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以后能有合作的机会。”伦蒂笑道。
苏敏心想,这机会够渺茫的,却也并未点破。
七点整,发布会大厅里的灯光暗下来,音乐响起,三乘十二米的正投屏幕上映出发布会的主题和主视觉画面,如泪水渗落细沙,瞬间蒸发于无形,画外音开始吟诵《后汉书》卷八十八《西域传》里几句,随后,第一个模特登场。
苏敏在T台背景墙旁的阴影里,吊起每一根神经看着台前台后发生的一切。观众席全部坐满,空当里挤满了巨大的长焦镜头照相机,第一排的VIP也都来了,卢雅雯仍旧一张冷脸,却格外光艳照人,丝毫不输给英伦名媛和时尚主编,再加上刚刚到手的那只银熊,更让人觉得她是个人物。
现场有人拍照、低语,摄影记者或跪或躺,调整着拍摄角度,除此之外几乎鸦雀无声,只听得到背景音乐声。苏敏看不透那些表情,更猜不到他们的反应,直到梅玫最后一个登场,完美收官。灯光渐亮,掌声响起来,经久不息。所有模特列队上台,方书齐也从后台出来谢幕。第一排有人带头站起来鼓掌,观众席上的其他人也都纷纷起立。
苏敏站在黑暗的角落里,看着方书齐和梅玫牵着手走向伸展台的尽头,大度而自信,毫无新人的羞涩,她突然有一种虚脱一般的感觉,直到这时才发觉自己一直憋着一口气不敢呼吸。
灯亮了,观众们开始退场,后台却仍旧一片白热。与同一天的Louis Vuitton,Lanvin和Miumiu相比,KEE这一场发布会规模不算大,场面也不奢华,但现场的热烈反应让每一个人都觉得振奋。
方书齐召集大家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反过来又提醒,不要期望太高,还要等媒体的声音。其实,所有人心里都很清楚,作为一个新面孔,要么就是被骂到不行,要么就是获得一点点肯定,是绝不可能一下子就与那些老牌时装屋比肩的。
且不管媒体反响如何,苏敏觉得整个人一下子松了下来,直到这时才想起自己几乎一整天没吃过什么东西,除了早晨的一杯咖啡,连水也没怎么喝过。模特们有反厌食症协会敦促,反倒是他们这群人饿着肚子忙前忙后。
低血糖的症状又来了,她到处找吃的东西,最后总算在戴维梁那里翻到一包Laudree的杏仁饼,不顾他抗议,一口气吃到只剩最后一只,胃里却仍旧空空如也似的。她躲在衣架后的角落里发了一会儿呆,许久才发现那种空洞的感觉不光在胃里,也在心里,一丝淡淡的失落,就好像遇到天大的喜事却无人倾听分享,只能憋着。她有些难过,幸好还要赶去参加九点钟的晚宴,根本没时间花在惆怅上面。
PR把闲杂人等放进后台,记者们蜂拥而至,一支支贴着Fashion TV,BBC,C□+标志的话筒递过来。苏敏他们都没见过这架势,只有方书齐的回答却出人意料的老练:“今天只是承前启后,没有遗憾,但也不是一百分,我们期待下一季。”
苏敏看着他迎着闪光灯微笑,发现自己真的有点崇拜他了,他好像天生就是做这个的,分寸拿捏的那么好。而且,他说“我们”而不是“我”,这个词让所有人听得都很焐心。
一个小时之后,他们换了衣服,坐着租来的Limo到达塞纳河彼岸举行晚宴的酒店。从车门到酒店大堂不过十数米距离,地毯不长,紫红色的,两边是沉甸甸的黑色丝绒护栏,闪光灯的攻势却愈演越烈。
方书齐和戴维梁都穿着很正式的Dinner coat,孙迪着一袭白裙,薇洛一身黑色,肩膀上披着一小块银狐皮草。苏敏身上则是那条红裙,在暖白色的水晶灯下显得格外明晰干净。她在地毯尽头的投影屏幕上看到自己,从未有过的光艳照人,几乎认不出。她感觉到人们投来惊艳欣赏的目光,有些眼睛和镜头尾随着她,灯光闪烁,照相机快门发出轻巧欢快的声音。记者们喊不出他们的名字,有些甚至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谁,只是Monsieur、Mademoiselle的叫着。薇洛不时对那些人重复着他们的名字和身份,声音不高,却落落大方、吐字清晰。
苏敏从没经过这样的场面,有些慌乱,路也走不好了,要么就像个假人似的傻站着,直到方书齐朝她伸出手,揽过她的身体,才自然了一些。她转过头,想对他笑,脸颊却擦到他的嘴唇。她一阵紧张,慌忙垂下眼睛,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脸红。
他低下头在凑在她耳边说话,如果是在电影里,他说的一定会是:今晚你真漂亮。而现实里,他说的却是:“糟糕,我掉了一只袖扣。”
只在那一刻,她看出来他也绷紧了每一根神经,这念头反倒让她放松了下来,偷眼看了看他左手腕散开的袖口,挽起他的手臂带他走进酒店大门,在宴会厅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自己耳朵上的珍珠耳钉摘下来,别在那只散开的袖子上,然后把另一边袖扣也换了。
“看,这不就行了。”她抬头看他,得意地笑起来。
他也对着她笑,一直看着她的眼睛,胸前白色礼服衬衫的前襟映着黑色领结,形成一种近乎于不真实的对比。她一时间走了神,在那个瞬间迂回许久,似乎不舍得那几秒钟匆匆的过去。

23

“应该在哪里使用香水?”
