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快就去咨询了本地官方背景的“天使基金”,但这个听起来很美好的扶持计划只针对科技创业。一个基金会的人听了她的介绍,态度很和气,却又有那么点不屑,建议她去申请小额商业贷款,卖衣服嘛,三五万的也就足够了。
从基金会办公室出来,苏敏有些郁闷,但想到这只是第一次尝试,又鼓起了一点勇气。她找到的第二个可能的投资人是一个浙江商人,她从前做翻译时认识的。此人讲一口带着些宁波口音的普通话,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这间公司二十多年前做服装起家,本来只是小本经营的民营企业,日渐发达,几年前在国内上市,生意也开始涉猎其他领域,甚至还开着一家小规模的投资公司。
宁波人听苏敏说了她的计划之后,先后约她谈了两次,一次在办公室,第二次在一间酒店的露天酒吧,聊得也满投机的。苏敏觉得事情可能有戏,不禁欢欣鼓舞,直到她渐渐发觉,此人对她本身的兴趣比和她做生意更多,几次三番或明或暗的表示,公司方面拿出钱来投资可能比较难,但他个人倒可以出几十万给她开个小店。她有些生气又觉得好笑,但还是没流露出任何情绪,直截了当的回绝了。
宁波人便也顺势严肃起来,公事公办地说:“服装利润太薄了,行业竞争又激烈,这几年我们一直在把摊子越缩越小,金融投资和房地产做得比较多一些…”
苏敏不想浪费时间,笑着打断他,说了声谢谢就起身告辞走了。
她的态度让宁波人感到意外,没说话,也没有站起来送她,脸上露出那样一种浅笑,既世故又冷漠,好像她的行为和态度是多么的幼稚可笑,她想做的事也肯定不可能成功。
苏敏是个敏感的人,心里顿时觉得很不舒服,随后一整天都很郁闷。她突然又想到方书齐,不知道多年之前的他是不是也有过相似的经历,被一次次希望和接踵而来的失望磨光了耐心,有时候就好像有个蛊惑的声音在她耳边一遍遍的说“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但当她真的打算放弃,又是一百个不甘心。
回到家里,苏敏又找Spade J诉苦。
Spade J开导她:“归根结底,Fashion business就是一场营销的游戏,你手上又不是什么筹码的都没有,何苦自己把姿态放的这么低?”
这句话让苏敏又有了一点信心,上次梅玫的那段视频已经让他们在lookbook.nu上小有名气,在CFDA那场比赛中获奖的消息也有几家国内媒体报导,诚如Spade J所说的,MDI并不是一点基础都没有。她马上找叶思明和沃利商量,决定趁热打铁,先小规模的做起来,等有了实实在在的知名度和销售额之后再找投资人,那个时候跟人家谈起来,手上也多一些摆得上台面的筹码。
三个人各自向家里借了一笔钱,加上不多的一点积蓄,注册了一个非公司法人。苏敏家的房子也签了正式的合同租下来,没有装修,只买了几样必要的东西。随后便分工合作,把他们参赛的那个系列投入了极小规模的生产,每个款式每个尺码只做几件。所有成本核算和面料采购都由沃利负责,但主要的制作还是由苏敏在上海完成。
叶思明趁着放假又去了一次美东,把梅玫请到曼哈顿,拉了上次的原班人马,按照之前那段视频的构思,拍了一组照片。这次不是无偿的帮忙了,但梅玫也只是象征性的收了一点报酬。苏敏则在上海拍了另一组的照片,风格迥异但主题统一,她自己也是模特之一,再找人把两组照片剪辑在一起做了一个catalog,很有一些别致而且自由的国际风范。
不出他们所料,这个catalog一经上线就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生意也很快上门,虽然定价并不便宜,但不出三天已经有好几个款式售罄,剩下的也有不少断码了。沃利很兴奋的提议量产,苏敏二话不说坚决反对,又拖了几天才开始勉勉强强的接受追加的订单,引得一帮子年轻多金的女孩子追着他们打听什么时候出新货,去欧洲扫货之前也要跟苏敏聊聊,听听她的意见。
