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他灵,SAT考试之前总会有人需要,”他笑了一下,自问自答,“为了卖掉手上的药,赚些零花钱,你们学校的人都很有钱。”
许多年之后,Esther仍旧清楚的记得他的话在她身上引起的钝感的疼痛,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哭了,也不知道应该做何反应。“谢谢你终于告诉我。”她记得自己这样回答。
傍晚时分,气温骤降,雨滴在云层深处凝结,变成雪花缓缓落下,在汽车挡风玻璃的四周渐渐堆出繁复美丽的图案。Esther开着她的黑色旅行车驶出医院的车道,她看不清前面的路,因为风雪,也因为眼泪。她把车泊在路边,松开安全带,趴在方向盘上哭了很久,那是个很适合哭泣的地方,放眼望去是一尘不变的荒芜的景色,几乎没有行人,很久才有一两部过路的车子,不减速,疾驰而过。
那天夜里,她回到家,躲在浴室里,背靠着浴缸坐在地上,把淋浴花洒开到最大,用水声掩盖抽泣的声音,又花了很长时间,删掉手机里Han的号码,以及一切与他有关的联系人,然后,用整个冬天来消化这件事——都结束了,他们之间不会再有更多的瓜葛。
(part2)
圣诞节来了又过去了,紧接着便是新年,一月的寒潮之后,春天来临,才一转眼就是六月了。Esther做完论文,离开学校,开始在麦迪逊大街上一家着名的画廊里工作。她逐渐放下那些心事,重新找了房子,搬家,上班,继续她的照相机收藏,跟朋友们出去疯,和新认识的男孩子约会,她尽情的活,开心的笑,却始终没能再遇到一个无需做什么便能让她紧张的无法思考以至于口吃的人,同时,也没什么事让她又哭又笑失落了自我。一切平静如常,没有芭蕾,没有医院,没有医生,没有药,没有大起,也没有大落。
只可惜这种轻松无忧的日子没能持续很久,七月末,她去海滨度假,回父母家收拾行李的时候,在一只旧包里翻到一本去年的效率手册,皮质封面背后夹着几张名片,其中的一张写着一个她曾经很熟悉的名字,Harris医生,银山医院。她看着那张名片发呆,妈妈在楼下叫她,她没有应声,脑子里一片空白,拿起电话走到窗前,拨了名片上那个电话号码。
接电话的是Harris的秘书,辗转了很久才告诉她,Han Yuan一个月以前出院了,病历转给了一个曼哈顿的心理医生,他本人应该已经回到纽约了。
之后的整个假期,Esther都魂不守舍,她知道这岛屿有多小,他们随时都可能遇到,却想不到会以什么样的方式重逢。
度假回来的那一天刚好是她的生日,她的朋友和几个同事在上西城一家餐馆里为她办了个派对。去那里的路上,她在街上遇到一个旧时的朋友,Lance Osler,此人原是Han的同学,毕业后又在芭蕾舞团做了同事。这次偶遇,让Esther很尴尬,怕Lance提起Han的事情,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奇怪的是Lance也表现的不太自然,不咸不淡的聊了几句,便说有急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两人分手之后,Esther刚松了一口气,Lance却又跑回来,对她说:“不知道该不该问,你跟Han现在算是怎么回事?”
