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一时高兴,这才在焕王爷与聂将军的成亲礼上多吃了几杯酒,不慎说出那些大不敬的话。”
“或许这许多年,将军从未跟公主提过什么,但他对公主的心意,却是真真切切的。哪怕后来淮王要将楚二小姐嫁给将军,他对公主,也从未变过。”
“离妃死后,将军为救公主,曾在金銮殿前跪了七天七夜。也是淮王见之不忍,才命人将将军强行带回了淮王府。”
“淮王与将军谈了一夜,隔日将军才默许了他与楚二小姐的亲事。”
“之前公主问老臣,淮王何以将淮安硬塞给将军。其实老臣也不知,不过老臣揣测,淮王曾抚养过将军,与将军感情十分深厚。当年淮王病重,临终将小女与淮安托付给将军,将军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又如何能够推拖?”
“将军做了淮王的女婿,淮安便成了将军的封地,淮王去世后,太上皇便将‘安国公’的称号授予将军,意欲封将军为王侯,可是将军没有接受。”
“将军与楚二小姐成亲的第二日,便与老臣来了淮安。”
“淮王殁了以后,淮安表面风平浪静,私下已成相争之地。万幸淮王昔日的部下衷心,加之将军治军有道,前后掉了五万将士,才保住淮安没有落入远南王与平西王的手中。”
“将军保住淮安以后,便将淮安还给了朝廷,独自一人返京了。”
“那时老臣不是没劝过将军,京城是非伤心地,再回去,又有什么意义呢?不如远离庙堂,做一个闲人。可将军听了老臣的话,却一笑置之。”
刘寅说到这里,已是泪眼婆娑:“公主,您可知将军为何执意回京?”
“因为,公主还在京城。”
“其实将军不说,老臣也晓得,那年太上皇虽下了禁令,不许任何人探望公主,可禁军巡逻九乾城,有一条路可从兰翠宫外经过,一日三回。而将军他,除了每年为淮王守陵的一个月,便是沿着这条路,来来回回地走了三年,无一日间断。”
作者有话要说:
听断弦这个大章节写完了,下次更新是星期天上午11点=v=
爱你们哟~


第36章 醉妄言 01
一路逆水行船,自上虞换走官道,一段水一段路赶得零零碎碎,等回到京城,已近寒露时节了。
二哥没走正门入皇城,而是引我与二嫂一行人绕了西面的咸池门,免去了许多俗礼。
咸池门往东有条宫道,正抵天华宫,二哥却指着往北的小路与我道:“行了,我得先带她去兵部招呼一声,你带方大夫先回天华宫吧。”语罢,便叫上我二嫂走了。
我实在有些佩服他。
在外头倒也罢了,九乾城内,还没有哪个不认得我的脸,若叫人瞧见昌平公主为一个陌生的公子引路,只怕我还没在天华宫打足一个转,便要去子归殿跟大皇兄跪着了。
方清远似乎瞧出我的愁思,迎上来问:“公主,可是觉得身子不适?”
我摇了摇头,正想着如何答他,一旁有个路过的小宫女忽然“呀”了一声。
宫女有些眼熟,想来应在咸池门一带当值,见我瞧她,忙跪下身来拜道:“奴婢环翠,见过昌平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个环翠倒是个机灵的,平身后,跟方清远屈了屈膝,便心领神会地为我解围道:“日前听三登公公念叨着公主要回宫了,成日都在咸池门边候着,今日不知怎么,公公竟没来,可巧叫奴婢遇上了,不如帮公公代了这个劳,沾沾公主的福气。”
说着,便要为我与方清远引路。
我由她引了,没去计较她话里头诸多不合规矩。整个九乾城都当昌平晦气,她却说我有福气,嗯,是个有眼力的人。
小三登虽没在咸池门,却果真在天华宫外候着,伸长脖子瞧见我了,一路疾跑过来,双目盈着泪:“公主,您总算回来了,奴才盼了好久了。”又关切道,“公主在外头过得好么?”
我点了下头,道:“还好,你呢?”