MDI的订单渐渐多的做不过来,苏敏并不急着招人,反而推掉一部分生意,安心把手头积下来的单子一一做好。那段时间,她每天工作超过十二个小时,夜里花很长时间一个人躺着想事情,许多想法都是那些寂静的时间里产生的。她在工作台下的推柜里藏了一瓶黑标的Jim Beam,偶尔倒上两厘米左右,慢慢的啜饮,有时候甚至也会点一支烟,任其在指间燃尽,这都是他的习惯,她有时候想起来,觉得自己就像是在怀念一个故去的亡灵。
也是在那个夏末,有家杂志找她做了采访,之后还约她写过几篇短文,虽然只是五块钱一本的双周刊,不是什么一线时尚杂志,但销量很好,目标人群也是不错的。还有一个电台主播在她这里买过不少东西,过后便在深夜音乐节目里说,对她产生了“源自于荷尔蒙的好感”,说喜欢她把四十度的威士忌当水喝,喜欢她突然沉默,满世界找笔和速写簿的样子,既彪悍又性感。
有时候,她会想起一些人和事,不是存心回忆,只是因为一个似曾相识的场景,就好像陪外公看电视,电影频道正播放一部很有些年头的译制片《看得见风景的房间》,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其实,佛罗伦萨,她只去过一次,不到四十八小时的短暂停留,却牢牢记住了面对大运河的那扇窗,由半透明的白色沙帘遮掩,撩开窗帘,推开窗,便可以看见他在下面朝她挥手…她庆幸旁边没有其他人,外公可能发觉了,也可能没有,始终认认真真的在看电影。
53
过完二十四岁生日的那个礼拜,苏敏又找到一个比较靠谱的投资人。此人五十多岁,姓秦,叫秦志星,是她家店里的常客,和她外公还有些交情,喜欢穿老派的三件套,鞋子也极其讲究。若真要说起来,苏敏也曾见过他几次,原以为只是个有钱又爱打扮的半大老头儿,却没想到人家竟然是做风险投资的,总部设在香港,在陆家嘴也有办公室,楼上楼下外资银行的牌子数都数不清。
秦先生给她外公面子,才去深交所敲钟回来,就听她介绍了一下MDI的经营状况和长短期计划,很耐心也很和气,但态度却不太认真,有点像是对朋友家孩子无所谓的纵容,到最后才提了几个问题: “服装行业的利润薄风险高,而且你一上来就想做精品,能买的起五千块一件衣服的人就这么,你怎么保证销量?”
“我给你的材料里有我们的市调报告,肯花五千块钱打扮自己的人比想象的要多。”苏敏提醒。
秦先生呵呵呵的笑,又问:“一般人有五千块就去恒隆和IFC买Chanel或者Lanvin了,为什么要买你的产品?”
那次短暂的会面似乎没有任何结果,两个人都觉得对方没什么说服力。好在苏敏已经有了一点心理准备,本来就没抱太大希望,所以也不失望。她知道这些投资银行家们其实并不如传说的那么有赌性,犁地种树的事情他们是不做的,只想摘即将成熟的果子。她并不为此生气,这不怪他们,谁都不会随随便便把真金白银托付给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不是任何人都有这样的眼光和勇气。
不过,秦先生的一番话又让她开始思考MDI何去何从,伦蒂也跟她提过相似的建议,昂贵的设计师品牌不好做,不如调低价格和市场定位,把营销做到极致,赚钱为上。她反复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是像当年的KEE一样,傍个有钱的大佬继续阳春白雪?还是放□段自己出去闯荡一番?她想起凯瑟琳对她说的话——“所有成功背后都有妥协”,或许真的是这样,但究竟什么是她应该妥协的呢?三年或者五年之后,她会后悔这个决定吗?
出了秦先生的办公室,苏敏去二十二层转低区电梯,在那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竟然是戴维梁,穿着中规中居的深色西装打着领带,粗看起来和周围进进出出的职员没什么两样,却没有一丝僵硬乏味,仍旧透着他爱俏的本色。她没根本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好一会儿才叫出他的名字。戴维回头看她,也是愣了一下才笑起来,问她怎么跑来这里?