Esther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问,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Lance大约看出了些端倪,不再追问,只说自己看到的事情,上个礼拜,他在纽约大学附近的一间小餐馆里看到Han,穿着厨师的制服,在那里工作。Han跟他打了招呼,聊了几句,好像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他看起来精神不错,告诉我他过得挺好。我搞不懂他究竟是怎么想的,你跟他谈过吗?或者这只是治疗师拍脑袋想出来的康复课程?要知道只要他找执行总监谈一次,总还有机会可以回去的…”
Esther打断他:“Han跟我分手了,我差不多半年没见过他了。”
Lance听了似乎也不觉得意外,有那么一瞬,他脸上闪过一种复杂的表情。在芭蕾学校,他跟Han算是不错的朋友,但有段时间他对Esther也很有些意思。他嗫嚅着说:“这我也猜到了,他好像跟一个女孩子在一起,本来我以为就是一时寻寻开心的那种,你知道他那个人,总有些怪念头。”
Esther做出一个轻松的笑容,附和道:“是啊,总有些怪念头。”找了个站不住脚的借口,逃也似的走了。
与Lance分手之后,她独自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很久才想起来还要去参加自己的生日派对。她赶到餐馆,所有人都在等她。场面布置的很漂亮,蛋糕也很好吃,许多人对她说生日快乐,有人送了她一部1988年俄国产的照相机。这种相机她很早就想要了,找了很久都没觅到品相和型号都合意的,但现在真的拿在手上了,她却突然觉得不那么喜欢了。
派对散了之后,Esther一个人坐出租车回家。在车上,她突然想起曾经有人这样评论过她:从小受宠惯了,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要。她不知道Han是否也听到过这样的话,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就是这样的人。如果当真是这样,那Han注定就是她始终求而不得的那一个。各种各样的念头在她脑子里盘旋,让她一夜无眠。
假期结束,Esther又回去画廊上班,度假期间的来往信件和工作堆积如山。直到几天之后,她才看到一封电邮,有人发给她一组照片,说那里面带着悠然的旧时代的味道。她一张一张点下去看,骑自行车的女人,老式公寓台阶上的牛奶瓶,梨树的树冠在棕色砂石建筑上投下的阴影,中央车站的月台上一对恋人相拥在一起,华盛顿广场的卖艺人…
所谓“悠然的旧时代味道”却让她头皮发紧,她停下来,回到前一张,盯着画面中间那个男人的侧脸看了很久。她很惊讶,自己居然没能立刻记起他的名字,因为,有关于他的记忆片断以及各种各样的感觉都抢先于那个无足轻重的符号一一涌现。
整个上午,她埋头在别的事情里面,试图忘记那张照片,结果却做不到。每次想起来,照片上Han和那个女人的面孔都新添了一层不同的表情,先是单纯的笑容,而后多了一点欲望在里面,最后又掺杂进一些恶意的兴高采烈。她默默的忍着,但那个略显粗糙的黑白的影像仍不时的在她脑海里显现,随着时间分秒推移,仅仅变得有些晦暗,丝毫没有淡去的意思。直到下午,她又找出那张照片来看。这一次,她有了准备,就像伤口上长了一层韧皮,变得麻木而钝感,让她能够更加仔细的看那两个人。她不记得自己看到过他这样的笑容,那样快乐无忧,那样平凡。
至于他怀抱里的女人,Esther不知道如何形容她,她很年轻,自然干净的面孔和笑容,脸上带着一点引人遐想的疲倦,除此之外找不到任何容易辨识的印记,叫人猜不出她从哪里来,是做什么的,背后又有什么样的故事。
Esther打电话给那个发照片给她的人,问起拍摄那组照片的摄影师,“那张中央车站的照片,人物面孔很清楚,我想知道有没有签过肖像使用同意书?”她简略的解释。
“这得去问一下摄影师,”那人回答,“但我知道那个女的是职业模特,男的可能也是,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Esther犹豫了片刻,又问:“你知道那个女孩儿的名字吗?我的一个朋友很喜欢她的样子,想拍一些她的照片。”
话很容易就说出口了,但她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长久以来,凭着她的家境、品位和幸运,她得以与所有猥琐丑恶的事情绝缘,任何谎言或是摆不上台面的事都会让她感觉很坏。
但现实没有留给她时间退缩,那人很快就告诉她那个女人名字,并且给了她一个电话号码,告诉她:“去找Eli York,他是她的经纪人。”
