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但说无妨。”
我道:“敢问将军,先夫人楚合,究竟是怎么离世的?”
此言出,慕央一愣,二哥当即斥道:“碧丫头!”
我说:“阿碧知道自己这一问十分唐突,但阿碧近日遇到些事,总觉得与楚合有瓜葛,因此特来向将军求证,还望将军能够如实相告。”
早在颜贵人招供说“以彼之道,还之彼身”时,我便想到楚合这个人了。
我自问不曾做过什么恶事,平生最大的坎坷,皆因离妃而起。当年离妃被诬蔑通|奸,曾一头撞死在九龙柱上,前几日我险些被人诬害与李贤有私,岂不正与彼时发生在离妃身上的事如出一辙?
所谓的果报,是不是想让我也遭受一回当年楚离受过的罪。
能这么恨我的人,除了楚离与楚合外,我想不出第三个人。
慕央道:“说来惭愧,当年淮王薨逝,朝廷、远南、平西,对淮安宝地相争不下,末将与楚合成亲后的第二日便带兵去了淮安,等回到京师,已是大半年之后的事了,彼时楚合已身染顽疾,宫里的太医说是血症,治不好,只能拖些寿数。”
“那时恰逢燕地三皇子带使节来访,早年大随与燕地多有交战,末将与这位三皇子尚算熟识,筵席中,淮王妃提起楚合的血症,三皇子说,燕地有一种异方,取百兽之血熬成汤药,可治血症,翌日更是亲自将汤药送来府上。”
“楚合服过后,病情日渐好转,直到隔一年,末将再度领兵去淮安,她的病情忽然急转直下,末将收到急函,日夜兼程急赶回京,仍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只在入殓时看了最后一眼。”
我问:“将军当年可曾追查过楚合的死因?”
慕央道:“寻太医院的人问过,但血症本是不治之症,患病之初,院判便断言她只余半岁寿数,后来用过燕地的药,反倒多活了一年半载,已是不易。太医说,百兽之血熬成的药是大补大凶的续命汤,续的命没了,人便凋零了。”
我又道:“所以,当年楚合无论是染上血症,还是病重离世,都发生在将军不在京师的时候,而将军在京师时,楚合若非无病痛,就是病情好转?”
我细想了片刻,问:“楚合的棺木下葬后,将军可曾常去祭拜?”
慕央默然道:“不曾,只她每年祭日,我会去看她。”
楚合是淮王收养的义女,后来楚离、淮王相继离世,淮王妃与她不睦,这世上能去她坟前上一炷香的,除了慕央,恐怕再无旁人了。
我道:“也就是说,楚合下葬后,便是有人对她的墓地做手脚,将军也不会察觉。”
“碧丫头,你这话是何意?”二哥道,“你是想说,楚合也许没有死?”
当年淮王爱笃我母后,以至于淮王妃恨了她半生。
楚合自小与慕央一起在淮王府长大,一生心心念念的皆是他。
淮王妃后来对我说,朱碧,我这么恨你母后,必有人如我一般恨你。
她说的这个人,便是楚合么?
若是楚合,便不难解释李嫣儿为何知道我是淮王之女了。
若是楚合,便不难解释什么叫“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了。
可楚合,到底是一个早已过世的人。
我没有将淮王妃的话、颜贵人的供词告诉二哥与慕央,朝廷式微,藩王坐大,关外更有强敌虎视眈眈,他们在朝野沙场,心中所虑之深胜我百倍千倍,我何必拿这些后宫的琐碎去惹他们烦忧。
我说:“只是无端生出的想头,问问罢了。”
天又落起雪,除夕将至,这大概是今冬最后一场雪了。
外间进来一个添碳火的老仆,他退出去后,慕央亲自去将门窗掩了。
风雪被隔在屋外,在窗上映出一片苍茫。
我道:“至于过几日,如何从沈羽手上夺回他借与远南的四万军,阿碧已想好了。皇兄婚宴当日,会为我与于闲止赐婚,到时我会问大皇兄讨个彩头,引开皇兄注意,还望二哥帮我做个手脚,把沈羽的名字,搁在皇兄为我赐婚的灯笼里。”
“碧丫头!”二哥一听这话,勃然怒道,“你简直胡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二更比较晚,估计12点1点这样,大家早点睡,不要等,明早来看二更,明天见!


