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凉一听这话,高呼一声:“好!”
几名统领也都展颜,当即便传令整军。
张凉回身往营地去,刚走了几步,忽然顿住,他回过身来,脸上的笑意慢慢没了,看向小兵:“不对,我从前怎么没见过你?”
小兵笑道:“回将军的话,小的是虞将军麾下的。”
“哦,哪一卫的?”
“丁酉卫。”
张凉问:“丁酉卫的人我大都认识,老齐怎么派你过来?”
“回将军的话,小的腿脚快,齐统领是以派——”
“胡说八道!”张凉大喝一声,“丁酉卫的统领,根本不姓齐!”
我心底猛地一凝,几名统领也面面相觑。
那小兵见状不好,作势要逃,张凉喝道:“把他拿下!”
守在门楼下的远南兵早有准备,手中长矛拦腰一挥,当即将小兵掀倒在地。
张凉走近几步,低声道:“你不是远南兵,平西的?”
小兵不答。
张凉又问:“是李有洛派你过来的?”
李有洛?
我听到这三个字,一下愣住。
心底渐渐泛起一股寒意,是了,我怎么没想到呢?李有洛已与辽东和燕交手了三月,眼下在沈羽手上吃了败仗,即便再想打回来,也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何况远南的北伐军挥师北上,眼下早过了岑岭,就快到明月关了,李有洛身在平西,不可能没接到消息。
对他而言,当务之急是回到平西王城临岐,应付这个大敌才是。因为他很清楚远南纵然兵强马壮,但北伐军长途跋涉,粮草供给迢迢,只要他紧闭王城耗下去,最终落败的一定是远南。
东北方向有燕,西南与中腹有辽东兵,李有洛若不想在回临岐的路上耗损太多,一定会从有重兵把守的明月关过。
而我们所在的大岚镇,距明月关不过两百里,所以,于闲止此去,是想赶在李有洛赶回明月关前,将他截杀?
李有洛虽刚败给了沈羽,手上都是哀兵,却有七八万之众,于闲止竟就带着这么一万人去迎战。
难怪他之前会说“来不及了”,难怪他会说“赌一次”。
李有洛虽然争强斗狠,刚愎自用,但他领兵的本事出色,并非全无可取之处,换言之,他有骄傲的资本。
这时,张凉狠狠一叹:“来给我们报信的,一定是在半道上被平西的人杀了!”
我的心底一片冰凉。
连送出来报信的人都被平西的人追上截杀,远南军,于闲止……一定是遇上难以预料的危险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三点左右吧,要是卡文就稍微晚点


第108章 今我来思 03
不多时,三千远南兵马在镇外列阵,张凉举刀高呼:“众位将士,随本将军去长垣坡驰援世子大人!”
“驰援世子大人——”远南兵应喝。
我隐隐觉得不对劲,可究竟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来报信的平西小兵被五花大绑捆在张凉脚边,他的双眸低垂着,饶是张凉拔刀出鞘,要拿他的血来祭死去的远南将士,他也纹丝不动,连眼都懒得眨一下。
他不害怕吗?
大难临头了,为什么不害怕?
除非……他原就是知道自己会死的。
他知道自己会被识破,打定主意来赴死的!
张凉高举长刀,刀色映着日辉发出耀目的光,我恍然大悟,高喊道:“等等!别杀他!”
然而已晚了,鲜血喷涌四溅,平西小兵的头颅已滚落在地上。
张凉看我一眼,顷刻道:“你添什么乱!”又吩咐,“罗渠,把她塞到马车上,带着你的人,沿途保护她,若是遇到险情……护送她先走!”
“可是咱们的人少原本就少,若我再分人去保护阿茱姑娘——”
“可是什么可是!”张凉的面色难看至极,“这是世子大人的命令!”
一旁的远南兵牵来了马车,张凉已率着将士起行,连绣姑都压低声音催我:“公主,快上马车吧。”
我闭上眼,努力将脑中思绪理清。
于闲止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
这里是平西的地盘,他面对的是李有洛的八万军,他需要增援。
已来不及去细想于闲止为何一定要带着一万人对上八万人,心里被无以复加的担忧填满,我一把夺了身边罗统领的马,打马快行,追上张凉:“我们不能去于闲止那里!”
