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绍琮大步奔进贺宅,正看到贺清持一把将裴嫣然从楼梯上推下来,他大惊失色,定睛看时,裴嫣然已滚落在地,身下迅速被鲜血染红!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刹那间一片空白,疯了一般扑上去,大叫道:“嫣嫣!”依稀还可听到贺清持在耳边不住地呢喃:
“我们都该死!嫣嫣,我们都该去死…”
他肝胆俱裂,伸手去抱裴嫣然,却没料到摸了一手的血!他吓得“啊”的一声,大叫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她圆滚滚的肚子,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裴嫣然只觉得身下有热滚滚的液体流出来,小腹一阵一阵的剧痛,她紧紧紧紧地扣着虞绍琮的手,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角流下来,却一寸不放地看着他,,恳求道:“去医院!绍琮,带我去医院!”
虞绍琮这才惊醒过来!连忙俯身抱起她,大声叫:“来人!快来人!…”
可是谁能帮帮他呢?他再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并不信赖临州本地的医疗技术,还特地从美国调了两名顶级的产科医生过来!可是他们现在都在临风园!他就是现在打电话过去,他们至少也要花一个小时才能赶到这里!那在这一个小时里,他还能够找谁呢?谁是他信任的?谁又能够帮帮他?还有他的妻子?!
身下的真皮座椅迅速被鲜血浸染!裴嫣然平躺在座椅上,脸色惨白。虞绍琮伸长双臂紧紧地抱着她,一面亲吻着她的眼皮,脸颊,嘴巴…,一面哽咽道:“亲爱的,别怕!别怕…”可是自己却连嘴唇都已抖了起来!裴嫣然双眼模糊,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问:“为什么?为什么呢?…”她纵算是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的亲生母亲会这么讨厌她!讨厌到恨不得她去死!可是既然这样,她又何苦要生下她?何苦要让她来这世间受苦!
她紧紧紧紧地攥着虞绍琮的手,咬牙忍着剧烈的疼痛。此时此刻,忽觉世间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缥缈无常,唯有身边的这个男人,唯有自己腹中的这两个孩子,是真真切切属于她的!她头枕在他的膝上,仰视着他,想着想着,忽伸出手轻轻抚上他面颊…
所幸贺家不远就是一家医院,情况紧急也无法挑剔,车子不过十几分钟便驶入医院大门,早有一干医护人员在楼下等着。驾驶座上的何文森跳下车子,和虞绍琮一起在众人七手八脚的帮助下将裴嫣然抬上担架车,不过眨眼的工夫,担架车上的床单已殷红一片!
虞绍琮双眼赤红,紧紧地跟在担架车后面跑着,攥着裴嫣然的手,低低唤:“嫣嫣,嫣嫣…”低头吻她的手,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裴嫣然很快便被推进手术室,虞绍琮被阻在门外。只听有人迎上来喊道:“谁是病人家属,还不赶快去办理住院手续!”又有人扯着嗓子喊着:“孕妇受创突然大出血,快要不行了,赶快通知所有手术室医生马上手术!”他哪里知道国内医院的这些医疗手续?又哪里知道这是家什么医院?他身边只剩下一个负责他安全的何文森,而且也跟他一样,是个外乡人!对这里一无所知!他此刻满耳朵听到的都是“快要不行了”,“必须马上手术”!他已经完全混乱掉了,双眼赤红,几要滴血,冲着何文森大吼着:“何郁呢?怎么还不过来?!”好在刚才秀盈也跟了过来,见状忙起身跟着护士办手续去了。
急救室的门很快被打开,只听一个医生站在门口问:“谁是病人家属?”话音未落,虞绍琮已迎了上去,急切道:“我是!我是我是!我是她丈夫!”说这话时,心里忍不住剧烈一痛!
那年轻的医生看了他好几眼,才道:“孕妇现在大出血,必须马上手术把孩子剖出来,否则的话母子三人恐怕都保不住!”
虞绍琮急忙点头道“好”!却听那医生又道:“不过打麻药的话要至少要等半个小时才能奏效,现在多等一分钟大人和孩子就都会多一分危险,你要考虑清楚…”医生的话没有讲完,虞绍琮的脸上的血色已褪得干干净净!
他艰难地张了张嘴道:“什…什么意思?”
医生建议立即动手术!
也就是说,不等麻药生效!