小三登道:“奴才哪有什么好不好的,公主回来,便是最好了。”说着,便要抬袖拭泪。
一旁的环翠哧一声笑起来,道:“三登公公真是,原先公主没回来,您日夜盼着她回来,如今公主回来了,您却半点没有个高兴的样子。”
小三登似乎被她这话噎住,半晌又将泪收了回去。
环翠嘻嘻笑着又跟我施了个礼:“公主万福,奴婢先告退了。”
小三登望着她的背影,片刻回过神来,先与方清远道:“这位便是方大夫罢,焕王爷已派人来吩咐了,奴才待会就引方大夫去太医院。”
方清远应道:“有劳公公了。”
小三登又与我道:“早听说公主要回宫了,先头几日,奴才都在咸池门候着,哪知公主却在今日回来了。”
我道:“怎么,你是嫌我没挑对时候?”
小三登立时道:“哪里有的事,只不过今日辽东王的二世子并着远……”
他话未说完,身后头忽然窜出一个花花绿绿的小人儿。
小胖墩一头扎在我腿边,抱着我的腿,奶声奶气地道:“世婶,阿青想死你了——”
我傻了。
小三登讪讪笑着,倒是兰嘉随小胖墩跟了过来,与我解释道:“二世子是随沈三少来的京城,反倒比公主早一些,大约因实在想念公主,今日一大早便来天华宫等着了。”
是了,沈羽带三万聂家精兵回京,约莫是走了北道峡口的捷径,竟比我与二嫂快些。
小胖墩应声仰起头,问:“世婶,你想念阿青不?”
我自然是想的。
可我惯来不会应付小娃娃,兼之于闲止不在,他这幅胖乎乎热情的小样子,反倒令我不知怎么答。
矮胖墩子似乎不介意,又问:“世婶,那你想念世叔不?”
我又愣了,然后听得他天真地再问:“阿青与世叔,世婶更想念哪一个?”
心中蓦地一动,我不由抬头往前看去。
秋光正好,一枝枯梅在宫墙外长出枝桠,于闲止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唇角虽噙着笑,却又微微蹙了眉,问:“怎么耽搁了这么久才回来?”
我此刻见了他,说不上来是喜是悲。
仿佛数月以来胸口压着的一块闷石终于崩陷,化作一股热流,都说喜极而泣,喜极而泣,我却当真是欢喜得很,又难过得很。
我朝他走近几步,到底是忍住了没流下泪来,只问:“你……你怎么来了?”
他笑道:“你真是半点不让人省心。”然后柔声问:“好些了么?”
我晓得他在问北道峡口的地动和我又犯了的寒疾,这天底下,便没有他不晓得的事。
我点了点头,应道:“已好了。”
然后于闲止便不说话了。
我不知应与他讲些什么,抬眼看他,他正看着我的身后。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方清远亦愣着地瞧着他。
小三登见这情形,走到方清远身旁,提醒道:“方大夫,这一位乃是远南大世子。”
方清远连忙跪下身来道:“草民方清远,拜见世子大人。”
我与于闲止道:“方大夫祖上行医,专治寒疾,这一路来多劳他照顾。”
方清远抬眼觑了我一眼,耳根又红了,结巴道:“谢、谢公主抬爱,照顾公主,乃草民分内应当。”
于闲止听了这话,挑眉扫了我一眼,又看回方清远,面上一点表情也无,半日不言。
我实没想到于闲止竟要跟一个大夫摆这么大的谱,周围的人都有些发懵,小胖墩亦仰起头,怔怔地瞧着他世叔。
方清远跪得茫然,抬起眼来看于闲止。
于闲止忽而一笑,慢条斯理地道:“那么这些时日,有劳方大夫照顾阿碧了。”
方清远愣了一愣,又一本正经地拜首道:“世子大人哪里的话,草民能照顾公主,乃是三生修来的福分。”
此话出,于闲止又不言语了。
于是众人皆不语。
矮胖墩子张头左右望了望,见大家都没动静,拽了拽兰嘉的袖子,疑惑道:“他方才喊的世子大人,是叫我么?”
兰嘉瞟他一眼,低声道:“你这么小个人儿,做什么大人。”
小胖墩嘟了嘴,委屈地“哦”了一声。
小三登看了眼于闲止的脸色,过了一会儿,才道:“方大夫起吧。”又道:“焕王爷吩咐过了,太医院的孙太医专调理公主的身子,方大夫便先跟着孙太医打个下手,奴才这便引你过去。”
方清远作揖道:“便有劳公公了。”
走前,他又回头嘱咐我:“那公主多注意身子,切记寒凉,草民隔日就来瞧你。”再跟于闲止与小胖墩子拜道:“世子大人,小世子大人,草民先告退了。”
于闲止唇角浮起一笑,面上云淡风轻。
小胖墩倒摆起了官威,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手一挥,严谨道:“嗯,你且去吧。”
等方清远一走远,胖墩子立时散了架,仰起脑瓜子天真地问我:“世婶世婶,阿青这回怎样?”
