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鸾…”他呻吟一声。墨鸾身上散发着阵阵幽兰芬芳,令人迷醉。他情不自禁将她抱得更紧.厮磨.十分贪恋。
感觉到男子亲昵的索求缠绕上来,夹杂着暧昧的试探,墨鸾心上一窒,闷痛顿时潮涨。“殿下…”她轻呼一声,便想避开。
但李晗似没有听见一般.兀自亲吻那玉澜肌肤。
“殿下!”墨鸾又呼一声.用力一把推开了他。她摁着心口,喘息困难。不是旧伤在疼,是心疼。她撑着身子.向李晗伏拜。
李晗被推在一旁,呆愣了好一会儿,才还神来。“没事。汉什么。抱歉。”他尴尬地笑了笑,“我…我先去拟奏表。”他站起身,急步远去。
待他走得已望不见了.墨鸾才松懈下来,只觉得浑身无力。
他们是要趁此新旧更迭立足不稳的时机,着手架空白氏所掌的禁防兵权。
白弈一定是早看穿了.明知已无可改变,所以才让太子也保举李裕,以退为进,险中博胜。只有太子在圣前竭力表现仁爱,才能最大限度的稳定圣心,但凡显露出一丝争夺之意,就先输了。但这种话.他不能明言,否则便是挑唆是要担责任的。所幸,太子并不驽钝。
可是这险局,他要如何击破?
圣上已向吴王倾斜了太多…
心下抽痛,她匍在地上,忍不住眉心紧锁。
“贵人…”宫伎们似被惊吓,停了拨弦.不置可否地望着她。
“
继续弹。我要那首十面。”她摁着心口.低声喝令。
终于,到了一定胜负的时候么…垓下决战,谁是项王,谁才是刘邦?
天朝天承三年六月.太子与吴王先后上表,皆言魏王裕闭门思过至诚,良材堪用
荐请授为右武卫大将军.执掌右武卫。次日朝会议罢当殿准奏,即诏敕令。
章四〇 水添香 (1)
“这个。你瞧瞧。”东阳公主府上,婉仪将一支光泽莹耀的钗钿递向白弈,“魏王妃说,是还给阿叔的。”
白弈眉梢微动,接下钗来,只见那钿中晶石十分的奇美.正暗自惊诧,又听婉仪道:“阿叔好本事呀.什么新奇物什都能寻得来,还能送进魏王府去。”
“
我找他去。”白弈拿了钗,起身就向外去。
“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呢!”婉仪见他要走.忙撑起身唤住他,“近来流言不宁的,你总有个打算罢?”她自然是在说墨鸾的事。
白弈足下一顿.静在门前。
窗上一道白光,正落在他二人之间,空气中漂浮的细尘有如氤氲,一时隐,一时现,四下弥漫。
婉仪盯着地面那一抹白晕.道:“魏王妃可是向我打听来了,问咱们阿妹在家时是否另有意中人。”
“你怎么说?”白弈一惊.回身看着婉仪。
“我还能怎么说呀?”婉仪负气别过脸去,哂笑:“亏得天朝上下从礼官到谏臣都体贴太子,父皇懒得管.母后也舍不得管,否则我还真不知该怎么说了。自己造的孽,自己担着去罢。”
“婉仪。”白弈回到妻子坐塌前,正坐了,拉过她的手。
“这会儿就知道讨好我了?”婉仪将他打开。
白弈浅笑:“魏王妃为何突然打听这个?”
“你觉得呢?”婉仪挑眉.“我与魏王妃交道不少不多,但总也知道一点,她平日里,可从不喜欢打听这世。”她不再多说别的,只捏了香粉,细撒在香炉上。薄烟微转,沉水与茉莉相互浸润的芬芳便袅绕起来。
“魏王妃还与你说了世什么?”白弈又问。
婉仪正调香.闻言罢了手。她望着炉上翠烟静了一会儿,轻声道:“她还问咱们为何一直没有…”
她话正到这将明未明之时.不妨却听屋外侍婢道:“将军,傅将军与小将军一齐过府来了,正在揽山堂上等候。”
白弈眸光一动.当即起身。“我先去一下。”他笑着安抚婉仪一句便走了。
婉仪半句话被生生堵了回去.恼恨也无法,只得悻悻地盯着门外的婢女,本想斥责两句,转眼细着下.却见守在门外的一双侍婢俱是生面孔,由不得怔了。她呆了好一会儿,缓缓倚回榻上.命人抬来屏风,却下层帘,一眼也不愿再向外多看。
远远得,已听见欢声笑语。白弈到的揽山堂,一眼便瞧见白崇俭正与两个小婢嬉闹,一旁傅朝云单坐着.满脸无奈苦笑。
见主公过来.两个小婢慌忙退到一边去,低了头。
白弈看看两个婢女.再看看白崇俭,缓声道:“一会儿你领回去罢?”