虞绍琮怔怔地看着那个人的嘴,忽然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他听见有人在焦急地叫他:“虞先生,你太太在叫你呢!”
那冰冷的手术室门被人推开了,他看见躺在那里的裴嫣然,她是那样虚弱,那样的苍白,肚子却高耸得可怕!他满脑子都是刚才医生的话,眼中含泪,心痛地看着她,却见她轻启唇角,缓缓地对他绽出一个美丽的笑。
他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扑上去紧紧地攥了她的手,叫道:“嫣嫣!”头抵在冰冷的担架车上,半跪在地上!
假如时光可以倒流,他一定会加倍小心,把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假如时光可以倒流,他甚至不会让她怀上这对孩子!
他没想到怀孕生子竟是这样危险的一件事情!他不知道分娩之痛究竟有多可怕!但…让像她这样娇柔的女子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接受剖腹手术,他做不到!
他紧紧紧紧地攥着裴嫣然的手,摇头道:“不,不不…”
裴嫣然心痛如绞,紧紧地回握住他的手,哽咽道:“绍琮,求你!”无论如何,她要救孩子!
他终究还是点了头!
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的时候,听见医生还在身边不停地说:“如果手术失败的话,有可能母子三人都保不住,有可能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住其中之一,还有可能连子宫都要切除,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他再听不下去,大声吼道:“没有什么‘可能’!如果我的妻子今天在这里有什么意外,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那医生吓得目瞪口呆,却不知为什么,没有还嘴!
他陪着她进的手术室。过程中一直半跪在手术台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却将头扭向另一边,紧紧地闭着眼,无论如何也不敢睁开看她一眼!
他听见她痛苦地呻|吟,大声地哭叫、哀嚎、挣扎,她浑身都在颤抖!而他比她抖得更厉害,嘴唇都被他自己咬出血来,满口的腥咸味道!他的眼泪掉下来,一滴接着一滴,完全不受控制!他不忍地将头深深埋进自己的臂弯里,忽而再忍不住,低声地喃喃道:“亲爱的,亲爱的…”
如果他能替她多好!
如果他能替她多好!!
半个小时后,裴嫣然在临州通济医院为虞绍琮剖腹产下一对男婴,两个孩子因为早产,均不足2公斤,出生时轻度窒息,经过一番急救,均被即时送进了保温箱!
虞绍琮待在手术室里陪着裴嫣然,直到手术完全结束!他缓缓地站起来,拖着僵硬的双腿,一步一步地走出手术室。那手术室外密密麻麻站满了人,目光扫过去,个个都非无名之辈。只是此刻人人都低垂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他悲愤莫名,忽怒声喝道:“我要你们有什么用?!”
手术室外鸦雀无声,人人自危!
负责这场手术的医护人员们万没想到来人的身份这样贵重,他们从手术室里走出来,看着手术室外那一张张平时高不可攀而此刻却噤若寒蝉的脸,一瞬间都有种滑天下之大稽的感觉。
还好手术一切顺利,要不然,此刻倒霉的就该是他们了!
但,收获也是巨大的!他们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光明正大地收过红包,而且收的还是巨额支票!虞家众人各个喜气洋洋的,美其名曰“利是”!
既是利是,就是见者有份了!
通济医院里,有一人算一人,就连来往的路人,都各个得了个厚厚的红包,报喜的炮竹整整响了一天未停!
一时间整个医院都轰动了起来。
虞绍琮回到病房的时候,裴嫣然还没有醒。他坐在床边静静看了她很久很久,才站起身,轻轻吻了吻她苍白的面颊,然后嘱咐赵沅脂好好照顾夫人,这才转身,去了楼上的儿科。
值班的医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他们都已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嘱咐过,看见虞绍琮来,急忙站起身来,躬身行礼道:“虞先生好!”
虞绍琮点了点头。
在护士的帮助下消了毒,换了衣服,这才走进保温室。那里靠窗的位置并排放着两个保温箱,里面各躺了一个小小的婴孩,虽又小又瘦,甚至还戴了呼吸机,但,虞绍琮看着他们,仍觉得无比欣慰。
一股暖流从心底溢出来,慢慢地,流过他心田!他看着他们,深信他们一定会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长大。因为他们是他的骨血,是他和嫣嫣的结晶,他相信他们一定会像她的母亲一样,虽外表柔弱,但内心深处,无比强大!
