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下子火很大,上手就调到最快,结果动作太猛,把针头扯出来了,无端端又挨了一针,等点滴打完,前面一个针孔附近青了一片。她也管不了这么多,针头一拔,就催着阿尔诺送她去学校。
“你烧还没退呢,”阿尔诺拦住她,摸摸她的额头,“今天请病假吧,要我装你家长,替你打电话吗?”
“不能请假的,你不送,我坐出租好了。”苏敏不耐烦地回答,把按在手背上酒精棉球扔了,急匆匆的穿好外套,拿上书包和电脑包,朝医院外面走去。
刚到门口,阿尔诺就追出来了,抢过她手里东西,说:“那还是我送你吧。”
去学校的一路上,他都在啰嗦,让苏敏请假回家休息两天:“要是你妈知道你病了,我还把你送到学校去的,准得怪我。”
“放心,赖不着你,她哪儿知道你是谁啊。”苏敏闭着眼睛靠在位子上,有气无力的打包票。
“那可说不定。”阿尔诺回答。
这些话她都当耳旁风,听过就忘,下了车走进D-sign学院所在的纺院设计楼,满脑子就都是上课讲的东西。
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一个人要是真拼命了,总是有回报的。
也就是在那一天,苏敏交上去的作业总算得到了矢田玛丽安的肯定。矢田甚至当着全班的面对她说:“That’s hat I call nice-shot.”可把她高兴坏了。
可能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班上的人渐渐接受了一个事实,把苏敏当成了这一届最优秀的学生,没人再说总校的奖学金一定是简妮的了,可能只有简妮自己不这么认为。
那天下了课,苏敏还是照样赶去KEE工作室。第二天一早,凯瑟琳就要过来看最终定稿的设计图、工艺表和样衣了,只有不到二十个小时完成最后收尾的工作,这意味着那天晚上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她每隔四小时就吃了一片感冒药,控制住鼻涕和喷嚏,又喝了许多咖啡以免睡着。
设计室的一个微胖小男孩泰德提醒她:“苏敏,你这么吃法当心中毒。”
方书齐正好从旁边走过,对泰德说:“你别吓她,那种能吃死人的感冒药老早不卖了。”
苏敏心想,这老板真够冷血的。但事实却是,她自己也无所谓,在这当口根本无暇顾及生病这回事。
就这样一直忙到半夜,事情都做的差不多了,孙迪叫她去睡觉,她恍恍惚惚的也不知道自己答应了没有。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周围已是一片黑暗,她睁开眼睛,借着一丝夜色认出来这是三楼的“冥想室”,几张三人沙发和躺椅上横七竖八的睡着人。
她觉得喉咙又干又痛,轻手轻脚的爬起来,下楼去拿自己的杯子倒水喝,经过方书齐的办公室,看见窗边亮着一点盈盈的火光。她好奇,走近了去看,却发现是方书齐在抽烟。
“你怎么抽烟啊?”她嗔怪道,过去的几个月里,她从没看见过他抽烟。
“嘘…”他赶紧叫她住嘴,“你别说出去啊,孙迪正盯着我戒呢。”
她不屑的切了一声,抽烟是很坏的事,这是她从小被妈妈灌输的理念。等她倒了水回来,方书齐已经把烟掐了,开了工作台上的一盏小灯。
“怎么不去睡了?”他问。
她做了个鬼脸,说受不了那里的味儿,吃剩下的外卖,还有某人脱了球鞋的脚。
他拍拍窗边的白色躺椅,说:“睡这儿吧。”
她本不是个扭捏的人,此时却觉得不好意思,不肯在他面前躺下,看见躺椅上扔着一支炭笔和一本米色封面的速写本,就试图岔开话题,问他:“你画什么哪?”
