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一世都桎梏于宫墙深殿之中,我不愿终其一生都在悔与憾中渡过。哪怕要踩着昔日支离破碎的梦往前走,我亦要活在这凡世间的三千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本文架空,文中那三个古史公主我改了名字,真实历史上,分别是明朝乐安公主,唐朝文臣公主,和汉朝解忧公主。
泪满襟的最后一章~~~虐完~\(≧▽≦)/~啦啦啦,开心不=v=
下章就是新的大章节了,明天更不了,争取星期天哟或者星期一哟(话说这周三更已经做到了有木有= =+)
第20章 假欢畅 01
我与于闲止相识在小时候。
儿时那段记忆已十分模糊,是以我怎么也没料到,兜兜转转,我还是坐上了他的马车。
这个冬日我折腾得十分厉害,那一场大雪过后,我果然就病了。太医孙贵说我是寒疾,我便循惯例睡得云里雾里,连年夜饭都没能爬起来吃。却还记得在偶尔清明的刹那,拽着大哥的手切切交代:“皇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便是去瞧瞧宫外三千世界。倘若我去不了了,大皇兄可否下令将我的尸骨埋在漓水河岸,待来年春生花反,我在土里亦会觉得欣慰。”
大哥甚无言地看着我,二哥道:“我前一阵儿找人替你算过,说你离大去之日尚算遥远。你若实在想去土里,不如赏你个锄头,你去自个儿院里刨个坑边挖边埋吧。”
我默默地裹好被衾,闭眼入定。
就在我将睡未睡时,大哥的声音悠悠传来:“于闲止还在京城等你,你把身子养好了,想去哪,便随他去吧。”
我自睡梦里伸了个懒腰,翻身朝墙。
我是真地没想到于闲止还在京城。
即便在那个暮雪时分,我悲极求他带我离开时,他亦未曾答我一个字,只是沉默地看着我,目光灼灼地像要把我燎了。我以为他恨我入骨,早就收拾包裹回远南了。
事实证明我不够了解于闲止。
等我身子大好,能四处走动的一日,于闲止忽然便像没事人似的,上天华宫吃白食来了。
那已是早春时节,万物萌发,他立在桃色清淡的花树下,与我道:“偌大的皇宫,也就你这一块地方清静些。”
我默了良久,道:“我大皇兄的未央宫也蛮清静,不然你叫他借你住几日?”
于闲止叫顺道路过的小三登沏壶茶。
我到底有求于他,没有立时将他撵走。谁知这以后,于闲止变本加厉,将我天华宫当作他远南王府,日日来此批阅公文。我一方面要筹齐出宫的银子,一方面还要供他的茶水吃食,实在一筹莫展,终于委婉地跟他提了一回伙食钱的问题。于闲止瞥我一眼,没有理我。
后有一日,我午过小憩醒来,打着呵欠挪到院里。于闲止正坐在石桌旁,瞥见我,搁下卷宗道:“走吧。”
那是春日迟迟,杏花满头的时节,我隔着风来洋洋洒洒的花叶絮子,“啊?”了一声。
我本以为于闲止会带我去远南,可是他没有。车马行了半个月,我掀开车帘,瞧见济州有名的迷津渡后,不由震惊地将他望着。
彼时于闲止正漫不经心地拨着茶碗盖,余光扫到我,问:“怎了?”
我道:“这、这并不是去远南的路。”
他又漫不经心地瞥我一眼,答说:“不是想离宫散心?”
我无言以对。
此番大皇兄能应允我随于闲止出宫已十分匪夷所思,凭着大世子唯利是图的个性,居然不趁着这个机会,将我拐带回他老窝?
于闲止看着我,悠然开口:“你是在琢磨我何以不将你带回远南,顺道要挟朝廷,将淮王的封地收入囊中。”
我心下一颤,吃惊道:“你又不是这种人!”