他想到这里,慢慢地蹲下身,轻轻触了左边的长子的小手,那小家伙眉头微微皱了皱,表情竟然显得有些纠结!
他轻轻地笑,多么的有趣!
不由又伸出另一只手去轻轻握住次子的手。
那小东西一只小手举在耳畔,眼睛紧闭,憨憨睡着,表情一如在母体中般安然!
多么的难以想象,这是他和裴嫣然的孩子!
从今往后,不管什么,不管是谁,再也不能将他和她分开!他要和她在一起,无论什么,无论是谁,他都无惧无畏,他要牢牢地守着她,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我在怀孕的时候经常会去逛亲子论坛,我们那个一月圈比较奇怪,从二十几周起就不断有宝宝早产,人们都说这是一个被诅咒的圈子。在麻药未生效的情况下剖腹生子,是一个妈妈真实的经历。当时我们都震惊了,不敢想象那是怎样的疼痛,但,母爱就是这么伟大。
这文写到这里,BE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了!本来这确实是个大悲剧,但,好像大家都不能接受啊,于是我就只好改改了

☆、第四十三章
裴嫣然自黑暗中悠悠转醒,睁开眼,对上的正是虞绍琮温柔至极的目光。
看见她醒来,他脸上立即就绽出温暖的笑容,欣喜地握了她的手道:“醒了?”
裴嫣然虚弱地朝他笑了笑,慢慢转动头颅,在病房内扫视了一圈,虞绍琮一见,立即柔声道:“放心,宝贝们都很好。只是体重轻了些,医生说最好放在保温箱里观察几天,等没事了就可以抱回来…”话音未落,就见裴嫣然的眼圈已红了。
天底下再没有哪个母亲可以这样狠心,恨不能亲手要了自己女儿的命!可怜她的两个孩子,在妈妈的肚子里就要受这样的苦,一生下来还要被迫离开妈妈,住在那个冰冷陌生的小箱子里,怎么能让她不痛心呢?
虞绍琮见她落泪,连忙俯身安慰道:“没事,没事!医生都说了,因为剖得及时,所以小家伙的情况都不错。我刚才去看过了,他们睡得香极了!你如果不放心,我这就让人把他们推过来给你瞧瞧,好不好?”说着,拿帕子细细地擦着她的眼泪。
裴嫣然心里委屈极了,抽咽着拽了他的衣角道:“那你快让人去!”脸上露出迫不及待的表情来。
虞绍琮急忙应了。不一会儿,便有几名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地推着两个孩子进来。虞绍琮将裴嫣然抱坐起来靠在床头,又拿枕头小心翼翼地垫在她背后。她不待医生推着温箱走近,便急切地伸长脖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待看清那两个又黑又小的小东西时,忽“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哽咽道:“怎么会这么丑啊?!”
虞绍琮吓了一跳!
屋子里的众人却有些哭笑不得!
凭良心说,虞家的这两个宝贝疙瘩现在确实是不太好看!他们不过在母腹中待了八个月便急匆匆地来到这人世,出生不到四斤重,比正常的初生婴儿几乎小了一半!自然不会好看!可是,哪里有妈妈嫌弃自己的孩子嫌弃到哭的!
其中一名医生大着胆子笑道:“虞太太,平心而论,这两位小少爷可一点儿也不丑!你看看他们,这么小的孩子鼻梁就这么高,眼睛这么长,嘴巴这么漂亮,将来必定像爸爸一样,是个美男子呢!”
虞绍琮闻言,立即笑起来,喜滋滋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自己起身将那两个温箱推得离裴嫣然近一些,又招呼她:“嫣嫣,你快来看!我们的儿子多可爱啊,哪里丑了?!”又低了头,同躺在温箱中的孩子道:“小宝贝儿,妈妈嫌弃我们丑了!真是坏!我们不喜欢妈妈,只喜欢爸爸!”这就挑唆起来!
裴嫣然正哭得伤心,闻言用手拽了那床头的柜子一角,伸长脖子往温箱里瞧去,看那两个小东西,又小,又黑,又瘦,跟动物园里的猴子有什么区别?这哪里像是她的孩子?!她只觉得又难过又自责,忽捂嘴哽咽道:“还是越看越丑…”说完再忍不住,伏在虞绍琮的肩头,“哇哇”大哭起来!
