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会结束之后,凯瑟琳又分别和方书齐、戴维、孙迪单独谈了谈。几个人陆续从办公室里出来,和凯瑟琳握手微笑,全都眉目和悦,看起来一切都很好。众人正打算离开,凯瑟琳又叫住苏敏,示意她进办公室。
苏敏有些吃惊,琢磨着自己这样的小角色,做什么都没人看见,为人高傲冷淡的王大姐怎么会想到要亲自指教?
进了屋关上门,凯瑟琳倒是很和气,直截了当的说:“这一次的秀,你的表现非常出色。”
看苏敏一脸迷茫,她又继续讲下去:“一部分是丽塔和克里斯告诉我的,也有一些是我自己的观察。我本来就知道你很出色,结果你比我预想的还要好。”
苏敏连忙说了谢谢,心里不禁有些得意,同时也觉得自己是受之无愧的。
凯瑟琳又问了问苏敏的学业,提及她今后的打算。苏敏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敢随便作答,说得含含糊糊的。
“有没有长期留在KEE工作的打算?”凯瑟琳先把事情点破了。
苏敏非常实诚的把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在D-sign上海分校读两年书,再拿奖学金来巴黎总校继续深造,然后在著名品牌的设计室争取一个实习机会…总之,对她来说,KEE只是暂时的。
凯瑟琳点点头回答:“这不是问题,你希望得到的东西,我想轩雅都能提供给你,培训、实习、工作机会,甚至更多,只要你是我们想要找的那种人。就像方书齐,三年前我在一次法庭拍卖上认识他,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他不一般。你跟他很像,天生就是做这行的。”
苏敏听得心里很是受用,对面前这位姐姐十分仰慕。
“除了一支优秀的团队,KEE其实什么都没有,我们要投资的正是这样一支团队。”凯瑟琳继续说道,然后问起苏敏对戴维梁和孙迪的看法。
苏敏很厚道的把两个人都夸了一番,说:“他们都教了我许多。”
凯瑟琳认真听她说完,问起孙迪的工作状态,提到几件事情,都是过去几天孙迪和丽塔、克里斯合作当中发生的矛盾,想来是那两位告的密。
“她家里临时出了点事情…”苏敏连忙解释,但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没多少分量。
离开凯瑟琳的办公室,戴维一路上都在埋怨方书齐,前一天夜里自说自话的跑了,逃了酒账,最后还是他掏腰包买的单。方书齐并不解释,只是笑着说下次一定补上。苏敏手托着下巴看着车窗外面,装作没听见,心里还是像先前一样七上八下的,不知道事情会怎样发展下去。她忍不住胡思乱想,就跟玩角色扮演游戏似的,不同的detour走向不同的结局,问题是那些结局没有一个是好的——不是被戴维梁挤对的没了立足之地,就是孙迪跟她翻了脸。
当天下午,KEE一行人结束了在巴黎的最后一点收尾了工作,老王、摄影师、化妆师和几个助理先行回国,剩下方书齐、戴维梁、孙迪还有苏敏,第二天一早出发去意大利看下一季的衣料。
他们叫了出租车去机场,方书齐坐在前排副驾驶位子上,突然从口袋了掏了一样东西出来,转身交给苏敏,对她说:“有一只后面的托找不到了,反正是假的,不要紧的吧?”
苏敏接过来一看,正是她那天晚上别在他衬衣上充当袖扣的那对耳钉,心里别的跳了一下,赶紧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收起来。原本并没什么了不起,却因为那之后发生的事而变得暧昧不清,感觉就连孙迪看她的眼神也好像有些怪怪的了。
到了机场,四个人上了飞机,一个半小时之后,又在马尔彭萨机场落地。
随后的三天他们都在米兰,春季面料展刚刚结束,高级毛纺公司的样品间里满眼都是颜色别致、质地上乘的织物,充溢着羊毛、丝绸,以及各种染料和整烫剂的味道。
苏敏第一次走进那样的房间就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好久没闻到这味儿了。”
睁眼就发现方书齐正看着她笑,问她:“你知道自己这一口气吸进多少甲醛吗?”
