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第二章独寐寤者(4)
"嗯,一会儿我就照姐姐的话说。"
"皇上离亲政还有六年,此间李尚宫必会保住后宫安稳,上官嫃这样的意外不会再发生。"
"可是…姐姐,围场的事若不查个水落石出叫人怎么安心?"
"你想利用公孙慧珺来查公孙权?"司马银凤垂目,微微叹气,"我派的人在三皇叔那边几番打探,未曾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是不是我们多虑了?自皇上登基,三皇叔不曾踏入都城一步,与公孙权也再无书信来往…或许真是羌国的刺客。"
司马棣捏住茶杯的手陡然一紧,仰头喝完这杯茶。
长公主离开之后,司马棣慢吞吞地从水榭走出来。上官嫃连跑带跳地迎上去,笑眯眯地问:"皇帝哥哥,我们去读书还是去射箭?"
司马棣淡淡地看着她说:"李尚宫挑了一名女尚书教你读书,今后不必去御书房了。"
上官嫃蓦然顿住了脚步,"我不能和皇帝哥哥玩了么?"
"李尚宫明日就会带一个小宫婢回去陪你玩。"司马棣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上官嫃颓然地跟在他身后,走得步履蹒跚。曲曲折折的回廊上面,两个身影一前一后,逐渐拉长了距离。
暮景萧萧,背着花窗背着夕阳,上官嫃看见了那个标致的小丫头,李尚宫专门挑选出来给她做伴的。她叫元珊,八九岁,梳着圆滚滚的发髻,脸颊瘦削,下巴尖尖,一看便是个机灵的丫头。
上官嫃抱着白猫下了榻,绕着元珊走了一圈,仰头问李尚宫,"以后她就是我的玩伴了?"
"是。"
"我们可以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么?"
李尚宫微微摇头,"皇后地位尊贵,元珊只是宫婢,怎么可以僭越礼教?你们可以一起玩耍,一起读书写字。"
上官嫃有些失望,喃喃地说:"小环还是一个人睡…"
元珊悄悄打量上官嫃,望见她怀里白猫的幽绿瞳仁,竟吓得浑身一颤。牵着她手的李尚宫俯身询问,元珊只道是没站稳。李尚宫走了之后,上官嫃却凑过去小声地对她说:"别怕,小元很温和。你叫元珊,它叫小元,你们很有缘呢。"
元珊一愣,随即答:"奴婢失礼了。"
"没关系,你不是奴婢。以后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我睡觉的时候你也可以睡觉,我不会欺负你的。"上官嫃笑吟吟地望着她,忽然瞪大眼睛说,"不过,我的小元时常乱跑,以后你要和我一起看着它。"
元珊眨着眼睛灿烂一笑,"奴婢都听娘娘的。"
上官嫃努努嘴,似乎对奴婢这个称呼不满,却没说什么。
负责教上官嫃的女尚书安书芹是上官鸣夜挑中的人,李尚宫虽不愿,见司马棣并无反对的意思,便做了顺水人情。与其说安书芹是上官鸣夜挑的人,倒不如说是公孙雨苓中意的人选。她们二人曾是闺中姐妹,安书芹进宫做了女官,公孙雨苓嫁了人,直到如今她们也没有机会再见一面。
上官嫃喜欢安书芹身上娴雅的书卷气,仿佛能找到娘的影子,十分亲切。元珊从前并不识字,跟着学《论语》有些懵懂,对安尚书唯唯诺诺。可一出书房就恢复了机灵样儿,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上官嫃捧着一卷书,和元珊在长廊里玩玩闹闹。这时有宫婢慌张来说白猫又走丢了,上官嫃扔下书,气急败坏地嚷嚷:"我才离开了一会儿,怎么又丢了呢?"
元珊忙拉着上官嫃的手哄道:"别急别急,不是每回都找回来了么?奴婢马上就去找!"
"都去找,所有人都去找!"上官嫃跺了几下脚,又默默地把书捡了起来拍拍灰尘,喃喃自语,"娘,小环又任性了,又发脾气了…可是她们不该让小元走丢,那是爹爹送的。"
这几个月,德阳宫的宫婢们最常做的事恐怕就是找猫了。上官嫃愁眉苦脸地拎着书转遍了花园,到处能听见"喵喵…",却都是找猫的宫婢们发出的声音。上官嫃站在台阶下犹豫了许久,决定沿着回廊绕去正寝殿找找看。只是想起这些日子司马棣冷若冰霜的脸,她有些胆怯。
途经西廊那座假山,上官嫃收住了脚步。附近有棵老槐树,遮挡了阳光,令山洞在白天看来也是黑黝黝的。上官嫃总觉得那夜的司马棣和平常不一样,眼神很亲切。
第16节:第二章独寐寤者(5)
假山后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上官嫃轻轻走去,闭起一只眼从石头缝里偷看,只见査元赫正对元珊笑得格外邪恶,拍着胸脯说:"我知道猫在哪里!"