“在你想被亲吻的地方。”
——Coco Chanel
其他人很快就跟过来了,一个高大的法国人把他们领进宴会厅,一直往前走到第三桌才停下,拉开椅子请他们落座。戴维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们居然离主桌这么近!
那个风度翩翩的法国人看出了他的惊讶,解释道:“座位临时调整过了。”淡淡的,却又是别有深意的一句话。
片刻之后,凯瑟琳穿着一袭黑色长裙风风火火的走过来,轻声和方书齐说了几句话,又风风火火的走了。
“怎么了?”戴维梁问。
“总裁讲话会提到我们,”方书齐波澜不惊的回答,“她要确定,那个时候,我们所有人都在位子上。”
戴维一时兴奋得顾不上形象,转身和每个人握手,说:“We did it!”
苏敏嘴上笑他小人得志,心里一样雀跃的很。而在这雀跃的背后,却也有一丝后怕,她觉得这轩雅集团实在是现实的很,老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幸亏他们今天表现出色,要是临场搞砸了,说不定连门都不让进,从此销声匿迹,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才刚落座,孙迪的手机响了,她离席去接,半天都没回来。苏敏担心她在哪里累晕了,一路找到洗手间,敲门进去,却发现她拿着手机,坐在马桶盖板上哭。
“你怎么了啊?”苏敏赶紧蹲下来,扶着她的肩膀问。
孙迪只是摇头,半天才说出来,她妈妈打电话过来说她的狗死了。
苏敏愣了半秒钟,怎么都想不通狗死了何止于要哭成这样,只能伸手抱着孙迪,听她哭诉:“第一次看到BJ,它才两只手这么大,十一年了,我一直以为它能撑到我回去…”
苏敏自惭是个很冷血的人,这时候满心想的都是即将开始的晚宴,只希望孙迪快点安静下来,回到席上。无论如何不能因为死了一只狗让第三桌的两个位子空着,薄了凯瑟琳的面子。她挖空心思说了几句安慰的话:“狗活一年等于人的七年,也就是说它已经七十几岁啦,它是老死的,一定走的很安详。”
好不容易把孙迪劝好了,洗了脸补了妆,走出洗手间,恰好撞上凯瑟琳王从VIP休息室里出来。凯瑟琳一眼扫过,好像根本不认识她们似的快步走进宴会厅,身后裙摆摇曳,像是驾着一片云。
苏敏赶紧拖着孙迪回到座位上,正好赶上开场。凯瑟琳担任了MC的角色,极其简略的说了两句话,随后便请出轩雅集团的总裁——一个白发老头,眼睛蓝的不像真的,看起来好像很和气。
像所有大老板一样,老头儿先讲了个活跃气氛的笑话,所有人都很给面子的笑得很欢乐,紧接着便是过去一年的业绩总结——在后经济危机时代,集团销售收入增长百分之多少多少,净利润同比增长超过百分之多少多少…
苏敏对这些数字兴趣缺缺,老毛病又犯了,上下打量着老头儿的穿着打扮,觉得那身黑色礼服有些嫌大,却并非败笔,反而衬托出他的清瘦儒雅。她心里想,怪不得人家管他叫“穿haute couture的狼”。
有一段话把她从神游状态拉了回来,老头儿特别提到了亚洲对奢侈品的旺盛需求,并将高于预期的业绩表现归功于在高增长地区提前培植品牌的策略。正是在这里,他提到了凯瑟琳的名字,把她称作是具有前瞻性眼光的“开拓者”,细数好几个耳熟能详的品牌,最后提到了KEE,说他们是旋风一般的新鲜力量。