他在英国读高中时念的就是纺织专业,苏敏知道他说的肯定是对的,但那味道闻起来简直就跟她家店里的一模一样,让她想起许多小时候的事情。
离开米兰,四个人又去了佛洛伦萨,KEE的鞋子和皮具基本都是在那里做的。他们花差不多一天时间泡在皮具市场,看了新推出的工艺和坯料,跟供应商草签了下一季的合同。事情进行得很顺利,第二天几乎没有什么必须完成的任务了,大家便约好了自由行动,四处转转。孙迪想去UFFIZI美术馆,戴维梁自诩是很Arty的人,附庸风雅的也说要去。酒店前台提醒他们,没有预约可能要排队才能进馆参观,具体排多久不一定。苏敏一听顿时没了兴趣,翻了翻旅游指南,决定去韦齐奥桥两边逛那些□珍珠古玩的小店。
第二天,孙迪起了个大早去美术馆排队,苏敏乐得蒙头大睡,直到被电话铃声吵醒。她睡眼惺忪的接起来,是方书齐声音,叫她起床,说在楼下等她。她放下电话,光脚跑到窗边,推窗一看便见一辆红色踏板摩托停在路边。方书齐站在车旁,朝她招手。她赶紧梳洗穿衣,连蹦带跑的下楼。
“去哪儿?”她问他。
他没回答,从包里翻出一黑一红两支马克笔,抓起她的右手,把袖子掳到胳膊肘,在她的手背上画了一条线路图,一直画到小臂上。
“这笔油性的还是水性的啊?”她上了车才想起来,趴在他耳朵边上大声问,“洗不洗的掉啊?”
“洗的掉,”他也大声回答,“最多两三天吧,肯定能洗掉。”
那一天,他们没去任何旅游胜地,只是骑着车在这丁点儿大的小城里走街串巷。统共只有一天,也没时间走回头路,所以每一条古旧的街道在他们眼里都是陌生而崭新的,到处充满了未知的惊喜。时至傍晚,两人上山去米开朗基罗广场,看天空逐渐染上橙色霞光,灰蓝色的远山和山下的建筑渐渐丢失了细节,变成黑色的剪影。天黑很快下来,四处灯光璀璨,来观赏夜景的游客越来越多,他们才决定下山。
日落之后,三月的夜风仍旧有冬的力道。苏敏觉得冷,方书齐拉开上衣拉链,让她把手藏在他衣服里。Dunhill飞行员夹克的羊羔毛衬里,Brunello Cucinelli细开司米毛衣,加上他隐约的体温,让她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妥帖而安全,贴着他的后背,傻兮兮的笑起来。
直到经过山上的巴士终点站,一部从山下开上开的13路公交车在那里靠站,门开了,戴维梁和孙迪正从车上下来,刚好就看见他们的小摩托开过去。苏敏赶紧把手从方书齐衣服里抽出来,心里暗叫不好,这地方太小了,能去的也就这几个地方,大家都跑一块儿来了。方书齐也看到了那两个人,靠边停下车,转身牵住苏敏的手。
戴维梁眼睛尖,这边的一举一动早都看在眼睛里,笑嘻嘻的走过来。至此为止,他们事情就算是公开了。戴维梁不时半真半假的管苏敏叫“老板娘”,苏敏也厚着脸皮调笑回去,只有孙迪还是跟从前一样,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到。

26

三月十日,苏敏回到上海。算起来她在欧洲呆了不过两周,感觉却好像很久,回想起离开之前的事情,仿佛已经过了几个月。
D-sign开学了,她又回到学校去上课,很快为自己找了个新室友,象征性的结束了在工作室打地铺的生涯。
那个新室友就是叶思明,租的房子也在城西,离D-sign和KEE工作室都不远。叶思明和苏敏两人在性格和能力上都刚好形成互补,相处倒还算融洽。用苏敏的话来说就是——叶思明最大的缺点就是不敢想,而自己最大的缺点就是太敢想了。叶思明是求稳型的,即使有了不错的想法,总是怕做出来效果不理想,连翻自我否定之下,试都没试过就放弃了。苏敏曾经也有这样的倾向,但不知不觉地就彻底变了。她不得不承认这是方书齐对她的影响——永远目标高远,与其屈就于一种折中的状态,不如把最理想的状态提出来,即使以自己现有的能力还达不到,也始终相信一定能找到人帮自己达到。
除了叶思明,跟她关系比较好的自然还有沃利。开学后不久,沃利就把她去时装周工作的事在班上广而告之了,让她再一次体验了一把众星拱月的感觉,被同学们围着问这问那,甚至还有老师请她在课上做了一次presentation。寒假之前简妮传的那些八卦似乎已成了过眼烟云,没人记得也没人关心了。