虞绍琮简直又是好笑又是心疼!看来要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接受自己生了两只小丑鱼确实是有些困难!他哭笑不得地拢了她的肩膀道:“好了,好了,别哭了,医生说产妇月子里流泪可不好!”又说:“我们的儿子不丑!真的!你看看他们的妈妈这么美,爸爸这么帅,这么优秀的基因,怎么可能丑呢?仔细看,还真是越看越帅呢!”说完,又抬头问屋子的众人:“你们说是吧?”
人们哪敢说“不”?又深觉好笑,想不到名震四海的虞绍琮竟是这样一个人,他的太太就更有趣,简直小孩儿一样!虽然忍俊不禁,但还是纷纷点头,努力做严肃状,答道:“是!是是…”话音未落,已纷纷笑出来。
屋子里热闹成一团。夫妻俩看了一会儿孩子,又说了一会儿话,虞绍琮看天色不早,便叫人将孩子送了回去,然后服侍裴嫣然吃了东西,重新歇下。
夜里就在这里值夜。反正这病房是间豪华套间,一应用具几乎应有尽有。夜里裴嫣然醒了一次,他一问,原来是饿了!细心地照顾她吃完东西,又服侍她躺下,和衣睡下的时候,就有些睡不着!迷迷糊糊间,满心惦记的都是楼上的两个孩子,不知道他们睡得好不好!快天亮的时候,好不容易才有了一点睡意,却不想被外间值夜的佣人小心翼翼地叫醒,走出房间,便见何文森满脸凝重地站在门口。
他微微皱了皱眉,问:“什么事?”
何文森附耳过来,低低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他脸色顿时大变,震惊地抬头看着他道:“什么?!”
何文森轻轻低下了头。
好半晌,虞绍琮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却迅速回头看了看,拉开房门走出去,低声对尾随而出的何文森道:“这件事,暂时不要让夫人知道!”又嘱咐:“连贺家两老也不要告诉,听到没有?!”
何文森是知道他的顾虑的,立即郑重地点了点头。
下了楼,虞宅前来报丧的佣人已站在门口等着了,看见他,眼圈一下就红了,哽咽道:“少爷,您快回去看看吧!老爷也快不行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一脸凝重地上了车,待车子开出医院,才问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那佣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哽咽道:“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昨天下午回来,夫人和老爷大吵了一架,到了晚上就没了动静,我们都以为这是和好了,谁知道…谁知道…”
谁知道,贺清持竟跳了楼!
就连虞光霁也没有想到,贺清持竟会选择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他!
车子驶入位于临州东南角的复兴医院。虞绍琮下了车,在众人的簇拥下穿过冰冷晦暗的长廊,就看到了抱头坐在铁椅上的虞光霁。
他已不是春秋鼎盛的年纪,岁月无情地将他的头发染白,他双手抱头悲痛地坐在那里,满头花白的头发在灯光下看上去格外刺目!
他轻轻往前走了一步,低声唤:“父亲…”
虞光霁双手捂脸,忽然低低抽泣起来,过了会儿,终于变成嚎啕大哭!
怎么会这样呢?二十五年前,他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对她伸出手,二十五年后,却又亲手将她推了下去!
他知道她会悲愤欲绝,却没想到她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来表达她的抗议!
二十五年前,虞光霁遇见贺清持时,不过三十二岁。
他的父亲虞振兴一生叱咤风云,却也有自己的伤心事,他一生育有三子三女。长子虞光祖英年早逝,幼子虞光宗自小便疾病缠身,因此,只一个次子继承家业。
虞光霁那一年正式从父亲手中接过虞氏王国的权柄,年轻权重,真真“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何等的意气奋发?却偏偏遇到一个贺清持!
因为自小便身有残疾,他的幼弟虞光宗一直为家中众人所纵容和溺爱。而虞光霁也一向对自己的这个幼弟十分怜惜,兄弟两个感情极好。光宗成年以后,没有按父亲的要求学习经商,而是随心所欲,入哈佛学习政治管理。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嘴里就多了那么一个人。他聪明好学、幽默风趣,一表人才,年纪轻轻一笔字画已颇有大家风范,还能说一口地道的伦敦腔,来纽约不过短短数月,俨然已成为纽约华人留学生中的风流人物。也是本着爱才之心,有一回家中要举办一个私人聚会,他才同他弟弟道:“有空可带你那朋友来家中做客!”