“吓!”白崇俭似乎吓了一跳,挠了挠头,笑道:“堂兄说笑的罢。”
“怎么是说笑呢。”白弈道,“阿弟若是不方便.不如为兄替你置一处宅子帮你安顿了。”
白崇俭望了白弈一会儿,眼底流光百转,十分乖顺地低了头,道:“那…我要先问过爷娘。”
“你还知道要问爷娘。”白弈睨他一眼,忽然抬腿踹他一脚,“今日就修书与叔父,聘个弟妹回来管着你!”
“堂兄别唬我了!”白崇俭一把抱住白弈的腿.十分讨乖地嘻嘻笑着。
“去!”白弈将他踹开,斥退了两名婢女.坐定了.才将那钿钗扔在白崇俭面前,道:“这又是做的什么好事了?”
但见这支钗.白崇俭脸色顿时僵了,抓过来捏在掌心就不吭声了。
白弈拧眉低声叱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去招惹魏王妃。”
白崇俭耷拉着脑袋.一双眸子明明灭灭,不知在想什么。“兄长教训的是,小弟知错了。”他看似乖巧地坐正了身子,伏身向白弈一拜。
那幅老实又听话的模样.白弈看在眼里,心下暗叹,也不好再多加责备,与他询问了些右禁卫事宜便打发他离去了。待到他走得远了,才由不得与朝云摇头而笑:“这坏小子.要么能成大事.要么,怕是要坏大事的。”
“你可不能动别的心思罢。”朝云神色一紧,“他父亲可是正留守凤阳。”
“你想到哪儿去了。”白弈诧异看向朝云.过了一会儿,才道:“我是说,齐王似乎有相中吴王之意,齐王的独女是太子的舅母,如果连他也舍东宫而就吴王,对东宫可是大大不利。”朝云知自己想错了.尴尬一笑,问:“你想让崇俭与王氏联姻,娶那湖阳郡主?”
白弈笑道:“那小贵主我见过,脾性刁蛮点,模样倒是十分俊俏。若是说这门亲事,叔父不会嫌我亏待了他的宝贝儿子罢。”
“可你总要问问崇俭自己罢。”朝云轻叹。
“问他?”白弈冷嗤.“他说他要魏王妃,谁给得?”
朝云一默,不再说了。
白弈静看着朝云.忽然心中有世不是滋味。方才,他不过随口说了一句,朝云竟就疑心他要对崇俭不利。什么时候,在朝云眼里,他已是这么个连自家弟兄也能说杀就杀的人了…“我…听说你将阿姨接出府去了?”他有些不自在地问朝云。
朝云默默点头。
“也好。”白弈苦笑.强打起精神又问:“十六卫各部都安排的如何了?”
“放心吧,都安插齐了。”朝云低声应道:“禁卫交给崇俭了;骁卫、威卫、领军、金吾、监门每队都插了人;千牛卫不要想了,离陛下太近,生人靠不上去;左武卫宋二最近看得很紧,也困难世.让老四和老十去了;余下弟兄几十全在右武卫.保管把魏王盯死就是。”
“辛苦了。”白弈笑叹,挪上跟前去,把臂拍了拍朝云肩头,“我把你弄去监门卫上宿,你不会怪我罢?”
朝云扳住他手笑道:“我担心你都周全了没才是。你也知道,虽说左监判入,但监门卫一月异籍.门户重地.不会长期把握在某几个人手里。咱们可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说短很短,说长也足够长了。
白弈轻笑:“明日觅个清静去处设宴罢,我要请宋国老。”
“阿赫,”朝云静了一会儿,踟蹰着道:“我可能不该多嘴这事儿的。但是你要小心节外生枝。”
白弈眸光一震。他知道朝云是在说阿鸾的事。魏王妃忽然向婉仪打听些七七八八的,多半是魏王在打什么小算盘了。这魏王殿下,还有闲功夫琢磨别人的私事,也不看看自家后院都快起火了。白弈由不得冷笑。“放心罢。”他颇意味深长地对朝云一笑。不是还有崇俭在么。
章四〇 水添香 (2)
只收到太子妃传讯第一刻,墨鸾已嗅见风雨潮冷的湿气。如今,她拜在流云殿上,殿中香隐隐扑面.气味甘醇,持而不厚,但却十分炽烈。
香,便是调香女子性情的延展,那些层层浸润的奇异香氛.就似女子七巧玲珑的心思,或清澈.或曲折.或柔善,或方勇。
墨鸾深深吸了一口气,听见太子妃宋璃的声音:“孺人便没什么要向我解释的么?”
