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按捺不住,司马昭颜决定先去找西太后,毕竟是自己的母后。可是她依然在称病中,除了左相大人,甚至连辛欣都见不到。无奈,他只好通传去见东太后。

依然是那扇素雅的屏风,此刻在司马昭颜看来却无比罪恶。那首卜算子,明明不是巧合,可她能堂而皇之、心安理得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这是东太后的最大优点,从来不心虚。

这次他没等多久,东太后便迈着慵懒的步子出来了,以司马昭颜的心机,从她面色上,根本看不出什么来。东太后开口就道贺:“恭喜皇上,琴妃的龙胎可要太医院好好照料。”

面对司马昭颜的焦急,她淡淡问道:“辛太后是皇上的生母,夕莲是皇上的发妻,不知孰轻孰重?”

昭颜暗自思量,难道要舍其一?难道不能与母后协商,寻找两全的办法么?他打定主意,与她兜圈子,讨不到好处,不如直接一些。于是平视卢太后问:“夕莲,是否先皇子嗣?”

卢太后阴柔笑道:“皇上,何出此言?难道先皇子嗣,幸存的只能有你一个?”

她的声音飘忽在阴冷的宫殿,昭颜心里冒出一股寒意,嘴唇哆嗦一阵问:“此话怎讲?”

“该说的、不该说的,我今天都会与你说。”卢太后站起身来走到司马昭颜身边,眼神诡异,声音低沉道,“你母后,前后害死了后宫十六名胎儿,有的已经成形、有的还是血水…她还真下得去手呵!为了成全你的皇位,她可是要下阿鼻地狱的…你母后气数已尽,她以为我手中就没证据么?如果要治我的罪,大不了一死,可她多次谋害龙胎,是要被株连九族、凌迟处死的…”

司马昭颜听得头皮发麻,咽喉就像被人紧紧捏住了,耳边好似响起一片冤魂的哭喊。皇宫,本来就建立在一片血海之上,不过是他自己一直在逃避罢了。

“我可以帮你解除疑惑,夕莲,她是我的女儿,是先皇子嗣,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你却强占了她!”东太后忽然一掌掴了下去,一声清脆的耳光,在门外守候的福公公脸色惊变,却又不敢往里头看。昭颜脸上竟毫无知觉,只觉得胸中呼啸着惊涛骇浪,他不知道,究竟谁该下阿鼻地狱?她是他姐姐!竟然是他亲姐姐?!

“我将她偷送出宫,就是不想让她在这丑陋的地方长大成人。你却生生把她拉扯进来!”

不,司马昭颜目光犀利盯着卢太后,她在说谎!如果真是先皇子嗣,只怕她拼死也会保住夕莲不让她入宫,姐弟乱伦是天理不容的啊…卢太后又怎会妥协?

“你毁了她,司马昭颜,你也会下地狱的!”卢太后坐回位置上,恢复心平气和道,“如果你母后不肯退让,那我们就同归于尽、玉石俱焚。”

司马昭颜苦笑,玉石俱焚,那又如何?若今生不能和夕莲在一起,那不如早日转世,哪怕是小小蝼蚁也不要生在帝王家!

一个内侍慌慌张张跑到门外,在福公公耳旁低语一阵。任福公公在水深火热的后宫中历练多年也禁不住脸色剧变,太后远远看见了来人,厉声问:“何事?”

“西太后饮鸩自尽了…”福公公颤颤巍巍跨入门槛跪倒在地,破碎声音砸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尖锐刺入司马昭颜麻痹的神经。自尽…司马昭颜死寂的黑瞳盯了卢太后一会,起身朝殿外走去。对于她们之间的胜败,毋庸置疑,东太后从没输过。这一次,她还赢得很彻底。

他喉咙中有股腥甜的液体涌上,眼前一片泫然的模糊,他忽然发现自己一直停留在八岁,从来不曾长大。他仍旧害怕失去亲人、害怕寒冷、害怕孤独…纵然母后再恶俗、再阴险,他都希望她活着,至少让他还有一丝感觉,哪怕是痛也好…最终,他什么都失去了,连欧夕莲都成了一个幻念,在卢太后愤然诅咒他的表情中,她成了他的姐姐。他默默喜欢了八年的人,竟是自己的姐姐…


宁夏篇 32、出殡

夕莲被人偷偷从天牢送回德阳宫,已是子时。韦娘拥着夕莲喜极而泣,总算不负所望,她的夕莲安然无恙回来了。夕莲虚弱睁开眼,念了句:“皇上呢?”