结尾同样振奋人心:“…未来一年里,集团将继续专注于新兴市场,在新的国家开设门店,同时保持在传统市场的领导地位…”老头话音刚落,全场掌声雷动,苏敏听得也是心潮澎湃,总觉得最后那几句话就是在说KEE的美好前景。
宴会开始,台面上并没有多少可吃的东西。当然,在这样的场合,吃根本就不是关键。薇洛带着方书齐到处转,和各式各样的人打招呼,在镜头前面摆姿势拍照。薇洛说的话其实并不多,只是微笑着望着对方的眼睛,适时地抛出一两个问题,却举重若轻的掌握了整个谈话的方向。苏敏在一旁看着,为自己的笨拙气馁,心想怪不得薇洛可以做PR,若是去参加选美比赛,即使进不了前三,也能拿走最佳人气奖。
孙迪突然过来碰碰方书齐的胳膊,对他说:“我不太舒服,一会儿直接回酒店了。”
苏敏看得出孙迪的意思,最好方书齐能主动提出送她回去,但他什么都没说,倒是戴维梁半真半假的怪她太扫兴。按原来的计划,宴会结束之后,他们还要去蒙玛特一间小酒馆汇合,老王那帮人正在那里等他们开庆功派对。
看孙迪僵在那里,苏敏赶紧出来圆场:“她几天没好好睡了,我先送她回去,再过去找你们。”
方书齐便顺水推舟的点点头,让她们坐那辆租来的Limo先走,他和戴维梁还有薇洛另外叫车子直接去酒馆。苏敏扶着孙迪走出宴会厅,两人上了Limo坐定,车子驶上往塞纳河左岸去的路。
孙迪没精打采的靠在椅背上,眼睛望着车窗外,突然说:“他们俩挺相配的吧?”
“谁?”苏敏问。
“还有谁,”孙迪笑着回答,“老大和薇洛。”
苏敏心里莫名其妙的凉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们认识快十年了吧,吵吵闹闹分分合合,却总也断不了。”孙迪自言自语似的说下去,回酒店的一路上都在说方书齐和薇洛从前的事情。
苏敏默默地听着,万不得已了才搭个腔,心里生气,既然喜欢他,你就跟他说啊,在这里跟我讲有个毛用?
回到房间,孙迪草草冲了个澡就上床睡了。苏敏也脱了礼服,卸掉脸上的妆,一点再出去的情绪都没了。戴维梁打电话给她,问她怎么还不过去?她推说了太累了,不想去。
“你可不能不来,”戴维在电话那头叫起来,“老大的卡和现钞都在你那里,你不来谁付帐啊?”
苏敏无奈,这才倦倦的换了套头毛衣牛仔裤,随便披了件黑色斗篷出了门。深夜的街头潮湿冰冷,不知是雾还是细到极致的雨,时不时地有几个刚从酒吧出来的人一路唱着歌经过。所幸从酒店到蒙玛特并不远,她穿过画家广场,远远的就隔着酒馆的落地玻璃看到里面温暖喧闹的景象。
方书齐他们占了靠窗的一张高桌,每个人都端着酒,脸上挂着笑。而他正和薇洛面对面坐着,两个人挨的很近。薇洛的身体朝他靠过去,手叠在他的手上。不知为什么,这个画面让苏敏想起了薇洛身上的香水味,心里阴暗的想,薇洛肯定是蓄意摆这个姿势的,他闻到那一抹玫瑰香,就没办法对她说的话无动于衷了。
那间酒馆的门上挂着一只黄铜铃铛,苏敏一推门便发出清脆的声响。薇洛看到她进来,很是热情的招呼,新开了一瓶粉红色的Piper-Heidsieck,给在座的每个人都斟上一杯,俨然是派对的女主人。
苏敏闷声不响地接过杯子,走到方书齐跟前,和他碰了一碰,抬头一饮而尽,然后说:“你们玩儿吧,我累死了,先回去睡觉了。”说完就头也不回的朝外走。

24

出了酒馆,在濡湿的弹格路上走了几十步,苏敏隐约听到那盏铜铃又响了一声,在寂寂的夜里传的老远。
“你这是要上哪儿?”是方书齐的声音。
“回酒店。”她没回头,也没停下脚步。
“方向不对。”
“你管我对不对!”