元珊惊喜地拍着手,"你知道?快告诉我吧!皇后都急死啦!"
査元赫撇撇嘴,"她除了找猫就没其他事可做了。"
元珊撒娇一般晃着他的胳膊,"公子,快告诉我吧!"
査元赫微微昂起头,浓浓的眉毛一挑,"你亲我一口,我马上就告诉你!"
元珊吓住了,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上官嫃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把元珊拉在身后,大声斥道:"坏蛋!"
査元赫没有半分收敛,笑嘻嘻地说:"我叫元赫,她叫元珊,不正好是哥哥妹妹青梅竹马么?亲一口怎么了?还不是什么人都有这个福气呢!"
上官嫃气呼呼地扬手打他,査元赫及时躲开,一面往寝殿方向跑一面喊:"皇后打人啦!"
上官嫃追了没多远就气喘吁吁,元珊扶住她,惊魂未定地说:"早听人说査公子顽劣,不想竟这般吓人。"
"讨厌鬼,大坏蛋!"上官嫃搜肠刮肚把能想到的骂人的词全用上了,其实反反复复也就那么几个。金柳摇曳、槐间风细,上官嫃觉得美好的一切都被査元赫破坏了。
査元赫风风火火地冲进寝殿,刚好和司马棣撞了个满怀,戴忠兰急忙扶住了皇帝。司马棣皱眉,"总是这么莽撞,跑什么?"
査元赫笑开了花,玩世不恭地说:"皇帝舅舅,管管你老婆,真凶悍!"
"你又去惹皇后了?"
"不是不是!"査元赫双手叉腰,愤愤道,"我在跟小宫婢闹着玩,她突然冲出来打我!"
司马棣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睨着査元赫说:"她是皇后,是你舅母,别没大没小。"
"不是我没大没小,是她!"査元赫用手背揉揉鼻子,一脸不高兴,"皇帝舅舅偏心。"
"朕跟你说过,以西廊为界,不准过界,你在哪里遇见皇后的?"
査元赫嘟囔着,"就在西廊小花园。她们配寝殿的人又在找猫,那只猫也够烦的,整日乱跑。对了,皇帝舅舅,为何我们不能过去玩?皇后也不跟我们去御书房了?"
司马棣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女子进出御书房不合规矩。"査元赫紧跟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瞬,浓眉大眼忽的一振,昂首挺胸。
上官嫃带着元珊迎面走来,朝司马棣行礼后,质问査元赫,"究竟小元在哪里?你不要骗人。"
査元赫挠挠头,左看右看不吱声。司马棣不冷不热地说:"元赫,你知道的话就去找回来,别让整个德阳宫的人都跟着找猫。"
上官嫃傻愣愣地望着司马棣,牵住元珊的手低声说:"我们走,不打扰皇帝哥哥。"说完,迟迟转身,一步一步走得恋恋不舍。
査元赫犹豫再三,见她们走远了,突然追了上去,嬉笑唤道:"上官嫃,我带你去找猫!"
听见上官嫃三个字从査元赫嘴里脱口而出,司马棣一怔。看着査元赫毫无遮拦的笑容,不知为何生出些惶恐。
上官嫃停下脚步回头,失落的神情中露出几分笑意。
査元赫顶着烈日练习拉弓射箭,乐此不疲。司马棣坐在明黄的圆篷下休息,招呼査元赫过来喝茶。査元赫顾不得擦汗,举壶就口喝光了茶,随手擦擦嘴。
司马棣望着远处的红心箭靶,漫不经心道:"元赫,朕忽然觉得好奇,皇后的猫为何取了你的名字?"
査元赫耸耸肩,"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捉弄我。"
"哦?难道在白猫救驾之前你们已经认识了?"
"皇帝舅舅忘记了吧?我们一起在河边玩,她过来找猫,接着皇帝舅舅听见林总管的叫喊匆匆忙忙走了。可那时候我还在树上呢!"
