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开着车把他们带出了很远,远离了人群,所以没什么撞见熟人的可能。他牵着她的手时突然觉得很是愧疚,因为要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委屈自己来成全他,这是他从来没有对哪怕是任何女人产生过的感情,愧疚,心酸,都是因为有了她。
路过夜市的时候看见了一家玩具店,她像个贪婪的小孩子一样紧紧盯着个粉色的熊娃娃不放,所以就给她买了回来。林薄言有些担心陆东宁会笑话自己小孩子气,所以讷讷地解释说:“不是我幼稚,我从小就有的毛病,一看见喜欢的东西就有点走不动路。我爸爸从小就爱给我买各种各样的毛绒玩具,因为他工作太忙,根本没什么时间陪我。”其实她不说陆东宁也能够明白,必定是她爸爸心里觉得太对不起她了,所以总是给她买各种各样的娃娃来陪她。其实他的父亲又何尝不是呢?他十二岁以前跟着自己的亲生妈妈住在曼哈顿的贫民区里,直到十三岁那年妈妈生病去世,陆世荣这才把他接回了香港。不用说陆东宁也知道父亲很想要补偿他,可是从小到大,淡漠了十几年的感情是他说一句“对不起”就能够弥补的吗?陆东宁承认自己一向心胸狭窄,施施的死更让他在陆家和顾凌波的头上各自记下了重重的一笔,他不打算原谅顾凌波,更远离了香港和陆家的势力,但是只要他真地存在一天,陆家的所有人都不能真真正正地忽视掉他,因为几乎所有知情的人都知道,陆世荣还在等着他回家。
想事情想得太过入神,听到“嗡嗡”的马达声响时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事故就发生在这短短的两秒钟之间,枪声响起的时候他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飞快地向他扑了过来,他的身体在外力的作用下堪堪地向下倒去,紧接着腰部剧痛,眼前骤然一黑,等清醒过来的时候那辆橘黄色的摩托车早已风驰电掣般地消失在马路尽头。一切发生得太快,他又一时走了神,完全弄明白出了什么事是在无意中摸到了林薄言身上的鲜血以后,陆东宁吓得几乎忍不住尖叫了出来,满手都是殷红的鲜血,像条正吐着信子的毒蛇一样“嗖”一声钻进了他的眼睛和心脏里,扑过去抱她的时候她已经痛得昏迷了过去,所以任他怎么叫她她都没有给他半点回应,他有点担心她会就这样永远地昏迷过去了,所以用手努力地去拍她的脸,另一只手狂乱地在口袋里翻着手机,司机因为要避嫌早就被他打发得远远的,可是他现在开始疯狂的后悔,电话被人接起的时候陆东宁几乎想要跳起来叫,可他没有力气,嗓音哽咽,说话的时候几乎语不成声:
“给我把车开过来…快点!把车开过来…”

一路上不知道究竟闯了多少红灯,反正到医院的时候警察的巡逻车也跟着到了。司机眼疾手快地上前把人给拦住了,医院的急救车也来得很快,而宋君婷和早前安排好的保镖也在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陆东宁现在浑身上下弄得全是血,白色的衬衫被染得斑斑驳驳,连领口上都是点点滴滴的血迹。宋君婷冲到他身边的时候几乎连说话都变了声调:
“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带保镖?为什么一个人跑到那么偏僻的地方去?!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他现在根本完全没有心思跟她解释,医护人员把怀里的人从他手臂里接过去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捞,可惜没有捞到。其实林薄言本来就很瘦,刚才在他怀里更是轻得没有重量,但是她被人抱走的那一刹那他整个身体猛然一颤,像是突然间被人抢走了自己视若珍宝的什么,心脏一刹间就彻底空了,现在一下子只剩下苟延残喘的力气,他把自己抵靠在医院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虚弱地喘气。至于宋君婷到底跟他说了什么,他刚才其实完全都没有听到,耳朵里剧烈轰鸣,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他现在无论什么都不想再听到,任何跟她无关的人和事,都不想再听到。

第二十三章
