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敏一开始还试图甩掉他的手,后来实在觉得伤心,干脆就抱紧了他,抵着他胸口哭开了。阿尔诺拉她在沙发上坐下,轻轻搂着他,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她大部分都没听进去,隐约知道是在说大学时的事情。他们俩不同大学,不同专业,虽说两间校园离得不远,但毕竟还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若不是一次联谊活动,他们也不至于能认识,又混得这样熟。
那个时候,苏敏念大二下半学期,法语联盟搞了一个电影周,有两场在阿尔诺所在的大学礼堂放映。她跟着几个同学一起去看,第一天就遇到了几个法国学生,其中就有阿尔诺。一帮人都是差不多的年纪,很快就混熟了。后来电影周转战到城市西南面的一个电影院,他们也跟着转移了阵地。
头一天搞不清状况,他们到了早了,等在门口,见了面便一个接一个贴贴脸颊打招呼,就像平常在学校里一样。
一群老伯老太在旁边看热闹,其中一个老头朗声斥道:“一帮小姑娘排着队和外国人亲嘴巴,像什么样子…”
外语学校的女学生崇洋,似乎是社会上流行的说法。几个女生被说的红了脸,却又不知道怎么解释。
苏敏气不过,拨开人群走到阿尔诺面前,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在他嘴上亲了一下,回头对那个老头说:“老伯,这样才叫亲嘴巴。”
这个一时兴起的吻曾在学校里传的沸沸扬扬,如果苏敏和阿尔诺真要谈恋爱,那个时候就会谈了。但事实却是,什么都没发生。后来聊起那件事,她嘲笑阿尔诺是唯一不懂French Kiss的法国人,阿尔诺也只是不以为然的撇撇嘴。
哭了一会儿,苏敏渐渐冷静下来,她一向最烦这种琼瑶戏,很快意识到这造型有多尴尬,深呼吸几次,放开阿尔诺,站起来,用手挡着半张脸,头发挡着另外一半,拿了自己的东西,匆匆告辞。
阿尔诺以为她回心转意,就说要送她回家。
她一口回绝。
他问她今晚打算上哪儿?
她还是说:“你管不着。”
阿尔诺看着她问:“你真觉得我们就只是合租房子的关系?”
苏敏不说话,两人面面相觑。几秒钟大眼瞪小眼之后,她突然意识到,刚才阿尔诺为什么会跟她说起他们刚认识时的事情。
“苏敏,”阿尔诺也终于开口了,“你应该也感觉得到吧,我一直都喜欢你。”
17
时尚不在于你佩戴的钻石的大小,也不在于你手提包的牌子,其真谛在于拥有不受羁绊的自由。
——Alber Elbaz(Lanvin)
听到那句话,苏敏愣了足足两秒,然后心情极其恶劣的对阿尔诺说:“你小子也来凑热闹!”
阿尔诺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傻在原地。
趁着那功夫,苏敏拿了自己的东西,拧开门逃也似走了,一直到楼下都没见有人跟出来。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觉得自己的话说得过分了,毕竟阿尔诺也是有自尊心的,这些年又帮了她这么多忙。但话又说回来了,她方才说的那句话真就是她心里所想的,这实在不是一个好时机,让她面对多一重的难题。
随后的那几天,不管是妈妈,还是阿尔诺,都再没给她打过电话。她只收到一条银行发来的短信,通知她有人往她的账户里存了一笔钱,她看着那条信息发了一会儿呆,不知道这代表什么?她的“假释期”已经过去了?她彻底自由了?
她猜这代表妈妈再也不想管她了,她本应觉得伤心,实际上却松了一口气——不必再偷偷摸摸了,而且明年的学费也有着落了。这念头要是给阿尔诺知道了,肯定又要觉得她没良心。但这的确就是她心里所想的,反正阿尔诺也不会再理她了。
她给爸爸打了个电话,问了问外公的情况。爸爸是个凡事都往好处想的人,照他的说法,外公只是有些健忘,变得有些多话,爱唠叨从前的事情,就跟一般的老头子差不多,根本谈不上什么奥兹海默症。苏敏暂且放下心来,却又在心里反驳,外公怎么可以跟一般的老头子差不多?!