他拉苏敏去电梯厅旁的Cafe坐坐,说:“这里咖啡麻麻的,但Vie还不错。”
戴维梁还是从前的老脾气,才坐下不多时,已经把积攒了大半年的八卦都跟苏敏八完了——孙迪还在巴黎工作,听说有男朋友了;老王最近找到一个新工作,带着老婆孩子去新加坡了;而他自己转行也快半年了,做的事情和他过去的经历还算扯的上些关系——奢侈品行业分析。听别的行业研究员说,有时逢年过节会收到上市公司送来的礼品,他就等着圣诞节,看轩雅集团会不会也给他送个果篮什么的。
苏敏两手焐着咖啡杯,听他念叨这个那个,方方面面都讲到了,只除了一个人——方书齐。KEE现在怎么样?他们之间的事情最后又是如何处理的?她很想问,却又不知道该不该提起来。纠结了一阵之后,她岔开话题,把她和秦先生之间的来龙去脉讲给戴维梁听,说自己已经把MDI的所有资料整理归总,发给他看,之后还跟他在电话里谈一次。他没有什么具体的问题,只是一再要求MDI展示更多的吸引力,始终没有一个明确的答复,苏敏把这当成是“No”,他却又打电话过来约时间面谈。
“至少证明你打动了他,但没能百分之一百的说服他,”戴维解释道,“但他又不敢直接对你说‘no’,他怕自己的判断是错的,你们可能会奇迹般的获得一单大生意,或者有别的投资人插手进来,这样他看起来就像是个大漏勺。”
苏敏不解,继续问道:“但他建议我去和其他风投谈谈,如果有人领投,他就跟投,是不是说明他对我们兴趣不大?”
“你要知道风投都是贪婪的,只要是好项目,都想独占,”戴维梁坏笑,“看来这位秦先生还是没把握,所以想看看别人的反应。但要是真有别的金主对你有意思,他肯定第一时间找律师拟合同去了。”
“什么金主,说得这么难听,”苏敏桌子下一脚踢过去,“不过,倒真有个财富500强约我谈生意。”
“谁?”戴维又来了兴趣。
“Steart’s,就是那个伦蒂,记得吗?”
“当然记得,KEE第一次在巴黎走秀,”戴维点点头,停了一下,很快换了话题,“他找你干什么?”
“不知道,不过我觉得希望不大,我不可能在一堆Tommy和CK Jeans中间卖一千美元一件的衣服。”
戴维略一沉吟,说道:“你不妨跟秦先生提一下。”
“怎么说?说我们已经拿到了合约?”
戴维摇头:“风投的圈子里允许犯错,但最不能容忍欺骗。再说,这种话迟早要戳穿的,到时候你的信用就没了。”
“那该怎么说?”苏敏不明白。
“就跟玩二十一点一样,可以Bluffing(虚张声势),但不能Cheating(作弊)。”戴维梁说的意味深长,“你是聪明人,具体怎么做不用我教了吧。”
苏敏点点头,又问戴维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给自己找个律师吧?”他笑着回答,“记住,没有什么合同是香草味的(安全无虞的)。”
“律师?我请不起贵的,便宜的又不想将就,你每天都在拿这些合同忽悠人,要不你帮我看看吧?”她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赖上他了。
“你相信我?”戴维自嘲道,“我可是在阴沟里翻过船的。”
苏敏伸手整了整他西服的驳领,拍拍他的肩道:“我最相信翻过船的人。”
戴维笑问:“知道你刚才那个动作让我想起谁吗?”
苏敏的眼睛霎的暗了一下,她猜得到他在说谁,却只是动了动嘴唇问:“谁?”
“方书齐啊,”戴维笑着回答,难得厚道了一回,没有嘲笑她装腔作势,“你还真从他身上学到不少东西。”
他脸上的表情让苏敏很是意外,去年圣诞离开KEE的时候,他对方书齐还恨的牙痒,此时却不知为什么能够这样轻松的说起这个名字,好像那场纷争从来没发生过似的。
戴维也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问她:“你们后来没联系过?”
苏敏摇摇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问。她跟方书齐分手了,她也不在KEE工作了,彼此两不相欠,有什么好联系的?