与此同时,KEE那里的工作也进行得十分顺利。戴维梁的嘴也是很快的,一转眼工作室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知道了她跟方书齐之间的事。幸好KEE的人际关系一向很简单,同事们的年纪也都很轻,没人大惊小怪,更没人对她另眼相看,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顶多就是开开玩笑,甚至连孙迪也一直表现得很平静。这正是苏敏求之不得的结果,一时心情大好,干劲十足。
但在这一团和气之外,还有几个人别别扭扭的横亘在她心里,头一个便是她妈妈。
离开巴黎回国之前,苏敏给全家人都买了礼物,红酒、领带、德国产的剃须刀…其中有一条藕荷色的开司米披肩特地为妈妈挑的,一到上海就回了趟家,把所有礼物都带过去了。
那天其实是方书齐连哄带骗逼着她回去的,她从来就不是他的对手,半推半就的也就跟着走了。果然如之前所说的,他还记得她家在哪里、怎么走。
车子开到弄堂口,他看着路两旁不久前才翻新过的铸铁大门和清水红墙,感叹:“小时候觉得这里很大的,原来这么小啊。”
苏敏嘴上嘲笑他,心里却有种奇异的感觉——世界这么大,又是这么小,十几年兜兜转转,她竟然又会遇到他。
妈妈在医院值班,家里没人,他们进去转了一圈,又去店里。正是换季的时候,生意很忙,爸爸和舅舅都在,就连外公也在那里。上次检查之后,外公住了几天医院,休养了一段时间,如今看上去已是一切安好,正坐在二楼的休息室里跟老客人聊天,还是从前那幅齐整悠闲的样子。
外公看见方书齐,自然很高兴,又拿那些旧事出来讲:“苏敏,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方医生他们要走,你还哭了一场?”
“不记得,哪有那样的事。”苏敏自己也不敢确定,只管抵赖。
“怎么没有?”外公也不放她一马,继续说下去,“邻居阿婆还逗你,说不如嫁给方书齐,一起到杭州去好了。你抹着眼泪说不行,要是妈妈不同意,你们俩不就成了梁山伯祝英台了嘛。”
“哎呀,外公你说的都是什么呀!”苏敏急得叫起来。
那天中午,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只有妈妈不在。舅舅打了电话去医院,她说走不开,也不知是真走不开,还是因为在座的有两个人她不想看见——苏敏,还有苏敏她爹。
吃过饭,苏敏跟着方书齐回工作室上班,上了车又想起外公刚才说的话,此地无银的解释:“我那个时候才几岁,哪知道什么梁山伯祝英台啊。”
方书齐一边调头,一边不声不响的憋着笑。
“你笑什么?根本就没那回事!”她不许他笑。
“对,没那回事儿。”他收起笑,假意附和。
“本来就是嘛。”她总算满意了。
第二天,舅舅打电话给苏敏,告诉她,妈妈已经收到了礼物,很喜欢,还是那句话,回去认个错,事情就过去了。但苏敏还是死犟,总觉得自己无端憋屈了二十多年,这回又不是她的错,断不能低头认错。如果前一天在那种其乐融融的氛围中碰到,说不定也就和好了,要她专门去请罪,她做不到。
还有一个堵心的人是阿尔诺。跟妈妈相比,他的事情似乎要简单一点。他们不是亲戚,也不是恋人,只不过是朋友罢了,真的闹翻了,也就一拍两散了,谁都不欠谁的。但鬼使神差的,苏敏还是在佛罗伦萨买了一本大部头博物馆画册,千里迢迢的背回来,心里明明知道这是要送给谁的,结果却只是锁在行李箱里,一直都没送出去。她又想起自己答应过阿尔诺,给他做一套《金玉盟》里面加利·戈兰特那样的西服,说了很久都没时间动手,总觉得欠了他些什么。
最后一个是矢田玛丽安。新学期的课表已经发下了,苏敏每周要看到这老太太三次。她自知尴尬,却又没有勇气去为之前说过的话道歉,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暗自希望功课做的漂亮一些也可以算作是种弥补。矢田竟然也十分配合,还是跟从前一样,该夸的时候夸,该骂的时候毫不留情的骂。苏敏看这情形,自然也是松了一口气。
一周之后,苏敏收到学校寄来的上一学期总评,清一色的溢美之词,只有矢田玛丽亚与众不同,写了很长一段奇奇怪怪的话:她内在的激情还未苏醒,真正的、深处的自我尚未成形,只有被狂热的激情激发之后,才能真正蜕变,绽露出蜷缩的翅膀,就像选手在竭尽全力冲刺前所做的一次深呼吸,生命在停滞的休眠期里积蓄着力量,犹如沉睡的火山,一旦喷发,将地动山摇。
