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三话 十八岁海归美少女

方从心怂恿任寻搬回家住去,一来让他回去陪陪他爹,二来,她现在住的地方的确是小了点,老叫他睡沙发她也挺看不下去。任寻虽然还有点别扭但也没有特别排斥,终于拧不过方从心,答应周日收拾收拾,周一搬回去。
周日下午,任寻把方从心拽出去逛书店,回来路上忽然就下起了淅沥小雨。方从心走到哪儿都有带着伞的习惯,一看下雨,立刻从包里掏出来,正打算得瑟一下方女王的未雨绸缪,扭头一看任少一脸失望的囧相,顿时心知这小文青被打破了雨中漫步的浪漫算盘正在郁闷,忍不住笑:“你还真想淋雨啊,我告诉你春天的雨可冻人了,别玩出毛病来。拿着,你个儿高。”她说着把任寻拽到近身来,一手挽住他胳膊,把伞塞到他掌心。
如此亲昵的相倚又让任寻顺了毛,眼角眉梢都是甜的,一手拎着书,一手挂着老婆,笑眯眯往路口去打车。
雨天上书城等客的出租不算少,两人很快便找了一辆,才要上车,忽然听见有人喊:“方姐。”
方从心微微怔了一瞬,抬眼张望,见远处有个人用手遮着脑袋冒雨小跑过来,到了近处,才瞧出来是陈宇扬。
“我来买书,就碰上下雨了。”陈宇扬努力用手在前额搭个凉棚,免得雨水打湿眼镜,可惜镜片早就花了,其实雨也没有太大,不知怎么他就弄了满脸水。
那狼狈模样弄得方从心连跟他多说句话都不好意思。“这伞你拿去用吧,想起来了上班给我带过去就行。反正我们一车就到家门口了。”她说着就把雨伞递了过去。
开车之后,任寻才问了声:“谁啊?尖嘴猴腮的。”
方从心一听忍不住乐。“公司一小男孩儿。就是跟你说的那个也特爱写小说的,陈宇扬啊。”她掐了一把任寻胳膊,把他拧过来,问:“干吗呀?攻击性这么强,又没惹你说人家尖嘴猴腮?”
“本来…就是啊…”任寻哼哼唧唧地嘴硬。
“是是是,是没你帅,可也没尖嘴猴腮啊。多斯文一孩子,到你这儿就尖嘴猴腮了。你这是典型的恶意攻击。”方从心噙着笑,又拍他一巴掌。
“这可不是一般的孩子吧。你带他干活的?”任寻问。
“是啊,挺勤奋挺老实一孩子,做事挺靠谱的。”方从心点头。
任寻撇撇嘴:“瞧着靠谱可未必是真靠谱。我觉得这可不是个老实孩子。”
“任寻,你不是在吃醋吧?”方从心都要乐开花了,任寻这副别扭模样怎么看都让她觉得可爱。虽说,她觉得任寻有点大惊小怪,陈宇扬这孩子她倒是觉得挺单纯挺热心的,没看出什么毛病,不过任寻会这么紧张她,她依然很受用。她戳了戳任寻的胳膊,又把他拧过来,哄道:“想什么呢。顾文徵你都没紧张,这会儿操什么心啊。”
“你才想什么呢。我说真的,我觉得这小子不老实。”任寻抖抖胳膊甩掉她的爪儿,反过来捞在掌心,说:“你说咱们都准备上车了,有人这么大老远特意奔过来打个招呼吗?他就是想要你的伞吧。”
方从心呆了呆,说:“那也可以理解啊。下雨呢。”
“雨又不大。”任寻立刻就反驳了一句,但他很快就不说了,只抿着唇盯着窗外景物飞逝,良久捏了捏方从心的手,哼了声,“算了。反正你也没几个月就该回北京了。”
“说真的,到时候我回去了,你是跟我回北京还是留长沙呢?”方从心赶紧顺着把话题转开。她想了想又说,“你要真打算暂时就专职写小说了,回家也挺好的,陪陪你爸,别让他一个人儿,你自己的压力也能小点儿。”
“回家压力才真是大。他老人家每天跟你面前瞪一眼就够重于泰山了。”任寻一脸愁色地皱着眉,就差没啃指甲。“这事儿再说吧,又不是明天就得定下了。再说,我舍不得你。”话音没落,他已经拽了方从心一把,黏糊糊地就蹭了上去。

方从心只觉重心微微一摇,赶紧回手推开那小子。她瞥了一眼前面的后视镜,正好看见镜子里司机师傅咧成了月牙的嘴…顿时一阵脸红,低声斥道:“别闹!”