“睡不着随便画的,”他回答,“假装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心就静了。”
苏敏拿起来看,有人,有景,也有静物,画的潦草,却不失神韵。她想起房子里到处挂着的那些炭笔画,这下总算知道出处了,调侃道:“你睡不着的时候还真多啊。”
他自嘲的笑了笑,并不解释。
就在那一刻,她突然发现,方书齐面对的似乎跟她一样的情形,凯瑟琳王就是他的设计制作课老师。她想起自己在矢田玛丽安的课上已经守得云开见月明,安慰他:“这次肯定能通过的。”
他沉默了一下,点点头说:“我知道。”
超过推荐剂量的感冒药终于还是产生了一些副反应,苏敏不记得后来发生的事,只知道天亮了,她醒过来,发现自己睡在那张白色躺椅上,身上盖了一条浅灰色的毯子。
方书齐蹲在她身边,捏了捏她的肩膀,对她说:“凯瑟琳快到了,你来吗?”
他背对着落地窗,脸离她那么近,她甚至能闻到他嘴里清淡的柠檬水的味道。她花了几秒钟恢复清醒,起身去洗手间梳洗整理了一下就下楼了。他知道她在生病,却一句废话都没说。他们是一样的人,他知道对她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半个小时之后,凯瑟琳到了。结果正如他们所料,“和光”系列通过了。

14

送走了凯瑟琳,苏敏急着赶去D-sign上课。外面下着雨,方书齐叫住她,说可以送她。苏敏又困又冷,也顾不上客气,跟他上了车。
一路上,车里播放着一张大杂烩CD,大多是摇滚,都是苏敏从没听到过的。歌手是个带着鼻音、有些沙哑的女声,配乐只是两把吉他、鼓和键盘,简单得近乎于简陋,但旋律和歌词却很别致,她特别喜欢其中的两句:
Don’t tell me here to go, because I on’t follo
I kno the ay forard, because it’s my road
“这歌叫什么名字?谁唱的?”她问方书齐。
“一个朋友自己录着玩儿的。”他回答。
怪不得这么原生态呢,苏敏心想,没再多问,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继续听。开出一段路,车子进入繁华地段,开始走走停停。她前一夜没睡好,正困的不行,坐在车里晃啊晃的很快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在设计楼旁边停了不知多久。
“几点了?你怎么不叫我?!”苏敏一下子跳起来,头撞到顶篷上,痛得她大叫。
方书齐在一旁看她的笑话,硬把她拉过来检查她头上是不是撞出包来了。苏敏推开他,拿了东西,打开车门就走。
“别跑,地上滑。”他在后面喊了一声。
她真的差一点滑倒,却连头也没回,挥挥手示意自己一切安好,快步朝大门走去。才走了几步,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不远处一辆红色两厢车上下来,是简妮,也锁了车门,朝她这里过来了,看见苏敏就笑着点了点头,苏敏便也笑着对她道了声早。
当天晚上,凯瑟琳返回巴黎。之后的两天,KEE工作室上上下下放了个小假。苏敏总算有了几天喘息的时间,却并未就此松懈,还是每天忙着上课、做作业。也是赶巧,就是在那几天D-sign设计制版专业二年级举行了第一次小考,苏敏难得有假,不用去上班,整天不是去学校,就是耗在阿尔诺那里,全力以赴的备考。她本来就实力不俗,这么一来自然更加信心十足,几科考试下来,自我感觉全都是超级好的。
考试结束,KEE也重新开工了,苏敏的日子又回到原先的轨道上来,走路一般都用跑的,就连上厕所也是两次并作一次。
一天早晨出门前,她去店里找试温纸,因为当天上课做衬衣要用宝翎衬。说是借,其实就是霸占,她拿走的东西,从来不见还过。爸爸还是很大方的让她到楼上随便拿,她进库房去找,看见外公也在里面找东西,翻完柜子,又拖了个方凳爬上去,掏架子上的东西。
“外公,你找什么?”苏敏见状,赶紧过去帮忙,把外公从凳子搀下来。
“就是方医生的尺寸跟纸样啊,原来一直放在那个柜子里的,怎么找不到了?”
“你找那个干什么?”苏敏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好久不用的东西,说不定都处理掉了。
“这都快十二月了,国际邮包起码要走一个多礼拜,英国天冷得早,冬天衣服再不做就来不及了。”外公还是不死心,又俯身去找。
那个柜子里放着常客的尺寸资料和纸样,按照老规矩,所有这些都会保留十年以上。方医生自然也不例外,上年纪人大多念旧,他去英国之后,每年还是会让店里做两套西装寄过去,尺寸也更新过几次,直到几年前突发心脏病去世。
苏敏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一下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哄外公说东西她会帮着找,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先劝他下楼,把他送回家里。
一到家,她就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妈妈早上看门诊,打了几遍才接起来,很不耐烦的问了一句:“怎么了啊?”
