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真能喝啊,需要再来一杯吗?”老板惊诧地看着面前还在转动的空酒杯。那杯子就像受到了什么力量的牵引,持续转动着,仿佛永远不会停下。
撒格罗伊伸出一根手指按住杯子,乐意地点头:“我觉得埃尔萨姆最美味的东西就是酒了,这东西我们从来没酿好过。”
老板大笑起来,给他的杯子又加满美酒,嘴上却恋恋不舍地劝说:“你可不能喝得太多。如果你醉倒了,就没人愿意好好听我说话了。”
“对,你刚才说到法师协会和光明圣殿都被领主的亡灵打得惨败。那后来如何了?”撒格罗伊把话题拽回来。
“是的,但后来终于有一次,他们宣称自己获得了胜利。”
“宣称?”
“是的,他们不知从哪儿弄了一把琴,说那是领主生前的兵器,领主的亡灵已被他们用一颗魔法宝石封印在琴上。然后他们就把那把琴扔进了光明圣殿,向全世界宣告他们胜利了。当时我还是个孩子,也曾跟着欢庆过。”说到这儿,老板轻蔑地冷哼,“这太可笑了!那一定是个骗人的把戏。谁都知道,领主驰骋大陆的兵刃是一把精金秘银铸造的月牙刀,那可是绝无仅有的宝物!那些没用的长袍们编了个谎话来糊弄大伙儿,自己一定也觉得害怕,至那以后就再也不提这蠢事了。如果哪个可怜人胆敢质疑,还会受到他们的百般刁难。于是这件事渐渐就没人再说起了,真真正正的被大多把脑袋埋进沙子里的鸵鸟们忘得一干二净!”他连珠炮般抱怨了个够。
然而这些撒格罗伊几乎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所有的注意力已经紧绷在一个关键的字眼上。“你说——琴?”他寻求确认地问。
“是的,一把竖琴还是九弦琴什么的,总之怎么说都是那些吟游诗人才会用的家伙嘛。”老板肯定地作答。
撒格罗伊的眸光瞬间沉敛下来。但他只是暗暗攥紧了酒杯的把手,再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依旧和老板闲谈着大陆上的轶事,直到喝完这杯酒。他付了足够的酒钱,又取出一枚精致的金色徽章直接放在老板掌心,低声地叮嘱:“如果你实在活不下去了,就把它拿去银月城交给桂妮维尔女士或者她的后人。但我希望你最好能一直留着它,总一天你就会发现留着它是明智的。”之后他便径直走出了酒馆,迅速地融入夜色失去了踪迹。
当老板在次日清晨仔细看清这枚雕刻着飞龙的盾牌型徽章还有上面不知名的文字时,所发生过的一切已经恍如模糊幻觉。而当他的曾孙女儿终于发现,这枚从小被她当成玩具的金色徽章上其实篆刻着阿卡狄亚之王的姓名并且拥有足够驱使一条龙的强大魔力,已经是许多许多年以后的另一个故事。
楼上房间里的灯火还亮着,精灵和女孩儿的气息却已远离了。这样的深夜里两个姑娘竟然还在到处乱跑,真是让人省不下心来。但撒格罗伊无法立刻去寻找她们,他很清楚的知道眼下他有更大的危机需要应对,并且绝不能将之引到女孩儿们身边。
他只抬头看了一眼窗口透出的光,便往马厩去牵走了刚买的一匹高头黑马。
在深夜的小镇策马狂奔是太过于张扬的举动。撒格罗伊像个夜游者一样,任由马儿信步向镇北的出口走去,尽可能不发出声响,一直到了瑟布林河的河岸,远离人口稠密的小镇,这才停下,把马放去河边吃草。
“我想你也差不多该找到我了。虽然阿斯劝我看见你的影子就赶快逃,但我还是想和你好好谈谈。”他转过身,背对着源源不断的河水,用另一种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语言向着无尽的黑夜开口。
“所以这就是你‘好好谈谈’的诚意?依仗着大地与水,把我领到对你最有利的地盘?我很高兴看到你终于有一点长进,但整体来说,这还是个糟糕的决定。从一开始你就不该抱着愚蠢的幻想,过分自信是你最大的弱点。”气流在空中转动,形成一轮黯影的漩涡,一个人影渐渐在其中现出身形,那一身仿佛与夜幕连接的宽大黑袍,瞬间令人错觉,那竟是巨大的双翼。无法隐藏的双眼在帽檐下闪烁着金色的光华,就像是为了印证那些神秘莫测的传言。
“等等,把那随时准备攻击的眼睛闭上,我没打算和你动手。”撒格罗伊双手交叉在胸前,做了个示意和平的姿势,“我说过我永远不会伤害你的,你是我的姐姐,虽然你好像从来都不太明白。”他看着眼前的法师,无奈叹息,“你打算就这么继续蒙着脸和我说话吗,姐姐?”