“你一个妇人——”
我抬手指向镇门口平西小兵的尸体:“他为什么来?”
不等张凉答,我又道:“他来时,带来的消息是什么?”
张凉的目色仍是又焦又躁的,却在这份焦躁中,生出了一丝迟虑,他勒停马,一言不发地盯着我。
我继续道:“这个平西小兵说,世子大人得胜,让你们过去汇合是不是?既然是汇合,你自然会带着三千兵马去长垣坡见于闲止,但你现在,也是带着三千兵马过去驰援,这两者之间,结果有什么不一样?”
“你这不是废话吗!”张凉道,“去汇合与去救人,设防与不设防,自然不一样!”
“不对!这个平西兵是李有洛派来的,李有洛不是傻子,难道他会料不到这么一张生面孔会惹你生疑?他既料到了,为什么还要派他来?说明他就是想让你知道远南军的危情,让你带着全部兵马过去驰援。之所以让这小兵先报捷,就是等着你怀疑,你怀疑以后,才会更笃定远南军已遇到危险,才会刻不容缓地带兵过去。”
“你到底想说什么?”张凉不耐烦道,“世子大人派来报信的人都被杀了,难道你想说,远南军还平安得很?!”
“我想说,李有洛才是千方百计让你带兵去驰援的那一个,而于闲止的命令,绝不是让你去长垣坡,而是让我们离开。”
张凉看着我,目色凉下来,顷刻,冷笑出声:“世子大人待你不薄,危急存亡的关头,你却只想着自己。”他勒马回身,看向大军,“听我号令,全力——”
“你现在带着三千人去长垣坡,就是送死!”我道,“于闲止有一万人,李有洛呢?李有洛手上有多少人?远南军陷入困境,何需你区区三千人去救?”
“眼下能救于闲止的大军只有一个,便是你们远南二公子与四公子所率的北伐军!”
“北伐军浩浩荡荡地挥师北上,他李有洛会不知道?”
张凉似终于将我的话听进去:“你的意思是——”
“是!”我道,“二公子四公子所率的北伐军已临近明月关,离长垣坡不算远,于闲止即便需要增援,也会派人去北伐军报信,而不是我们。二公子四公子的北伐军有十五万之众,一旦赶到长垣坡,平西便再无胜算可言。如果你是李有洛,你会怎么做?”
张凉默然片刻,缓缓道:“分人去拦着北伐军,先……将世子大人困死。”
我点头:“于闲止从来不是一个冒进之人,凡行事必胸有成竹,一步百思。我信他哪怕仅率着一万军对上李有洛,也有办法与之周旋。但李有洛也不是吃素的,他手上的兵力远多过于闲止,这是他最大的优势,即使一时拿于闲止没办法,只要有足够多的时间,一个一个的杀,哪怕以一命换一命,总有杀尽的时候是不是?毕竟只要斩了你们远南未来的王,纵是北伐军有十五万之众,也必定军心涣散,再不是平西军的对手。可是,眼下李有洛却没有足够的时间了,因为北伐军就要兵临城下。”
“所以,”张凉沉了一口气,接过我的话,“李有洛一定是分派了一万人,不,也许两万人甚至三万人,阻在了北伐军去汇合的路上,哪怕用血躯来堵,只要能阻个一日、半日,都能为他争取到莫大的胜算。”
“这才是李有洛的打算,把我们直接骗去长垣坡,在派兵在路上伏击,这样,我们就无法去接应北伐军。”我道,“而于闲止的意思,则是让我们先与北伐军汇合,一起破阵。”
“破阵?”
“平西军既要半道阻人,难道不会列阵?”我沉默一下,想起当年在二哥府里,慕央府里看过的沙盘图,兵阵图,一时竟懊悔没有跟着他们仔细学过,“排兵布阵的那一套我不懂,想来都是些里应外合的道理。”
“是。”张凉点头,“两三万死士以血躯列阵,只要地形有利,便是阻上二十万人一整日都不成问题。若想破阵,的确要理应外合。二公子四公子的北伐军在平西军的正面,我们赶过去,则在平西军的背面。无论什么兵阵,都受不了腹背夹击。世子大人的意思,大约的确是让我们赶去与二公子四公子汇合,协力破阵,这样十五万北伐军才能尽早驰援世子大人。”
几名统领催马上来,问:“将军,阿茱姑娘,那咱们眼下该怎么办?不管陷在长垣坡的世子大人了吗?”
