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谎。”他的口气相当肯定,甚至没有周旋的余地。
安吉丽娜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了两倍,好像心脏正酝酿着要打破她的胸腔从里面飞跳出来。
她稳了稳气息,笑着道:“你凭什么这么说?除了要来一根蜡烛头,别的我可是什么也没做。”
“摩西告诉我,你之前被海盗船俘虏了,因为带着那个金发的孩子逃出来,才会被我们在海里发现。”怀特医生平静地陈述道,“但在疲劳过度之外,你身上根本看不出一点儿俘虏该有的迹象,你的气色红润、精神饱满,非常健康。与其说受过虐待,倒更像有良好的生活。”
事实上她可是在没有水、食物缺乏的无人岛上当了十天的野人。
虽然她确实没有说实话,但要说生活良好就太过分了,难道体质特殊还是她的错吗?
安吉丽娜微怒道:“你就凭这些来判断?”
“不,还有,你衣衫褴褛,身边没有别的东西,却带着一柄昂贵的剑。”他缓缓地道,“我从没见过哪个女人会随身带武器。”
“那么你现在见到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这是我逃出来前从一个海盗身上抢来防身的。而现在,就像你怀疑我一样,我不能肯定你们对我一定只有好意,有什么问题吗?”
“无论如何,你看起来很可疑……”
船医的口吻并没有一开始的笃定了,而安吉丽娜在不安和烦躁中对这场对话的耐心也已全部耗尽。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不喜欢拐弯抹角。”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名为亚伯·怀特的男性迟疑地说,“也许你是个威胁,西班牙间谍、密谋偷袭的海盗,或者别的什么……”
不知怎么的,他藏在眼镜后的表情竟然泄出几分迷茫来。在他对面的人眼中,这无异于在一瞬间失去了压迫感和气势。
她不得不松一口气。
“叫住我之前你都没有考虑过吗?”安吉丽娜哭笑不得,她抽出腰间的佩剑晃了晃,“如果我真有什么不好的念头,现在就会攻击你,免得你将猜到的东西泄露出去。”
安吉丽娜扫了扫亚伯·怀特的全身,他虽然穿戴整齐,但从头到脚都没有什么可以用来防身的东西。
实在太嫩了,他应该去随便一艘海盗船上感受一下,没有哪个睡在船上的人敢将武器放在右手够不着的地方。
安吉丽娜同情地想。
她的话稍微停顿了几秒,接着声音危险地压低,沉沉地道:“——还是说,你跟其他人一样,觉得女人没什么威胁力?那我想你现在就会吃亏的。”
她盯着船医,单手抛剑挽了个花。
“听着,我承认我并非手无缚鸡之力——要带着一个十几岁的男孩从海盗手里逃出来可没有说得那么容易。”安吉丽娜仍然不肯完全舍弃她的谎言,半真半假地说,“不过,我对你们完全没有恶意。如果你要听实话的话,我只能告诉你我想弄清楚这艘船的通道,万一沉没了逃生可以快一点,不是吗?”
安吉丽娜觉得自己表现得不错。
没准儿尤利塞斯教会她的东西里最有用的就是怎么撒谎了……那个有办法让自己的眼睛看起来那么真诚的混蛋。
“……这是英格兰能找到的最好的船,它不可能沉没的。”
“要知道凡事没有绝对,当初我也以为被海盗抓走的事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
亚伯·怀特先生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好像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塑,过了许久,他才轻轻地扶了扶眼镜,对安吉丽娜道:“跟我来。”
这听上去很像个命令。
“凭什么?”安吉丽娜条件反射地刺道。
“如果你想得到一张逃生路线图的话,就别多说话。”男人僵硬地道,把单词从嘴巴里挤出来对他而言仿佛是再困难不过的事。
从安吉丽娜几天的观察来看,亚伯·怀特作为船医,在珍珠号上的地位大概介于普通船员和大副之间。他和托雷斯先生私交良好,并在船员间享有一定的尊重,但这些尊重并非来自于其他人对他地位的崇拜,而是来自对知识的崇拜。远航船一向是生病死亡的高发地带,医生的水平一定程度上决定着船员的生死……
当然,怀特医生的年龄让人很难相信他的医术,哪怕他的故作深沉有效地让他看上去比实际上要更老一些。
总之,亚伯享有地位,但并不高,证据就是他位于船尾兼顾医务室职能的潮湿小居室只比安吉丽娜的新房间好上一小点。
“你确定要给我?”安吉丽娜从船医手里接过一张有点破旧的纸,扬了扬眉毛。
这份信任得来的未免太轻松了。还是说所谓的普通男人,都是这么轻信他人的家伙?