Esther没有立刻打那个电话。当天傍晚,她到Lance说的那个餐馆去了一次,那是仲夏典型的阵雨天气,两场豪雨之间,空气潮湿,泛着一股特别的烟尘味道,天色却很亮,餐馆的玻璃外墙上沾满雨滴,街对过的游戏场上难得没有小孩子在嬉戏。她在那里呆了很久,没看到Han。
之后的几天,她每天都会到那里去,有时是中午,有时是晚上,总是站在街对面远远望着,看到他走路来上班,在盘盏交错之间穿着白衣,或是深夜,店打烊了,他换了衣服步行离开那里。她花了很长时间去想他们之间的事情,这些念头在她脑海里慢慢的变成了一种臆症一般的东西,她幻想出无数种开始,经过,以及各种截然不同的结局。她觉得自己快疯了。
那个经纪人的电话号码就写一张报事贴上,粘在她记事本里八月七日的那一页。按照中国历,那一天是立秋。但当她真的拨通那个电话,找到Eli York的时候,已经是八月末了。
13.土房子
I ish I had a indo over the bay
And a black horse grazing on the green all day
I ish I had a ell to dra my ater from
And a arm log fire for hen the summer is gone
I ish I had a indo over the bay
And a flock of hite sheep to atch from here I lay
I ish I had a little boat bobbing on the deep
And a big ooden table all laid out for tea
I ish I had a indo over the bay
And a dreamy eyed co to fill my milking pail
I ish I had a cockerel to raise me at dan
And a little bed to sleep in hen the curtains are dran
- Windo Over The Bay, Vashti Bunyan
“你见过Eli York?”李孜有些意外。
“对,”Esther点点头,“本来我只想通过他找到G,只可惜我演技很差,他看出来我并不是想找个摄影模特那么简单。”
“为什么要找G呢?你知道Han在哪儿,完全可以直接去找他。”Ward插嘴问。
“我不知道,”Esther回答,“可能我只是想看看她是怎么样一个人。”
“你见到她了?”李孜问。
“是的,”Esther说,“那年九月初,我们Bleecker街一间咖啡馆见了一面,我很惊讶她根本不知道Han曾是芭蕾舞演员,对她来说他只是一个有过一些精神问题的厨师。我告诉她一些过去事情,一部分是真的,比如Han有什么样的天赋,他又为此付出了多少代价,他在舞蹈学校度过的那些日子,还有他妈妈的事情…也有一些是假的。”
“你对她说了什么?”李孜又问。
“我夸大了Han卷入的那个案子,”Esther低了一下头,像是回忆,也像是在帮自己下决心,“我把他说成是一个瘾君子,说他受到了指控,还告诉G那件案子的律师费是五千美元,上庭三万,每小时收费四百五十元。还有,Han去银山医院是法庭的判令,只有拿到医生的证明他才能出院,并且回到芭蕾舞团去,但他私自离开了。”
“但是,为什么?”李孜不明白是什么让Esther对一个陌生人撒谎,她是这样骄傲的一个人,至今都记得那些谎言的细枝末节,任其沉甸甸的压在心上。
“我知道那样做很蠢,”Esther回答,“我只是想让她明白,和Han在一起会是很艰难的事情。而且,有些事情是真的,他的确是自己坚持离开医院的,Harris医生把他的资料转给了一个纽约的医生,但他一次都没去过,不管他看起来有多正常多快乐,事实上他的心结还在那里,他只是在继续掩饰和逃避。我对G说,Han很特殊,他需要一个人,足够坚强,始终在他身边,这比什么一见钟情,什么灵魂伴侣,都重要的多。和他在一起可能要付出许多,如果她做不到,或者不愿意为他付出那么多,就痛快地离开他,别把事情搞复杂了,他已经够复杂的了。”
“不管怎么说,故事本身编的很圆满,甚至连律师费也收的合情合理。”Ward一本正经的评价。
Esther自嘲的笑了笑,解释道:“我父亲曾是名律师,我在他那里多少听说过一些东西。”
“G怎么回答你的?”李孜问。
“她看起来很难接受这些事情,”Esther回忆道,“她坐在那里的愣了很久,最后告诉我,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然后就走了。但两周之后,她又找到我,对我说她做不到。那个时候她只有十八九岁不到二十岁吧,他们在一起不过几个月时间,她不愿意为他做那么多,也是很正常的。而且她也有许多自己的事情要做,Eli York告诉我,她是个很有前途的模特,可以说是他让我下决心找她谈谈,也是他为我编圆了那个故事。”
李孜抬头看看她,不带任何情绪的问:“你觉得你能做那么多?”