张凉没答话。
我心间潇潇,一时却想起于闲止曾说,你非但要跟在我身边,更要信我,不可疑我。
他行事自有他的道理,我必须信他。
双手握紧缰绳,我道:“不管长垣坡了,直接去与北伐军汇合。”
“等等。”这时,张凉道,“还有一个难处。我要与二公子四公子的北伐军联合破阵,需得有人先把我的计划告诉二公子,这样才能前后合攻同一点,否则我们这里人太少,若力使不对地方,也是以卵击石。”
他似是犹豫,过了一会儿,又道,“也就是说,我需要一个人,绕道过去,提前把我的计划告诉二公子四公子。”
“这如何办到?”一名统领道,“这里都是平西的地界,只怕等我们赶过去,附近镇子早已设了禁障,不准人通行。我们要如何绕道?”
我看向张凉:“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平西守兵也许会阻男子,未必会阻女子。”
我点了一下头:“便由我去。”


第109章 今我来思 04
绣姑道:“不,由我去吧。”她看我一眼,“阿茱模样生得太好,只怕会招来麻烦。”
张凉想了一想,却道:“不行,一定得她去,你脑子没她好使,官话也没她说得好,一听就知道是随人,咱们四公子最不喜随女。”
“为何?”
“还不是因为你们大随的昌平公主。”一名校尉插嘴,“咱们世子大人曾亲自上京求娶她,她不识好歹,竟不愿嫁,王上因此还与世子大人起过争执,四公子从来以世子大人马首是瞻,自然——”
“少废话!”不等校尉说完,张凉斥道,“世子大人的私事,岂容你随意议论?”
绣姑无言半刻,道:“难道单由阿茱去,你们的二公子四公子就不会起疑心?不会奇怪这么一个女子究竟是哪里来的?即便不会,阿茱是世子大人下令保护的人,你们就放心由她一人过关隘禁障?万若遇到危险,你们怎么和世子大人交代?”
她说到这里,语气笃定,“便由我跟着阿茱,我会医术,也会用毒,身上还带着沾了麻药的帕子,定能护她一时。”
张凉不再犹豫,一点头:“好。”
随即吩咐人拿来两身上好的锁子甲,让我与绣姑穿在衣衫里,等换好衣裳,他又拿了一顶带面纱的斗笠给我,说:“你涂一点灰在脸上。”
形势紧迫,事不宜迟,张凉随后吩咐那名叫罗渠的校尉带五十名将士护送我,率着三千兵马疾驰出发。
一路疾奔近两个时辰,来到一座叫梓桐的小镇。
罗渠带着兵马避于道旁隐秘处,对我说:“阿茱姑娘,二公子与四公子的北伐军就在镇外,只要穿过关隘,往南走大约五里就能看到。我与将士们就在这里守着,姑娘一旦遇到危险,千万不要勉强行事,即刻折回来,我们一起另想法子。”
我点了一下头,与绣姑一起相携着就往镇上走去。
镇上已彻底封禁,南面设了关隘,果如张凉所料,只准女子出入。
关隘处的守将应当是已知道远南的北伐军就在不远处,神情十分焦躁,一面命人将要过关的男子归于一处,一个一个盘问,一面吩咐手下出关打听消息。
关隘外还有几十匹马,大约是刚从镇上征募来的,以备晚些时候逃命用,都没拴紧,只留一名小兵看着。
我与绣姑到了关隘,绣姑对守在一旁的平西小兵道:“这位兵爷,我家老丈人患了重病,我与妹妹急着赶回去探望,您看能不能行个方便?”
小兵看了绣姑一眼,道:“让你妹妹把面纱掀起来看看。”
我沉默片刻,依言掀起面纱。
小兵看向我,愣了一下,半晌没有作声,直到绣姑将我往身后挡了挡,他才似是窘迫地回过神,收起长矛,点头道:“妇孺可以通过。”
我暗自松一口气,刚走了没几步,忽听身后传来一阵迫切的马蹄声。顷刻有人在关隘处勒马,扬声道:“徐守将,王上急令,若有年轻女子过关,尤其是极其貌美的随人女子,一定要拦下活捉!”