韦娘一面替她擦拭身子,一面答道:“琴妃有喜了,这几日皇上都在陪着她。”

夕莲忽然感到一丝失落,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任性扯下挂在颈上的扳指,帘幔外头响起福公公问安的声音,夕莲高声问:“皇上呢?”

福公公叹了口气答道:“皇上忽有不适,太医正在琴妃的文阳宫请脉。”

夕莲狐疑看着韦娘问:“怎么会不适?”

韦娘垂目答道:“西太后仙逝了。”

夕莲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前两日还见她盛气凌人,怎么会忽然就仙逝了?本以为自己出了天牢还是难逃西太后的刁难,不料,她就这样输掉了…

夕莲浑身无力,但还是想下床更衣,司马昭颜现在一定很伤心,但是她去文阳宫合适吗?

福公公安抚道:“应该没有大碍,等皇上醒了,定会来探望皇后娘娘。”

夕莲黯然答道:“知道了,你们都下去。”

这一夜,夕莲睡的很不安,不知怎么,心里一阵一阵地发慌。他已经够可怜的了,为何西太后就这样撒手人寰?幸好,还有琴儿和她腹中的孩子,司马昭颜还不至于举目无亲。夕莲忽然为自己荒诞的想法感到不可思议,他是皇上,怎么会举目无亲?

司马昭颜昏昏沉沉躺在床上,四周缤纷的颜色对他来说都像沉重的负荷,他好想睡过去,陷入永远的黑暗,尽管他曾经深深厌恶黑暗。

福公公轻声唤道:“皇上,皇后娘娘在殿外求见。”

司马昭颜忽然睁了眼睛,浑身一颤,随即又平复下去,微微说:“不见。”

福公公一愣,又说:“皇后娘娘似乎在天牢受了点寒气,恐有不适,皇上…”

司马昭颜粗暴打断他说:“不见!”

福公公吃惊应了退出去,面带难色向夕莲回道:“皇上未醒,娘娘,是否迟些再来?”

夕莲目光疑虑打量着福公公,问:“即使未醒?我就不能看他么?”

福公公心下也纳闷,为何皇上忽然就转了心思,面上还是只能应付着:“皇上好不容易才入睡,怕有动静会惊醒,里面的奴才们都退出来了呢。”

夕莲垂目想了想,转身回宫了。福公公捏了把汗,又进内殿去回话:“皇后娘娘已经走了。”

司马昭颜深深吸了口气,不管心里是多么的想念,他都不敢见她、没面目再见她…卢太后斩钉截铁说她是先皇子嗣,他能有什么办法?即使卢太后在撒谎,他也必须找出谎言的破绽…不然,难道真要叫她姐姐么?

琴儿神色担忧,将福公公拉到一旁问:“皇上究竟怎么了?”

福公公摇头答道:“老奴也纳闷呢,好不容易皇后被放出来了,皇上怎么不见呢?”

“莫非他们生了芥蒂?”

福公公道:“之前还一直好好的,或许是皇上忧伤过度,劳烦琴妃娘娘好好照料了。等皇上心情好些,他们自然也就好了。”

西太后出殡的日子恰好是清明,夕莲穿着孝服上辇车时,几日未见的司马昭颜已在车上,好像大病了一场似的,形容枯槁。夕莲心里头还有气,求见了几次,都被福公公挡了下来,枉她辛苦帮他处理奏章,他就以这种冷漠的态度答谢么?

天色阴沉,微风。

司马昭颜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连视线都纹丝不动。很多次,他闻见那种氤氲在四周熟悉的莲花香气,很想侧头看她一眼,可是他害怕,他怕看一眼之后就会想看第二眼,人总是贪得无厌的。

队伍浩浩荡荡经过御街,百姓夹道表哀思,但司马昭颜还是能听见刺耳的议论声,他们肆无忌惮地叫他白痴皇帝,他的子民叫他白痴皇帝呵…他胸前剧烈起伏,额上青筋毕露,夕莲察觉到他的异常,正探身想要询问,昭颜口中骤然喷出一口鲜血,夕莲吓得面色煞白,惊叫道:“皇上!司马昭颜!福公公,御医!御医快来啊!”