Esther没有理会李孜话里有多少揶揄的成分,很自然的回答:“至少我的确付出了许多,Han进银山医院之前的那个月,我只在学校上了四个钟头的课,其余时间全都花在往返曼哈顿和学校之间,那段日子我恐怕永远都会记得。那个时候,我没有计算过这段感情里,我付出多少,又能得到什么。我无暇去计算,其他人也许不能理解这种感觉,我从来没想过会那么想念一个人,只想着要他回到我身边。我以为一旦他回来,就再也不会离开我了。”
“他们分手之后,G没有再出现过?”李孜追问道。
Esther摇摇头,回答:“他们分手之后,最初的那段时间,Han状态很糟糕。但他似乎很坚决的要回到芭蕾舞团去。他搬了家,在布鲁克林的霍伯根租了一间新公寓,每周两次去看心理医生,并且去见了执行总监,努力做出一幅精神很好、正常而且负责任的样子。他从前的朋友、同事、老师一开始都对他心有罅隙,他完全就是独自一个人,几乎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恢复到原来首席演员的职衔。他从前那样的逃避过,后来却可以这样坚决的面对,要知道那比他离开之前要艰难许多,从前他身边的人从不吝惜对他的溢美之词,但在他回来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几乎所有人都尽量避开他。虽然我知道他从来就不害怕孤独,但他能坚决的面对那一切,还是让我觉得意外。我不知道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能是G说了些什么吧,我没问,他也从没提起过。”
“他就这样回到你身边了?”Ward打断她问。
“那是个很漫长的过程,我们都跟别人约会过,却什么结果都没有。”Esther回答,“直到两年前,有一天,我在他的公寓里帮他填一张银行户头的表格,上面有一栏civil status,他突然说他一直很想结婚,很想在那上面填上married,从青春期开始就想了。我以为那是句玩笑话,就说‘真巧啊,我也是。’他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那不如我们结婚吧。’我听得出来藏在他玩笑的语气背后那些叫人伤感的东西,但我太想要他了,我答应了。半年之后,我们就结婚了。”
Esther走之后很久,李孜还在揣摩Han求婚时究竟是怎样的情形。这对她来说是很难想象的事情,因为她连自己是什么时候决定要结婚的都记不得了,也完全想不起来有人向她提出过诸如此类的问题:嫁给我好吗?我们结婚吧?一起过一辈子吧?…任何形式的都没有。她和Terence只是在一起久了,遇到一个合适的时机,便“心有灵犀”的决定解决了这终身大事。
她发了条短信给Terence:你好像没向我求过婚。
他很快回过来:Please~~
李孜不知道这算是在“求”她呢,还是冷着脸说“拜托噢”。他们都是很黑涩的人,从来没有太多的情感流露。她突然觉得害怕,不知道这样的两个人结婚是不是很荒唐的决定,但很快又重新镇定下来——这世上起码有五分之四的夫妇都是这样的,其中一半离了婚,还有一半总算善始善终,杂志上写的,AC尼尔森的数据,管它呢,就这样了。
那天晚上,李孜下班比较早,她妈妈和继父从乡下过来,把一只牡丹鹦鹉托付给她照顾,顺道请她和Terence吃晚饭。
李孜的继父曾是个做对华贸易的小商人,正在长岛盖一座退休之后住的房子。李孜常在背地里说那是座土的不能再土的房子,因为从外观到内饰到布线采暖,所有的设计图纸都是她继父自己画的。房子竣工之前,老夫妇俩暂住在当地一家小旅馆里,那里可以养狗,却不容许带鸟类入住。
饭桌上,继父喋喋不休的说,这只鹦鹉已经养了三年有余,本来是一对,母的前些日子死了,公的因此变得有些神经质。
妈妈则对女儿可以在三十岁之前结婚表现得很欣慰,那种掩饰不住的得意之情让李孜不由的觉得羞恼。
“女孩子还是早些结婚的好,”妈妈说,“什么年纪就该做什么事。”
“可惜年轻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李孜回了一句。
“年轻人总喜欢把婚姻想复杂了,”妈妈笑道,伸手握住继父放在餐桌上的手,“其实不过就是找个人一起造一座理想中的房子,两人的理想不一定要相同,但必须学会折衷。”
妈妈的这个动作以及脸上的表情让李孜很是厌恶,她一边搅烂面前那只玻璃碗里奶冻,一边说:“你曾经嫁了一个你爱的人,结果不如人意,但这并不代表所有女人都应该退而求其次。”
“每次提到过去的事情,总是我亏欠了你多少多少,好了,不要再说了。”妈妈回答,“你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不会干涉。”
有那么短短的一秒钟,气氛变得有些尴尬,直到在座的两个男人开始一团和气的聊天,极其投入的讨论一种适合用在浴室里的不生锈的铰链,和某只才刚上市即破发的倒霉股票,方才缓和下来。
吃过饭,李孜带着鸟笼子回家。从那天晚上开始,她要独自住三个礼拜,直到婚礼。最早这只是她未来婆婆的意思,但一经说出来就得到了她母亲和阿姨的齐声附和。她却在私低下和Terence拿此举打趣:好像这样能重新变回处女似的。本来她觉得没有什么,从大学三年级起,她就是一个人住的。但结果却跟她想得不一样,第一天晚上就很有些落寞。她以为只是天气的关系。