“给你妈打个电话吧,认个错就过去了。”爸爸劝她。
苏敏含糊着答应了,过后却一直拖着没打。有时她觉得自己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先低头认错?更多的时候则是太忙太累,无暇顾及其他事情了。
离开妈妈和阿尔诺,她似乎也能活下去。她并没有急着找房子,在工作室里凑合着住下了,既是因为没钱,也因为方便。
她是方书齐的PA,门卡可以二十四小时进出,又正好赶上大家都忙着为次年三月的那场秀作准备,设计室和制版室经常有人加班到半夜。即使她每天晚上都在工作室过夜,渐渐的把睡袋、洗漱工具和换洗衣服都备齐了,也没引起多少注意。几天下来,她反倒觉得这样过日子比原先的往返奔波好多了。
KEE工作室其实很适合住人,除了冥想室,还有很多可以躲起来睡觉的地方。整栋房子用的是地缘热泵系统,即使夜里人都走了,暖气也不会停。每天早晨,一楼的小餐厅里有咖啡和可颂。二楼的厕所旁边甚至还有个带淋浴的盥洗室,里面洗漱用品一应俱全,洗发水有股淡淡的椰子味儿,苏敏很喜欢那味道,总觉得很熟悉,像是在哪里闻到过。
白天,她心无旁骛的上课,晚上就留在工作室加班。唯独深夜,她躺在长沙发上,隔着玻璃看着窗外,冬季的夜空分外明净,亮星也最多,淡淡的银河从其中穿过。半梦半醒时,她总会想起阿尔诺对她说的话:“你真觉得我们就只是合租房子?”
不是的,她不出声的自言自语。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和阿尔诺只是合租房子的关系,但除此之外,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友情?亲情?或许还有些别的,宁静而不强烈,好似盖着一层羽纱,蒙昧不清。她知道自己并非不喜欢阿尔诺,否则也不至于成天跟他混在一起那么些年,但她也很清楚这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因为,他们俩太不一样了,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她为一切华丽精美的东西陶醉,而阿尔诺却觉得那些都是累赘;她一心想学设计,阿尔诺想到的却是学费很贵又不实用;两个人即使看个科幻电影都要吵架,苏敏说将来人类会过的越来越精致,阿尔诺却说未来人一年四季只穿一件自动调温自动清洁的紧身衣,顿顿吃维生素药片。
除了价值观的天差地别,更重要的是他们之间缺少人们通常说的那种化学反应。苏敏没有多少恋爱的经验,却很确定,或者说,自以为很确定吧,这不是她想要的那种感觉。她总是觉得,有一天,她会遇到一个和她一样的人。他们是如此相像,就好像对着镜子凝视自己的眼睛,有共同的梦想,共同的话题,身上都有着一股义无反顾的冲劲儿,仿佛迫不及待的站在全世界面前,让所有人都看见。她不确定什么时候才能遇到这个人,却总是相信,那个人一定就在某个地方。
几天之后,戴维梁新买了一张白色平绒沙发,放在他办公室外的讨论区。苏敏趁他不备,躺在上面试了一下,软硬适中,长短刚刚好,是张不错的“床”。当天晚上,她就睡在那上面了。
睡到半夜,她莫名其妙的醒了,等眼睛慢慢习惯了黑暗,才看见方书齐站在一步之外,两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背靠着玻璃隔断,静静的看着她。
见她睁开眼睛,他笑起来,说:“你完了,口水都沾在戴维的新沙发上了。”
苏敏慌忙起身,伸手摸了摸脸,窝在沙发上睡相不好,还真流口水了。
“你别告诉他不就行了嘛。”她装作满不在乎的回答。
“为什么不回家?”他一本正经的问。
“加班加晚了,打电话叫出租车,等了很久都不来,就在这儿凑合睡了。”这是她事先编好的理由。
“我看你在这儿睡了好几天了。”他却不放过她。
苏敏有种说谎被戳穿的窘迫,干脆也不装了,照实告诉他:“我暂时没地方住。”
“怎么,跟男朋友吵架了?”
“什么男朋友啊?我没男朋友的。”她急着辩白。
“那个送你来上班的老外啊。”
苏敏在心里暗骂了一声,眼睛未免太尖了吧,嘴上解释:“他不是我男朋友,就是大学里认识的同学。我想从家里搬出来,但还没找到房子。”
“噢。”方书齐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她最讨厌他这副样子,反过来问他:“你怎么也不回家?”