他望着惨白孝服上猩红的血迹,紧蹙的眉渐渐舒展了,母后是被逼死的、他也迟早会被逼死吧?四周的一切忽然变的安静,他转头看她,看她苍白没有血色的面容、含了一泓秋水的凤眼,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幸福,因为他的狐狸精、终于学会心疼了…


宁夏篇 33、伤病

“是气急攻心,皇上心中郁结太多…”太医捋捋胡须,叹道,“唉…福公公,怎么短短几日,病成这个样子?或许是太后娘娘的突然辞世,对皇上打击太大了。”

福公公愁容满面,摇头说:“不单单是太后的事…”他明知道和皇后有关,却又不敢开口询问。

夕莲立在不远处,见太医出来了,急忙迎了上去问:“皇上怎样了?”

“心肺受创,主要还是气理不顺,先调理一个月试试。还请皇后娘娘多多开导皇上,为皇上排忧解难、消除郁结。”

夕莲一面应着,一面思量,难道是自己在天牢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韦娘说西太后突染恶疾,不治身亡。莫非这就是他的病根?

琴儿髻上只别了朵白菊花,看上去反而比平日穿金戴银的多了几分灵气。夕莲靠在床沿睡着了,琴儿蹑手蹑脚走去为她披了条薄衾。却发现司马昭颜正痴迷地望着夕莲的侧脸,全然没发现自己的动静。

琴儿刹那间明白了什么,赶紧退了出去找福公公。皇上如此反常,一定与皇后有关。自从皇上拒绝见皇后,就开始郁郁寡欢、闷闷不乐。他从前总是云淡风轻的,不会有这么沉的心事。

根据琴儿的推测,福公公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问题的症结还是在太后那里。皇上去见太后那日,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自己只是在外面守着,隐约听见争吵,还有耳光的声音。不会是因为东太后的一耳光导致皇上态度的剧变,应该是与谈话内容有关系。

夕莲揉揉眼睛,浑身酸痛难受,才发现自己趴在床边睡着了。身上的薄衾滑落在地上,她本想弯身去捡,胳膊却被绊住了。回头一看,却是司马昭颜的右手紧紧箍在她光洁的小臂上,那位置,恰好点了颗假的守宫砂。夕莲有点做贼心虚,使劲掰开他的手,抽出胳膊看了看,朱砂已经被他手心的汗水化开了。

昭颜被弄醒了,夕莲慌张放下宽袖,起身叫道:“皇上醒了!汤药呢?”

听见她清朗悦耳的声音,他狠不下心来叫她走,只是接过碗一饮而尽,而后又背过身去躺着。夕莲眉头蹙起,他这是什么意思?连看都懒得看自己一眼?她一口气堵得慌,愤然离去。就算他伤心,怎么能迁怒到别人身上呢?越想越不甘,夕莲上了辇车大声喊:“回德阳宫!”他在文阳宫住着更好,自己一个人住德阳宫便乐得逍遥了,再也不来看他,再也不来了!

福公公见皇后离去时的表情,重重叹了口气,这两口子,何时才能让他放心呢…他进了内殿去,又赔上一副笑脸对司马昭颜说:“皇上,皇后这是怎么了?”

昭颜斜斜倚在床上,唇角似笑一般向上弯起。多可笑,他竟懦弱得不敢看她一眼。

福公公心急如焚,大胆对司马昭颜说:“皇上,那日太后娘娘究竟说了什么?不管是什么,皇上尽可交给老奴去处理啊!奴才十岁进宫,伺候大褚三代国君,见过的怪事难题数不胜数,只要皇上肯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老奴就是绞尽脑汁也会替皇上分忧…”

司马昭颜的视线骤然锁在福公公身上,他怎么没想到,身边还有个老谋深算的心腹啊!父皇的事情,他应当是最清楚不过了。他朝福公公努努嘴,示意所有人都退下,方才开启了紧闭多时的唇,发出嘶哑的声音:“卢太后、她…当年的孩子…死了?”

福公公诧异答道:“当年娘娘是难产,胎儿生下来就死了,是名男婴。”

“男婴?”司马昭颜摇摇头说,“肯定不是。”

福公公回忆半晌,说道:“若当时的男婴存活了,恐怕就会被立为储君…因此奴才记得清楚,先皇大发雷霆,处死了当时与这事有关的一干人等。一个月后皇上出生了,先皇才从悲痛中恢复过来。”

东太后说夕莲是她的女儿,她为何要撒谎?好似胸中一口气提不上来,司马昭颜躬下身子用力咳嗽,福公公立即上前替他抚顺了气息,轻声道:“皇上,太后究竟说什么了?您这么憋在心里,不是办法呀…”

司马昭颜望着福公公布满褶皱的慈祥面容,眼里忽然涌出积攒多年的泪水,哽咽道:“她说夕莲…是先皇子嗣,是我、姐姐…”多少年了,他终于像个孩子一样伏在福公公胸前尽情呜咽,不用顾忌谁看见他浊黄的眼泪、不用担心谁听见他鬼叫般的哭声。

福公公被震惊了,先皇子嗣?回想起来,卢太后确是许多疑点,不过是先皇当时根本不想去查她而已。他一面轻抚昭颜,一面安慰道:“皇上,别怕,老奴去查,十几年前的事,也不难…总会有办法的!”