女法师依言撩起宽大的帽子,露出海藻般乌黑浓密的秀发,还有白皙如雪的精致面孔。那双美丽的眼睛在一闭一睁的瞬间已变成了深邃的乌黑。她的五官并不像普通女性那样娇妍柔美,而有一种刚强坚毅的质感,眉宇间甚至与撒格罗伊有五六分的相像,充满了英气。但她的神情却与撒格罗伊完全不同,她非常冷硬。同样冷硬的,还有她的嗓音和话语:“龙是独居的种族,我的确是很不明白你这所谓的‘家族观念’是怎么来的。你是阿卡狄亚的王,别像个人类一样说些懦弱的话。”
“是的,当我们以龙神为傲甚至可笑地唾弃自己的另一半本性的时候,那些自认为正宗的‘真龙’也在这么唾弃我们。我们为什么不能遵从本心来做我们自己?龙也好,人类也好,管他是什么,你是我的姐姐,父亲和母亲赐予我们同样的血脉,并且在我的成长之中你真的照顾了我很多,这些还不够吗?我希望,并且一定会确保我的亲人、朋友——我在意的每一个人永不受到任何伤害,如果你认为这是懦弱,那你就继续这么认为吧!但我不会改变。”
女法师冰冷的言辞令撒格罗伊意外激烈地反抗起来。他花了好一阵平复自己的情绪,揉着胀痛的额角深深吐息,“从我学会吵架开始就一直在为这个和你吵,我真觉得这话题没劲透了。并且现在我不是打算要和你说这个的。我有正事要问你。”他终于又恢复了往昔的冷静,紧盯住姐姐的眼睛,凛然呼唤她的名字,绝不允许抗拒的威严彰显着他的身份。
“我离开阿卡狄亚之前问你是否去过物质界,你回答我说没有,那其实是骗我的,对吧。在我出生以前,你不仅来过这里,而且还逗留了相当长的时间。发生了什么事?锡菲罗,告诉我,为什么你要杀了那位名叫库鲁赛亚·西度的领主,而如今他的亡灵却找上了我?”
第三章 黑猫与暗影 [4]
这质问字字如刀。
阴云渐渐在锡菲罗乌黑的双眼中层积,她沉默了许久,才冷淡地应道:“那和你没有关系。”
“赛洛芙和我的朋友都已经卷入其中,你却说这和我没有关系?”
“元素不过是你的使役。至于你跑到物质界和这些劣等生物做什么朋友,你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我不觉得有任何可笑的地方。”撒格罗伊毫不犹豫地否认,“别不停地重复这些让人火大的话。为什么不干脆点?回答我的问题。还是说——你已经默认了?”他紧盯着姐姐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情绪的变化。
又是良久的沉寂之后,刹那,锡菲罗深邃的眼底闪过一丝金色的杀意。“不过是个人类而已。他阻碍了我,所以我杀了他。你有什么好纠结于此的。”她的嗓音愈发冰冷起来,就如同她本身也是一尊精美的寒冰雕塑。
“那是个游荡了一百余年仍不得安息的亡灵。你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让他怨恨至此?”撒格罗伊难以相信地追问。
“这样真的好吗?你‘关心’的小元素还被封在吞噬兽的洞穴里苦苦挣扎,你却在这里为些无聊的事刨根究底。”
“我必须弄明白问题的根源在哪儿才能彻底解决它。你比我更清楚想破除法术的结界需要怎么做。”
然而,站在浓重夜幕之下的女法师没有半分犹豫:“没这个必要。让他再死一次就可以了。”她冷冰冰地如是决断,仿佛真的从不知怜悯为何物。。
这一回,终于轮到撒格罗伊长久地应不出话来。他有些颓丧地低下头去,将手中的「塞拉摩尔」直立地插在面前,双手按住刀柄,低声追问:“这是你的真心话吗?姐姐。”
“当然。”锡菲罗几乎是立刻就给出了答案。
撒格罗伊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抬起头。“那么请你告诉我,如果这件事真的如此简单,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你曾经来过埃尔萨姆?如果那个人对你来说真的无足轻重,为什么四十年前你重回物质界的时候没有索性将他彻底净化,而只是把他封在了光明圣殿里?”他的语气再一次肃然起来,犹如审判。
“谁和你说四十年前我来过这里?”锡菲罗显然受到了相当的冲击,眸中的光华也不由为之震颤。
“你的确来过。”撒格罗伊目光炯明地坚持了自己的主张,“为什么持续惨败的法师协会和圣殿忽然之间就能转败为胜?如果那真是他们自己的胜利,我不认为他们会放弃一个为自己多添美名的绝妙机会。但是他们没能这么做。所有的传说里都不曾提及击败亡灵的英雄到底是谁、什么模样,没有胜利战役的史诗,没有吟游诗人的传唱,没有任何化腐朽为神奇的细节。民众甚至怀疑所谓的胜利只是一个骗局,而法师和司祭们竟无法替自己辩驳。他们甚至不敢提起。
“种种迹象表明,这伟大的战绩与协会和圣殿没有任何关系,他们什么也不知道。或许是有人独力击败了领主的亡灵并将他封印在了琴里,然后,把九弦琴送去了光明圣殿。难道那个人不是你吗?