“走这条路到不了酒店。”
她这才发觉自己一出门就转错了一个弯,他看见了,所以才追来。她尴尬的死,抬头看到路边一间小戏院亮着霓虹,赌气道:“我又不想回酒店了,我要去看电影!现在是私人时间,没必要做什么都跟你汇报吧!”
他在她身后轻笑,说:“那我请你看吧。”
“随你便,”她回答,脱掉斗篷,钻进戏院,对门口的检票员说,“后面那个人付钱。”
他跟进来,就被检票员拦住了,身上还是晚宴时那身昂贵的行头,却要把口袋里所有的硬币掏出来,才勉强凑够了两张票钱,跟着她进了放映厅。里面观众不多,电影已经开场,荧幕上映出硕大的片名——《满潮》。她在最后一排中间找了个位子坐下,他挨着她坐,碰碰她的手似乎想要说什么。
她还是不看他,一本正经的说:“别吵,看电影呢。”
或许是流年不利,那一夜所有的事都不顺心,这片子就跟大多数独立制作影片一样,除了大段大段深沉的独白,就是尺度极大的床戏。
苏敏越看越尴尬,终于装不下去了,起身一路说着Excusez-moi挤出去,方书齐还是在后头跟着。
出了电影院,他憋着笑问她:“怎么不看了?”
“我不想看了。”她绷着脸回答。
“我还当你喜欢看呢。”
“我就是喜欢看又怎么了?”她装作满不在乎,心里却在气自己又犯了一次傻。
“不怎么样,挺好的。”
“那你还跟着我干嘛?”
“我钱包还在你那儿呢,你得回去把酒帐结了。”
她从兜里掏出钱包扔给他,搞不懂自己是怎么了,特地跑出来却把这碴儿给忘了:“行了,你走吧,我认得回去的路。”
他接过钱包,却没有回酒馆去的意思,反而走近了几步,问:“苏敏,你为什么不高兴?”
她原本想说:我没不高兴啊。但有些话在心里憋得难受,她咬了一会儿嘴唇,半天才开口说:“我看不惯你这样对孙迪。”
“我怎么她了?”他似乎哭笑不得。
“你别装不知道,”苏敏回答,“她喜欢你,为你那么拼命,她不舒服,你却不送她回去。”
“可能吧,但这跟工作是两回事。”
“这种假惺惺的话谁都会说。”
“孙迪从没跟我说过什么,”他继续解释,“如果她来问我,我会老实告诉她我的想法。”
“什么想法?”苏敏揪住这个问题不放。
“真的要说?”他侧过脸避开她的目光,对着空气笑,“我挺含蓄的一个人,你非逼我当面说出来,多尴尬。”
她莫名的觉得害怕,甩了甩手回答:“那就别说了。”
“好,那就不说了。”他轻声道,又走近了一点,嘴里呼出湿暖的气在夜色中凝成一小团白雾。
时间似乎在此处停顿了一秒,他低下头慢慢的吻她。像啜饮着一种陌生的酒,她闻到他嘴里的尚且新鲜的粉色香槟的味道——黑皮诺葡萄、红橙和莫洛里黑樱桃,闭上眼睛,仿佛也能尝到那复杂的滋味。
苏敏的经验仅止于与阿尔诺那个轻浅的吻,而这一次,完全不一样。从来没有人这样吻过她,如此深切,温柔却又不容她逃避,那几秒钟过得极其混乱,没人不让她喘气,却莫名觉得窒息,想要他停下,又不舍得就这样结束了。
“你今晚喝了不少吧,”她终于还是打断他,开了个傻乎乎的玩笑,“确定不是醉话?”
