一个时辰如何梳髻,至今胳膊都酸痛无比。我一面捏着双臂,一面抱怨:“这里宫女也太少了,我还当在宫里能享福,原来这样劳碌。”

凌湘在嗑瓜子,齿间喀喀响得清脆,粉嫩的唇一撅一撅,“后宫里这么多女人,又不止这裕华宫。美人只能分到一名宫女,婕妤便是两名,昭仪便是四名,若有一日,你主子当上了妃子,有六名宫女伺候,你还是领头的那个。”

我殷殷望着凌湘,神往之。若我当了领头宫女,就不用起早贪黑地干活了。“好凌湘,从美人到妃子,得多长时间?”

“或许两三年、或许五六年,亦或许一辈子都当不上妃。”

这无疑是一盆凉水,在夏日炎炎里将我浇了个透爽。作为报复,我从凌湘瓷碗里抓了一把瓜子,她一脸不高兴:“要吃,问你主子要去!”

我冲她拱鼻子,然后学着她的样子咬开一粒,可瓜子仁没有像她的一样跳嘴里去,仍旧卡在壳里出不来。只好用两指掰开,再把那里面细细长长的仁拈出来。

凌湘笑得花枝乱颤,指着我道:“你不会吃瓜子么?”

刚把瓜子仁吃到嘴里,被她这么一吓,就咽进肚了,丁点味道也没尝出来。这下凌湘笑得更欢了,气都喘不过来。我黑着脸将手里一把瓜子全倒嘴里,连着壳大口大口嚼起来,瓜子壳与木头差不多,味道很好。

凌湘目瞪口呆,“你…你不觉得…难以下咽么?”

我意犹未尽,又从她碗里抓了把塞嘴里,含糊不清道:“真…好吃。”

凌湘见瓜子所剩无几,赶紧揣着碗背过身去,“你太讨厌了!哼,我再也不来找你玩了!”

我忙拉住她:“我有重要的事没问你呢!”

“何事?”她转过身来,把碗藏在身后。

“是不是有位淑妃姓蔺?”

凌湘狐疑盯着我:“你怎么知道?”

“只是听说…我很好奇,那位淑妃娘娘很厉害?”

“皇上最宠的当数蔺淑妃。皇后只育有二位公主,淑妃去年诞下皇长子,无疑是要被立为太子的。况且,蔺丞相在朝中的地位无人能及。”

我不禁为沈云珞捏了把汗,秦朗坤是如何得罪了蔺家人,这下可麻烦了。蔺淑妃这样得势,怕沈云珞将来没好日子过。

凌湘悄悄凑到我耳边问:“于归,你想干什么?”

我斜瞟了她一眼,“我能干什么?沈美人行事乖张,我怕她得罪人。”

“唉…她真够让人头疼,也不知整日在琢磨些什么?还是吴美人好,考虑周详又开朗健谈,对我很是宽容。”

我蔫蔫叹了口气,沈云珞非逼着我进宫来给她当丫鬟不说,还嫌弃我不如翘儿,这是什么人呐…

初晨,殿外喜鹊鸣啾,日光金琐碎。青釉熏炉焚着淡淡的香,若有若无,清新安神。

沈云珞在镜台前坐着,冷冷望着镜中的我,“罢了,不如不梳。”

我累坏了,她就这样说一句话,真是没心肝。为了秦朗坤,我还得哄着她:“娘娘,披头散发像什么样子?就凑合一下嘛…”

“我也想凑合,可是你让我连凑合都不行。”沈云珞自顾自拔了满头珠翠,任青丝散落,“反正我也不出去,你别叫人进来就是。”

我站得腰酸背痛,坐下喝了杯水,“娘娘,那幅凤穿牡丹,明日能拿回来。”

“是么…快十五了,也该去请安了。”沈云珞一双蛾眉似蹙非蹙,目光空洞。

我几度想过是不是要告诉她我见过秦朗坤的事,却又不想给她再添乱,便小心告诉她:“皇后娘娘为后宫之主,应当是大度之人。于归觉得,娘娘要当心的是蔺淑妃。”

“蔺淑妃?”沈云珞明显有些诧异,“是蔺家的人?”