绣姑握着我的手倏然收紧。
“这……大敌当前的,王上怎么还想着拦貌美女子?”那守将似是诧异,“再说咱们关隘从来不拦妇孺。”
“徐守将误会了,听说这女子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王上是以下令拦,还望徐守将一定谨慎查探,莫要误了王上大事。”
我愣住。
这意思是……李有洛竟知道我在远南军中?
可是,他为什么会知道?
卫旻护送我过雁山本来就是一个秘密,即便被沈琼猜到,告诉了燕将齐朔,但辽东与燕是暗中结盟,沈琼知会了燕,就绝不会知会平西,否则徒惹人生疑。再者说,远南军在雁山劫下我是五月中,距今不过三个月余,平西与辽东、燕厮杀近三月,互相之间更不可能有消息来往。
不是燕说的,不是辽东说的,绝不会是随,那么我在远南军中的消息,李有洛是怎么这么快就知道的?
凭空猜出来的吗?我不信。
心中犹如有一团乱麻,而这团乱麻,似乎自我在雁山遇险,不,自我离宫伊始,甚至更早以前就存在了。
我仿佛看到一个线头,努力想要理清,正这时,绣姑低声唤了我一句:“公主。”
她朝后方看一眼:“公主,怎么办?”
我循着她的目光望去,方才查我们过关的小兵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他似乎犹豫,片刻,朝守将快步走去。
我暗道一声:“不好。”来不及去理方才杂乱的思绪,四下看去,目光落在关外几十匹马身上,当即道:“抢马。”
绣姑点了点头,随我走去马栏前,我揭开面纱,问守在栏外的小兵:“这位兵爷,我与姐姐赶路累了,能否问您借口水吃?”
小兵愣了一下,点头道:“能、能。”埋头就去解挂在腰间的水囊。
绣姑趁此时机,掏出一张绣帕在小兵口鼻间一捂,绣帕上沾了麻药,小兵原地徘徊几步,跌跪在地。我拉开马栏,迅速解了两匹马,与绣姑翻身而上,取下藏在腰间的匕首,往一匹马羔身上狠狠一扎,马羔嘶叫一声,在马群里狂奔乱撞,引得马群大乱,我与绣姑借着马群挡路,策马疾奔而出。
疾风在耳畔呼啸,马群虽为我们阻了平西守将一时,但很快,那守将便带兵追了上来。
身后马蹄阵阵,我伏在马背上,不知跑了多久,只觉短短五里路犹如山海迢迢,长得似没有尽头。
待出了官道,终于在一片开阔地带遥望见一片密匝匝的蓝白,这时,绣姑忽然喊了一声:“公主,当心!”
我心下一凝,只听“嗖嗖”几声穿风而过,原来那平西守将瞧见了远南兵马,知道拦阻不及,命人放箭了。
我本就不精骑御,眼下疾行已十分勉强,遑论在马背上躲闪箭矢?
又有几支箭矢擦着我身边飞过,我还没来得反应,腰上忽地像被狠狠撞了一下,紧接着一阵剧痛袭来,五脏六腑瞬时如翻江倒海,我竭力稳住身形,眼前的一应事物却模糊起来,遥遥的像是看见远南军中,有人催马朝我们这里过来,我勒了勒缰绳,再支持不住,翻倒下马。
绣姑亦在我身旁勒缰下马,将我扶起,唤我:“公主,公主……”
腰间的疼痛传遍百骸,浑身冷汗涔涔,我握了握绣姑的手,叮嘱:“把张凉的计划告诉他们,他们,若不信你,让……让李贤,过来见我。”
眼前已模糊一片,恍惚中,瞧见一个酷似于闲止,却比于闲止稚嫩一些的身影在风沙里慢慢朝我走近。我看着他,闭上眼。
作者有话要说:
小绿没啥大事,睡几天就好了。


第110章 今我来思 05
我与于闲止相识在很小的时候。
那年恰逢五年一次的大祭天,宗亲旁支,藩王公子都会到京觐见。
一日午后,我在父皇的膝头酣睡醒来,他问我:“阿碧,想不想去宫外玩?”