第66章 他山之石 04
我道:“我没有胡闹,沈羽是辽东王的三弟,也是大随的守边大将,他的身份一直介于朝廷与辽东之间,以至于大皇兄不敢重用。而无论我究竟是何人所出,名义上终归是大随的嫡长公主,沈羽没有袭爵,我嫁给他,就是下嫁。”
“既是下嫁,我就不必远赴辽东,只需在宫外建公主府,沈羽为驸马。这样一来,非但沈羽可以彻彻底底地归顺朝廷,他名下的四万精兵,亦当并入我大随的正统军,得名将,得精兵,此为好处之一。”
“更重要的是,如今平西与远南蠢蠢欲动,燕桓两国虎视眈眈,辽东在大随腹地之内,万不可再出岔子,我嫁给沈羽,其一,分去辽东兵力,削弱辽东势力;其二,便是大皇兄不派沈羽出征,留他在京中,亦可为人质,令辽东王沈琼不敢妄动。”
我看向二哥与慕央:“阿碧没有拿自己这一辈子的福泽当笑话,更不想虚掷这一世光阴,做出嫁给沈羽的决定,我亦在心中反复衡量不下百回,但四海之内,唯有嫁给他,才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如今平西与燕地勾结,远南手握沈羽的四万军,又与桓国廉亲王暗中结盟,倘燕人入侵北漠雁关,远南坐山观虎斗,等两败俱伤了,举兵来犯,那时的阿碧当如何自处?”
“我始终是大随的公主,无论嫁与何人,无论去往何方,倘我依照大皇兄的意思,做了于闲止的王妃,有朝一日看他挥兵北上进犯我家国,看千里江山沦为焦土,那时的阿碧,除了殉国,可还有别的路可走?”
我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还不如嫁给沈羽,反倒能活得长些,坦然一些。”
二哥的面色郁结得能拧出水来,语气里的怒意丝毫不减:“那也不行,你与沈羽天远地远的两个人,你心中无他,他心中无你,便是嫁了,日日相对,久而久之亦会离心离德,何况以沈羽之智,何尝算不到你嫁他是困他作质,他往后几十年可会真心待你?不过做成一对怨侣。”
我道:“古来公主,有几个敢奢求真心?”
或是做化解征战的牺牲品,或是随国亡,与君主葬,自然也有好命的,少时骄纵,长大后,被君主指给一个不称心却于王朝有用的人,只此一生。
只此一生,何曾敢言情之一字?
我从前不甘心,但我现在认命,我是公主,婚嫁二字,才是我能为家国担起的责任。
慕央沉默许久,道:“公主若嫁给于闲止,至少他会真心待你。”
我看向慕央:“将军当年为何不娶阿碧?为何要一夜之间改变主意?”
“是因为得知我实为淮王之女,怕将来江山乱起,凭你之力再护不住我,因此将我推开,推去远南,推到那个你们说普天之下,唯一一个既能保得住我,又能真心待我的人身边?”
“可五年前,你们要把我推到于闲止身边时,可曾问过我一句,心中可有他?”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既然那时没有问,时至今日,亦不必再问。”
我笑了一下:“其实我说嫁给沈羽,已是很不肯委屈自己了,如若不然,我最该嫁给沈琼。”
外间风雪变大,天已有些暗了,从将军府回九乾城,驱车要行一个多时辰。
我离开将军府的时候,二哥没有来送我,他仍是气极,没有应我一个字,但他能有这样的反应,便说明我的话他终究是听进去了。
慕央提着灯,一路将我送至府门外,等小三登赶马车来。
临上马车前,慕央又唤住我。
他问:“阿碧,你方才说,当初先皇下旨让你嫁给于闲止,你心中不曾有他,但时至今日,你心中可是已有了?”
我愣了愣,蓦地想起那日于闲止说,或许是我自欺欺人,只愿将心有远山四个字拆开细品深铭。
阿碧……你心中真的有吗?
我看向慕央:“我不知道。”
我不敢有。
慕央的眉眼在风雪里显得很静,手中风灯也幢幢,片刻,他沉默地笑了一下,说:“这样便好。”
回到宫里已过宵禁,小三登在宫门递了牌子,架着车要从角门入,刚走了几步便停住,隔着车帘与我说:“公主,世子大人似在角门等您。”
我迟疑了许久,才下了马车,于闲止已擎伞向我走来了。
离得近了,他说:“我离开府天已暮了,怕去慕央府上平白与你错过,因此在这里等。”
我这才想起此前他让莫恒带话说,若他得闲,便来慕央府上接我回宫。
我那时并没有将这话当真。
一旁的内侍递来风灯,我顺手接过。
于闲止沉默地看着我,向我伸出手,淡淡笑了一下道:“阿碧,我送你回宫。”
他的眉目在霜雪中浸得久了,带了三分清寒,但这一笑,白日里的淡漠已尽数化没了。
我方觉在我与他这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中,他容我,忍我,在他仅余不多的方寸天地里,做出最大的让步。
可也仅仅是这一寸的让步了。
儿女情长或许可以坐下说清道明,可大随,燕地,平西,远南,在坐皆是英雄,疆土割据,江山天下又当如何言表,倘坐下都是鸿门宴,还妄图杯酒释兵权么?