戴维低头拨弄面前的纸杯,沉默了一下才又抬起头,看着苏敏说:“他后来找我谈过一次。”
苏敏心里突然莫名的难过,她很想知道方书齐都说了什么,以至于能够取得戴维梁的谅解。出了那件事之后,他也曾找过她,两次,所说所做的却把她越推越远。但这些都是她说不出口的,只能假装无所谓的问:“他找你干嘛?”
“这几个月他在巴黎比较多,七月份他回过一次上海,就是那个时候找我谈了。”戴维回答。
七月?苏敏想起她从美国回来的那天晚上,在机场看到他上电视采访,应该就是那段时间吧。
“他都跟你说什么了?”她催戴维快点说下去。
戴维伸手摸了摸脸,皱眉然后苦笑着叹气,“那天我们聊了很久,后来我才意识到他好像连一句对不起都没讲,我就原谅他了。当时是我太主观了,如果换了是我,可能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为什么?”苏敏糊涂了。
“去年年底,KEE除了再融资,其实已经没退路了。那种情况下,即使是更苛刻的条件,也只能接受。”
“不可能!”苏敏叫起来,“我知道那个时候花了不少钱,要开新店,要准备三月份的秀,还刚签了新办公室的租约,但我仔细算过的,我们跟Apple的合同有两年的免息分期付款期,而且,就算销售比预想的差,银行还有几百万商业贷款额度动都没动过,无论如何都没到那个地步啊。”
“两年免息分期其实是Apple给轩雅的group preference(集团优惠),否则就凭我们那几笔小订单,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至于银行批的那几百万额度,也是因为轩雅是我们的guarantor(担保人)。”
戴维梁几句话把她说蒙了,她那个时候的确没想到这其中还有那么多互相制衡的关系,只觉得自己跟Apple要来了这么大一个优惠,就万事大吉了,实在不行还可以拿商业贷款顶一阵。而事实却是,只要轩雅有什么动作,这两根救命稻草就都没戏了。一转念,她又有些恼怒,低头看着面前桌上杯子道:“他为什么当时不跟我说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戴维皱皱眉道,“可能就是抹不开面子吧,办公室选址的问题上,你是劝过他的,他没听。其实,这件事根本不是他一个人的责任,我也有份。凯瑟琳王从一开始就把所有标准都定的极高,好像只要我们做的够好够卖力,轩雅就会无条件的掏钱替我们买单。傻子都知道生意场上根本就没有无条件的事情,我们比傻子都不如,就那么顺着她的意思做下去,哪怕有些东西按照KEE当时情况,根本就承担不起。可能是因为我们都没把KEE当作纯粹的生意来看吧,做的是梦,不是生意,但梦总有一天会醒的。”
“他并不是没有别的选择,”苏敏反驳,“门店和办公室的合同都已经签了,没法改了,但三月份那场秀完全可以先停下来,或者在国内做,动用的资金最多只要巴黎的三分之一。”
“那样的话,凯瑟琳肯定会行使她的一票否决权,”戴维提醒她,“而且取消一季发布会影响太大了,要么从来都不做,只要做过一季,拿下一季就一定还要再去,不管是财力还是设计水准,都要足以支持这种连续的发布,只能进不能退。否则,你之前所有的品牌策略、市场营销就都是无用功了。”
苏敏默默地听着,戴维的这一番话也许真的说出了问题的症结,但她并不觉得这些理由真有充分的说服力。如果真是不得已而为之,方书齐为什么要瞒着所有人呢?