昭颜止住了眼泪,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生为帝王,是没有资格流泪的。何况,仅仅因为一个女人…但那种侵入骨髓的情感让他宁愿这样的没出息,若是注定了一辈子要碌碌无为、昏庸无能做一个白痴皇帝,那么他唯一的祈盼便是用尽所有力气去爱她,以便她也能同样爱自己。可现在,他连爱都不敢了,他甚至不知道,白天黑夜、除了想她之外,还能做什么?


宁夏篇 34、心结

夕莲气鼓鼓的吃不下东西,一旁的韦娘平静的神色下藏了几分心惊,夕莲看不到,但是传膳来的福公公尽收在眼底。看来她比东太后的心机差远了,差在不够狠。他只是随意找韦娘问了两句话,察觉她言辞闪烁,看来,事情远没有他想象中简单…

夕莲正倚在躺椅上歇息,东太后忽然驾到,面带愠色。夕莲正欲起身行礼,东太后已经按捺不住怒火,屏退所有人,狠狠朝夕莲责问道:“那些折子都是你批的?!”

夕莲心里紧张,表面上却满不在乎答道:“是我批的。”

“你…”东太后气得满脸通红,使劲一甩袖子喝道,“胡闹!你怎么这么糊涂?为何要帮那个白痴?你想害死我们吗?若不是看了左相预备弹劾你的上疏,我还不知道你竟然帮着外人!”

夕莲瞠目结舌,不过是批个奏折,至于这么严重么?她不服气辩驳道:“我不过是依照他的意思往上写字,怎么了?怎么帮外人了?”

“我辛辛苦苦攥着辅政大权,没想到竟是被自家人给收拾了!看来当初把你交给韦娘是一个错误,她根本不了解皇宫里的水有多深,没有权术谋略,别想活下来。从小到大,只教你些无谓的东西!”

夕莲有些莫名其妙,反问:“什么无谓的东西?我喜欢她!”

东太后上前几步紧紧贴着夕莲的耳朵说:“告诉你什么是有用的东西!若不是我在姿态上略胜一筹,现在出殡的恐怕是我!辛太后就是心虚,她也不想想,如果我有证据能把她逼死,早就拿出来了,何必等到今日!她是怕到了极点,才熬不过良心的谴责…”

夕莲惊恐瞪大眼睛,脑子里嗡嗡作响,把她逼死?是东太后把她逼死的…难怪司马昭颜躲着她,他一定认为自己也是坏人,逼死了他母亲…她害怕极了,这样血淋淋的故事,她不想听!

“夕莲,你从现在起要记清楚了,他是我们敌人。司马家的人、统统是我们的敌人!表面上你可以关心他、讨好他,不过,你可别忘了,予淳才是你的心上人。虽然你被那白痴占了身子,但你的心不能被他蛊惑了去。”

东太后已经离去,夕莲还懵懂瘫坐在躺椅上,喏喏应着,她没想明白,究竟是什么能把人给活活逼上绝路…韦娘心疼望着夕莲稚嫩的面庞,为什么,他们还是把她牵扯进这些肮脏龌龊的阴谋里,她曾经是那样小心翼翼呵护她、将她当作了这世上最珍贵最无邪的宝贝。她和欧敬之从来不告诉她真相,因为夕莲是一个梦,脱离红尘俗世的清梦。现在,她又要如何才能自圆其说?

夕莲猛地提起裙摆朝门外跑去,一面大喊:“摆驾文阳宫!”

韦娘忙不迭跟了上去,“夕…皇后!你要去做什么?”

夕莲也不知怎么,只想见到他。好几日,他都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自拔,她应该陪着他的。她应该迁就这个刚刚失去母亲的孩子。他真的很可怜,昨日见他喷在孝服上的血渍,夕莲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揪心,似是天地都变得昏暗,唯有他是刺眼的白、醒目的红,唯有他身上体现出生命的色彩,如果他也没了,那么世间一切都会黯淡下去。这大概便是一个帝王的气魄,能让天地万物动容。

夕莲打定主意,不管怎么样,今日也要赖在那不走了!