太子妃将她找来,是问她那流言之事。墨鸾轻浅哂笑。还有何好解释的,碎话闲言算得了什么.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大殿空旷,她独自沉默其上,犹如云海孤鹤。
宋璃静待一刻.见她不语,才又沉了嗓音.缓声吟问:“你可知错了?”
“反正怎样都是错了。或失于孝。或失于德。或失于察。”墨鸾直起身来,双手交叠身前。她并没有看着宋璃,而只是专注的盯着殿中一角,犹如自语。
宋璃由不得微怔。这小女子口口声声要替先孝守满三年志,她若是不准,便会为人诟病仁孝;若她如今才以此为由治其罪.好事多舌者一向偏袒弱者,势必又要新生蜚语,她便难脱悍妒之罪,是为失德;倒不如装作不察,反正如今谏官不语,内府不问,上与后皆作不闻,流言再如何难堪.也只是骂这女子妖媚惑主不孝寡廉罢了,与她有什么关系。
如此一想,宋璃又难免兴致缺缺起来,懒怠再多话了。她兀自打量殿下女子。说来,这白氏女子入东宫一载.倒也十分的知礼,并未见什么恃宠而骄的举动,甚至鲜少与诸女眷来往.整日闷闷的,好似神情恍惚,虽说不太看得明白,但也不像个麻烦。“孺人往后还是要…”她正打算随意官腔几句便将事打发了,冷不防殿外一阵急声起。
“阿鸾!阿鸾!”太子李晗连连喊着墨鸾名宇就奔上殿来,火急火燎的模样。待上得殿来,瞧见一双妻妾.对面安好,只是墨鸾跪于下,气氛并不算和睦。李晗呆了一呆,缓过神来.冲着宋璃一皱眉:“这是…干什么?”
“太子殿下这是要干什么了?”那架势顿时令安坐上首的宋璃腾得上了一把火,无比的闹心。她气得一把抓住撑臂的扶手,一副恨不能立时就砸过去的模样。
李晗这才察觉自己对妻已是十分失礼,忙上前道了歉,一面哄着妻,一面就叫墨鸾先退。
他愈是这般.宋璃心里愈发不快,眼见着夫君哄劝自己也是为了别的女子,恼怒之下,索性将李晗也轰出殿去。“捧个看得见碰不得的话菩萨回去,也能心甘情愿当个宝供着!”她命人掩了殿门,负气跺足。
“就是看的见碰不得才稀罕呢,几时碰够了吃尽了,新鲜劲儿一过,就该腻了。”身旁宫婢如是轻笑。
宋璃睨那婢女一眼,冷笑啐道:“省省那小心眼儿罢。算计世不入流的勾当就为这个,我还嫌丢份呢。”她将那婢女推开,本想再坐下,低头又瞧见那小婢还跌在地上,极为嫌恶一般.拂袖大步走了。
携着墨鸾返回居所,李晗一下歪在榻上。墨鸾近身的侍婢素约上前来替他脱了靴子,他又喊茶吃。待猛吃了一盏,他才长出一口气,擦了擦额角汗渍,憋闷道:“我还以为她真打算砸我了…”
墨鸾亲手又捧了第二盏茶给他,也不答话.只是坐在一旁.颔首静默。
这居处在东宫极北角.本是十分冷僻的偏阁.墨鸾入得东宫后,却偏请了这一处寝居,并给它请下新名.曰不语。
不语。她便好似将这两个字当做了信条一般.静待角落.沉默寡言。
李晗看着墨鸾好一会儿.诚叹:“我予你一道太子教令,住后你无需往太子妃殿中拜谒应召。”
墨鸾闻之惊诧.当下抬起头来。“趁着没旁人听见,殿下快收回此言罢。哪有这样的太子教令。”她遣了素约到门外守候,正坐了向李晗道:“殿下不用替妾操心了。太子妃并没有亏待妾。”
“她这个人.性子急.脾气躁,可是什么事儿都敢做。”李晗好似依然在后怕,揉着心口。
“敢未必就会。”墨鸾浅笑.“太子妃是个骄傲又纯粹的女子,殿下大可不必多虑。”
“骄傲又纯粹。”李晗细细琢磨着笑,“你怎么知道?我看你这一年来除了朝暮拜谒也不怎么见她。”
“是香。”墨鸾道.“流云殿上的薰香薄而持久,十分的甘纯味甜,只是有些烈,若妾猜的不错.该是麝香百合研制的纯末大火焚成,这香氛既馥郁又桀骜,调香主人的性子,就都在里面了。”
李晗眼眸生辉.饶有兴致地凑上前来:“那…你呢?”他索性靠上墨鸾襟口凝神轻嗅。
墨鸾侧身避开.将香炉捧上李晗面前来。
李晗就着香炉阖目深吸好一会儿,叹道:“沉水。芷兰。还有什么?”