我点了一下头:“嗯,有点派头。”
作者有话要说:
跟姑娘们确定一下以后的更文时间~
一周五更,周一和周五不更,其余五天每天上午11点整,意外情况周一周五也会更,特殊情况没法更新或者没法准点更新的时候,我会提前请假。
因为明天周一,又因为这周没什么意外情况,所以下一更就是拜二了~
——爱你们的之哥~


第37章 醉妄言 02
天华宫的陈设还是与从前一样,半点都没变过。
于闲止端了个茶盏,坐在那里问我:“你二嫂是怎样了?”
秋光照进来,歇在他的指尖,我应道:“她跟我二哥吵了一路,先前还气得二哥将淮安刘大人的瓷器砸了,这两日回了京城,才安分了些。”
小胖墩一人独占了一张紫檀椅,学着于闲止的样子,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拿盖子去拨茶叶,茶盏叫他端得摇摇欲坠,于闲止扫了一眼,顺手帮他扶了扶,胖墩子宝相庄严地啜了口茶。
这个当儿,小三登回来了,身后跟着太监总管刘成宝。
刘成宝跟我与于闲止拜了一拜,道:“昌平公主,皇上请您去未央宫一叙。”
此刻已过申时,我纳罕道:“大皇兄有要紧事找我?竟不能等到明日么?”
刘成宝道:“皇上与焕王爷已在未央宫等着了,公主更好衣,便随奴才过去罢。”
我点了下头,正要去更衣,忽然听得刘成宝问:“世子大人一并过去吗?”
于闲止的声音清清淡淡:“不必了,我去不去,都是那个意思。”
我越想越疑,更好衣出来,我问于闲止:“你晓得大哥找我何事?”
于闲止端茶盏的动作顿了一顿,漫不经心道:“你回京的路上,你二哥不曾与你提过?”
他这么说,我便想了起来。
我道:“二哥确实说过大皇兄有急事召我回京,但他怕耽误我的寒疾,便一直没说究竟是何事。我看他不说,以为并不是什么大事。”
于闲止呷了口茶,轻飘飘道:“哦,的确不是什么大事。”
他这幅样子,我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随刘成宝走到天华宫门,兰嘉却候在辇轿前。
她换了一身衣裳,容光焕发的样子,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了,讪讪与我一笑:“公主,兰嘉陪您过去。”
未央宫内焚着龙涎香,二哥见我到了,咳了一声。
大皇兄正在批阅奏章,没抬头,只淡淡道:“走近些让朕瞧瞧。”
我依言走近了些,他这才抬起头来,“唔”了一声:“人瘦了些,看起来倒比以往娴静了,在外头像是经历了不少?”
我不明白他意之所指,大哥有一点与于闲止一样,心不动,人不动,足不出户,便可尽晓天下事。
不知他这回又逮住我什么把柄了。
我拢起袖子,正色道:“是经历了不少,但比起对大皇兄的思念,这些事都不值一提。”
大皇兄笑了一声,将手里刚批阅好的奏折搁在桌案上,往龙椅背上一靠:“你少跟朕打马虎眼,朕问你,你跟于闲止如今是怎样了?”
我眉梢一跳,别过脸去看二哥,二哥埋首喝茶。
我垂眸道:“大世子博学强记,为人贤雅,阿碧一直很敬重他。”
二哥嘴里的茶“哧”一声喷出来。
大皇兄挑起眉头,漫不经心地道:“哦,你是敬重他?”