戴维继续说下去:“老实说吧,如果那个时候,凯瑟琳策反的人是我,可能现在就是你跟方书齐两个人坐在一起骂我了,我甚至没把握自己能像他那样,为那些被buyout(买断出局)的人争取一笔像样的补偿金。”
苏敏心想,我倒宁愿这样,哪怕到头来他什么都没有。最让她纠结的从来都不是那场股权纷争,而是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一点真感情。她离开之后,他来找过她两次,废了那么多口舌,试图说服她不要放弃那份奖学金,但却从没有提起KEE遇到的困境。如果说了,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她不明白为什么他选择沉默,或许还是那句话,他连解释清楚的力气都不愿意花,对她的态度似乎也很清楚了。
54
时尚不是艺术,而是职业,满腔热忱的谈论它,但不要狂热,更不应带着诗意或文学色彩。
时尚不是悲剧也不是一幅画,是一种充满魅力而又转瞬即逝的创造,而不是永恒的艺术作品。
时尚应该能够消亡,并且迅速消亡,由此商业才能继续生存下去。
——Coco Chanel
紧接着的那个礼拜,苏敏像是脑子坏掉了一样,什么事都做不下去,冠冕堂皇的说法是前一阵透支太多了,不正经起来就说是天气太差的关系。其实她心里很清楚,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原因。
这是上海有气象记载以来最最多雨的初秋,气温落到二十度左右,一场接一场的下雨。天空难得放晴,也总是聚着大团密仄的云层,随着海上吹来的风变幻翻滚。她每天都外出,漫无目的的闲逛,看街上来往的行人,拍下陌生的风景。她停不下来,也不敢停,每一个寂静独处的时刻都会让她想起许多不愿去想的事情,难受得要命。而那些慢速快门记录下的画面,奇异,有趣,让人眩目,恰恰契合了她那时的心境。
不知是幸运还是纯粹的巧合,一旦放下事务性的工作,各种不同的想法却伺机而入。有一天,她外出晚归,刚刚到家,一场大雨瓢泼而至,她看到Spade J.给她的留言:
I am like a flag by far spaces surrounded.
I sense the inds that are ing, I must live them
hile things don belo are not yet moving:
the doors are still shutting gently, and in the chimneys is silence;
the indos are not yet trembling, and the dust is still heavy.
Then already I kno the storms and am stirred like the sea.
And spread myself out and fall back into myself
and fling myself off and am all alone
in the great storm.
是里尔克的诗《预感》,她读了许多遍,觉得有些神奇。她总以为Spade J离她很远,不在一个时区,甚至不在一个半球,但这一次,他们似乎同样经历着夏秋交接时的季风和豪雨。当天夜里,她做了一个关于森林和暴风雨的梦,青鸟、独角兽和猫头鹰在其中徜徉,天未亮就起身,画下十余张草图。叶思明将她想到的那些图案一一实现,用Photoshop里正片叠底的方式混合图层,制作出类似泼墨绘画的印花效果,那个系列被称作是边缘浪漫,Romantic Edgy。
也正是在那段时间,MDI定制了第一批商标、纸袋和礼盒,主标有两种,黑底热粉色的字,或是粉底黑字,IMPACT体。每件衣服或者配饰都会用绵纸仔细包好,装进盒子里,再扎上四公分宽的灰色丝光锻带。不久之后,他们又开始在每件商品包装上洒上定制的香水,所有人都觉得那是很好的客户体验。
照叶思明和沃利原先的想法,买几瓶乔马龙喷喷足以,春夏就柑橘和白莲,冬天乳香加玫瑰,自己配香水?没必要搞这么大吧?是苏敏恩威并施的把他们说服了,她说每个人衣橱里都会有那么几件快销时装,比如Zara或者H&M,但愿意花几千块买一件衣服的人全世界就只有那么一些。做衣服其实并不赚钱,如果不是因为香水卖的好,香奈尔一九五四年就破产了。如今放眼欧美,凡是和时装搭上边的设计师都要出一款香水,但国内还少有人这么做,所以调制香水的成本也不太高,MDI完全有可以把配方定下来,先采用赠送的方式慢慢的把认知度提上去。这些话并不是她事先想好的,等说出了口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发生了多么大的改变。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承认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是一桩生意、一门职业,而难能可贵是,她仍旧满腔热忱。
她在上海找到一家提供调香服务的供应商,选香型的时候,她还没看到配方,后来才知道她选中的那一支前调是苦橙、西西里柠檬和佛手柑,中调是玫瑰、依兰和晚香玉,尾调是椰子、檀香和杏仁。她努力回忆之前闻到的香味,似乎映射着回忆中的一部分,也不知这算不算是潜意识作祟。
中秋节之前,市服装研究所派人来给苏敏的外公送礼品,同时也带来一张请柬,请他去参加一场展览的揭幕仪式。那个仪式一个礼拜之后在外滩一座老建筑里举行,后还有西式晚宴,妈妈担心要弄到半夜三更才能回家,不想让他去,但外公却坚持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