司马昭颜刚服了药睡下,夕莲风风火火冲了进来,谁也拦不住。她依旧是那样傲气逼人,斜挑的眼角往四周扫了一圈,下令道:“都出去!”

福公公进退不是,只好看看皇上的眼色,司马昭颜却只是呆呆看着夕莲,他总是这样,看了一眼便移不开视线了。福公公虽然担忧,还是退下了。

这几日是为西太后守丧,夕莲才难得穿一回素色的衣服,明净的面容与平时不大相同,却让人看得发怔。司马昭颜明明病得连浓重的药味都嗅不到,却偏偏嗅到了她身上散发的莲花香。他苦笑了一下,自己可能是中毒了,中了狐狸精的毒。


宁夏篇 35、和解

夕莲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说:“我是来讲和的。”

司马昭颜眉头蹙起,问:“什么?”

“你生我气,是因为东太后吧…”夕莲小声说,就像自言自语一般,“她与我说了,其实我不太明白,可也知道她对你母后做了很不好的事情…皇上,我不是和她一伙的,我没干坏事…”

她嘴唇微微嘟起来,表情有些委屈,司马昭颜受不了她可怜巴巴的眼神,撇开目光说:“我知道。”

“那你还生我气?”夕莲气呼呼地在他肩上捶了一下,一手捏起挂在颈上的扳指问,“你把这个送给我,叫我相信你会救我出来,我都很信你的。说好了是朋友,你也应该相信我,我不是坏人!”

司马昭颜哭笑不得答道:“我知道、知道…你不是!”说着,他又伸手想拿回那只扳指,那可是父皇留给他的遗物,况且,他现在不想和夕莲有任何瓜葛。夕莲往后一闪,惊讶道:“干什么?你想要回去?”

司马昭颜冷冷说:“父皇的…遗物!”

夕莲摇头摆手说:“不行的,送出来的东西,岂有要回去的道理?再说,你是皇上,君无戏言呢!你经常说的!”话音还没落,昭颜忽然起身与她抢夺,夕莲大呼道,“你出尔反尔,你才是坏人!”

昭颜从未与人如此大动干戈,使足了力气,他就不信治不了这个娇蛮的丫头!夕莲再厉害也不过是女子,抢了一会便没力气了,索性将扳指捂在胸前背过身去了。昭颜便从后面紧紧箍住她,夕莲挣扎着要逃开,重心不稳往地上栽了下去,昭颜也连人带被跟着翻了下去。气喘吁吁的夕莲被他压在身下,摇头晃脑道:“不抢了不抢了,累死了…”

昭颜也喘着粗气,艰难吐出几个字:“蛮横、无礼!”

他滚烫的气息喷洒在夕莲脸上,似乎将她的脸也烘暖了。她脸颊浮出两抹红晕,呆呆盯着他的眼睛,那样乌黑的瞳孔却又清亮透澈,将自己完完全全照了进去。她丝毫没听到司马昭颜说的话,光顾看他眼中的自己,狼狈中透着些许似乎是不合时宜的风韵。

若是换了从前,司马昭颜该满心欢喜,可如今,却害怕看她这样的神色,他禁不住。赶紧从她身上起来回到床上去,夕莲也浑浑噩噩爬起来,手心攥着那白玉扳指,犀利的目光却瞥见混乱的枕边有一个黄色的吊坠。

她眼疾手快夺了过来,司马昭颜暗叫不妙。她恍然大悟道:“原来在你这!我早年丢的吊坠,怎么会在你那!?”

昭颜吃力解释说:“以前,在你家捡的。”其实他觉得是偷的,毕竟有机会却一直没还给她。

夕莲似乎接受了他的说法,欢喜说道:“这是母亲留给我的遗物,竟然找回了!既然我寻回了玉坠,那么这个扳指就还给你吧!”夕莲大方地将刚才还费力抢夺的扳指还给他,昭颜迟疑接过来,难道…他们就这样,再无交集了吗?从前,他还能睹物思人,今后呢?他垂下头去,如果真的没有缘分,再强求也是一场空。不然就当她是姐妹、亲人、或是朋友,这样他的日子才不会枯燥、不会难熬。

他正想着事,却见夕莲已经爬上床了,和衣躺在他身边,笑意盈盈说:“我们讲和啦,你不许打发我走。其实,我只想陪你说话,太医说,要为你排忧解难呢!”

昭颜掀开被子盖了一半在她身上,俯看她的睫毛被烛光打下斜长的影子在眼睑一闪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