“如果那把九弦琴出现在法师协会、德鲁伊教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我会觉得可能不是你。但偏偏是光明圣殿。没有人比我更知道圣光对你的意义。作为最初的物种与最初的光明,龙与圣光之间的羁绊,是真正的信仰。何况——那把九弦琴上有你的附魔,就算任何人都看不出来,我也能。你根本不必想瞒过我。”
他一口气将所有论据摊开在眼前,意味深长地凝视着他的姐姐,短暂一顿,嗓音也低柔下来。
“听说你在这片土地上和那个人相伴了三十多年。你参与了他生命中的每一个辉煌——直至陨落。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长久的去在意谁。我不想因为无知而做出任何可能引致悔恨的事,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自己。”
女法师回看着自己的兄弟,那目光中包含的深意已不仅仅是冰冷的对抗,而是一种令人心惊肉跳的审度。“我在意你,撒卡。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守着你,已经一百二十一年了。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你,为了亚索兰家族的荣誉,为了我们的阿卡狄亚。你总喜欢说我不明白你,但你又何尝明白过我?”她一步步走上前来,直到近得可以感知撒格罗伊地鼻息。她将冰冷修长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抬起头盯住他的眼睛,“我可以替你把你的风元素从吞噬兽的獠牙下拉回来,但你必须立刻跟我回阿卡狄亚去,怎么样?”
“不,我不会放弃寻找「女王之鞘」。”撒格罗伊干脆地拒绝了。
“阿斯普洛斯并没有要求你必须这么做。”
“但我要求自己。”
“可你为了你一己的任性扔下整个阿卡狄亚,把相信你跟随你的臣民推向了更深的混乱和危机!”锡菲罗的声音严厉起来,眼底喷张的怒气犹如金色的魔法箭,从瞳孔散射开来。她用力地攥紧了撒格罗伊的手,激烈地感情无一遗漏地传递过来,竟使他感到阵阵刺痛。
“不,我没有做错。”撒格罗伊的坚毅毫不动摇,“如果不找回「女王之鞘」,阿卡狄亚只会永远混乱下去,日复一日的牺牲无辜,永无宁日,直到最终毁灭。”
“放弃吧,撒卡。如果真的还能找回「女王之鞘」,你以为我在这里几十年就不会把它带回去吗。”
“那只是姐姐你找错了方向。这三年来我拜访了无数个精灵部族,我已经快要找到打开‘伊利希尔’的办法了,只要我找到奥格瑞斯女王——”撒格罗伊急切地想要证明希望仍然存在。
但锡菲罗却截口打断了他。“女王不会见你。奥格瑞斯对这破败的世界失去了信心,女王不灭的灵魂在进入长眠前已向圣光立誓,绝不再醒来,否则她将堕入永久的黑暗。”
“可现在我们有个精灵的姑娘,或许女王会——”撒格罗伊仍努力争辩着。
“你相信吗?”锡菲罗再次打断他,“她凭什么替你唤醒圣女王,帮你找回「女王之鞘」,然后把如此珍贵的宝物交还给你?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撒格罗伊怔了一瞬,仿佛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我只是想帮你,就让我帮你不好吗?精灵少女诚挚的脸还有那恳切的眼神一瞬间划过脑海。很快的,他就做出了回答:“我相信。如果是卡羚,她就会这么做。”