“我也没有地方住。”他回答。
“你每天都睡这儿?”苏敏不信,不以为然地切的一声,以为他只是在学她讲话。
“你以为你用的洗发水是谁的?”他笑起来,语气不太认真,说完就撇下她转身走了。
苏敏想起那熟悉的椰子味儿,还有每次她来上班,他已经到了,每次她下班,他都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可能他说的是真的,他一直就住在工作室里。如果真是这样,她暗自玩味着那句话,之前的那几个夜晚,他也曾这样看着她入睡吗?
到了第二天,方书齐根本没提起前一天夜里的事,苏敏便当他是默认了,名正言顺的在此地安了家,甚至把自己留在D-sign学院的通信地址都改了。
她抽空租了部车,去阿尔诺那里搬她的东西,特别挑了个他上课的时间,但不知为什么,心里却暗暗希望他在家。可能是她挑的时间太好了,那套两间卧室的小公寓里空无一人,她的东西还是原封不动的摆着,就跟她离开的时候一样,冬日午后的阳光淡淡的落在地板上,显得安静而落寞。她在房门口傻站了片刻,便撸起袖子,埋头收拾东西,装进箱子,能带走的都带走了,搬到KEE工作室,藏进二楼样品陈列室的壁橱,关上门,根本没人知道这件事。一切似乎悄无声息,一切又都已经改变了。
18
眨眼间就到了年末,D-sign的课程安排宽松下来,圣诞、元旦之后,寒假也近在眼前了,但KEE工作室却没有因为一连串的节日而停滞下来。
他们的供应商大多在欧洲,整个系列的鞋子和小皮具都在意大利手工制作,丝巾、帽子和发饰则全部来自法国。因为是小订单,工期又很紧,那些位于米兰和巴黎的手工作坊开价都很彪悍,订做一双鞋,最便宜的也要一千多欧元,而国内制造商的报价只在六百人民币左右。为了决定供应商,KEE工作室开了好几次会讨论,反复权衡之后,还是决定要在欧洲做。
苏敏记得方书齐说的话:“国人什么都能做出个样子来,唯独皮革和丝绸还和欧洲差的很远。”
她并不是很爱国的人,却也因此感慨万千,曾经中国的东西是最精致的,但现在最好的皮具制造商在法国,最好的织锦是意大利的,全都跟中国无关了。
课余跟同学闲聊,她把这话说给沃利听。沃利家里就是专做出口服饰订单的,听到这种论调,自然很是不爽,反驳道:过去,中国制造的服装鞋包在欧洲人眼里只是五欧元的档次,但现在许多几百欧的东西,中国也能做出同样的品质。就好像面料,除了极少量一百八十支以上的顶级面料暂时无法生产以外,市面上大多数面料都是国内几家大型毛纺企业代工的,甚至包括一些冠以杰尼亚、诺悠翩雅、世家宝名头的高档货色。这年月,要想完全回避中国制造,恐怕只能去英国搞全定制的了。
挂着Made in Italy的标签,实际却是中国制造,这些□,苏敏也早有耳闻,却始终将信将疑。她相信中国人的巧思与匠心,却很难将那些穷乡僻壤的血汗工厂和精品店里陈列的华服美饰联系在一起。她和沃利谁都没法说服对方,只能求同存异了。
难得某日得闲,方书齐请公司里所有人出去吃了顿饭。晚饭之后,大多数人就此散了,戴维梁提议去喝酒,叫了方书齐、孙迪和老王同去,苏敏对泡酒吧兴趣缺缺,只因指望着搭方书齐的车回工作室睡觉,也跟着去了。
他们靠着吧台落座,别人点的饮料都多少含些酒精,唯独苏敏例外,只要了一杯果汁。
“你几岁啊?来酒吧喝果汁?”戴维梁嘲笑她。
苏敏白了他一眼,不睬他。
“你什么星座的?”孙迪问。
“处女座。”苏敏回答。
孙迪笑起来,跟方书齐交换了一下眼色。
苏敏心底升起一丝莫名的不快,当下就问方书齐:“处女座怎么了?”