事情闹得很大,等顾凌波听到消息找到陆东宁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她在他们的家里等着他。房子还是当初他们结婚的时候她哥哥送的,顾修宸自己公司开发的楼盘,特地找人设计了这么一幢别墅,算是自己送给妹妹的结婚礼物。可是陆东宁根本都不知道她在这幢房子上花了多少心思,装修用的每一样材料、每一样家具都是她亲手挑选的,主色调用的是灰白色,因为陆东宁一向不喜欢太鲜艳的颜色,窗帘的颜色很重,因为他似乎一直很讨厌阳光,阳光房他从来都不曾迈进去一步,所以他也不知道她还在那里养了一盆幸福树。在纽约租房子住的时候她的法国房东贝蒂特别喜欢这种植物,每逢心情太好或是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把自己的心事写在纸上挂到树上去,五颜六色的小纸条在太阳底下迎风招展,快活的样子让人忍不住相信它的确是能给人带来幸福的。谁知道这东西其实本来就有些不吉利,长了第一片叶子,还要长第二片、第三片。贝蒂告诉她说这是因为只长一片叶子叶子会觉得寂寞,所以上天安排了另一片来给它作伴。现在想想真不愧是法国人呀,这么荒唐的理由也能够想得出来!幸福树的每一根枝条都是三片叶子紧靠在一起的,只要这根枝条长了三片叶子,就不会再长出第四片来。顾凌波觉得可真是不可思议啊,三片叶子,三个人,三个人在一起怎么会觉得幸福呢?她一直以为她和陆东宁之间的问题是秦施施,可是现在看来,原来还能长出第四片叶子的啊。
凌波烦躁的时候手上一向不能拿什么东西,如果拿了这东西十有八九就粉身碎骨了。等待陆东宁的这段时间里她就坐在阳光房的幸福树面前,一片叶子一片叶子仔仔细细地掐,把每一个枝条上的第三片叶子都给掐了下来,抬头看一眼天边,太阳已经渐渐落山了,四下无人走动,因为这房子属于高级住宅区,所以平常除了住户和保安根本没什么人能进来,她听见自家楼下有脚步声响起时就知道是陆东宁回来了。凌波没有动,她需要一个解释,哪怕只是一个漏洞百出的谎言,她也希望陆东宁能够对自己说点什么,然而她的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因为陆东宁自从进了家门以后就一直在讲电话,好像是他的司机,要不就是他的私人助理宋君婷,结婚六年了,他们比她更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在哪里,做了些什么。哥哥一直笑话她太过优柔寡断了,不像是政治家的后代,其实他说错了,她优柔寡断,只因为那个人是陆东宁而已啊。
顾凌波从阳光房走到客厅的时候,陆东宁已经从楼上下来了,手上不知拿了什么,一面走一面低头看着。不经意间抬起头看见她,眼神一扫,随即当她是空气一样视若无睹。顾凌波追上去:“你又要去哪里?”
陆东宁看都不看她一眼,抬脚自顾就往门外走,她又紧赶了两步追上去,一抬手扯住了他手臂:“明明知道香港那边不太平,老爷子身体不好,你姐姐和你的那些叔叔伯伯早就已经沉不住气了,你还三天两头往外面跑,万一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以为还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吗?”
陆东宁本来是因为怕事情闹得太大,顾家那边的长辈会知道这件事情,所以就回来跟顾凌波打声招呼。但可惜他实在没有什么耐心跟她讲话,所以语气生硬地说:
“事情没有你想象得那么严重。爷爷和爸爸他们如果问起,就说这件事情我会处理,暂时不需要他老人家出手。”
顾凌波一听就急了。本来这个时候她应该在澳门陪同访问的,现在是为了谁眼巴巴地赶回来?凌波从小到大都是个急脾气,一听陆东宁这样说顿时浑身冒火,原本还想跟他好好说话的,现在彻底完了。因为她没忍住脱口就说:
“你在害怕什么?担心他们插手会对你们陆家不利,还是对那个姓林的女孩不利?陆东宁,你莫非疯了吗?那女孩今年不过才刚刚二十岁!”
他在医院担惊受怕地整整守了一天一夜,可是林薄言还是没有醒,现在他已经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连半点讲话的心思都没有。所以顾凌波这么一说他就跟只炸了毛的猫一样,“倏”地一下转过头去恶狠狠地瞪视着她:
“谁敢动她一根汗毛试试!”
他这话其实就是说给她听的,凌波知道。已经整整六年过去了,在陆东宁的眼里她一直就像一个刽子手,双手血淋淋的,让人望而生畏,毛骨悚然,让人不寒而栗。她不知道为什么陆东宁会这么强烈地抵触她,不仅仅是讨厌,不仅仅是憎恨,而是防备,本能性地防备!或者更准确地说,他有一点儿害怕她,不是畏惧,而是太担心了,觉得她似乎随时随地都能够毁灭了自己似的。凌波这样想着的时候,正站在更衣室的落地镜子前认真地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头精刮秀丽的短发,脸型很瘦,丹凤眼,眉毛修剪得无可挑剔,鼻梁削瘦挺直,嘴巴不大,但也不小,就是双唇有些太过飞薄,而她又总喜欢用一些冷色调的唇膏,一张无懈可击的脸配上优雅干练的职业装,跟那个死去的秦施施不像,跟那个躺在医院里的林薄言更不像。这话她刚才已经对陆东宁说过了,她不想把事情搞得这么糟的,可是她根本就管不住她自己,她大声地喊说:
“陆东宁你真是个疯子,林薄言的确长得有点像秦施施,可她们毕竟不是同一个人,秦施施早就已经死了!”结果回答她的是一阵激烈的瓷器落地声,陆东宁那一刹那几乎连眼睛都有些红了,说话连声音都变了调,他抓起手边的花瓶恶狠狠地冲她掷了过来,大吼了一声说:
“你给我滚!”