“是不少,”他回答,“要不等明早酒醒了,你再问我一遍吧。”
她笑起来,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投进他的怀抱,深深的吸气,而后在心里感叹,他闻起来真好。
第二天一早,苏敏被穿过白色纱帘的晨光弄醒。孙迪还在另一张床上熟睡,这一个礼拜下来,就算连着睡一天一夜也不过分。房间里充斥着香水和酒精的气味,暧昧、温软、充满了女性意味。
前一夜,苏敏几乎没怎么睡,此刻却无论如何躺不下去了。她跳下床去把窗帘拉上,轻手轻脚的梳洗,匆匆换了衣服,离开酒店去花店。
走的恰好就是往画家广场去的那条路,仅仅几个小时之前,她和方书齐沿着这条路慢慢走回酒店。一路上,她发觉自己有那么话想对他说,虽然过去几天,甚至几个月,他们都整天混在一起,但那种感觉却如此不同。
他一直送她到房门口,在走廊里,又吻了她一次。
她突然抱紧他,轻声说:“别走。”
他看着她,眼睛里似乎有些什么闪过,太过复杂,她看不懂。
随后发生的事是那么的不真实,直到黎明之前,她离开他的房间,溜回自己的屋子,一个很久之前的场景始终在她的脑子里萦绕不去——他递给她一杯波本,对她说:“你相信我吗?”她像是被催眠了一般傻傻的回答:“我相信。”随后便是充盈着整个口腔的甜辣炙热的酒香,似乎就是从那个时刻开始,一切就已注定了。
早春三月依旧寒风料峭,鲜花贵的像抢劫。那些花是她一周前就订好的,送给昨天到场的媒体和名人,花了很大功夫跟花店老板讲价,最后的要价仍超过五位数欧元。订单和实物一一对过之后,她翻开记事簿,趴在柜台上写卡片,白玫瑰给Vogue,紫色勿忘我送给嘉人,洋桔梗给卢雅雯…一边写一边不忘关照那些伙计:“我要的是戴安娜玫瑰,别拿洋红色的来充数。上午十一点之前一定要送到。”
突然有人从身后拍拍她的肩膀,她吓了一跳,但不用回头就知道那是谁,她记得他身上的味道,嗅觉总是能第一时间唤醒回忆,她似乎颤抖了一下,他一定感觉到了,因为他贴着她的脸颊吻她的时候,又露出那种她熟悉的笑,像是看穿了她的心。
从花店出来,他们一路走回酒店,没有牵手,一部分是不习惯,另一部分的原因是苏敏害怕被熟人看见。
方书齐猜到她的心思,笑着劝她:“其实,最好就是直截了当的喊出来,大家都知道了,也就没事儿了。”
他这样的态度让苏敏觉得有点意外,她原以为他才会是那个比较想保守秘密的人。
“这种事你没少干吧?经验之谈吧?”她冷着脸嘲笑,心里却有些忐忑,不知道其他人对他俩的事会有什么反应。

25

事实证明,苏敏的担心有些多余,她和方书齐回到酒店的时候,其他人都还在蒙头大睡,迟迟起身吃过一顿早午餐之后,又被凯瑟琳叫去开会,根本没人有工夫管他们的闲事。
轩雅集团的总部办公室在蒙田路上,灰白色建筑,饰着银色镀铬门牌和雪白的雨棚。在顶楼一间会议室里,凯瑟琳花了几秒钟肯定了KEE的成绩,余下的时间全部用来指出不足:
“请柬,谁都不会把请柬做的这么复杂,完全没必要。另外,这个系列面料的颜色和材质变化过于微妙了,在录像和照片里几乎看不出来。记住,能在现场看到这些衣服的人只是极小的一部分,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是通过镜头看的…”
批评的话说的这么直截了当,在座几个人都有些不习惯,一时被打压得有些变形。凯瑟琳可不管他们心灵又没有受伤,继续说下去:“还有,舞台背景也有些喧宾夺主…”
苏敏按耐不住,开口解释:“国立美术学院的场地比较小也比较暗,我们最初做了几种方案,但因为场地所限,有些灯光效果没办法做出来,所以最后才选了宽幅投影幕做背景。我们也权衡过用正投还是背投,考虑到摄影效果和对观众的影响,特别吊了航架做正投,只是开场有比较多的图案变化,模特出来之后就只有静态的Logo了。”
戴维梁在桌子下面踢了她一脚,叫她住嘴,但方书齐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看着她,似乎是种鼓励。
没想到凯瑟琳也对她点点头,说:“场地的问题我也注意到了,下一季可以考虑装饰艺术博物馆,或者杜勒丽花园,我个人觉得Gare de l’Est也很有特色。”
苏敏立刻提笔记下这几个地名,趁热打铁把最关键的问题抛出来:“那样的话,费用方面还要增加,如果只是我们自己来承担的话可能有些困难。”
凯瑟琳笑了。有那么一会儿,苏敏以为自己看错了,但凯瑟琳的确在低头看记事簿的时候微微笑了一下,语气似乎也和缓了一点,说:“先做个预算吧,我希望五月之前能拿到一个预估的数字。到那个时候,轩雅的投资应该已经到位了。”
一阵小小的无声的欢呼,苏敏和方书齐相视而笑。他们的巴黎之行可算是大获全胜,走了一场出色出彩的秀,还成功拿到了投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