我已晓得大哥要做什么了——倘若这天下有一桩事,能让当今皇上,焕王爷,以及远南大世子同时语焉不详,那一定是我昌平的婚事。
我如今虽已不太抗拒我与于闲止的亲事,但我好歹是个女子,姻亲这种事,合该由男方先提出来。眼下于闲止聘书未下,聘礼也没给,我总不好巴巴地告诉大皇兄“我喜欢他,我愿意与他处着试试”这种话罢。
是以我谦逊道:“是,阿碧一贯佩服有才情的人,远南于家的大世子,辽东沈家的沈三少,甚至丞相府里的老丞相,都十分令人心折。”
此话出,二哥震惊地将我看着,大哥他沉默了。
整个未央宫鸦雀无声。
良久,大皇兄笑了,他说:“既这样,那就没你什么事了,回吧。”
我应了一声,将将走到门口,大皇兄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平西王的三郡主来信求朕给她与于闲止赐婚,信到之时,她已在上京的路上了,你既对于闲止没意思,那朕这就准了。”
我在门槛上一绊,栽了下去。
兰嘉在未央宫外候着,见这情形,连忙过来扶我。
我还没爬起身,大皇兄又慢条斯理地补了一刀:“唔,你敬重的人有三个,眼下于闲止就要有家室了,丞相太过老了些,不如朕将你赐给沈羽,你意下如何?”
我两眼一黑,险些晕过去。
兰嘉扶我回未央宫坐下。
我顺了顺气,抬头眼巴巴地将大哥望着。
大皇兄将他的参茶递给我,道:“说说吧,你是怎么想的。”
我愁闷道:“那李嫣儿想嫁的人是于闲止,不去找远南王,来京城找大哥你做什么?”
大哥冷笑道:“李嫣儿想嫁于闲止,于闲止想娶你,你已拒了他两回,至今又没个准信,眼下三人都这么耗着,她不来找朕还能找谁?”
我呆了一呆,将大哥的参茶一口气喝完,平了一下心气:“也就是说,倘若要让李嫣儿死心,我只有眼下,立刻,马上嫁给于闲止了是吗?”
大哥缄口不言。
二哥耻笑一声道:“你倒是想。晚了。”话毕,他将一封信拍在我的手上:“这是李嫣儿写的,你自个儿瞧吧。”
李嫣儿的信有点长,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总算能从如泣如诉的字里行间咂摸出她的大意。
大意就是:本公主真不是个东西。
瞧完李嫣儿的信,我总算明白沈羽这个并不算碎嘴的人,为何要专拉着我,叫我提防李嫣儿这朵桃花,总算明白为何明明地动频发,二哥还是想带我从北道峡口这条捷径回京。
我抬头望向两位皇兄,愁苦道:“她像是对我积怨已深,这回莫不是要与我闹个你死我活吧?”
两位皇兄都不作声。
我心中一阵凄风苦雨,转念又想到我因走了水路,耽误了回京的行程,于是又问:“她如今到哪了?”
大哥依旧默着,二哥道:“人已到了,眼下在淮王妃府中住着,过两日便进宫觐见。”
我刚顺好的气又乱了。
四人一时都没说话,太监刘成宝送了一盏热腾腾的参茶过来,大哥接过就要喝,一旁的兰嘉忽然出声道:“皇上,当心烫。”
大皇兄看她一眼,“嗯”了一声,将茶盏原封不动地放回托盘里。
我愣了愣,也狐疑地看了兰嘉一眼,她冲我眨眼一笑。
暮色四合,皇宫到处已掌灯,我回天华宫前,大皇兄最后叮嘱了一句,叫我仔细想一夜,是不是要嫁于闲止,若想通了,他自有法子帮我将李嫣儿阻一阻。
我却觉得这实在没什么可想的。
不管我嫁不嫁于闲止,左右我是不愿于闲止娶旁人的。
此事暂且按下不表,令我上心的却是另一桩事。
回天华宫的路上,兰嘉走在我轿辇左侧,一张脸映着灯笼色,娇艳如春。
我记得丞相家的兰夫人将兰嘉塞给我时,便说她喜欢大皇兄,且还为了大皇兄待嫁闺中,我当时以为这是玩笑话,且兰嘉进宫后,一直尽心尽力地服侍我,并没甚动静,便没将这事往心里去。
然今日所见,却很不一般。
我大皇兄一直不近女色,养在后宫的静嫔与兰贵人他十天半个月才去瞧一回,其他的宫女默默,他更是看都懒得看,有宫女在他身旁伺候了一年,他连样子都记不住。
今日兰嘉虽只与我大哥说了一句话,但这句话,我大哥听了,非但听了,还看了她一眼。
我心下一抖,叫停了轿辇,将兰嘉拽到一边道:“兰二小姐,本公主问你一桩事,你老实答我。”
她愣了一下,点头道:“公主请问。”
我压低声音:“你……当真对我大皇兄有意思?”