“妈妈,”苏敏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觉得外公最近好吗?”
“上半年服装研究所组织退休职工做过体检的,很正常啊…”
“我不是说那个,”苏敏打断她,又犹豫了一下才把话说出来,“外公刚才在店里找方医生的尺寸,说今年冬天的衣服再不做就来不及了,前几天他还突然问我记不记得小时候上图画班的事情…”
电话那边静了一会儿,可能妈妈也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只是从没往那方面想过,许久才应了一声:“嗯,你在家陪着外公,我大概中午能回来,带他去医院检查。”
“不行啊,我还要上班…”
“请半天假,我下午两台手术,还不是得回来。”妈妈很有气势的驳回她的理由,在救死扶伤面前,一切都是渺小的,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15

我从来不想和拉格费尔德居于同一个世界,也不打算向流行谄媚。
——Alexander McQueen
苏敏自以为不是那种自私自利的小孩,也并非不为外公的状况担忧,但那天上午的正好是矢田的课,向来没有人敢不去。只可惜在妈妈那里,也是没有争辩余地的,越说越错,她只能打电话给沃利,让他帮忙请假,不确定自己突然缺了这一堂课,又会生出什么样的是非来。
就这样一直等到中午,妈妈终于得空,回来接了外公去医院检查。
苏敏这才如蒙大赦,赶去学校,一进设计楼,就看到几个学生站在走廊里,围着布告栏说笑。
她从那旁边经过,隐约听到有人在说:“…怎么能跟她比啊?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然后便是一阵窃窃的笑。
她不知道是在说谁,凑上去看,才知是前几天的考试成绩已经出来了,而她不管是总分还是单科都遥遥领先,虽是志在必得,心里还是十分高兴。等进了设计制版专业二年级的工作间,才渐渐发觉班上有些人对她的态度怪怪的,似乎背着她说什么,她一走近,就都收声了。
她私底下问沃利和叶思明怎么回事。叶思明面露难色,沃利犹豫了一下,开口告诉她:“不就是今天早上成绩贴出来之后开始的嘛,他们说你有许多后援部队,交外国男朋友练法语,交设计师男朋友帮你做作业、画设计稿,每天送你到学校的男人都不一样。”
苏敏的脸一下红了,愣了很久不知该作何反应。过去的几个月里,她只是蒙头苦干,谁也没招惹过,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刻薄的说她。
叶思明试着安慰她:“大家都看到你是一点点自己做出来的,有些人这样说你不过就是因为妒嫉,有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的。”
苏敏点点头,嘴上说不会当真,心里却极其郁闷。
上午的设计制作课没上,她还得赶在下午上课前去矢田办公室交作业。矢田玛丽安看过她的作业,照例挑了许多毛病出来,又提了一堆问题。苏敏一时走神,没听见问的是什么。矢田重复了一遍,她也没能给出个满意的答案。矢田的话说的也有些重了,苏敏本来心情就差,忍不住露出几分不耐烦。
矢田放下手里的衣服,看着她慢慢说道:“我一直对你这么苛刻,是因为你真得很有才华,不过,想要成为一个优秀的设计师不是光有才华就可以的,你必须很棒,必须非常努力,必须从心底里热爱这份事业,必须愿意为此付出一切,不是说遇到一个赏识你的人就有捷径可以走的…”
最后那句话戳到苏敏的痛处,她一下子跳起来,对矢田说:“我不知道您都听到了什么,所有这些都是我一点一点做出来的,您作为一个老师竟然也会相信那些话!”
矢田霎时沉下脸来,苏敏说不下去了,摔门离去,走出很远还气的浑身发抖。
“苏敏,你还好吧?”突然有人叫住她。
她回头一看,正是简妮,脸上带着虚假关切的笑。她想起之前曾在地下车库碰到过简妮,立刻猜到了谣言的源头,干脆就撕破脸了,提高了声音说:“你最好搞清楚我是怎么样的人,我从小到大从来就没怕过什么人!”