“但我不信。”锡菲罗一口否决了他的信任。她以置下最后通牒的方式高声唤出了弟弟加冕王冠时获得的真名:“撒格罗伊·修·亚索兰,你不是个孩子了,想清楚你的身份,用一用你的理智。你应该放弃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立刻跟我回阿卡狄亚去。”
然而,撒格罗伊依然没有回应她的期望。他深深地看进姐姐眼底,宛如最后的注目礼。
“不,姐姐,恐怕我无法如你所愿。”
“是啊,这也是预料之中的结局。”锡菲罗毫不意外,“谈判失败。我只能强行带你回去了。”话音未落,她眼中的杀光又已在刹那沸腾起来。
「忠诚的时空看门人,请听从吾之召唤!」
她以最古老的语言飞快地吟唱咒文。
霎时间,金色的光环绕他们周身旋转起来,形成一个极深的涡流。
撒格罗伊只觉得浑身每一处都被强大的气流绑架了,重得无法挪动半分。
锡菲罗按住了他的双手,以「塞拉摩尔」为中心,结下了无法逃脱的法印。
这不仅仅是一个时空召回法术,而是加诸于本身的刻印,一旦成立,将永世无法逃脱。
女法师乌黑的藻发与长袍也随着强劲气流飞舞着。
撒格罗伊知道他非在姐姐完成吟唱之前脱身不可,否则一切便不可逆转,他将永远都不可能再逃出姐姐的钳制。
然而他甚至无法拔刀。
“涅瑞伊!”他高声呼唤水之元素的真名,企图阻止女法师的吟唱。
河水汇聚而成的柔韧女性应声呼啸上前,卷着水浪,向锡菲罗扑去,可尚未靠近,已被时空之刃切得支离破碎散落了一地。
败局似已注定。
就在女法师即将吐出最后一字咒文时,冷不防,一支银色疾箭破空飞驰而来,竟穿透了气流筑起的结界,擦着她的脸颊划过!
锡菲罗似吃了一惊,语声骤然一滞。
这一刹那的破绽给了撒格罗伊绝地反击的良机。
他猛挣起身来,用手背和小臂向锡菲罗颈侧撞去。
锡菲罗是魔力强大的法师,若是远程对战,他根本不可能有任何胜算。但锡菲罗为了在他手背上留下刻印不得不与他近距离对决。这是不容错失的机会。他不想伤害他唯一的姐姐,却也绝无妥协的可能。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一击制胜得扼制住她。
面对这样的攻击,无法在近身战斗中与弟弟抗衡的锡菲罗不得不吟咒退避,她像一道幻影般闪身,轻而易举避开了,在十步开外处重新立稳了身形。
然而瞬间移动的法术到底还是打断了未完成的时空魔法。
气流的扭曲恢复了原貌,金光散去,宛如融入星辉。
若非那一只突然袭来的箭,一切都已尘埃落地。
女法师扭头向偷袭者的方向看去,眸中沸腾的金色杀气盛大不可阻挡。
几乎是同时,撒格罗伊也望向飞箭驰来的方向,要看看那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他的弓箭手究竟是谁。
然后,他只看见金发的精灵少女独自站在星空下,仍旧保持着拉弓开箭的姿势,肩头跳跃的火红元素一如引航明灯。
“你在干什么啊?这个法师是谁?”她瞪着透明的碧绿双眼,大声问他。
撒格罗伊不由也怔住了。
忽然,一股由直觉深处涌上的寒意席卷了他的胸腔,使他忍不住一阵瑟缩。
“你怎么找来这里?艾西呢?”
作者有话要说:留言呢~?好看不好看都说句话呀…这生意萧条的!