“是的。”亚伯推推眼镜,“不过我还会盯着你,现在你没有任何理由了,别第二次让我看见你到处乱跑。这艘船的构造、形态、材质全部都是机密。”
安吉丽娜略感遗憾地耸了耸肩,但她话头一转,“医生,那么我们的目的地应该不是不能问的秘密吧?”
“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知道,像我和我弟弟这种与父母失散的孩子,来到一个从未到过的新地方,总是会缺乏安全感。我甚至从没踏上过……你们说的欧洲。我不可能一辈子依靠你们的船生活,毕竟你们一靠岸就会把我扔下了不是吗?坦率地讲,我并认为正在赶时间的托雷斯先生能将他承诺的‘安顿’做得多么周全。”
安吉丽娜又随口扯了一句谎,虽然只有两年记忆并不多,但她一开始和马丁内斯船长一直是在欧洲沿海晃悠的。她使劲让自己看起来更无助些,仿佛无论强硬的一面还是软弱的一面,都是在安全感极度缺乏下的表现。
怀特一愣,手指像是不自觉地在摸书桌案的边沿。
他会说!
安吉丽娜心底里浮现出喜悦,她已经看出来了,眼前这个男人并不像他的外表那么强硬,相反是个相当容易动摇的家伙。
“你只需要告诉我在哪个港口上岸就好了,至少让我知道名字,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安吉丽娜放软了语气,请求道,“我和索尔……我想我们总能找到办法回家。”
“伦敦港,我们会停靠在伦敦港。”亚伯·怀特不自在地移开视线,他似乎对自己说出太多的事感到愧疚,“别和摩西说我把航线告诉了你……我依然会盯着你,别想做什么多余的事。”
安吉丽娜正在心里咀嚼这个她不太熟悉的名词,似乎知道这一点也没什么用,也许应该去问问索尔——如果他们还能正常相处的话。
“谢谢,怀特医生。”她垂下眼睑,装出比事实要多的感激。
接下来的几天里,珍珠号唯一的船医无疑践行了他的诺言,他时时刻刻监视着安吉丽娜。安吉丽娜每隔两个小时就肯定会看见他一次,有一回她起夜去解手,竟然发现亚伯·怀特先生穿着睡衣一脸严肃地站在她门口。
……这可有点可怕了。
安吉丽娜甚至开始期待索尔赶紧恢复搬过来,多一个人多少能让她安心些,哪怕是个小鬼。
“怀特医生告诉我,索尔的身体已经修复得差不多了。我想他今晚就可以和你一起住。”终于,在珍珠号上的第十二天,托雷斯先生温柔地笑着,叫来安吉丽娜。
安吉丽娜发觉自己竟然松了口气,她实在被某位船医的严密监控弄得不太耐烦了。
“托雷斯先生,你能告诉我,我们什么时候能上岸吗?”
“最多再有一个月,珍珠号是目前最快的船。”摩西·托雷斯自豪地说,他同情地看了一眼安吉丽娜,“长途航海对女士而已或许太劳累了,对此我很抱歉。”
“别在意,我在海盗船上也待了很长时间。”安吉丽娜心不在焉地回答,半真半假。
☆、第四十九章
从甲板上回到房间里,安吉丽娜第一眼看见的是索尔的金发。
那头璀璨的头发因为长期缺乏打理和主人营养缺乏,终于也漂亮不起来了,一束一束攒在一起,安吉丽娜不由得产生找一盆水泼上去的冲动。
“你怎么在这儿?”她努力保持镇定,“托雷斯先生说你晚上才会过来。”
索尔坐在墙角,低着头,漫无目的地用指甲扣着地面。
“当然是逃出来的。我早就没事了,都是那个什么怀特以观察期为由硬是不让我走,我讨厌他。”
“好巧,我也是。”安吉丽娜简短地道。
“你竟然不来看我!一次也没有!”索尔的声音里夹杂着委屈的恼火,尽管他使劲只表现出恼火,“凭什么?你知道我多难过吗?”