我有些难过,真心难得,可是真心无用啊。
也罢,大皇兄大婚在即,到那时,我要嫁的人便不是他了。
这一场浮梦清欢,快到该醒的时候,便是多一刻沉溺,又何妨呢?
我上前两步,将手放入他的手中。
他举着伞,我提着灯,带我回宫。
作者有话要说:
ok,第二更,大家明天见!


第67章 他山之石 05
大皇兄与兰嘉的婚宴是除夕夜,腊月二十九,我去兰府探望兰嘉。
凤袍十日前就送到了,云纹金凤,镶玉缀珠,搁在闺阁里,整间屋子都熠熠生辉。
兰嘉说:“这几日宫里来了几个嬷嬷教规矩,大到祭祖叩拜礼,小到斟茶更衣,逼着我一个一个地学,我从前住在你宫里,觉得十分拘谨,现在才发现,你的天华宫,竟是九乾城里最自在的地方。”
我说:“规矩多还不是最要命的,等你成了中宫皇后,再想出宫便不容易了。”
她的性子不受约束,早些年跟着右仆射大人去过天南海北的地方,皇宫再华美,久住也是囚笼。
一旁的侍女为我斟了茶水,兰嘉接过,帮我将茶盖上的柿蒂纹摆正,然后回了我一句:“我知道,所以我就想,前半生去过的地方已够多了,以后的日子留住在宫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埋怨宫里的规矩多,自己却学得认真。
人好像总是这么矛盾,心思昭然的时候,想把心思藏起来,身处寂无人的长夜,又盼着惊雷破空。
嬷嬷过来说:“兰二小姐,该试吉服了。”
那身凤袍穿在兰嘉身上当真好看,好像自朝霞里流淌出的一抹彤色,威仪万千,明媚生光。
换上凤袍,嬷嬷又帮兰嘉戴凤冠,兰嘉对镜扶着发髻,一面对我说:“当年太上皇娶孝昭皇后,我进宫观礼,觉得很隆重。而今发现,帝后成亲虽然隆重,一道一道的礼制,都是做给天下臣民看的,可能是这一日盼得太久,等真的来了,心里竟觉得平平无奇,眼下叫我挂心的,反倒是明日夜里的婚宴。”
一旁的嬷嬷接话道:“听说明日的婚宴上,皇上会以大随开朝之初,襄阳公主的赐婚礼为昌平公主赐婚。”
兰嘉从镜中看我一眼:“我始终盼着你能顺心遂意,但今时不同往日,有些事我不知你怎么想的,但到了这个当口,你即便放不下也该放下了。”
她话里有话,我不是听不出来。
三日前,慕央的腿疾好了些,进宫面圣,我将方清远新调配好的药膏拿去给他,走到子归殿外,与慕央、二哥、于闲止与沈羽撞了个正着。
于闲止的目光落在我手里的药瓶子上,一时没有作声。
我没将药膏给慕央,让小三登仔细收了,让开道让他们先行。
这事原是一桩小事,谁知我在大皇兄的子归殿里避了半刻出来,二哥还在外头等我,将我拽到宫墙边问:“你明知于闲止,沈羽和慕央都在子归殿,你是故意来的?”