于闲止没应我,掀开车帘看向迷津渡,慢吞吞地说:“怎么不是?我就是这种人。”
济州是辽东沈家的封地,我们此番去往的,正是辽东王府所在的江淩城。
随国有三大世家,即平西李家,辽东沈家,远南于家,除此之外,我父皇的亲弟淮王也曾有一块封地。然那年边境争战不休,朝廷因战乱式微,淮王便将自己的封地并入皇家,只留了南面一块宝地。
三大世家中,以远南于家势力最大,而我们此番前去的辽东,却是随国上下真正人杰地灵的地方。
过了迷津渡,取道自漓水河岸上达江淩,于闲止选走水路。又坐了三天的船,总算看到江淩十里柳堤。莫白赏了船家一定银子,一行人便上了岸。
莫白与莫恒都是于闲止的扈从,一个是文随,一个是武卫。除他们而外,于闲止此次出行,身旁还跟着一个侍女,唤作小绿,也正是不才在下。
柳堤往东,有一条临河的杏花巷。于闲止一上岸,便熟门熟路地朝那巷子走去。我问他上哪,他回头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答:“见一个故人。”
巷子尽头是一间酒家,我揣着一百个不相信随于闲止进到酒家里间,里头竟果真有一位故人。故人一身锦衣,看了看于闲止,又看了看我,双眼笑开了花:“也不过年许不见,你身旁伺候的人,竟换了一个。”
于闲止没理他,叫莫白莫恒去屋外候着。
那锦衣人又道:“从前凤姑伺候你起居,我便有些瞧不惯。好好一个大世子,偏要用个嫁过人的姑子。而今你换的这个,虽也不算很年轻,好歹姿容国色。”说着,他上下打量我一眼,欷歔道:“丫头,你家世子可许你婚配了?”
我还没答,于闲止便凉凉地道:“三少府里侍女千千万,竟沦落到本王这来挑人?”
锦衣人再看我两眼,眉梢眼底都含着笑。
我此时已有些了悟了,这锦衣人我虽没见过,但“沈家三少”的名讳我却是听过的。不是因为沈三少才略冠天下的名声,而是因他与我二哥的私怨。
那年我二哥自西里出征回宫,每每与我提及沈家三少沈羽,便恨不能将其抽骨扒皮,放入油锅里炸七七四十九天。
碍于我二哥与他的私怨,我与沈三少也算半个仇家,我诚没想到于闲止会带我来见他。
这么思想着,于闲止与沈三少已叙起旧来,言语间提及当年在西里的往事,沈三少道:“我与朱焕虽不对付,有回喝醉酒,倒也说过交心话。朱焕平生最挂心的,便是他那妹妹,又说朱碧命里已十分坎坷,往后找夫婿,定要找个好的。我便问他心中有甚人选没有,你猜他怎么说?”
于闲止不说话,面上也没表情。
“朱焕说有两个,一个是怀化将军慕央,还有一个,就是你。还说慕央与你虽都是寡言的人,可你非但寡言,且还薄情。”沈琼说着,大笑起来,“别看朱焕面上不顶事,心里头比他那个当皇帝的大哥还明白。”一顿,忽然转头看向我,“小绿丫头,我说得可对?”
我心中一颤,埋头去看自己的手背。
于闲止的面皮抽了两抽,道:“薄情也好过有的人多情无心。”
沈羽哈哈大笑。
一场故人相逢落得不欢而散。从杏花巷子里出来,我一路都想着要安慰于闲止几句。熟料他扫我一眼,清清冷冷地问:“看我碰钉子,你很欢喜?”
我惊讶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可他悠悠地盯着我,我又只好道:“也没有特别欢喜。”
我以为于闲止要跟我置气,可他却微蹙了眉头,若有所思地沉吟起来。我晓得他千里迢迢来辽东,不可能只为见一个故人,便试探着问:“这几日要在哪吃在哪睡,你心里有数没?”
于闲止为人是顶聪明的,我原以为他听得出我这话的愿意是“你接下来打算上哪位大人府里蹭吃蹭喝”,谁知我话音刚落,于闲止便顿住脚步,转头朝左边“同福客栈”四个大字一望,笑意盈盈道:“找来的不如撞上的,就在这睡。”
作者有话要说:
电脑系统崩溃了,重装好机子立刻就更了……
我知道答应姑娘们一周三更上周没有做到,我会找机会补上的~~~爱你们哟~~~~
第21章 假欢畅 02
同福客栈的上房有许多,可掌柜的却道:“地字号房都被人订下了,只余一间天字号房还空着,公子来晚一步。”
于闲止气定神闲地答:“一间便够了。”
于是掌柜的目光徘徊在我与于闲止之间,了然地笑起来。
我将于闲止拽到一边,好心好意地提醒他:“你好歹是个大世子,与‘随行丫鬟’睡在一屋,也不怕旁的人讲你闲话?”