任寻只好讪讪收了狼爪,一路上都是一脸可怜兮兮的老实模样,不过没过多久就在方从心掏钥匙开门的时候趁着她不留神偷袭了回来。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任寻好像对她愈发依赖起来了一般,时而像个好糖吃的孩子一样粘腻,时而又如同稚子,做些令人忍俊不禁之事。方从心想起有朋友曾经对她说,其实男人骨子里的孩子气比女人要重许多,只是世界不许他们这样,于是他们只好藏起来,如果他可以在你面前毫无顾忌的流露天真,就像小狗会在主人身边安心地露出肚皮呼呼大觉一样,说明他已经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了你。她从前很难想象,直到这时候,看着歪在沙发上一边抱着笔记本上网一边傻笑着和猫打架的任寻,瞬间有种会心的暖意,心里风平浪静的甜。
她凑上前去,把正在张牙舞爪的糯米抱进怀里,抓住那双前爪,不许他再捣乱,将脸凑到任寻身边去,看他的笔记本屏幕,一边问他:“在看什么呢?这么开心。”沙发软极了,能让人陷下去。
“围观一帮精虫上脑的傻蛋给人耍。”任寻笑嘻嘻地应了一声,眼睛都没离开屏幕。
方从心没防备抖了一下。常态下的任寻一贯是厚道的,她还从没听任寻用过如此有特色的字眼,可想是瞧见了非常可笑的事情。她又把脑袋向屏幕前凑了凑,半开玩笑问:“怎么了?谁这么能耐,竟然触动了任大少刻薄的神经?”
“你先看这个,”任寻把笔记本转过去,“你看这个文,觉得作者是男的还是女的?”
方从心顺着看过去,见是一篇架空在西方神系背景下的小说,文字倒的确是清新细腻,但内容着实是集YY之大成。她又往下看了一点就懒得看了,摇头说:“这肯定是个男作者写的。风格虽然细腻,但是,再怎么豁达的女作者也不会写出这种理所当然的种马倾向小说,这跟异性恋的男人再怎么着也不会跑去写男人捅男人的菊花一样,除非脑子抽了。建功立业三妻四妾这种梦只有男人才做,女人喜欢的是建功立业痴情唯一。”
“作者说‘她’是个英国留学回来的美少女,才十八岁,还有照片儿呢,挺好看的。”任寻满脸看热闹的欢乐,推了推鼠标,换了个网页给方从心看,“但是前几天有人不幸从一个据说是‘她’同寝室同学的人的博客上发现‘她’其实是个男的,长成这样,而且似乎也不是十八岁。而‘她’自称是‘她’自己的照片,其实是倭国某小姑娘的。于是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和愚弄的前fans愤怒了,跟依然坚信‘美少女是神’的□fans大打出手,这会儿已经吵翻天了。”
方从心看了看帖子,哗哗一大篇字瞧着头都晕,两张照片倒是很醒目,十八岁清纯美少女挺好看,边上那张疑似真相的干净小男生也不难看,好像还有点眼熟。“少爷你真八卦…”方从心没有细看,扫了两眼没了兴趣,问,“有意思吗?上网看小说就看小说呗,还管人家作者男的女的干吗。”
“话不是这么说啊。你知道玩网游的为什么都讨厌‘人妖’吗?那是因为人都讨厌被欺骗,不论是骗装备还是骗感情,哪怕只是单纯的辜负了信任,感觉也很不好。”任寻把笔记本推到一边,把糯米拎过来一边顺毛一边说,“如果作者自己不故意装美少女谁都不会去管他到底是男是女是美是丑。但他偏要用这个来搏出位,那真相揭露之后有人愤怒也在情理之中。”
“靠这个搏出位有用吗?美少女写的小说就特别有看头?”方从心歪着脑袋靠在沙发上,侧目问。
“显然成为公主的骑士比单纯看一篇小说更能满足精神幻想的快感。人有时候就是犯傻,给点诱饵就跟打了鸡血一样,能怎么办。”任寻耸肩,露出个痛惜世风的神情:“其实这小子写东西还行。我把他名下的旧文章都看了,除了有那么一点点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味道之外吧,也还是可圈可点的。正道不走走歪道,可惜了。
一时之间,方从心有点捉摸不透他究竟是真感慨还是说反话,便把他的笔记本抱过来,翻回那位作者的个人文集去看。她甚至都没怎么在意这作者笔名到底是什么,但却有那么几篇文字尖锐跳入眼帘。这些东西她看过,是陈宇扬写的,她自认还没有老年痴呆到认不出的地步。她又把网页翻回去,看了看那张被人爆出来的照片。照片上的男孩儿没戴眼镜,不知是因为镜头还是因为角度,略微显得胖一些,笑容依旧羞涩。
突如其来的意外,倒也没有多么震惊,不至于。她只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没再出声。
任寻似瞧出她情绪里这微妙的波澜,搂住她问话。
她想了一会儿,说:“现在的世界到底有多浮躁啊,好像大家都沉不住气了,只要能爬上去怎样都行吗?反正爬上去之后洗白也就容易了?”