虞光宗听了十分高兴,到了那一天,果然带了他的几个朋友来,其中就有裴仲衡和他的未婚妻。
于是就在那个飘着细雨的下午,他遇见了她。在如丝的濛濛细雨中,她没有打伞,而是用手遮住额前,匆匆冲进他避雨的水榭中,站定之后,蓦地抬头,目光就与他的撞在了一起!
他从不知一个人可以魅惑成那样!但,只那一眼,已够他从此以后辗转反侧,夜不成眠。
他那一晚整夜未眠,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
左思右想,还是找了借口追到了她的学校。从此以后,或钢或柔、或明或暗,不知使了多少手段,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从未将他看在眼里。
不是没有想过用强。那一天,他借着光宗的名义将她约出来,本来都已快得了手,她却突然夺过桌上的餐刀,对着自己的脸颊道:“二哥,我想你喜欢的不过是这张脸!可是你相信吗,我现在就是把这张脸毁了,仲衡他也会永远爱我!只爱我!”
他目瞪口呆,简直震惊得无以复加,无从想象是怎样一种感情,可以让一个温柔似水的女人变得如此坚韧而忠贞!
他虞光霁纵横商场情场,自问从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也从无从一而终的自觉。妻子之外,不是没有红颜知己,却从未遇到过这样一个人,叫他真真正正地为她倾心不已!
他从此再没对她做过任何越轨的行为,他要她叫他“二哥”,说要认下她这个妹妹,信守承诺地退回到了兄长的位置。
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是免不了偷偷想她。忍无可忍的时候,就偷偷跑去她的学校,远远地看她一眼。
那一次见她,是她来虞家同他告别,她要回国了,因她怀了孕,这次是要回国完婚的。
他问她何时回来。她说不一定,孩子太小的话,只怕不能轻易成行。更何况他们的根在中国,他们是必定要回去报效祖国的。
她不懂他有多么舍不得,固执地将她送了又送!他从前看过中国的戏剧《梁祝》,知道里头有一出著名的“十八相送”,可是红山书院离祝英台家不过区区十八里,她这一去,却是山长水阔,再见无期!
临别的时候,他终究还是没忍住,祈求地看着她道:“清持,我多想抱抱你啊!”
他满怀凄楚地回到家中,凑巧在正屋一侧的阳光房遇见他父亲,老爷子难得感慨地道:“倒是个好姑娘!若不是罗敷有夫使君有妇,倒可以和你相配!”
原来只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谁知道传来传去,竟变了味!他不知匡再再是什么时候起的心思。只知道没几天,就突然有消息传来:裴仲衡死了!
死于一场绑架事件!他救了妻子,却送了自己的命!
贺清持伤心欲绝,他亦悲愤难忍!信誓旦旦地要替她报仇,谁曾想事情查来查去,竟查到了自己的枕边人身上!
他大惊失色,第一时间就选择了隐瞒,可贺清持却还是知道了!尊贵如虞家,强悍如虞振兴,怎么会让人在“虞”这个尊贵的姓氏上蒙尘?她是知道自己报仇无望的,所以才会铁了心要死在虞家!他那天在虞宅高耸的屋顶向她伸出手,诱惑地对她说:“你如果想报仇的话,那就到我身边来!”
她害死了你的丈夫,你便抢了她的丈夫,这样才算公平!这二十五年来,她从未掩饰过她对匡再再的深恶痛绝,她不愿他去见她,他便不去,即使虞绍琮亲自登门相求,他亦没有回去!
可是如今,他明知她心里的苦和怨,却为了儿子,处处隐瞒,甚至亲手将她推给匡再再的儿子,她是不能容忍的!
她已负了丈夫,如今就连亲生女儿都负了他,甚至还嫁给了仇人的儿子,怀了仇人的血脉,她已无颜去见裴仲衡了!
裴仲衡死后,贺清持的精神就出了些问题。裴嫣然出生后,他也曾试着将她带回虞家抚养,只是佣人曾不止一次地发现她试图自残或是伤害女儿,于是他就只得又将她送回了贺家。
徐素心和贺信芳只当她移情别恋,就连旧情人的孩子都嫌弃起来!于是更为恼火,干脆连孩子的面都不再让她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