于闲止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去年春闱过后,小绿姑娘日日上我书房来瞧本子打瞌睡,倒不曾见你担心旁人的闲话。”
我在心里问候他祖宗,心想若非你拿了把柄来要挟我,本公主何至于天天往你府上蹭?于闲止却没再理我,转身朝掌柜地走去。
我忽又想起一事,问:“你从前带凤姑出行,怕不是跟她睡在一屋吧?”
于闲止脚步一顿,眉峰忽然蹙紧,冷冷地跟掌柜的道:“给你三倍银子,要两间上房。”
掌柜的欣然应了,又颇为惋惜地看我一眼,我亦颇为惋惜地回他一笑。
等到隔一日,沈羽的随从来寻我们,我才晓得于闲止所谓的“三倍银子”,并非普通房钱的三倍,而是沈三少所出银子的三倍。随从道:“因三少已提前将所有上房高价订下,昨夜大世子与小绿姑娘挤在一屋,必定睡得不好,属下这才刻意来得迟了些。”又说沈羽已在白家庄子等我们,他这就为我二人带路。
白家庄子是江淩城的水镇。路上,沈羽的随从与我闲话,说水镇的路不是路,而是水道,挨家隔户若想串门子,便摇浆过去。
乌篷船行于漓水之上,于闲止坐在船头,又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近几日都是这幅样子,我不禁揣测道:“你几次三番去找沈羽,断不会因为他是你旧交这么简单吧?”
于闲止扫我一眼:“你晓得什么了?”
我正色道:“我猜你是欠了他一大笔银子,却又还不上,只好来江淩与他买个情面讨个好。”
于闲止笑起来,随口道:“你不必拿这话头来拿捏我,过几日是辽东王而立小寿,又恰逢他的新添的小世子满月之礼,我不过是来道个贺。”
我听了这话,却惊得张大嘴巴,半晌道:“辽东王要做寿,你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我也好提前备个贺礼。”
于闲止似笑非笑地说:“你竟想着要备贺礼?怕是等你将荷包里的银子一算,不去蹭吃蹭喝已是很好了。”
我默然不语,良久,哀叹了一声。
于闲止问:“又怎么了?”
我说:“要是早晓得昨天为住客栈,花了你那许多银子,便是摘了我的脑袋我也要与你挤一屋睡。”
于闲止诧异地“嗯?”了一声。
我惋惜道:“你将那些银子赏给我多好。”
他的脸色顿时僵了。
白家庄子挨家傍户的果然是水弄,庄子西边有座青石板桥,沈羽站在桥头与我们招手,问世子大人昨晚睡得好不好。
于闲止没理他。沈羽看了一眼于闲止的脸色,小声与我道:“你家世子好像不很满意我昨晚送他的大礼嘛。”
我亦没有理他。
桥边挨着一个叫“蓦回首”的酒家,沈羽将我们引至三楼。凭栏而望,远处烟波浩渺,春|色寂寂,于闲止将目光从远处收回,开门见山地问:“你应诺我的事,遇到甚么难处了?”
沈羽一惊,于闲止又慢悠悠地添了句,“否则沈三少也不会百花银子备这么一份‘大礼’。”
桌上的决明子是新沏好的,茶叶还在杯中辗转,沈羽盯着那浮浮沉沉的茶叶,面上也渐渐浮起难色,道:“聂家这一辈不是后继无人么?可半年前,那小丫头回了江淩,说想接手聂家军。聂家世代效忠,从前不是没有过女将,再说我只是个代将军,总不好霸着兵权不交还给她。而今你要借兵,我麾下四万倒可以借给你,可那丫头手下的三万聂家精兵,却不归我管了。”
于闲止听了这话皱起眉头,冷哼一声道:“妇人之仁。”
沈羽打着哈哈:“对,对,是有那么一点。”
我心中大怔,听到“借兵”二字,只当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竟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于闲止看我一眼,顺手沏了一盏茶递给我,又道:“这是你和沈琼的事,不管沈琼将一半兵力分给了谁,记得你们当初应诺我的。”
沈羽又为难起来,半晌,他瞟了我一眼,支吾道:“不是我不想帮,那丫头我实在摆不平,能摆平她的……约莫只有你身边这个小绿姑娘。”
话音落,于闲止亦诧异地看向我,似乎终于反应过来沈羽嘴里的“聂家丫头”是谁,恍然大悟道:“聂璎?”