"原来你们是那时候认识的。"司马棣笑了笑,起身拍拍他的肩,"你歇会儿,看看朕的箭比你如何?"
暖暖的午后,寝殿安静极了,窗外一阵阵的蝉鸣声连绵起伏。霞光锦帐颤了颤,帘幔被挑起来,上官嫃睁着惺忪的眼睛,哑着嗓子问:"小元呢?小元又不见了。"
睡在矮床上的元珊应声醒来,举目张望,"娘娘别急,奴婢这就去找。"
第17节:第二章独寐寤者(6)
宫婢们又忙开了,上官嫃耐着性子一面练字一面等。正当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正寝殿来了个小宫婢,支支吾吾地说白猫在东廊花园里。上官嫃搁下笔拎着裙角就跑,元珊紧跟在后面叫唤着"慢点慢点"。
东廊花园一角聚了不少宫婢内侍,见皇后来了,纷纷低头退开。青藤爬满了宫墙,紧贴着墙角的是一口残旧的水缸。上官嫃问:"小元在哪里?"
宫婢们相互之间暗暗使眼色,大气不敢出。
上官嫃一步步朝水缸走近,似乎连绣鞋踩折青草的声音都依稀可闻。水缸很高,她双手扒着边缘,踮脚往里看。水缸内壁长了青苔,前些日子积的雨水有大半缸。上官嫃正觉得纳闷,忽然从墙外的大树上落下一颗圆滚滚的果子,咚的一声落在水缸里,波纹一圈圈泛开来。一具雪白的尸首随波荡漾,从内壁渐渐漂向水中央,它半眯着眼,露出一条幽绿的缝隙。上官嫃踮着的脚尖剧烈地颤了几下,腿一软,身子瘫了下去。
雷声从天际传来,由远及近,一道刺目的闪电劈开夜空,暴雨倾盆而下,如天河决堤般。司马棣被惊醒时,只觉阴风阵阵,颈后凉飕飕的。隆隆雷声中,依稀能听见接二连三的呼喊声。司马棣拖着木屐走至窗前,见殿外的长廊、花园里,隐约有星星点点的火光。他索性出了寝殿,冷风夹杂着冰凉的雨滴扑面而来。
元珊提着灯笼踉跄地冲到司马棣面前,带着哭腔叫喊:"皇后不见了,自从下午发现小元淹死了之后,皇后就痴痴呆呆的,晚膳也没用就睡着了。谁知奴婢半夜醒来就找不到皇后娘娘了!"
司马棣沉声道:"叫你来陪皇后,不是来享福的!还不去找?"元珊忍住眼泪,扭身又冲进雨里。
门窗被风吹打得哐啷直响,戴忠兰这才醒来,望见偌大宫门下孤零的身影,匆匆拿了外衣出来给皇帝披上。雷雨声不绝于耳,司马棣攥紧了拳,小兰子,你也出去找。"
戴忠兰迟疑道:"皇上,奴才先找人来伺候着?"
"不必,你们都去找,朕回屋睡觉。"司马棣步履飞快地回了寝殿。
戴忠兰看着皇帝睡下,拿起伞合门出去了。他的身影刚从窗前掠过,司马棣随即下床披起外衣。
司马棣提着一盏灯笼在漆黑的长廊里穿行,雨声、雷声、蛙声和成一片,令人焦躁难安。沿着西廊走到小花园,假山旁边的老槐树被雷劈下了一根粗壮的枝干,横在山洞外。司马棣冒雨走过去,手里的灯笼不一会儿就灭了,索性扔下。衣裳湿透了,他跨过树干,俯身朝漆黑的山洞里喊:"你在吗?你在里面吗?"
雨声太大,什么回应也听不见。司马棣蹲下,头探进洞内,耳边嘈杂的声音消退了,清晰的抽泣声近在咫尺,每抽一下,似乎就在他心里揪了一把。他爬了进去,冰凉的雨水被体温焐热了,直往下淌。他喉口发涩,唤了声,"小环。"
抽泣顿住,上官嫃嘶哑的声音带了几分惊恐,"谁?谁叫我?"
"是…朕。"司马棣伸手探了探,摸到她的头,用力按进自己怀里。
上官嫃顺势抱住他的腰,哭得撕心裂肺,"皇帝哥哥,小元死了,我把爹爹送的小元害死了!"