苏敏上网Google了一下,才知道这是摘自茨威格的《苏格兰玫瑰——断头女王斯图亚特》中的一段话。她不确定矢田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存心嘲弄?还是真心鼓励?当真将她看作是浑金璞玉,希望她经历摔打,如涅磐重生般一变成才?这些念头让她觉得有点好笑,又有一种突然被人寄予厚望的迷茫和疲惫。
那段日子,在工作和念书之外,苏敏又有的别的牵挂,对她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人来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那个“牵挂”便是方书齐。
虽说有了住的地方,每月还要分摊一千多块的租金,但大多数时候,苏敏还是住在工作室里,偶尔也会跟方书齐去他的公寓。那是工作室附近一套一室一厅的小房子,他很少去住,客厅中间堆着Church's和Prada的鞋盒,餐桌上摊着Ralph Lauren的衣袋,缤纷热闹,却没什么人气。直到他们三天两头去那里厮混,一同工作到深夜,一觉睡醒,再一起做顿早饭,那里才渐渐有了些家的意味。
只可惜他们都是不善家务的人,某天煎鸡蛋油锅起火,差点把半个厨房烧了。因为物业公司要来修房子,两人总算开始动手收拾那些堆得到处都是的东西。苏敏在客厅角落的鞋堆里发现一双棕色皮鞋,没有原配的鞋盒,装在一只半透明的PVC塑料盒里。她一时好奇,打开来看,鞋面上有浅浅的折痕,像是有人穿过,鞋码是四十三号,而方书齐的脚是四十一码。
“你前男友脚挺大的哈。”她大大咧咧的嘲笑他。
“朋友送的,鞋码搞错了。”他回答。
“谁?”她并不认真的刨根问底。
“梅玫。”
“她干嘛送你鞋?”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你不是说那帮模特思路一个比一个怪嘛。”他反过来笑她。
“那你干嘛还留着?大了两码,根本不能穿吧。”她开始摆出一幅不依不饶的架势。
“这是Christian Lacroix,绝版,所以留着。”他回答,看起来很坦诚。
那是大萧条第二年春天发生的事,Christian Lacroix做完那一季就申请了破产保护。苏敏撇撇嘴,装作将信将疑,直到他来哄她。
可惜她没什么演技,又很怕痒,一会儿工夫就绷不住了,挣扎着讨饶:“你放开我,痒死了,求求你让我笑完,让我笑一会儿…”
他只好放开她,她就一个人滚到一边去笑做一团。

27

我所创作的东西是要被销售、被推广、被使用,并且注定最后会被丢弃。
—— Tom Ford
四月,凯瑟琳王又一次飞来北京。
KEE所有人聚在一起开了个会,凯瑟琳在会上宣布,轩雅集团将投资三千万,获得KEE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她同时强调,轩雅投资的是这支优秀的团队,入股之后,原先的管理、设计团队都保持不变,她在五个董事席位中只占一个席,会不遗余力地利用集团的资源以及她个人既往的经验帮助KEE发展,但不会控制公司的日常经营。
这番话说得有如结婚誓词般动听,在座的人未必全信,却也听得十分开心。
很快,凯瑟琳说的那三千万来了,律师们也来了,占了最大的那间会议室,摆开笔记本电脑和一叠叠的法律文书。轩雅入股之前,KEE的大股东一共有四个,方书齐、戴维梁和孙迪,再加上一间民营投资公司,是孙迪的老爸牵的关系,只出钱不出主意,典型的Silent Partner。因为股东不多,又都是关系很铁的朋友,自始至终都没设董事会,一直是方书齐任执董,大小事情都是大家商量着做,没有什么矛盾。这次加进一个轩雅,一切都正规起来。有了五个席位的董事会,公司里每一个有股份的人都一一被请去面谈,签了新的股东协议,还有几个核心团队的员工拿到了一部分期权。
方书齐并没有告诉苏敏协议的具体条款,苏敏也没多问,但有些文件难免经过她的手,其中的内容她大致也知道了一些。她在合同里瞄到几句话,觉得有些疑问。一条是轩雅的“一票否决权”,凯瑟琳在会上说不会控制公司的日常经营,但协议里却写着,轩雅的代表在一大堆与公司经营相关的事情有一票否决权。另一条是合同中约定的目标业绩,如果经营上不能达到预期,到时候轩雅将再拿走一部分股份作为补偿。