我一口茶水喷出来。
这个聂璎不是别人,是我二哥平生最憎恨的人,没有之一。
如果说我二哥每每提及沈羽,便恨不能食其肉饮其血,那聂璎便是我二哥心头一根拔不得的肉刺——这些年来,我二哥这个游手好闲的八卦王爷,从不曾开口提过“聂璎”二字。据说也曾有奴才不要命地在我二哥面前提及“聂家那个女将军”的闲话,我二哥一张脸登时黑成了锅底,此后焕王府的人一个月没瞧见王爷的身影。
聂璎此人,是我二哥生平的禁忌。
聂璎,我曾经的二嫂,聂璎。
回到客栈,我理都没理于闲止,径自回屋,于闲止尾随进来,坐在桌前没说话。
我此时看不惯他这幅沉默是金的样子,强压着心中火气,问他道:“你来辽东,是借兵来了?你捎上我来,是想让我帮你借兵?”
于闲止倒是直言不讳,“燕地那头恐有动乱,借兵也是为备不时之需。”
我“哼”了一声道:“收起你的狼子野心吧,你若是打我大随王土的主意,我势必要跟你拼命。”
于闲止听了这话,挑眉笑道:“你倒是有大随公主的自觉。”一顿,又提醒我道,“你那两个皇兄也不是吃素的,倒也不想想,你这回出宫,究竟是怎么出的?”
我这回出宫,究竟是怎么出的?
那时春回大地,我刚养好寒疾,大皇兄便下了一道圣旨,说昌平公主病重,如非必要,闲杂人等不得探视。接着,便叫我以于闲止侍女的身份随他出宫了。
所以,于闲止的意思是,我这回出宫,不单单是为散心这么简单?
是了,我离宫前,大皇兄曾不止一次地提醒我,身为公主,就有逃不开的责任。
一念及此,我小心翼翼地问于闲止:“你是说,我随你来辽东借兵,我大皇兄是晓得的,是默许的?”
于闲止倒是挺平静,一边喝茶一边回道:“聂家的三万精兵,本就是你们朱家要借的。”
作者有话要说:
T_T 这是这周的第二更,加上这周的份,我一共欠你们四更。
~总有姑娘讲之哥很渣,其实我也这么觉得,但是渣之依然爱你们哟!
第22章 假欢畅 03
辽东王沈琼的寿辰在四月十五,也就是隔日,于闲止说,我与聂璎正好在寿宴上会一会。
我听了这话,十分忧心。当年二哥与二嫂和离的惨态还历历在目,也不知多年过去,二嫂心中的芥蒂又平复了几分。
临去辽东王府前,于闲止总算与我讲了一回亮话,说燕地那头动乱,故而我们这次来辽东,是问辽东王借兵来了,其中沈羽手下的四万,是他远南王府借的,我们朱家要借的是聂家三万精兵。
我跟于闲止表明立场:“我只管问我二嫂借三万聂家军,沈羽的那四万,我是不会帮你懆一丝丝心的。”
我巴不得他借不到才好。
于闲止扫我一眼,淡淡道:“你何曾替我懆过心,从来都是我替你懆心。”
印象中,我二嫂聂璎可率万万将士驻守边陲,可与三千统领醉饮达旦,却十分害怕这种群臣会宴你来我往的场合。
二嫂生平所赴宴席屈指可数,其中最大的一场,乃是她与我二哥的婚事。事后她还犹自胆寒地对我讲:“去他娘的成亲,险些要了本将军的老命!”
隔日的寿宴上,我果真没瞧见二嫂。
暮春时节,江淩一带是稀稀拉拉的雨天,沈琼将寿宴摆在别院,来客虽都金贵,但也是稀稀拉拉的。
寿宴结束后,沈琼将我与于闲止请到正厅小叙。他大约已晓得我的身份,嘴上还称着“小绿姑娘”,但茶水,椅凳,糕饼,于闲止有的,必有我的一份。
说话间,外头有人通传,说:“王上,聂将军带着贺礼来了。”
淅沥沥的雨水中,仿佛平白落下一束春晖,照在来人身上,一袭湖蓝衫子,墨缎子般的长发松松的束在背后。
我松了口气,还好,仔细瞧,尚能瞧出是个女的。
沈琼笑道:“就料定你会迟来,见过远南王大世子了?”