兰嘉听了这话,似乎有些惊讶:“臣女并非是对皇上有意思。”
我松了口气。
她续道:“臣女已思慕他许多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要在有话要说里面讲点什么你们才更爱我呢?
更新规律姑娘们记住了我就不提醒了哦~~


第38章 醉妄言 03
兰嘉说,她瞧上大皇兄,是在离妃的册封宴上。
那年离妃执掌凤印,父皇大宴群臣,兰嘉随右仆射大人赴宴,席间溜去御花园。
春夜木香花开了,密密匝匝,花下有池,池中锦鲤穿泳。
兰嘉本已觉得眼前的景致美极,不期然竟看到一个少年。
少年坐在木香花畔的亭子中,一袭杏黄衣,眉宇清冷凌厉,正在翻阅书卷。
我大皇兄七岁便被册封为太子,整个九乾城,独他一人能着杏黄*色的衣裳。
兰嘉说,她虽早听闻我大皇兄为人严谨冷漠,少年老成,但她初见他时,还是忍不住好奇。
他坐在那里,就像一幅画卷中的点睛之笔,令眼前的所闻所见都鲜活了起来。
正巧有宫女送糕饼来,兰嘉接过,送入亭中,搁我大皇兄的石桌上。
可大皇兄并不领情,半晌,只屈指敲了敲桌面。
兰嘉不解,疑惑道:“太子?”
大皇兄眉心一蹙,却未自书本中抬头,只道了一声:“茶。”
“他那时竟将我当成了宫女,问我讨茶喝,我没茶,便不给,他也没有再要。我却平白捡来一个由头,理所当然呆在他的近旁。”
她呆在他身旁,就着月光看他手里的书本。
竟不是太子皇子该看的经史子集,而是一卷传奇话本,名曰古镜。
兰嘉当时觉得诧异好笑,堂堂当朝皇太子,竟也会看这种寻常公子喜爱的俗书。
可今时今日她回想起这一刻,与我说,若真要为她对大皇兄的思慕溯一个源,也许就是在窥见他瞧话本的时候吧。
我其实很能理解她的感受,一个人最动人心魄的时候,往往是当他表现出与平日不尽相同的一面,好比粗心的人忽然温柔,多话的人忽然沉默,好比一直以来严谨到一丝不苟的大皇兄忽然就有了一抹玩世不恭的姿态。
那本名曰古镜的传奇,兰嘉原本是看过的,可她陪着他再看一回,不知觉间,便陪到了夜深。
更鼓声鸣,宫中的宴席散了。
大皇兄闻声收书,转身却险些与兰嘉撞个满怀。
兰嘉知他要走了,一边在心头遗憾不能陪他将话本看完,一边又怕他太过克己,往后再无时间消磨在这些故事的因果,便与他道:“后来王度在庐山遇到一个隐士,隐士说,这古镜乃天上之物,必定不能在凡间久留。当夜王度入梦,梦到古镜对他说,你兄长曾待我不薄,我就要去世了,只想再见你兄长一面。王度便回长安,将古镜还给了兄长。几月后,镜匣悲鸣,开匣观之,古镜已再也不见了。”
这便是将故事的结果说给了他听。
说完后,兰嘉又是一叹,说这些话本子就是这样,瞧完后,让人觉得人生亦不过恍如一梦。
我大皇兄听了她的话,却是愣怔。
须臾,他像是回过神来,或许是瞧出兰嘉不是宫女,或许是介怀她窥见自己看话本子,一时脸上微红,眉目间却浮出怒意,挥袖道:“放肆!”
兰嘉看他这副样子,却不经意笑出声来,笑过又说:“太子若喜欢,兰嘉倒看过几卷让人瞧了心头欢喜的,不如帮太子将书名写下来。”
大皇兄眉间怒意不褪,耳根却更红了些,再不理她,转身离去。
“后来这些年,我也进宫过好几回,每回都刻意去寻皇上,刻意要跟他打照面,可他总是目不斜视地从我身边走过,已不再记得我了。”
兰嘉与我叙完当年,已是子时时分,小胖墩倚着我的膝头睡熟了,案头焚着的淡香,据说便是用木香花制成。
我道:“可今日看来,我大皇兄不见得不记得你。”
兰嘉噗嗤一笑道:“这还是托了公主的福。公主离宫这些日子,皇上时而便来天华宫坐坐,我奉茶时,便时而与他说几句。皇上当真极在乎公主,也只有与他说起公主时,他才肯应我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