这忽然冒出来的质疑落在原本挺闲来无事看八卦的气氛里,莫名便有些发冷。任寻盯住她看了好一会儿,安抚地用手盖住她的眼睛。“不管世道怎么变,不会变的怎么都不会变。”他俯身凑到她耳畔去,轻问:“你看见光了吗?”那嗓音旷似天启
掌心的温度落在方从心微颤的眼上。阖目只余黑夜茫茫。她缓缓将眼睁开,在他的指间,看见暖暖微光。
次日到公司,陈宇扬来还伞。
方从心看着这个外表静好的年轻人,忽然心绪涌动,百感交集。他还很年轻,比任寻都还要小一些,正应该是向着朝阳勃发的时候,澄澈又美好的年华。可她却觉得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你的英文文档能力挺强的,学校有聘外教给你们做双语教学吗?”她这么问。
陈宇扬闻声很腼腆地抿唇笑起来,推了推眼镜,还是往常那副微微面红的模样,低调地说:“我们学院和伯明翰有个联合培养项目,大三在英国呆了一年。”
“英国留学的海归,不错啊。”方从心勉强也笑了一下,她很想对他说,其实他底子挺不错的,无论哪一个方面,踏踏实实地一步步走稳就可以,完全不需要耍些小聪明。但她犹豫再三,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她觉得还是算了吧,别人的事,她没必要管也管不了,只要他工作上安安分分的,她不如当她什么都没看到也不知道.
第廿四话 自杀式犯罪

任寻回家的消息不胫而走,王一鸣说:这个应该庆祝。
方从心一直都在怀疑,是否就是这家伙把任寻准备回家突袭的情报透露给了任寻他爸。可是王老师很好意思的否认了。后来方从心也觉得算了,反正结局是好的,追究其他的确有些无谓。
罗茜告诉方从心,其实高中的时候王一鸣就特别喜欢任寻,总夸他的文章写得好,但是每次却又不会给他特别高的分数,拿高分的常是刘宽。刘宽这个名字,方从心也听到过,那是任寻口中所谓的“王老师的得意门生”。可罗茜却笑笑地说:“刘宽写的是好作文,任寻写的是好小说。王老师的得意门生是刘宽,王一鸣的忘年小友是咱们任少。”
真正留意到刘宽其人,是在庆祝任寻回家的筵席上。已然以图书策划人自居的刘同学拼命怂恿任寻去参加他们的一个座谈交流会,据说还特意邀请了几位出版界的先锋人士和知名写手前来参加。
于是方从心对任寻说:“那你就去呗,多看看也没坏处。”
“你也觉得我应该去?”任寻略微迟疑了一会儿,妥协地叹道,“那我就去好了。”然后被说“只听老婆的话不给老同学面子”罚酒三杯…
方从心原本以为,不过就是个一般的挂交流会羊头卖广告促销会狗肉的活动,大家随便聊聊是用来活跃气氛的,主要目的还是推出新书新系列。然而,当她在任寻的强烈要求之下以“文学爱好者”身份陪他过去晃那么一圈,结果一眼看见顾文徵优哉游哉在座,满脸成功出版人代表的腹黑微笑,她差点想当场调头打道回府。
但是顾文徵也已经看见她了,主动起身迎上前来问候:“方小姐,好巧。”
这哪里叫好巧。方从心拧着眉头挤出个微笑,还没来得及应声,就听见顾文徵又补了一句:“上次和你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话音未落,方从心的微笑已经僵了。她暗自翻了个白眼,看见任寻正一副很哀怨的模样准备自动消失,赶紧一把抓住他的手,给他死死拽回来,一面很无辜地对顾文徵说:“顾总求贤若渴,现场精英也的确不少,赶紧去挖啊。”
这话说得,跟恨不得立刻把玉树临风创业有成的顾总丢去挖矿似的。近处有凑巧听见的来往人士,立刻咧嘴露出了一口大白牙。任寻扭过脸去忍着笑,没忍住只好偷偷掐了一把方从心的手。身为主办方代表兼主持人的刘宽凑近前来,本还想做个介绍人。顾文徵摆手笑笑:“认识认识。这是我的签约作者。这是——”他忽然不说了,好像很小声地问方从心,“你是不是真的大总管升少奶奶了?”