“是蔷薇水。用蔷薇水将沉水木浸得透润了,再做香,就会有清淡的蔷薇香气。便是所谓的‘花浸沉’。”墨鸾应道。
“难忙。还是你们女人有心思研究这世。”李晗颇兴奋地将墨鸾屋内大大小小的薰炉香炉一一嗅了一遍,连带帐中的垂香球也不放过,返回来,眼底又是惊又是奇:“果然全都有蔷薇香。这蔷薇花薰出露水来可不容易罢?你这么喜欢。”
墨鸾轻笑恬淡.须臾.恍似低吟:“据西域的胡人们说,盛开的蔷薇花是爱与思念的憧憬。那样娇艳灿烂的花儿,铺天盖地的盛绽,多美啊。”
她说时仿佛有光从眼睛里流淌出来,盈盈得动人。李晗没来由心尖儿一疼,将她搂了,深深叹道:“阿鸾,你看,我一直都喊你阿鸾。没外人的时候,你也不必‘殿下’啊、‘妾’啊…你喊我‘大郎’,只是大郎和阿鸾。”
“若不是‘殿下’和‘妾’,只是‘大郎’和‘阿鸾’.又何来太子之教呢?”墨鸾如是一问。
李晗极为败服地举手告饶。“上善。还真是不争啊。”他无奈倒在榻上,长手长脚全摊直了.盯着那缓缓旋转的镂金垂香球出神。
墨鸾以为他要歇下了.便起身去下帘帐。
“别忙。还歇不下呢。”李晗有世闷闷地唤.“父皇今日不知又怎么了,叫我们抄《道德经》.还要批注。”
墨鸾眸光微澜:“吴王、魏王二殿下也一起抄么?”
“这不是明摆着为难我么。”李晗委屈地翻身,扯过罗被蒙了脸,从被褥底下传出声来,“三郎平日里就好读这世经啊疏的,抄什么注什么的还不是如鱼得水。我能顺念一遍已不错了。我找宋启贤与你阿兄,想着谁帮我写了,各个都推托。”
恁大个男人此时此刻却是十足的孩子气。墨鸾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殿下的字,旁人怎能替写。”她只好上前去,拿住被角将李晗往外拽,“殿下就不曾想过,字也是如其人的。”
“好卿卿,不如…你帮我写了罢…”李晗好容易探出个头来,眼巴巴望着墨鸾,一副可怜又可恼的模样。
墨鸾给他弄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无奈静瞧他半晌,只得应承下来。“妾替殿下抄经,殿下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陪世子罢。”她将素约召进来备纸研墨,一面打发还赖在榻上懒动的李晗。
“也好。”李晗这才爬起身来笑了,“今日回来还没瞧见我的麒麟宝呢。”他一面唤了婢女来给穿靴.一面回首对墨鸾哄道:“你先受累,我一会儿回来陪你。”
墨鸾忙应道:“殿下还是多陪陪世子罢,记着差人送殿下的字帖过来就好。”
“你就写罢.还要什么我的帖。父皇喜欢王字,我们从小全都习王字,朝臣们也全都写王字,左右都是王字.差不多就得了。”李晗已穿好了靴在门前,满不在乎地一挥手,照旧又叮嘱小婢们好生侍候。
眼看着他走远了.正替墨鸾研墨的素约再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这小丫头才十四岁.甚是伶俐乖巧,是墨鸾出嫁前白弈精挑细选特意买回来做陪嫁丫鬟的,正是图她未在白府上久呆,对府中事自然一概不知。
墨鸾来到东宫.平日里就她贴身又贴心,其余做杂事的小宫婢们都是内府轮班的,两上自然也就亲厚,没外人在时.便如同姊妹。
墨鸾看素约一眼,“今日太子妃召我这事.是你去跟太子说的么,”她如是问。
“怎么能是我呢!”素约慌忙把头摇得像十拨浪鼓.“娘子入殿去了,我就在殿外候着,一步也没走远呢。又没出什么大事,干吗去找殿下呀,不是反而害人嘛。”