“还不是因为你跟我说那种话!我怎么敢过去看你!”安吉丽娜下意识地回敬道,虽然说到一半,她就觉得脸颊一阵发热了。
红藤同样顺着脖子爬上索尔的脸。
“你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好了!反正你现在完全不相信我不是吗?无所谓,我二十年后再向你证明,之前你大可以将我看做小孩。”
“你这样说,我怎么可能照做!”
“……总之你不要躲我……”索尔抿着嘴唇想了一会儿,等他抬起头,眼神真诚多了,“听着,安吉丽娜,我觉得你说得话很对,我自认为对你的喜欢仅仅是因为你是我生命力唯一的异性。我们应该做回姐弟。”
“对,这样听起来令人放心多了。”安吉丽娜长出一口气,她伸手摸了摸索尔的头,比起之前,动作多少有些不自然,“我们回到过去吧。”
索尔被她按着头,闷声不说话。
安吉丽娜不管他刚才的话里有多少真心,但只要索尔说过这些话,他迟早会潜移默化地那样想。
万一他没有……那就再说吧。
“对了,索尔。”安吉丽娜想到别的事,再次开口,“如果不想被我们的船医吓到的话,晚上最好别开门,他总是杵在门口。”
“什么?!”
“还有,我问过了,这艘船的目的地是伦敦港,你有什么关于它的讯息吗?”
“没有!你怎么会认为我可能知道?!”
在大西洋上航行的第四十天,珍珠号靠岸了,比托雷斯先生估计得还要更早一些。
他们停在背靠大不列颠岛的伦敦港,就和预计得一样。
“你确定在这里就和我们分别吗?”摩西·托雷斯用他那双蓝眼睛真诚地注视安吉丽娜,“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带你们去伦敦的中心,并且帮助你们简单地安顿下来。”
安吉丽娜一手勾着索尔的肩膀,坚定地摇头,“谢谢你的好意,比起住在英国,我和索尔更想回加勒比海。”
另外,比起和一船让她后背发毛的“绅士”相处,她更喜欢混在海盗中,或许“没有教养”的生活更适合她。难得能自由地活着,为什么不去做些疯狂自由的事?
“我尊重你的决定,马丁内斯小姐。”英国外交官微微颔首,“那么,再见!”
“再见,托雷斯先生。”
安吉丽娜认为这会是她最后一次使用正式的社交用语,出于对完美的严谨追求,她硬是摁着反抗的索尔,让他表现得恭谦些。
珍珠号被停泊在港口,托雷斯先生坐上随从约翰牵来的马车。
他从马车内冲安吉丽娜和索尔挥了挥手,接着约翰狠狠地抽动了马鞭,他们便离开了。
安吉丽娜目送托雷斯先生乘坐的豪华车驾渐行渐远,等马车消失在视野中,她双手环胸,转过头。
“你不准备和他一起走吗,船医?”
亚伯·怀特先生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正如你所说,我只是个船医,并没有托雷斯先生那样光鲜的身份,留在船上更符合我的地位。”
“好吧,那么再见。”
“我会期待和你的再次见面。”
安吉丽娜挑起一边的眉毛,道:“你不怀疑我了吗?我还以为你很讨厌我呢。”
“不……”船医的脸色透着些许古怪,“现在没有怀疑你的必要了,不是吗?”