“处女座一般都不喜欢喝酒,我只碰到过一个例外的。”他回答。
“你是说薇洛?”孙迪插嘴问道,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
方书齐并不回答,孙迪继续说:“薇洛喝起酒来真得挺夸张的,醉的也够奔放。”
“所以啊,”苏敏接口道,“喝酒有什么好处?难道就是为了出丑?”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怕醉。”方书齐打断她。很随便的一句话,在苏敏听来却好像是存心为那个薇洛辩护。
“谁说我怕?”她不服气的反问。
他笑了一下,招手叫过酒保,要了一杯跟他一样的酒,递到她面前,说:“这是波本,喝起来比较顺,不像苏格兰威士忌那么冲,你试一下。”
她眼睛盯着杯子,却没有伸手去接。
“你相信我吗?”他看着她问。
有那么一会儿,她想拒绝,或者开开玩笑,委婉的混过去。但鬼使神差的,她迎着他的目光说:“我相信你。”从他手里接过杯子,把里面的酒一饮而尽。
明净的琥珀色液体带着些许烧灼般的热度充盈进她的口腔,又如引线上的火星一路烧到胃里。有人为她鼓掌喝彩,方书齐拍拍她的肩膀,说:“嗨,别急。”招手又叫了第二杯。
这一次,她学乖了,晃动杯子慢慢的啜饮。碎冰块碰撞杯壁,发出轻微润雅的声响,漾起一丝香草香,入口紧实顺滑,略带糖果般的甜味。
“Quite a quick leaner!”戴维梁难得夸了她一句。
她含着笑,有些得意。
那三个人聊起许多从前的事情,苏敏插嘴问他们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他们俩都是被方书齐□的,只有我是冲着高薪来的。”老王笑道,“Dior首席制版师月薪一万欧,我未来五年的期望收入就是照这个标准定的。老大,你务必帮我完成这个心愿啊。”
方书齐叫老王放心,又告诉苏敏,孙迪和戴维梁都是他在在伦敦念书时认识的。那时他还在圣马丁,孙迪是他的学妹,戴维梁在伦敦政经学院念金融学硕士。
“2002年冬天,莱切斯特广场的地铁站,”戴维梁补充道,“我和一个白人从SOHO的酒吧出来,搭地铁回家,方书齐就坐在我们对面。他说中文提醒我,那个白人只有一块‘腹肌’。我反过来问他,那我该怎么办?”
方书齐紧接着把故事说下去:“在肚子上写个王字,我有笔。”
所有人哄堂大笑,孙迪推了他一把,说:“你怎么这样啊?”
“怎么啦,我只是放学回家,”他一脸无辜的表情,“我很少去SOHO混的。”
“哈,你算了吧,”戴维梁当场戳穿他,“那个时候,薇洛还在摄政街驻唱…”
酒精就是这样,不知不觉地让人解除顾忌,变得外向。苏敏却恰恰相反,她只是在一旁听着,无意识的喝着手里的酒,隐约觉得有些事不轻不重的压在心上。她以为是因为妈妈和阿尔诺,于是便喝更多的酒,希望把他们暂时忘了。
时至深夜,一伙人各自回家。苏敏跟着方书齐走出酒吧,去停车场拿车。
“你还行吧?”他笑着问她。
她自信自得的点头,心想,喝醉也不过就是这样,心跳有点快,眼睛看出去周围东西稍稍有点变形罢了。冷风吹在她热热的脸上,感觉有些奇怪。
两人坐进车里,方书齐从仪表板下的抽屉里找出一包烟,拿了一支,把剩下的都给了停车场门口的保安。烟点燃之后,苏敏要过去吸了一口,很神奇的一点都没咳嗽。
“看,我彻底被你带坏了。”她对他说。
他笑起来,回答:“这就叫坏?你是没见识过我可以坏到什么地步。”
“你坏到什么地步?打群架?被警察抓?”她的好奇心被勾起来。
他浅笑着点头。
“大麻?”
他不置可否。
“一夜情?”她借着几分醉意,不依不饶的追问。
“我的确曾经很混乱,但还没混乱到这个地步。”他摇头,郑重其事的声明。
“看不出来,你还挺浪漫的嘛。”她揶揄道。
他厚着脸皮点头,说:“没错,这是我最大的优点。”
车窗外雪花飘落,他发动车子,驶上冬夜空旷的马路。苏敏伸手打开CD播放器,里面仍旧是那张碟。
Don’t tell me here to go, because I on’t follo
I kno the ay forard, because it’s my road
“谁是薇洛?”她开口问,脱口而出的那一瞬,终于知道究竟是什么一整晚横在她心上。
他似乎停顿了一下才回答:“薇洛是我们在欧洲的PR,你很快就有许多机会跟她打交道了。”
19
我不在乎她们的高矮胖瘦,只希望她们变得勇敢而坚强。
——Alexander McQueen
薇洛的全名是薇洛尼卡·林。正如方书齐所说的,薇洛是KEE在欧洲的PR,接下去的几个礼拜,苏敏的许多工作都是跟她有关的。不过,她们之间的联系始终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
苏敏假装不经意的问孙迪:“薇洛长什么样子啊?”