“是,既然公子得罪过京兆尹蔺水蓝,只怕这蔺淑妃也不好惹。”

沈云珞的眼眸似蒙了雾气一样让人看不清,只淡淡地望着我说:“你知道的还挺多。”

“我从凌湘那儿打听来的。蔺淑妃时下最得宠。”

“那与我无关,我只要好吃好喝地过日子,不要圣宠。”沈云珞细弱的嗓音温柔如旧,只是骨子里那种执拗真不似杨柳,而似蒲苇。

 

第五章 40、夏初临-4

夏青派人来告诉我绣品裱好了,命我去取。便趁机出去溜一圈,总不想对着沈云珞死气沉沉的脸。夏青大约听我说这是献给皇后的礼物,才上心了,就像她对我客客气气完全是由于逍遥王的缘故。记得书上说,这种人叫做势利小人。

去絮华宫明明有更近的路子,我偏偏绕了远,沿着翰林院那道宫墙慢慢走着,想象秦朗坤就在那里,隔着一道墙望着这边。当然,他一定不是在望我。

透过稀疏的林子,能看见林荫小道上有两名女子走过来,手里捧着衣物,大约是从浣衣局出来的。仔细一看,那不就是裕华宫的宫女么?我并非刻意躲在树后偷听,只是耳朵极其灵敏,几十丈之内的声音皆能听得清楚。

“她们那不叫风光,不过自恃有几分才色,就在皇上面前卖弄!这不,虽然封了美人,皇上却一次也不曾招幸。”

“这都过去十天了,皇上只招幸过一名宝林。或许这批进宫的女子,都不合皇上心意。”

“你不懂了吧?是淑妃霸着皇上,连皇后那,皇上都许久没去了。”

“咱们裕华宫更是清冷,皇上有一年没来了吧?”

“那吴美人的性子,恐怕皇后和淑妃都容不得,哪里会让她有机会往上爬…”

“姐姐说的是,皇后与淑妃虽然斗的厉害,却从不会让旁人得了便宜。”

她们二人渐渐走远,我忿忿道:“小人,在背后嚼舌根!”

“你在背后偷听,亦非君子之行。”这突如其来的话语,惊得我心跳如鼓,转身见一名少年身着浅灰色云锦袍服负手立在我跟前,人儿虽小,但气质雍容。

我盯着他辨认许久,恍然忆起来,“你是玉临王!”话一出口,我方想起下跪行礼,“奴婢不知玉临王在此,冒犯王爷了,还请王爷恕罪。”

“平身。”他吐字极稳,声音还显稚嫩,语气却老成。

我站起来偷瞄了四周,他一个人在这转悠什么?也不带个随从。他倒是先问起我来:“你在此处做什么?”

“奴婢要去絮华宫。”

他微微颔首,“那你去罢。”

我刚要退下,一想似乎不妥,顿住脚步问:“王爷要去何处,不如奴婢先送王爷?”

“本王…只在此处寻找芸香,找到了便回去。”他语气有些局促,毕竟是皇家人,讲话都不能随心所欲,刻板得不像孩子。

“芸香?什么样的?奴婢帮王爷找。”

他抬目瞥了我一眼,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手掌托着一朵干花。洁白,五片花瓣卷曲。我几乎认识所有的花,可这种却好似第一次见。

“王爷寻这花做什么?”

“你不知么?把它的花叶碾成粉,便是用来杀虫防虫的香料。翰林院的藏书阁春季受潮了,许多藏书长了虫子,虽然晒过,但还是不能彻除,所以需要大量芸香。”

“可是,这哪里需要王爷亲自寻找?宫里自然会买来的。”

“此花在中原一带不曾有种植,宫里所有的芸香都是西域进贡的,并不多。今年的已然全部用完了。”玉临王皱起了稚气的眉,“我们也曾经试过栽植芸香,只是屡次失败。去年我在此处洒了些种子,发芽之后长的并不好,没多久便枯死了。可我今日途经此地,隐隐闻见花香,现在又恰好是芸香花开的季节,或许…”

我嘴快问道:“或许有存活的芸香?”

他郑重点头,“只是听说北方不适合种芸香,却无人试过,本王不信他们,唯有眼见为实。”

我狡黠一笑,种花而已,怎能难得倒本小妖?“王爷,奴婢可以帮忙,奴婢进宫前一直侍弄花草。”

“果真?”他眼里流露出孩童的欣喜,“你是叫于归吧?”

“是,王爷还记得奴婢?”

“当然,逍遥王看中的女子,定是有非凡之处。”他脸上浮现一抹深奥的笑意,我就不懂了,小孩子为何要装深沉?而且装得与华容添有那么几分像。

于是与他一同猫着腰在附近嗅着花香,找芸香的踪迹。我忽然注意到他髻上的金簪,雕了精美的花纹,一端有小小的动物的头,与华容添的簪子一模一样。我好奇问:“王爷,你簪子上的是什么头?”