简妮也不装无辜,浅笑着回了一句:“那就看谁笑到最后吧。”
苏敏嘴上说不怕,实际上完全吵不来架,每次跟人家有点小矛盾,心里便会难过很久。她是个粗枝大叶的人,理想中的世界是她奔放的活着,人人都喜欢她。一下子跟矢田和简妮两个人都撕破脸,她的心情自然是极其恶劣,不想回家,一路默默的去KEE工作室。半路挤在地铁里,手机响了,她看见是阿尔诺打的,不想说话,就没接。过了一会儿,他又打了一次,她还是不接,干脆把手机关了。
到了工作室,她又看到方书齐,听他吩咐,跟着他干这干那。似乎也只有这种时候,和他在一起,才能让她忘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又恢复原本简简单单的心境。
一直到夜里十点多,方书齐放她回家。她收拾东西,准备走。
他站在她桌子边上看着她,突然问:“今天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她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装傻。
“难得看到你这么安静。”
她嗯了一声,他也不便再问,只说:“你家是不是还住在老地方?”
苏敏点点头。方书齐很少跟她叙旧,若是放在从前,她肯定挺高兴的,但想起白天的事,顿时没有兴致。
“你信不信,我还记得怎么走,”他又对她说,“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吧。”
她谢了他,拒绝了。他也没再跟她客气。
苏敏坐出租车回家,进了家门,客厅里已经熄了灯,她轻手轻脚摸进自己房里,推门就发现里面的灯是开着的,妈妈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气势汹汹的看着她。
“为什么不接电话?”妈妈问。
苏敏一时不知道这唱得是哪一出,细一看才觉得不对,她原本放在抽屉里的东西都被翻出来,摊在床上桌子上。
“你怎么乱翻我的东西?”她故作镇定的问了一句,琢磨着要怎么解释这些东西——D-sign的教材、作业、课程表、装订成册的设计稿。
“乱翻你的东西?有什么东西是你的?”妈妈冷笑,“我不翻怎么知道你成天都在干些什么!电话不接,深更半夜不回家!还骗我说找到工作了,要加班!不翻你东西怎么知道究竟在做些什么!”
苏敏自知瞒不过去,干脆破罐子破摔,反问:“我做什么了?你说我到底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妈妈没回答,站起来翻翻摊在桌上床上的那堆东西,而后言简意赅的说道:“把这些东西收拾一下,全都扔了,明天开始给我老实呆在家里。”
苏敏没说话,真的开始动手收拾东西,统统塞进一个大书包里,背起来就往外走。
妈妈看出来她的意思,彻底火了,走过来撩起手给了她一个耳光:“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
苏敏从小没挨过这么重的巴掌,怔了一怔,既没搭腔也没回头,直接下楼,跑出去了。
不知是风,还是她下手重了,门在她身后“嘭”的一声碰上了,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此时已经是十二月了,初冬的夜里很冷,她外套脱在家里没穿出来,一开始还不觉得,背着那只大书包一直走到弄堂口,迎面一阵风吹来,顿时冷的不行,眼泪浸湿的脸更是冻得几近麻木。
她有点想回去,一方面是身上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上哪儿去,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想起了外公。从她回去到从家里跑出来不过十几分钟,还来不及问外公的检查结果。
她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突然想起妈妈说的那句话——有什么东西是你的?!摆明就是看死她没办法自食其力,在外面活下去。
她在一瞬间下定决心——说什么都不再回头了!握紧了拳头继续向前走,走了很久,终于拦到一辆出租车,上了车,关上车门,慢慢在暖气里缓过神来,心里却是五味杂陈,不知是释然还是失落。
司机问她上哪儿?她也问自己:我上哪儿呢?没想出个所以然,就习惯性的报了KEE工作室的地址。

16

离开家之后的第一夜,苏敏就在冥想室的长沙发上凑合着睡了一觉。虽然“床”不够舒服,心情也不好,但毕竟累了一天了,又来来回回奔波了这一场,眼睛一闭就睡的不省人事,一直到第二天早晨清洁工来上班,才被吸尘器的声音惊醒,匆匆梳洗了一下,去D-sign上课。