我没有答话。
他背着手,来回走了两步,又斥道:“碧丫头,这回过分了啊,你还不如把那药瓶子给慕央。”
给了反倒坦然,不给才是欲盖弥彰。
可三日后大皇兄就要赐婚了,于闲止与沈羽的心思深不可测,我若不借此机会,利用慕央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沈家的四万精兵,我怎么替大皇兄讨回来。
凡事要么不做,要么做绝,拖泥带水,于人于己百害而无一利。
腊月三十,京师迎来了我大皇兄登基后最热闹的一日,红绸如云如雾,一直从城东的兰府,铺到了九乾城金銮殿前。
墀台两旁的雪被扫尽,冬阳朗照,倾洒在丹墀旁早开的迎春上。
十万禁军身着银蓝铠甲,在墀台下排开列阵,阵势绵延,一望无际。
墀台上,文武百官候在外围,亲王宗室立在金銮殿左侧,右侧是妃嫔女眷。
于闲止身着藩王独有的绀青朝服,就站在我对面,辰时一到,只听九乾城门轰然开启,号角长鸣于禁宫之内,伴着宫外百姓隐隐的喧闹声,迎亲的队伍进宫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比赛看完了,恢复更新,比赛期间一共欠了23更,久了不写有点卡文,我先找下感觉,9号开始尽量双更补,明晚九点见。


第68章 他山之石 06
接亲的人就是我二哥。
走到永安门,二哥一抬手,令禁军精锐分列两侧,两名宫嬷嬷上前,将兰嘉从皇辇上扶下。
我举目望去,兰嘉凤袍的袍摆在宫道上铺了三丈长,从永安门到金銮殿,她每一步都走得小心又端然。
她昨日说帝后的成亲礼都是做给天下臣民看的,我还不以为然,今日看来,的确是少了几分人情味。
民间成亲是有红盖头与合卺酒的,要拜天地,拜高堂,要夫妻交拜,可大皇兄与兰嘉的三杯酒却要用来敬鬼神,敬臣子与万民。
成亲该是两厢情愿使然,该是为厮守一生立诺,与神鬼臣民有什么相干。
我又移目去看大皇兄,兰嘉已走到他身边了,他只看她一眼便将目光移开,可饮罢第一杯酒,唇边却浮起一枚似有若无的笑。
我有点意外,倏尔间觉得是自己狭隘,以己度人的时候,偏偏忘了子非鱼。
大皇兄在高处站得太久,克己成了习惯,人生中难得有一桩大事尘埃落定,繁文缛节有什么要紧,重要的是遂心。
人在如意的时候,难免贪心一些,盼着能好事成双。
午过祭完祖回宫,得一个时辰闲暇,我刚回到天华宫,刘成宝便来了。
“凌穹阁外的灯笼已系好了,一共一百零八盏,陛下说,今晚婚宴上的头一桩大事便是为公主赐婚,杂家过来请示公主,到时是以竹竿摘灯,还是效仿襄阳公主,解开绸带,等在竹台上拾灯笼?”
大随开朝之初,高|祖皇帝为稳固社稷,有意想将襄阳公主远嫁大桓。
彼时襄阳公主与朝中一名七品御史两情相悦,为了与御史相守,她想出一个法子,在太|祖皇帝的寿辰上高悬九十九盏天灯作为贺礼,寿宴当夜,她解开绸带,放飞天灯,可九十九盏天灯中,却有一盏飘飘然委地,灯盏中藏有一封古笺,赫然写着襄阳公主若嫁御史,国祚可昌。
太|祖皇帝明知这一切乃襄阳所为,可当着群臣与使者的面,他若驳斥襄阳,便是斥了大随的颜面,只好当成天意,成全了襄阳。
这事若放在前朝,襄阳公主定要被世人嗤说不守妇道,但大随开朝后,数代帝王治下,民风开化,尤其那名御史实为能臣,娶了襄阳公主后,于政务勤勉不怠,最终成为一代名相,襄阳公主昔日之举,便被赞颂成坚贞果敢,而以天灯赐亲的习俗,便传承下来。
我问:“怎么是一百零八盏,不是九十九盏?”
刘成宝道:“九十九终归缺一,皇上盼着公主能圆圆满满,一百零八才最吉利。”又道,“焕王爷还提议说这新添的九盏,也要做出点花头,是以今日真正的天灯仍是九十九,其余九盏落在地上,每一盏里都搁着信笺,信笺上若写着‘吉’,就是为公主攒的福气,里头藏着一句箴言,若写着‘喜’,赐婚的旨意便在里头了。一共有八个‘吉’,一个‘喜’。”
我“嗯”了一声道:“一百零八盏灯笼,拿竹竿一个一个摘要折腾到什么时候?今夜是皇兄的婚宴,本公主就不喧宾夺主了,用绸布放灯罢。”
刘成宝应了,看了眼天色,提醒了我句早些赴宴,便退下了。
我将朝服褪下,换好宫装,携着小三登赶到集芳苑,臣子已到了大半,王孙公卿里,除了我二嫂,竟还一个没来。
二嫂有些讪讪地:“这宫里的女眷,除了你,我只与兰嘉说过两句话,今夜是你的赐婚礼,倘来得晚了,你二哥把我的座儿撤了,我总不好跟皇后娘娘凑桌吃席罢?”