“顾总知道什么叫出版经纪人吗?”方从心义正辞严地正色反问。 
“是是,经纪人,经纪人。”顾文徵很受教的连连点头,笑容愈发宛如春风。
刘宽见状似乎有些诧异,意味深长地拍了任寻一把,笑了笑,没说别的。
说起来在长沙转眼也有半年,但方从心几乎没有好好地去体会过属于长沙的氛围,好像依然是上班回家两点一线,和在北京没有什么本质区别。然而,当她坐在那里,开始听那些与会者们的交谈,并渐渐融入进去,她却忽然开始感觉,她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讨论的主题多少有些尖锐——商业化之下的文学该如何发展。
在方从心的印象里,中国几千年的传统文化都在竭力将文人与商人泾渭分明,正是因此,才有了许多“文人风骨”,比如清高,比如隐忍,比如耐得寂寞…也正是由于文学与利益的割裂,使得一部分文学作品超脱于利益束缚之外,具有了相对独到的目光乃至清醒的批判性。然而,在眼下这个一切有形无形的东西都在被拿来赚钱的时代,文学的确不可免俗的商业化了。于是,文学是否变了,是否该变,成了一个争辩不休的话题。
在场众人也多是书商或写手,是文学商业化的获益者或需要获益者,于是观点的倾向性其实十分明显。方从心从来都是不讳谈钱的,任何理想总归还是需要由金钱来养活,这个道理她向来很明白。然而,不知为什么,听到这样的谈话,她却还是有些隐隐地伤感。她想大概是她现实的还不够彻底。她又转面去看身旁的任寻。任寻一直都很懒懒地靠在座位上,没有什么太高的兴致,偶尔还会浅浅绽出一丝笑,唇角勾出那抹弧度并不太掩饰他的谑意。这样的表情,方从心太了解。每当他打心里不能赞同却又懒得出言辩论时就会露出这种表情,安静地退至一旁做个冷看热闹的路人,方从心一看就明白。但她并不后悔把他拉来了。任寻是个有主见的人,心里的主意比一般人都还要大些,自然不会不加甄别人云亦云,这是件好事,而且还更应该多听听看看去,求同存异便是了。
然而,她绝没有想到,就在她这么思度着的下一秒,任少爷冷不丁刀子嘴一开,险些和人大吵一架。
起初,是因为了刘宽的一段话。有人请刘宽谈一谈对接收过的稿件的评价,什么样的稿子好,又有哪些通病是可以提醒大家注意避免的。这么一个问题,原本就已染有很强的目的色彩。刘宽回答说:“五百字以内没突出主角的,那就可以丢掉不用看了。现在的读者没耐心等你慢热,要是开头出场人物多于三个那干脆直接就晕了。开头就得让主角直接进入剧情,这一类就是能够纳入可出版范畴的书。”
于是任少终于忍无可忍爆了一句:“刘宽你这是在犯罪。”
一言既出,震惊四座。
刘宽给这么一句噎着,只好把眼睛盯着任寻,半晌没吭出气儿来。
“我真没和你开玩笑。你这就是在对创作犯罪。”任寻丝毫不给面子,半句软话也不回还,“我不否认现在的读者和市场的确都浮躁了许多。但你是一个出版策划人,你的工作具有特殊性,你的一句话就有可能被许多作者奉为金科玉律纷纷效仿,你选择的作品又会反过来在图书市场上变成读者的选择范畴。市场影响创作和出版,创作和出版也会影响市场,这种影响是双向的。
“所以身为一个出版工作者你有一定的市场引导责任。你怎么能公然列出这些条条框框来鼓吹快餐八股文?即便不考虑其他只考虑你方的出版收益,难道你认为市面上的出版物和你收到的稿件全都进入了同一种模式会是一件好事吗?难道你是打算只顾眼前赚钱捞一票走人什么长远目光可持续发展之类都不考虑的?”