墨鸾不禁苦笑。“坐下吃点心去罢,记着洗洗手.别把墨汁也吃下肚去了。”她哄了素约,转而提笔去抄经: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破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微。此二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章四一 道可道 (1)
由太极殿宽阔的高门向下望去,白玉阶梯延绵.龙脊栩栩.只待飞升。殿众诸臣在座,一望.紫朱红绿.万分齐整。已为左羽林上将军的白弈高居京师武职首位.六梁冠.乌笼巾,象牙笏,紫袍玉带金鱼符,应着眉宇坚毅.当真是贵气逼人。如此年轻的二品大员,摆在一众灰须白髯之中,愈发显得英姿勃发。再上首一位是空置的。那里曾是他的父亲,故大司马白尚之席位.至今已空置二载有余,不曾撤去。那无人坐榻便仿佛在提醒当朝诸臣,这个年轻人及其身后家族、党僚不可忽视的势力,当然,最令人无法忽视的,自然是军队.兽甲铁骑.赫赫军威,让多少人都噤声闭嘴,绝口不问这为人子者,明明父丧在身.为何依旧坐于朝堂,还不解职还家丁忧去。
白弈执笏正坐,环顾四下,目光最后所向.是坐于皇帝偏侧的太子李晗。
那日复一日千篇一律的听政之景,早已让李晗昏昏欲睡.险世当殿栽下头去。皇帝与御史大夫黄衍说话.发出清朗笑声。这笑声震得李晗一颤,从靡靡之态中惊醒过来,忙悄悄四下一望.扭头便瞧见身旁大司徒宋乔宋国老白眉深锁十分不满地瞪着他,只差将手中笏掷过来将他砸醒了。李晗尴尬地挪了挪身子,坐稳了,抬头看见斜对面的白弈。
白弈静观太子昏睡图久已,眼看这老大人恨铁不成钢的好戏,正暗自莞尔,却听皇帝道:“昨日.朕叫三个儿子抄经写注,今日,拿来与众卿们都瞧一瞧,给他们三个评议评议。众卿也不必拘礼,只当他们是赴考的举子,卿等为考官,但说无妨。”
语毕,皇帝已叫了李晗、李宏、李裕兄弟三人出席而立。李晗心下紧张,双手也冒了汗,愈发不安稳起来。他那份经注全是墨鸾替写的,昨夜他去看麒麟,便在谢妍处歇下了.墨鸾究竟写了世什么他可是连一眼也未看。
三名殿中侍人将三卷经抄传阅下去,约摸两柱香功夫收还来,于殿上列展。中正是李晗那一份,左手是李宏的,皆是隶楷圆通,抄写得满满的,唯独右手李裕那一份,白纸一张.空空如也。
“四郎,”皇帝笑得和蔼.“你先说说,你怎么交了份白卷儿?”
李裕拱手应道:“回禀父皇.儿臣觉的这就够了。”他看着父亲,眼底狡黠闪动。
“魏王殿下这是讲.‘无为’。”光禄卿郭德懿如是言道。
“无为。”皇帝笑道.“你这是什么都不做呀。”
李裕微笑:“儿臣是顺其自然。父皇知道儿臣不怎么研习这个,只一日功夫注不出个所以然来。与其勉强或寻人代笔,倒不如索性老实白纸一张,是谓:‘我自然。’树业各有专攻,儿臣是觉得御人得当为要,不必面面俱到.父皇若是不悦,儿臣从今日起用
心学就是了。”
“听听。这偷懒还偷得有理有节头头是道了。”皇帝抚膝大笑。众臣皆以魏王聪敏坦率、见识胆魄兼具.亦不禁微笑而乐。皇帝开怀,当即令李裕返席坐下,并不追究。
“陛下。”吏部尚书封世廉起身奏道,“臣以为,吴王殿下这份经抄写得颇有见地,实在难得。以仁善行大治,教民于本善,正是无为而无不为的尧舜之德。”
此言未落,宋国老已笑问:“人性本善,便以善引之.除欲念,绝利诱,使民见素抱朴,此诚为圣人之治。但利与欲本也是人之性情,若强行除去,岂非反而有违自然无为之道?不知吴王殿下,有何见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