彼时我刚到总角之龄,尚没出过宫,四方九乾城于我而言就是浮世三千。
我张头问:“宫外是哪里?”
“宫外,就是这座皇宫以外的地方。”父皇见我不解,搁下批阅奏章的笔,耐心道,“宫外有阎闾巷陌,有山川湖海,有荒原大漠。”
我点头:“我知道了,就是话本子上的地方。”
父皇笑道:“对,就是话本子上的地方。等大祭天的时候,父皇便领你去宫外转一转。”
大祭天在暮春,自初春起,诸藩与世家便纷纷进宫朝贺。父皇忙于召见,非但免了我去子归殿伴驾,还免了二哥翰林的进学。
二哥得了闲,日日在我宫里厮混,一边剥花生米,一边悉数到京的世家:“远南辽东平西,这三个不必说,你趴在父皇膝头睡了三年午觉,整日伴着那些大臣的议政声入眠,怕是听得耳朵都长茧了。便说聂氏,跟着聂老将军进京的竟然是个小丫头,还有锦州的刘家,那刘族长带了三个小公子到宫里,昨日一见到父皇,便恳请见你,于家沈家还没开这口呢,锦州刘氏一门脸皮子真是没边儿了。”
我问:“为何要见我?”
“自然是为日后的婚娶。”二哥看我一眼,纳罕,“你怎么连这都不懂?等你长大嫁人,夫婿自然是要从这些世族公子里挑的。”
我道:“可我不认得锦州刘氏的公子。”
“锦州刘氏的公子也只配在梦里娶一娶你罢了。你是嫡公主,是父皇唯一的女儿,我朱焕的亲妹妹,能够格给你做夫婿的,只有那几个强藩世子。”
二哥说到这里,抓了一把花生米塞到我手上,问:“远南于家的大公子,于闲止,你听说过这个人吗?”
我觉得名字有些耳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听说是个百年难见的惊世之才,文武双馨,大哥是从小就当了太子,他是从小就授封世子。”二哥说,又看我一眼,“只怕你日后八成是要嫁去远南给他做王妃。”
后来一日,大哥终于得闲,引着一人来天华宫看我。
春日迟迟,那人立在朱色宫门前,云衣玉带,少年模样如诗如画。
大哥说:“阿碧,这是远南的大公子,亦是远南世子,长你近三岁,该称一声兄长。”
风拂过,将宫院的桃梨海棠花扬了满天。
我走过去,欠了欠身,不知当唤他什么,左思右想,喊了声:“闲止哥哥。”
于闲止立在春光里,像画里人,听我唤他,似愣了一下,然后在风里慢慢移开眼。
我亦无话。
我那时太小了,与慕央都尚未真正结识,更不知何为心动,一时想起二哥说我该嫁去远南做王妃,不知怎么,耳根子就烫得厉害。
后来回想当年,亦觉得天真可笑。
少时单纯,不明江山危局,天下乱象,不知国要立邦,藩要求存,王庭与强藩之间,终将水火不容殊死相争,只记得浮眼春光,寂寂宫楼前,少年公子惊若天人的模样,还以为自己真的要嫁给他。
……
我缓缓睁开眼,四下一片晦暗,一盏灯点在屏风外,烛光被滤得很淡。
绣姑端着药汤绕过屏风,愕然道:“公主,您醒了?”撩开帐帘,拿了个引枕垫在我身后,扶着我慢慢坐起。
我问:“这是哪里?”
“明月关内的一所行宫。”绣姑道,舀了药汤要喂给我。
药很苦,脑中还是混沌一片,我缓了下神,又问:“我此前,是不是醒来过?”
隐约记得半梦半醒间,于闲止灼灼的目色,听他唤我“阿碧,阿碧……”,我想要应他,却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
“是,公主睡了近五日,中途勉强睁过几回眼,但都不是真正清醒,人还很乏累,转瞬就睡了。”绣姑喂我吃完药,又递了一碗清茶给我,“其实公主伤得不重,身上的锁子甲卸去了箭矢大半力道,只刺伤了肌理,但公主身子娇贵,又素有寒疾,连日担忧世子大人的安危却隐忍不发,郁愁难解,以至最后气血攻心,狠狠病了一场。”
我听了这话,垂下眼:“你……没把我的病因,与他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