去学校的路上,她打开手机,无数条信息落进来。有几条是她爸爸发的,还有她大学同寝室的一个女同学发的,剩下发件人全都是阿尔诺,心急火燎的问她上哪儿去了?要她赶紧给他回电话。
苏敏猜到是妈妈在找她,先找到她爸,又找那个女同学,而后又顺藤摸瓜找到阿尔诺那里去了。她突然有些怕,就像小时候有一次,她偷偷溜出去,在一个同学家里玩到天黑,回家路上看到爸妈推着自行车在马路上找她,回家自然是挨了一顿臭骂,要不是爸爸拦着,可能还得挨打。
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办,电话捏在手里,却没按拨号键,一直到公共汽车到站,从车上下来,穿过马路进了纺院的校门。她朝设计楼走过去,远远的就看到一个穿深灰色外套和牛仔裤的瘦高个儿站在楼门口,看到她,就朝她跑过来了。那瘦子不是别人,正是阿尔诺。
“你这一晚上跑哪儿去了?”他劈头盖脸的问她,嘴里吐出的气凝成一团淡淡的白雾。
苏敏难得看见他这么霸气,倒有些心虚了,老实回答:“没上哪儿啊,就在工作室睡了一觉。”
阿尔诺无视她这句话,还是气势汹汹:“手机为什么关机?让你回电话为什么不回?”
苏敏被他抢白的说不出话,半晌才反问回去:“关你什么事啊?!”
“你要是有什么事,我也有责任的,你知不知道?!”阿尔诺回答。
“什么责任?”苏敏冷笑,“我不过就是分租你一间屋子,你有什么责任?”
阿尔诺愣了一愣,气势上顿时输了大半。苏敏趁这工夫把他往边上扒拉扒拉,噔噔噔上台阶,进了设计楼的大门。
阿尔诺还在她身后跟着,左右都是D-sign的学生,其中不少是熟面孔,有跟苏敏打招呼的,也有带着些好奇八卦的目光偷偷瞧着他们的。
苏敏不想再生是非,回头对阿尔诺说:“你别跟着我了,我家里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你要是怕担责任,我今天下午就到你那儿去,把东西搬走,这样总行了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阿尔诺急了。
苏敏没再回头,走进教室,当着他的面把门合上了。
那天下午,D-sign没课,苏敏向方书齐请了假,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回家。
妈妈果然不在,想来是在医院忙着看病做手术。苏敏收拾了一包替换衣服,常用的工具和书,在客厅茶几上留一封信,很简单的一句话,说她从这一天开始就搬出去住了,一切安好,不必担忧。
第二件,是去阿尔诺那里,对他说她会尽快找地方,把放在他那里的东西搬走。
阿尔诺没接她的话茬,反倒是看着她,说:“你不应该这样对你妈妈。”
“你能不能不要管我们家的事?”苏敏回答。
他真的就静下来了,半天才轻声问她:“你就一点都不想知道你妈妈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
“不就是我没随她心意嘛,我们全家都得听她的…”苏敏忍不住冲了他一句。
“你外公确诊是奥兹海默症初期,”他打断她,“CT显示最近还有过一次轻微的中风,这都是你妈妈让我告诉你的,她说得太快,好多术语,我也没太听懂…”
阿尔诺继续说下去,苏敏觉得脑子里木木的,好像根本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仍旧没有停下手,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把一件做到一般的白坯布衣服从人体模型上拆下来。
阿尔诺看不惯她这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走过去抢下那只黑色人体模型,推倒在地上:“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私啊?你什么事情都不管,不给家里打电话,不管你的亲人,不管你的朋友,不管自己的身体,为了什么?只为这些衣服裙子?”
他的举动毫无理由的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狠狠推了他一把,声泪俱下,朝他大叫:“你干什么!你算什么啊!你什么都不懂!你们全都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心里反反复复绕着的却是另一句话,唯一一个懂得她,支持她的人,她的外公,可能也要离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