二嫂也讪讪笑着:“是晚了,是晚了,改日你罚我三盅,我好生跟你赔不是。”说着,又转向于闲止这边,想要跟他问声好还没来得及,目光落在我身上,又是欣喜,又是震惊:“小阿,小阿绿?怎么你也——怎么你是和大世子一起——难道你已经和他——”
在二嫂说出自己的揣测前,我默默地将一盏茶递到她手里,赔笑道:“二嫂好,叫二嫂失望了,我这回来,是奉了皇命来请二嫂回宫来了。”
她没接稳茶盏,“啪”地一声落在地上。
半个时辰后,二嫂颓废地蹲在正厅一角,幽幽地说:“小阿绿,你一刀宰了我吧,真的,你宰了我,把我的尸首抬回去交差。”
我安抚她道:“一刀宰了你不难,难的是我大皇兄想要你的活口,不然你先随我回了宫,交了差,我再请一个手脚麻利的刽子手,遂了你的心愿?”
二嫂听了这话,抬起头,双眼布满血丝:“可你现在不宰了我,等我落到你二哥手里,就不止一个死字这么简单了。”
然后她想了想,眼中的血丝更多了:“当然最后的下场还是得死。”
我到底没能将二嫂劝回宫,且一整个下午,她因担惊受怕,甚至没能与我叙旧一句。
但我并不气馁,甚至有些钦佩自己,能将天不怕地不怕的镇东将军吓成这幅德行的,放眼朝野,也只有本公主了。
临走前,沈琼赠了于闲止一把折扇,又赠了我一支团扇,上头是他亲手画的江淩景,水悠悠,楚天碧。
出了王府,于闲止一边撑开折扇来瞧,一边道:“你是不客气,编了个幌子,将聂璎诓得云里雾里。”
我正色道:“我不将借兵一事告诉二嫂,也是为了她好,左右二嫂是要跟我回京城的,等见了大皇兄,再听他的调度不迟。”
我怎知二嫂一听回宫二字,便以为是二哥要收拾她了?
于闲止收起折扇,似笑非笑:“我看你是打算先将她吓傻了,再给她一点甜头尝。因她到那时已然傻了,你说什么,她便是什么了。”
我眼角一颤,痛心疾首:“相识一年,没想到你竟这么看我!”
回到客栈,已是暮色黄昏。大堂里坐着一个颇眼熟的身影,看到我与于闲止,急忙迎上来问:“怎么样,事情成了吗?”
我反应了半日,才想到他指的是借兵一事。
于闲止在一旁笑道:“奇怪得很,你大哥的寿宴,你不见人影,却要在客栈担心着与你不相干的事。”
沈羽生了一双桃花眼,乍看上去风流得很,这这会儿他一双眼里尽是尴尬不安,又朝我身后望了望,问:“小阿绿,阿璎没跟着你回来?”
我打了个哈哈:“她一时半会儿做不了决定,大约回府细想去了。”
沈羽听了这话,仿佛松了口气,这才“嗯”了一声,匆匆告辞。
其实沈三少何以这般心神不宁,我约莫能猜出一个大概。可惜于闲止并不是多话的人,哪怕有一桩惊天动地的八卦摆在他眼前,他亦懒得动嘴皮子问个一二。是以这一个大概憋在我心里,十分的难受。
我忍了半晌,终于忍不住跟于闲止透露:“你是不晓得吧,当年我二哥出征西里,我二嫂也在军营中。那时西里军还是沈羽麾下,我二嫂跟着沈羽学行军打仗,要叫他一声师父。”
于闲止听了这话,静了静道:“我晓得。”他的眼神有些古怪,一顿又说:“从前我也曾在西里呆过两年。”
他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一事。
于闲止与慕央并非生来就是死对头,二哥与我提过,他二人的嫌隙,乃是在当年在军营里闹出来的。
思及此,我便问道:“你在西里的那两年,慕央也在吧?”
于闲止默了半晌,才“嗯”了一声。
外头暮霭沉沉,鸟雀归巢叫得依依呀呀。客栈零星几桌还有食客,话语清闲,酒亦淡然。
我晓得我问错话了。
那个冬日,那一场铺天盖地的冬雪,仿佛已尘封在了隔世。他握紧我的手说别再难过,我在雪地中央求着他带我走,这一幕一幕,恍惚得仿佛从未发生。
离宫至今,隔阂至今。虽不复从前欢畅自如,虽只言片语都小心着不触碰前尘一角,到底也是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