索尔从鼻腔里轻轻地哼了一声,安吉丽娜拍拍他的头。
不管怎么说,这几个星期以来眼前这名船医的行径令安吉丽娜发瘆,要和他告别,还挺令人高兴的。
告别亚伯·怀特又离开珍珠号后的第一件事,是要填饱肚子。
安吉丽娜后来才晓得,从复仇女神号上逃离时,尤利塞斯给索尔的不仅有躲避鲨鱼的药剂、打火石,还有一些金币。数量并不是很大,毕竟索尔还要游泳。
不过,显然即使是尤利塞斯也很难料到他们会直接从加勒比海跑到英国,那些硬币和英国现行流通的货币不同,安吉丽娜不得不继续编造理由,在下船从托雷斯先生手里兑换了一部分钱。
他们在港口的一个小酒馆里买了最简单的食物,缩在角落里。
酒馆里都是一群卷着裤脚露着腿毛的水手,看起来相当粗野。当然,比起以前见识过的海盗云集的地方,这类正经人无疑也算得上“优雅”了。
“我们得想办法回加勒比海。”安吉丽娜嘴里嚼着半块干面包说,“我暂时没有想到什么好主意,如果不是我们手头能用的钱太少,我真想买一条船。”
刚才在港口时,放眼望去全是新型大帆船,安吉丽娜的眼睛都快发直了——她真希望其中有一艘属于自己,不管用什么手段!
索尔停下咀嚼的动作,他抿着嘴唇,略带嘲讽地开口:“你还是要去找尤利塞斯吗?也对,那家伙没准备害你,他仅仅是把你丢在一个被鲨鱼包围的荒岛上,然后连解释都没有就带着他的船队走了。”
“说起这件事,我不得不提醒你,”安吉丽娜瞥了身边赌气的男孩一眼,“要不是你因为那点自私又莫名其妙的心思,我们早就安全地逃出那座岛了!我不会多难过那十天,你也不至于卧病在床半个月,我们甚至都不会流落到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
“我自私又怎么了?我只有十二岁!”
“怎么?你终于承认自己只是个小鬼了?”
索尔鼓着脸正在继续和她纠缠,安吉丽娜却及时按住他削瘦的肩膀,将索尔摁回座位上。
“听着,我没有打算去找尤利塞斯。”她耸耸肩,“他将我仍在那里就得做好永远找不到我的准备。再说,在他亲口跟我解释以前,我都会继续相信尤利塞斯·斯派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索尔将信将疑地扫视她,天空般的蓝眸中写满不信任。
“那你还回加勒比海做什么?我们在北欧海域一样可以当海盗。”
“船长、老杰克还有其他人都在加勒比海。如果按原计划去找红胡子的宝藏,在不和尤利塞斯碰面的情况下,船长是我们最大的线索不是吗?”安吉丽娜分析道,“船长好像知道很多关于红胡子宝藏的事,我敢说他没有把所有事都告诉尤利塞斯。如果要走一步看一步,那么也应该从他开始。”
“……你,真的准备去征服大海?”
“当然,我的表情看起来很像开玩笑吗?”
安吉丽娜诚恳地说,但她从索尔身上获得的回答是一记大大的标准白眼。
“谁都不会把你讲得那种话当真的,白痴。”索尔依旧话不饶人,可口气却一分钟前温和得多,“……但我会陪你,毕竟你这种傻瓜也不可能等到别人陪你了。”
“住嘴。”
安吉丽娜说着,顺便从盘子里拿起一块干面包,整个儿一口气塞进某个小子的嘴里,强硬地堵住他令人讨厌的话语。
索尔费尽嚼着面包,含糊不清地问道:“那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自己也说不出计划的安吉丽娜敷衍道,她低下头考虑了几秒,“既然我们买不起船,只能借别人的船只去加勒比海。但我们没有合理的身份来解释自己,并不是所有人都和珍珠号上那些家伙一样好骗,所以我想……也许,我们最好去找一艘海盗船。”
☆、第五十章
“送我们去最近的……海盗岛。”
冰冷的剑刃贴着老乔治满是皱褶的皮肤,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
五十四岁的乔治只是个住在伦敦港附近村庄的普通渔民,没有老婆,更没有孩子,只有一艘又小又破似乎随时会漏的渔船。他从不远航,安心地过着打鱼、晒太阳的简单而平静的生活,从不为任何事而忧愁。
伦敦港太平太久,以至于老乔治遗忘了大海的危险,直到这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被两个歹徒抓住。
他发誓,他只是发现今天的月亮比较明亮,想快活地在岸边吹着海风抽一支烟而已。
“我、我只是个普通又单纯的老头子,从不、不知道什么海盗岛。”
“把你背上的纹身藏好再撒谎,蠢货。”
“……”
乔治无奈地举起双手,“好吧,但我现在只是个连剑都拿不起的老人。你们放下武器,我才能划船不是吗?”