苏敏觉得这两条听起来有些可疑,恰巧戴维梁就在近旁,她便向他讨教。
但戴维梁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这些都是标准条款啦,这年头,随便找谁投资都是这么几句话,人家毕竟是真金白银出了钱的,还怕我们拿了钱就跑了呢。”
苏敏在一旁不以为然地看着他志得意满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内奸,私底下找方书齐合计,提醒他这可是要白纸黑字落下的,是不是要另外找律师看一下。方书齐听她说了她的疑惑,非但不急,反而笑她这么快就当起“发财娘子”。苏敏觉得自己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不禁愤愤。
方书齐又反过来安抚她,说那些合同早已经有律师看过了,这两个条款确实如戴维所说的,是习惯做法,没有多少讨价还价的余地。至于“业绩对赌”,按照公司的计划,两年市场开拓期之后,KEE是应该可以实现盈利的。而且,为了保正原先创业股东的股份不会被后期追加的投资过分稀释,他还和轩雅另外还签了一份备忘录。
苏敏听他说的这么条理明晰,便也放下心来。但回头细想,总有些不妥帖的感觉——此次,轩雅投资三千万,占百分之三十股份,也就是说KEE成立短短两年,已然可以号称身价过亿,单看业绩却仍旧惨淡,销售毛利是有的,但投在公关、广告宣传上的钱十分可观,真正的利润尚且无从谈起。当然,以轩雅集团的实力,从长期战略出发,在高增长地区养一个暂时不赚钱的小品牌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些合同原定两周签完,别人都很爽气的一挥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唯独孙迪的那份迟迟没有拿回来。先是凯瑟琳找她谈话,两人在会议室里关了很久,而后方书齐又和她谈了几次,都是非正式的场合,比如一起吃午饭,或是大清早的在苏州河边散步。这些苏敏都看在眼里,却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谈些什么,问方书齐怎么回事,他也不细说。苏敏知道他脾气,他不想说的事情,再怎么追问也没用,便只能静下心来等着看事态如何发展。
很快就到了月末,凯瑟琳按原计划飞回巴黎,轩雅入股的事情貌似尘埃落定,与之相关的广告宣传和公关企划都将很快跟进。
五月头上的一天,苏敏上完课去公司上班,一进门就看见前台在分蛋糕。
“谁请客?”她问。
“孙迪,”前台回答,“她要离开公司了。”
苏敏一听很是意外,赶紧去找方书齐,关起门来问他::“孙迪的事情你早知道了?”
他点点头,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苏敏犹豫了一下,又问:“不会是因为我吧?”
“怎么会因为你?”方书齐笑起来,“孙迪觉得这里的工作不适合她,凯瑟琳给她找了一个很好工作机会,所以她才会走。”
“去哪儿?”
方书齐说了一个牌子,是轩雅旗下的老牌时装屋:“助理设计师,长驻巴黎,不用独挡一面,也不用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儿。”
“但她在这里有这么好机会。”苏敏不太能理解,放着一个亲手创立、才上了轨道的品牌不做,转回去给别人打工?如果换了是她肯定不愿意的。
“你觉得这是个机会,但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担这样的责任。”方书齐回答,“自己做一个品牌只可能有两个结果,要么挺过来,要么就毁了,后者的可能性高得多。对孙迪这样人来说,在成熟的大品牌工作可能更合适。”
“那她原来为什么要跟你们一起干?”
“试过了才知道不合适吧。”
想到孙迪在巴黎时的样子,苏敏觉得他说的的确有些道理。做这一行,孙迪太娇气了一点,而且照她的家境和背景也根本不需要这么拼。
两人同时沉默了一下,方书齐又说:“其实,之前有好几次我以为她会走。”
“结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