"不是,不是你害死的。"司马棣抱着她冰凉的躯体,打了个寒噤。沉默半晌,安慰道,"是它贪玩,不小心掉进水缸里了,这不怪你。小环,别哭了。"
"小元…娘…娘…"上官嫃一面啜泣一面唤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累得睡着了。她紧紧抱着司马棣,就像抱着一块浮木,一松手便要沉入深潭。司马棣双腿麻痹,却不敢动弹。他没想叫人来,也不想走出去。他们浑身湿透了,但至少可以在阴冷的山洞里相拥取暖,捂住彼此胸口那条火热的血脉。
晨曦从稀疏的石缝里透过来,在两个孩子身上洒下点点斑驳。上官嫃被剧烈的咳嗽声惊醒,歪歪支起身子,顶着一头蓬乱的发望着眼前一脸病容的司马棣。
"小环…咳咳…快、起来…"司马棣一手捂住鼻口不住地咳嗽,一面扶上官嫃。
上官嫃傻傻地问:"皇帝哥哥怎么会在这里?"
第18节:第二章独寐寤者(7)
司马棣咳得浑身直颤,喘息愈加急促,艰难道:"去叫人、传御医…"
上官嫃见他喘不过气的样子吓坏了,如梦初醒,骨碌一下从山洞里爬了出去,大声呼叫。清晨的德阳宫被上官嫃的哭喊打破了宁静,彻夜未眠的宫人们闻讯而来。戴忠兰哆哆嗦嗦地跪在昏厥的司马棣身边,眼泪不知怎的就源源不断往外涌。上官嫃牢牢抓住司马棣的手,执拗地不肯放开,便跟着一道去了正寝殿。
经由匆促赶来的太医金针过穴,司马棣渐渐恢复了意识。徐太医擦了擦额上的汗,道:"太险了,实在太险了!皇上的喘疾有四年没有发作了,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内侍总管林密驻足在床边探望皇上的脸色,低声询问:"依徐太医看,是否该像往年一样每日备着玉屏风散以备不时之需?"
徐太医蹙眉,若有所思道:"皇上的喘疾多在春秋两季发作,如今一无花粉,二无风沙,好好的怎么…"
林密忙答:"恐是淋雨染了风寒吧。"
"你们…"徐太医又气又无奈,唯有长叹了声,"我会命太医院每日备着玉屏风散,林公公尽管遣人来取吧。"
上官嫃全然不顾旁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司马棣,依稀想起了昨晚的事,想起了暖暖的胸膛和大手,于是唇角抿得紧紧的,唯恐露出心底的笑意。李尚宫轻声细语向皇上请示,为了不打扰太医诊治,先将上官嫃带回配寝殿。
脱下皱巴巴的衣物,上官嫃羞涩地低着头飞快缩进浴桶。热气腾腾,轻薄的纱帐里一片水雾朦胧。元珊双眼红肿,替上官嫃小心翼翼地梳着头。待四下的宫婢暂时都退了出去,元珊才哑着嗓子轻声埋怨:"皇后娘娘,再迟一个时辰,奴婢就要被打死了。"
上官嫃扭头望着她,惊讶地问:"你的嗓子怎么了?"
元珊委屈道:"整个德阳宫都被奴婢们翻遍了,找了几个时辰,喊了几个时辰,谁的嗓子都这样。"
"是么…"上官嫃内疚极了,嘟着嘴说,"是我不好,我没听见,不然一定会出来,不让你们担心…李尚宫很生气么?要罚你么?别怕,我会为你求情的。"
元珊稍稍安心了些,好奇地问:"为何娘娘和皇上在山洞里睡了一夜?"
"我记不得了。"上官嫃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想了想,仿佛是自己先睡着的,至于皇帝哥哥怎么找来的、为何留下,她真的很想去问问。失去了小元,可得到了司马棣的怜爱,对上官嫃来说,应该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上官嫃顿时心情大好,却冷不丁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元珊大呼:"不好了!娘娘也生病了!奴婢去传太医!"说完便一溜烟跑出去了。
上官嫃吸了吸鼻子,望着空中的袅袅水汽眯眼笑了。生病也好,至少能惹人关心。
宫人呈上汤药,林密搀扶皇帝起身,司马棣张望一圈问:"小兰子呢?"
林密答:"皇上,戴忠兰伺候不周,奴才正打算将他调去浣衣局。李尚宫会亲自挑选可靠的人来伺候。"
"浣衣局?"司马棣气促咳了两声,"朕已经习惯他服侍了,不想换人。"
"这…皇上的意思是饶了他?"