那是个湿冷的雨夜,她坐在床上把Han Yuan接受精神状态鉴定的录像和笔录翻来覆去的看了很多遍,还是没有倦意,最后是开着电视机入睡的。第二天早晨,她被那只聒噪的牡丹鹦鹉吵醒,电视机还亮着,正在播放一部几年前拍摄的老肥皂剧,她关掉电视,匆匆梳洗,出门去上班。
在地铁上,她突然记起半夜里半睡半醒之间在电视屏幕上看到的一个画面,一片幽蓝的热带森林,一个白衣女子出现,轻盈若仙,然后第二个,第三个…一个接一个仿佛没有终止,她们都跳着最简单的舞步,但这简单的舞步在不断的重复交叠之后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神奇力量,神秘,优美,超脱凡尘俗世的大气。她不知道那是不是梦中的场景。
那天下午,她又在“坟墓”见到Han Yuan,开始谈话之前随口向他描述了那个画面。
“走两步,一个阿拉贝斯,”Han回答,“那是《舞姬》里的群舞。”
14.When e to parted 当我们分离
When e to parted
In silence and tears,
Half broken-hearted
To sever for years,
Pale gre thy cheek and cold,
Colder thy kiss;
Truly that hour foretold
Sorro to this!
The de of the morning
Sunk chill on my bro-
It felt like the arning
Of hat I feel no.
Thy vos are all broken,
And light is thy fame:
I hear thy name spoken,
And share in its shame.
They name thee before me,
A knell to mine ear;
A shudder es o’er me-
Why ert thou so dear?
They kno not I kne thee
Who kne thee too ell: long, long shall I rue thee,
Too deeply to tell.
In secret e met-
In silence I grieve,
That thy heart could forget,
Thy spirit deceive.
If I should meet thee
After ling year,
Ho should I greet thee?
With silence and tears.
- by George Gorden Byron
六年以前,东村
许多年之后,Han依旧记得东村那间小小的卧室,条纹图案的墙纸微微泛黄,下雨的时候要在地板上放两个脸盆,几个钟头下来就能攒起小半盆雨水,北面有扇狭长的窗,对着一条两车道的小马路,靠窗放着一张铁床,米灰色的床单没有花纹,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女孩子睡觉的地方。
那个六月的深夜,他第一次躺在这张床上。G在黑暗里笑着对他说:“这是张下流的床。”因为身下那只旧床垫里生锈的弹簧在他们做爱时发出难以掩盖的声响。那一夜之后,不知有多少次,他和G一起在这张床上入睡,又独自一个人醒来,身边的被单上留着一个浅浅的身形,他总是喜欢把手放在那个凹陷处,仿佛仍能感觉到她身体的余温。有时候,枕头上倒覆着一本她正在读的书,翻到她最喜欢的章节,旁边用铅笔写着她自己译成的汉语。
有时候是莎士比亚:
Let me not to the marriage of true minds
Admit impediments. Love is not love
Which alters hen it alteration finds,
Or bends ith the remover to remove:
O no! it is an ever-fixed Guary
That looks on tempests and is never shaken;
It is the star to every andering bark,
Whose orth's unknon, although his height be taken.
Love's not Time's fool, though rosy lips and cheeks
Within his bending sickle's pass e:
Love alters not ith his brief hours and eeks,
But bears it out even to the edge of doom.
If this be error and upon me proved,
I never rit, nor no man ever lo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