她的话虽有道理,但我一个字也不信,我二哥虽荒唐,但荒唐有度,犯不上赶着今日与我二嫂闹别扭。
我看二嫂一眼,没有应她。
果不其然,不过稍许片刻她就有些忍不住,凑过来问:“小阿绿,你二哥今日怎么有点不对劲?”
我仍没应她,她又道:“皇上成亲,你嫁于闲止,好事成双不是,一整日了,他一直板着张脸,便是舍不得你,他也不会……”
“世婶——”
二嫂话未说完,便听苑外传来一声脆喊。
我移目望去,小胖墩子竟是跟着沈羽与慕央一起来的,走得近了,他抬手正了正发冠,嘟着嘴与我抱怨道:“回宫以后,三叔说有军务要议,直接将阿青带去了将军府,今日这么大的日子,却害得阿青都不曾好好着装一番,这便罢了,阿青原想换一身将军袍聊胜于无,哪知三叔也不允!”
沈羽看他一眼,冷笑道:“日子再大也不是你的日子,凡事都想掺和一脚,还问慕央讨将军袍穿?将军袍是战功赫赫的将士穿的,你且看看自己的个头,是提得起刀还是挥得动矛,挡个箭矢都嫌四面漏风。”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69章 他山之石 07
叔侄二人又吵起来。
二嫂立在我身旁,本想问二哥的事,大抵碍于沈羽在,方才问到一半的话便咽了回去。
就好比沈羽要借着与小胖墩子拌嘴来化解此时此刻相对无言的尴尬。
他们三人之间真是一笔烂账。
慕央看向我,沉默片刻,拱手行了个礼:“昌平公主。”
我正欲回礼,人群中传来一阵私语声,我循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只见集芳苑东门口,于闲止已到了。
他未着白日里的朝服,一身云色长衫外罩玄青绒氅,腰间系了一条月白衔环丝绦,只是站在那,便像一抹玉色入了画。
他尚未入院,侧耳听莫恒说着什么,听着听着目光中闪过一丝异色,转头看了一眼紧跟在他身后,容色姣好的侍女。
这名侍女我见过,正是我去慕央府上那日,为他递手炉,随他上马车的那位。
小胖墩子的嘴皮子功夫承自沈羽,尚未达到青出于蓝的境界,一时输人输阵,有些怏怏的,见于闲止到了,甩开沈羽的手想去告黑状,刚走了两步又顿住,嘟哝一句:“她怎么来了?”
二嫂看我一眼,问小胖墩子:“那侍婢你认识?”
小胖墩子找回场子,没理会沈羽告诫的目光,点了一下头:“她不是什么侍婢,是世叔爹爹手下一名官爷家的小姐,姓秦,当年世叔爹爹想为世叔纳妾,择了她与另两名貌美姑娘,但世叔不收,此事本可作罢,她却甘愿自降身段,入远南王府做世叔身边的侍婢,去年阿青去远南,她还塞枣花糖给阿青吃。”
他说到这里,颇持重地摆了摆手:“不过阿青没收。”
沈羽早就提醒过我,说于闲止很招桃花,彼时他只点名了一个平西三郡主,我实没想到还有旁的女子不远万里地追着他来京城。
小胖墩子喊了声:“世叔——”
于闲止移目过来,走得近了,他身后的侍女伶俐,辨出我等身份,先行礼:“云画参见昌平公主,沈三少,慕将军,聂将军。”
原来她叫秦云画。
平西王一家子也到了,沈羽寻着机会,借着与李栟招呼,避开我二嫂,二嫂唯恐我二哥心境不佳,邪火上来又撤她的座,提前入了席。
于是原地只余了我、于闲止与慕央。
小胖墩子牵着我的手,颇羡慕地看了看慕央,又仰头看于闲止,仍不死心:“世叔,阿青也想要一身将军袍,像慕将军这样的,以后逢大日子穿。”
于闲止没应声,问慕央:“慕将军的腿疾可好些了?”
慕央道:“已好多了,多谢世子大人挂心。”
小胖墩子见无人搭理他,便自顾自接话:“听闻慕将军的腿疾是护送世婶回京的路上,为保护世婶所患?世婶的事,便是世叔的事,世叔的事,便是阿青的事,阿青三叔府上尚有一些珍贵的治疗伤疾的药膏,这样,阿青今日一回府,便着人为慕将军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