“……先把你腰上的匕首丢下来。”
一声铁器掉在地上的脆响。
“还有衣服里面的。”
又是一声脆响。
“靴子脱下来,把里面的东西都抖出来。”
一阵不间断的窸窸窣窣。
“再把你的帽子……”
“上帝饶了我吧!”
安吉丽娜等着眼睛看着眼前貌不惊人的中年男子,一边嘟囔着一边从帽子里取出一柄细细的小刀,沮丧地扔在地上。
“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她看向身边比她矮上一些的男孩,“这个老家伙不太老实。”
“我可老实了!真的!”被逮住的渔夫拔高嗓音,不满地辩驳道。
“住嘴,我没见过哪个老实人会在浑身上下塞满武器。”
索尔皱着眉头沉思一会儿,摇摇头,“要不把他剥光?”
“别别别,我发誓我身上没有别的东西了!”
“好主意,那么由你来,小鬼,我腾不出手。”
“……”
又折腾十几分钟,安吉丽娜总算愿意相信眼前冒充普通渔民的老海盗再也没有藏住任何底牌。
她放下剑,揉了揉保持一个动作略有几分发酸的手腕。
“开船,如果你再耍什么滑头,我的剑刃会很乐意舔一舔的胸口,当然,还有里面的器官。”安吉丽娜说道。
“好吧好吧,小伙子。”老渔夫无奈地捡起桨,“我可做梦都没想到有生之年还会再去那个岛。对了,我叫乔治,你们呢?”
“少说废话,你现在是俘虏!”
老乔治不得不闭了嘴。
索尔幽幽地抬头瞟了一眼安吉丽娜,冷淡地道:“你也该少说几句话,你的声音真是难听死了。”
“小心我把你踹下船去,小鬼。”
安吉丽娜下意识地摸摸发疼的嗓子,恶狠狠地回答。
“说真的,年轻人。”老乔治的眼神同样往她身上飘去,“要不是你粗犷的喉咙,单凭脸我还真不能确定你是不是个男人呢。”
“闭嘴,俘虏没有发言权!”
安吉丽娜很清楚,要在海盗船上找到工作,就得认清一个事实:大部分愚蠢的男人都认为女人没有资格待在船上。
毕竟像马丁内斯船长那样特立独行的人绝不是每天都能遇到,她不敢存什么侥幸。决定要借海盗船去加勒比海后,安吉丽娜做得第一件事,就是熏哑自己的嗓子。
说真的,要不是这是她自己的喉咙,她绝对不会认为声音的主人可能是个女人。
夜晚海上的雾气很重,船推开海水前行,同时亦要推开一层轻薄的纱。
安吉丽娜有点心烦。
“说真的,你们两个年轻人去那座岛做什么?”负责撑船的俘虏好像一点都不怕他们,他甚至大大方方地打量了一下船上的另外两个人,“你们看起来可不像海盗。”
安吉丽娜和索尔还保持着刚从珍珠号上下来的装束,看上去就是普通人,或许比一般百姓的生活条件还要好一些。
“你真是一点都不担心你的身体啊,”安吉丽娜用那副锈掉的大提琴的声音,别有用意地说,“你不安分的舌头迟早会让它的某一部分不完整的。”
乔治砸了砸嘴,终于彻底不开口了。
沉默持续了几个小时,只偶尔夹杂着索尔无聊地抠木板的杂音。
他们谁都不敢在船里睡着,只能将神经紧紧地绷着。尽管居于主导地位中,可其实两个人心里都清楚,船上的第三个人是比他们经验都要丰富得海盗,是在狡诈的阴谋和罪恶的厮杀中活下来的人,绝对不能对他有片刻哪怕毫厘的松懈。
终于,薄雾中渐渐浮现出一个岛屿的轮廓。
这个港口没有灯塔,只在岸边挂了几盏闪烁不定的灯光,在光明稀少的黑暗中显得格外阴森。
不管是世界上的哪一个角落,海盗聚集的地方总是具有惊人一致的共同点:隐蔽、脏乱、鱼龙混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