孙迪皱着眉想了想,回答:“这么说吧,薇洛的时尚偶像是奥黛丽·赫本和硬摇滚乐队The Ramones,神奇的是她居然能将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两者和谐统一在一起。”
苏敏听得出其中赞美的意味,却仍旧很难想象这传奇的薇洛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好奇归好奇,她们之间工作上的联系一直没断过。薇洛是久居伦敦的华侨,几乎不会讲中文,手下的马仔们也都说英文。苏敏只能迁就他们,但她的英文终究不及法语那样地道,常常词不达意,生出些枝节来。
一日,苏敏发现PR草拟的宣传活动日程有一处和方书齐原本的工作安排有冲突,便发信给薇洛手下的一个女孩子,要她仔细看一下工作计划,再做修改。苏敏自以为话说得很客气,那女孩倒好像不高兴了,邮件里看不到表情也听不见说话的口气,却也用了好几个惊叹号来阐明态度。
苏敏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就开吵了?恰好看见MSN上薇洛也在线,便直接跟她说了刚才的事情,最后又多嘴问了一句:“这就是贵公司对客户的态度?”
没想到薇洛只是不咸不淡的说,会去了解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
苏敏火了,但也知道此事不可以闹过头,横下一条心来说了句:“我叫方书齐来跟你说。”
薇洛那边回了声“Fine”,便不再言语了。
苏敏去找方书齐,在他办公室外面转了几次,都看到他在打电话。等到五点多,总算挂了,她赶紧冲进去,也不知是诉苦呢,还是求救。方书齐脸上带着点笑听她说完。苏敏讨厌他这种表情,但看见他却又让她觉得安心。在她看来,无论什么麻烦,他总能想出办法来搞定的。
听她说完事情经过,他正色道:“你对我说过你是个好翻译。”
“你什么意思?”苏敏不明白。
他指出她用词不恰当的地方,毫不留情的嘲笑她。
“要是写中文或者法语,我可以写得很好。”她自知理亏,却还是争辩。
“这理由很可笑。”他真的就笑了。
她被他笑的有些恼了,想也没想就说:“如果你只是我的老板,我才不会跟你这么说呢。”
“除了老板,我还是你的什么?”他还是笑着问她。
苏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猜他不是认真的,便玩笑道:“算是我的阴暗面吧。”
他似乎很喜欢这个答案,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就好像她是个听话的孩子。
等到秀的时间和场地都基本确定,随后要做的便是想办法填满那些位子。在巴黎,KEE还是个完完全全的新面孔,不会有人上赶着来看他们的秀,得想办法请人来看。通过轩雅集团的关系,确定将有一家一线时尚杂志的主编出席,高级时装工会也会有代表到场,除此之外就都是公关公司邀请的设计师、圈内名人、各路买手和众多媒体记者。薇洛神通广大的请到一位英国名媛,虽不及新晋的I.T Girl那样的炙手可热,但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就在这当口,凯瑟琳又来传的圣旨——第一排需要一张中国面孔作点缀,最好是有些国际影响的女演员。戴维梁领旨出马,找人托关系联系了好几个明星经纪人,最后定下一个风头正劲的人选——香港女演员茉莉周,正式发出了邀请。恰好茉莉周也想要更多的国际曝光率,一拍即合,欣然同意。
秀场的座位表初步拟定,其他能在国内的完成的准备工作也都一一就绪。苏敏手上汇总了所有已支出的费用,后期要在巴黎撒出去的钱将更加可观,总数估计要超过六百万人民币。为一场为时不超过二十分钟的秀花这么多钱,听起来似乎有些荒谬,但许多著名品牌的花在发布会上钱远远不止这个数字,他们这一场的规模和规格在时装周上只能算是中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