他蹲在那里,仰头望着我,语气不悦说:“那是麒麟,上古神兽。”

麒麟,我只是听说过,应当是尊贵之物罢。我又问:“逍遥王也有这样的簪子?”

“当然,这是先皇赐的。皇兄的是龙,我们其余三人的都是麒麟。”听他与皇上称兄道弟,我头皮发麻,按年纪,他足以当皇上的侄儿。

 

第五章 41、夏初临-5

「昨天加更了,怎么没人表扬我呢…伤心ing」

一只白蝴蝶在草丛中翩翩飞舞,我贪玩,伸手便召了它过来。蝴蝶立在我手背,蝶翼一张一合,悠悠享受着午后慵懒的时光。玉临王诧异极了,目不转睛盯着我,声音放得很低,深怕惊扰了蝴蝶,“常人为了补蝶得花多大气力,你是如何做到的?”

“奴婢说过,从前一直侍弄花草,自然就与它们成为朋友了。”我手腕转动,蝶儿飞走了。

他狐疑瞪着我:“本王从未听过这一说。”

我冲他笑容灿烂说:“不知王爷是否听说过孤陋寡?”

他蹭地站起来,把我吓一跳,还以为他要做什么,却听见身侧传来华容添的声音:“四弟走远了也不和奴才说一声,他们正急着找你。”

华容添风度如旧,手中握着那柄镀金折扇。我离他不过几尺之遥,能闻见他身上惯有的芳香。那张英俊的容颜似乎散发着冷淡,我看着他发愣。

“王兄…”玉临王又转头皱眉瞪着我,“于归,你怎么见了王爷也不知行礼。”

我如梦初醒,垂着头行宫礼,“奴婢给逍遥王请安。”

“你怎会在这里?”他微笑着,语气疏离。

“奴婢要去絮华宫,途经这里。”

“从裕华宫去絮华宫,不需要走这条路。”

他的话语冰冷,我为何觉得难过?大概是他往日待我太好了,如今教我不习惯,人总是这样善变。心口传来一阵刺痛,我紧锁眉头,沉默以对,从腰间取出那支簪子递给他。我始终低头垂目,双手托着簪子许久,他并没有拿。

皇家之人,想必心眼长得更加复杂,我猜测不出他此刻的神情,只觉得额上渗的汗珠往下淌,微风一过,凉嗖嗖的。在玉临王面前,我终是给了他台阶下:“奴婢于立夏那日宫宴拾得,今日见了玉临王髻上的发簪,方知可能是王爷落下的。”

他大概生气了,逼近我几步,粗声道:“看来你清楚这代表了什么?你就这样践踏本王的心意吗?”

我抬头,惊诧道:“代表什么?什么心意?是王爷想纳我为妾的心意么?奴婢惶恐,万不敢攀龙附凤!”

华容添的脸色呈现出我从未见过的愠怒,我不解。显然一旁的玉临王也面露惊色,劝道:“这宫女不懂规矩,该罚!王兄可别气了。”

手上的金簪被华容添一把夺走了,我莫名其妙望着他愤然离去的身影,问玉临王:“我又说错话了么?”

“皇上既将你赐给了逍遥王,你因何拒绝?”

“我未曾拒绝!皇上赐的,于归怎敢抗旨?在宫里当宫女和在逍遥王府里当丫鬟不都一样么?只是,王爷说要纳我为妾,这我可不乐意了!”我嘟着嘴,身子倚上一棵树。

玉临王嘴唇紧抿,想笑而未笑,最终正色道:“谁说要你去逍遥王府当丫鬟?皇上赐的女子,怎么可能当丫鬟,至少是侧妃,正二品。”

“啊!?”我大惊失色,原来、原来是这样的!皇上将我赐给华容添当妾室?我忿忿不平嚷道:“怎么都是三妻四妾,皇上这么多女人、王爷也这么多女人?这是什么人间呐!”

“可是…逍遥王游江南的时候便看上你了,一封六百里加急派回来恳求皇上令选妃的队伍在苏州停留几日,破例选了商户女子。为了掩饰,王兄还怂恿皇上对太后撒谎,编了个梦,否则你和那位沈美人没有资格进宫。”

玉临王的话令我惊讶极了,我究竟哪里迷住了华容添,令他颇费周折将我弄进宫里来?可是他误会了,从一开始,我便没想要那支极其珍贵的簪子!

“我没见过王兄对女子如此上心,于归,这是你的福气。”

“什么?给人当妾是福气么?”我瞪着玉临王,凡人的想法简直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