这么一连串当头砸下,现场气氛骤冷,其他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了,更不要提说话。刘宽猛被骂了这么一通,一时好像有些懵了,但很快就醒回神来,开始反驳:“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商业就是需要媚众的。我只是总结时下的规律,如果你不考虑市场不愿意和光同尘,当然可以不在乎这个规律,但是,阳春白雪永远都只能被小部分人追捧,绝大多数的大众没有耐心也不会去欣赏那些东西,曲高和寡不是我说的,而是自古由来的事实。”
任寻丝毫不为所动,一口反砸回去:“我并没有说大家都应该去阳春白雪,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都是个人选择。我只是在说,商业化的文学也可以是各有个性各具特色的。你的观点是在把商业化完全当作流水线生产,只要倒模子就可以了,但事实上文无定法跟商业化与否没有关系。商业化完全也可以出现精致的有灵魂的作品,而这些作品才是真正能够常销的。畅销和常销的区别在哪里,你应该很清楚。你的确可以在文学上制造迅速走红的超女快男,但他们到底有多少后劲以供持续发展?文学商业化只是发掘文学作品的商业价值而不是改变其根本属性,无论再怎么商业化其本质依然是先文学而后商品的。以上,如果不是你故意偷换概念,那就是咱们讨论失焦了。”
就算是方从心也很有些瞠目结舌。任寻这小子不说话则以,一开口就打七寸,而且无任对方如何迂回都不会被牵着走,咬准就不松口了。这种得理不饶人的说话方式真是把气压降到最低点,眼看刘宽面上已经罩了一层黑,方从心简直有些担心,这两人会不会当场打起来。
但就在这个时候,顾文徵不紧不慢地插了话:“我觉得是这样,其实只是不同产品不同定位的问题。就像同一家地产公司,会选择环境幽雅的地方建别墅项目卖给有钱人,也会选择交通便利的地方建小户型公寓卖给上班族。
“现在的文学市场也是有区隔的,尤其是网络文学逐渐介入和壮大之后,文艺类市场大体上会出现三个片区:
“一类是娱乐性高于文学性的,更多的走纯网络出版路线,供读者作单纯的消遣之用,属于网络娱乐消费的一种;
“另一类是文学性高于娱乐性的,它的主要市场依然还会是传统纸媒,乐于读书藏书的读者群体会是它的消费主流;
“第三类,就是兼具娱乐性与文学性的,这一类作品完全具有同时进军网络与纸媒双渠道的实力,但是我认为,能做到这一点的作品和作者,恐怕只会是凤毛麟角。
“商业化后的文学市场,目前之所以看起来有些混乱,那是因为网络市场发展初期的无序对传统实体市场造成了一定的冲击和影响,但随着网络出版的发展,这种区隔就会逐渐清晰起来,然后走向稳定,它们各有各的需求和存在价值,不存在谁好谁不好的问题。”
他说到此处停了一会儿,目光投向任寻,竟颇含意味地扬唇笑了起来,接道:“不过,文无定法这个观点,我个人还是持赞同态度。市场要繁荣、要延续生命力就需要不断推陈出新,所以我认为尊重和引导作者的创造力还是一条应该遵循的法则,过多的限制框条并不必要。
“刘宽说的,对初涉写作的新手来说,也的确是一张索骥之图,当然要不要这么索骥以及索骥之后接下来该怎么做,那就是人各有志各有所求了。其实还是在于个人。”他说着,看了方从心一眼,那眼神就分明在呼吁:牵好你家少爷,别忽然放出来吓唬人…
顾文徵这一场圆融熟练的各打五十大板又各给一颗甜枣顿时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有人提出了新的话题,争端俨然已经平息。方从心几乎忍不住额手相庆,赶紧一把揪住任寻,本想飞他一记嗔怒的白眼,终于也只是在瞧见那双死不悔改的眼睛时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我也觉得你是对的,但是…没有必要当面不给刘宽台下啊。何况他毕竟还是你的老同学呢。”她在会谈结束之后,这样对任寻说。
任寻拉着她的手,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人群像是被按下了快进按钮,只有他们慢慢地走着,风讯里已有了湿润的暖意,如同灰白画面中一抹柔润明亮的色彩。“也可能只是积怨。我真的烦透了这些人自以为是的写作模板。用那种东西捆绑自己简直是一场慢性自杀。当然我绝对相信在他们的想法中,自以为是的一定是我。”他想了想,自嘲地笑起来,眉头微微皱起。他看着长街尽处淹没在高楼林立间的地平线,良久,轻呼出一口气,“但是我现在释然了。”他扭头看着方从心,说:“你知道顾文徵刚才跟我说什么吗?他说:‘这世上只有两种人是能够以写作为生的,一种把写作当成赚钱,另一种,写作本身就是他们的生命。而后者所占的比率比前者要少太多。你当然可以坚持你的信仰,但你无法左右他人的生活。’我没有办法否认,他是对的。他站在与我不同的位置,看到了更全面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