"这不怪他,是朕故意让他避开的。"
"皇上要保重龙体啊…"林密端起药碗递上去,轻声细语道,"当年徐太医说喘疾无法根除,几年来奴才揪着一颗心日夜守护皇上,生怕有半点差池。如今刚放手交给小兰子,岂料他…唉,奴才不调他走,怎么给李尚宫交代。"
司马棣默默地喝完药,含着两颗蜜饯含糊道:"朕今后会多加注意,小兰子不能走。"
林密面露难色,也只得颔首领命。太医院送来的几个香囊被悬挂在龙床四周,另有一只绣工精湛的给司马棣随身佩戴。林密笑道:"这只是李尚宫亲手绣的,里边都是太医院配的药材。皇上若觉胸闷、气喘时可以拿出来闻一闻。另有玉屏风散可以时常服用,防患于未然。"
林密瞥见托盘里还剩了一个香囊,回头质问,送香囊的宫婢小声道:"这是给皇后娘娘的,或许是奴才们拿错了一只。"
第19节:第二章独寐寤者(8)
司马棣侧目问:"皇后怎么了?"
"听闻娘娘鼻塞得厉害,奴婢只是送药,也不清楚。"
林密蹙眉挥挥手,小宫婢忙退下了。司马棣半倚着靠枕,出神地想着事。林密四下里交代叮嘱了宫人一番,回到床边请示:"皇上,奴才与李尚宫商议之后,觉得宫中的桃李杏树皆留不得,以及许多花草都要挖去,以避免来年开春以后那些花粉令皇上龙体不适。不过夕莲花动不得,皇上日后尽量少去太液池走动,龙体为重啊!"
司马棣疲惫地答:"朕知道了。"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但是,配寝殿的花园可以不用动。"
林密惊疑反问:"皇后寝殿?"
"嗯。"司马棣虚弱地点头,合眼道,"朕不会去,那边的花草就留给皇后吧。"
林密犹疑着领命,"奴才遵旨。"
天气微热,在床上窝了几日的上官嫃待不住了,偷溜到殿外长廊里乘凉,眼巴巴望着西边。不一会儿,莫尚仪又把她拉回去,再三叮嘱元珊不准让皇后出门受风。在元珊的央求下,上官嫃没法子,满不高兴地撅着嘴在床上倚着。听宫婢们说因为皇上的喘疾,宫里到处都在砍树,偏偏配寝殿没动静,上官嫃急了,愁眉苦脸地对元珊说:"我这里有好多好多花草,难怪皇帝哥哥不来看我…"
元珊一本正经地说:"娘娘别急,等皇上龙体好些了一定会来的。"
午时蝉鸣大噪,却催人昏昏欲睡。元珊替皇后打着扇,有一下没一下,末了手慢慢地停下来,靠在床头睡着了。没有一丁点风,殿内的纱帘帐幔纹丝不动,一切像凝滞了般。
映满阳光的花窗上忽然闪过一个影子,接着传来一声轻微的嘎吱声。上官嫃睡得浅,很容易醒来,眼珠子骨碌一转,瞅见了刚从花窗外头爬进来的査元赫。他身上一袭绛紫缎袍,衬得面如冠玉,却贼头贼脑地蹲在榻上,食指竖在唇边,一面发出嘘声一面猫着腰走近。上官嫃冲他眨眼微笑,悄声问:"元赫哥哥,皇帝哥哥呢?"
査元赫蹲在床边,笑嘻嘻地说:"皇帝舅舅还在养病,我偷偷来看你。"
上官嫃支起身子,关切地问:"皇帝哥哥还喘么?都怪我,要不是我,他就不会淋雨生病了。"
"好多了,太医说那是痼疾,不能根治。上官嫃,你呢?还难过么?"
"难过?"上官嫃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査元赫问的是小元的事。她突然悲伤起来,自私了好几日,这时候才想起小元还没有入土为安,她不是一个好主人,"元赫哥哥,你知道小元在哪里么?"
査元赫脱口而出,"埋了。"
"埋哪儿了?"
"大概就埋在花园里了…"査元赫也不清楚,一边挠头说,"我去打听打听,到时候陪你去祭拜小元,好么?"
上官嫃连连点头,眸中满是感激。二人闲聊了没几句,元珊便醒了,赶紧揉揉眼睛继续打扇,懵懵盯着査元赫问:"公子,你怎么进来的?"
査元赫腆着脸凑到元珊面前笑,"嘿!本大帅能上天遁地,自有法子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