第三章 黑猫与暗影 [5]
“她…在后面?”卡莉娅窘迫地用拇指指了指自己身后的无穷黑夜。
一时半会儿实在很难解释。
库鲁赛亚·西度的亡灵侵占了艾斯海文的身体,艾斯海文却拼尽全力地让她逃走了。
可人类女孩儿的意志似乎很难与强大的亡灵抗衡,只那么短短的刹那,她便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亡灵一直在身后紧追不舍,精灵几乎能够听见死亡迫近的脚步,而她一向引以为傲的速度和敏捷却像失了灵。她在奔跑中跌倒了,险些就要被抓住。
危急时刻,是蜜妮蒂救了她。
突然出现的火元素释放出强烈的火光,阻碍了亡灵的前进。
侥幸得以脱身的精灵顾不得别的许多,飞奔回酒馆,一心寄望于撒格罗伊的支援,但他却已不在那儿。酒馆的服务生告诉她,看见撒格罗伊牵着一匹马出去了。好在追踪对精灵来说并不是难事。她很快便发现了那些残留的马蹄痕迹,并一路追到了瑟布林河的河畔,正撞见锡菲罗与撒格罗伊的对决。
然而,她该怎样和她的朋友说明?
难道她要告诉他,他心爱的女孩儿已经被亡灵夺去了心神,而那个亡灵正是他们寻找的仇敌?
她更无法解释自己竟然撇下艾斯海文独自逃走了,无法猜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撒卡,答应我,无论你听见或看见什么,都先保持冷静…”她艰难地挤出这样一句开场白。
后面的话却有另一个声音替她说了下去。
“虽然与原定计划有所出入,却也有意外之喜。亲爱的锡菲罗,时隔四十六年零一百七十二天,你我终于再次重逢了,难道你就没有更惊喜的表情吗?”艾斯海文的身影在月光下闯入视野,分明依旧是人类少女的模样,但那鲜红如血的双眼与傲慢的口吻却只属于不甘瞑目的亡灵——库鲁赛亚·西度。
“库鲁斯…”锡菲罗眸光一寒,不由自主低呼出这名字,立刻将瘦小的精灵抛在一边,改换了锁定的目标。
(西仔这一招就叫神圣干涉!精灵妹的仇恨瞬间就被拉走咗~仇恨清退→目标改变~但…其实他才是真·Boss吧…?)
“是呀,就是我呢。锡菲罗,你一定想不到还会再见到我吧。”库鲁赛亚·西度似乎心情非常愉悦,颇优雅地向锡菲罗弯腰行了一个标准宫廷礼。他眼角噙着笑,一手抱着女孩儿的九弦琴,另一只手上托着那枚鲜红如血的水晶石,“只要一个简单的动作,从这里,取下这块血水晶,我就自由了。破坏了你的心血杰作真是不好意思,但我会好好把她珍藏起来的,我发誓。”他说着便将那枚水晶贴在嘴唇,深情而又虔诚地亲吻。
这家伙…怎么看都是个变态啊…
即便暖夜无风,卡莉娅也已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锡菲罗这个名字,精灵还记得,亡灵曾经提起过,说撒格罗伊是她的兄弟。
所以,眼前这个女法师其实是撒卡的姊妹吗?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刚才她却在攻击撒卡?那种冰霜脸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友方力量的模样啊…
单纯的精灵已经完全被这错综复杂的情况弄得晕头转向,只好努力强忍着发问的冲动,以免乱上添乱。
然后她听见女法师冰冷的质问。
“谁干的?”锡菲罗似乎也颇有些震惊,那紧紧盯住亡灵的金色双眼中愈发惊涛骇浪。
“哈哈哈哈!”库鲁赛亚·西度放纵地大笑,顾盼间充满了挑衅,“有人破除了你的法术,你却不知他是谁。这是否非常新鲜有趣?”
“告诉我他的名字!或许还可以成为我不叫你灰飞烟灭的理由。”锡菲罗厉声高喝。
然而,已近癫狂的亡灵浑然无惧。他反而深情地剖白起来,抑扬顿挫得如同正咏叹奢华的情诗:“那就让我灰飞烟灭吧!我已经厌倦了这漫长的分离。既然我砍下自己的头颅成为不死的存在你也仍不愿和我在一起,那就不如让我彻底终结在你的手上好了。我已经为你死过一次,不在乎再多一次。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只要那是你的希望。但是——”他忽然停了下来,下一秒,嗓音已变得尖锐,“在那之前,我要先解决了这导致你我不得不分离的臭小子。”他扭头盯着站在一旁的撒格罗伊,用毫不掩饰的仇视目光。
撒格罗伊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他似乎并不意外,只是迎着这莫名其妙的怨念安静地站着,英俊面孔上看不出情绪的波动。
卡莉娅也看着她的朋友。不知为何,这样的撒格罗伊反而让她觉得害怕。那个战场上依旧谈笑风生的家伙,如今静得就像他手中的那把刀,利刃无声。而更令她感到恐惧的是,她不知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