第二十四章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那样生气,总之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一路开着车,开了很久才发现自己的眼角竟然是湿的。他不敢大声喘气,因为一喘气眼泪就会掉下来,而他已经是这样的年纪了,一颗三十二岁的心怎么还能够轻易哭泣呢?所以他一直忍着,开车直到医院。保镖的车子就在不远处紧紧地跟着,他其实觉得分外好笑,因为滑稽地发现无论一个人生活得多么不如意,还是不愿意去死。
到医院的时候林薄言已经醒了,看见他,很虚弱地笑。她长得其实又瘦又小,被白色的被子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一个小小的脑袋和一头乌黑的长发出来,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跑过去:“你醒了吗?”
她背上很痛,说话没有力气,微微张着嘴,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嗯”了一声,他不知是刚才的情绪作祟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心里无比酸涩,倾身把脸贴近她的脸蛋上方,伸出手去不断地抚摸她的长发,她被他这样的动作搞得忽然心酸,嘴唇贴在他的耳朵边,小声地安慰他说:“我没事。”
他当然知道她没事,可是他却吓坏了,以为再也见不到她。所以这一刻看见她的时候忽然心生感激。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激过谁了,陆东宁一向偏狭,任何亏待过他的人和事他都不会轻易地就去原谅,更遑论感激?但这一刻他竟是感激的,一颗心被汩汩的暖流环绕,那种温热满涨得几乎就快要溢出来。所以他低头吻了吻怀里的林薄言,但她实在觉得有点太累了,闭上眼,不知不觉间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陆东宁怎么跟学校解释才请到的假,而媒体那边消息也封锁得非常严实。过了两个星期陆东宁就把她从医院里接回了上次到过的那个公寓,她其实已经没有什么事了,除了偶尔伤口痛,短短半个月的工夫就已经胖了一圈,有点补过头了,营养过剩,陆东宁抱她的时候都说她比平常重了很多,她被他说得很是懊恼,想减肥,可他根本不让,每天让家里的阿姨变着法子给她做东西吃,偶尔还会自己下厨,他的厨艺很好,而她又从来都不知道节食,结果搞得越来越胖,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都有了双下巴了,把她吓一跳,忙把镜子往床上一扔说这不是我这不是我,我不认识她。
陆东宁这时正背对着她坐在书桌前看文件,听了这话笑得跟什么似的,站起来三两步走到大床前捧起她的脸,仔细端详了两下才说:“唔,是有那么一点点!”
薄言气得把身子一扭,转过身去不想理他。谁知陆东宁竟然顺势就在她的身后坐了下来,双手环住她的腰,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开始轻轻吻她,先是耳垂,然后是脖子,再然后是锁骨,她心里其实很怕,隐约地知道他想对自己做些什么。可是不想拒绝,也不敢动,只是被动地承受着他的火热。他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白嫩的皮肤上,引得她浑身轻颤,这样生涩的她其实可以叫每一个男人都为之着迷,从她搬进来开始他已经不知道究竟忍了多少回了,但是他现在再也忍不下去了,圈住她的双手微微一使力,她的身体即刻在他怀里掉了个个儿,现在的状况是她面朝着他,一张白玉无瑕的脸,长长地睫毛如风中蛱蝶一般微弱地颤动,他用双手把她的脸蛋捧在手心,用自己的指腹缓慢地抚摸她的脸,她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唇,最后恋恋不舍地停留在嘴角,林薄言紧张得闭着眼睛,但是仍然能够感受到陆东宁身上此刻传递出来的热情,她太紧张了,以致于感觉他的目光在自己的脸上停了很久很久,最后几乎就要睁开眼睛叫他,结果就在这时他的唇就落了下来,紧紧地压覆在她的唇上,她知道自己完了,身体里所有潜在的本能都被他的热吻给激发了出来,抬起双手圈住了他的脖子。
过程中他显得很急切,弄得她很痛,眼泪都掉下来了,而他在律动中一直注视着她的眼睛,那样乌黑纯净的眸子,被温热透明的液体密密地包裹着,在灯光下像是一对最莹润璀璨的黑宝石,又像是夜晚天际忽闪忽闪的寒星,再美的夜幕都沦为了它的背景。她的一只手搭在他的鬓发上,另一只手按在他肩头,方便了他侧过头去吻她,他的吻像雨点一样狂乱地落在她白嫩的手腕、小臂、臂弯还有肩膀上,最后就势袭上她的唇,而她侧过头去激烈地回吻他,因为察觉到了他不同寻常的热情,他想要要她,她觉得很开心,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自己的全部都奉献给他,可她除了自己根本一无所有,所以她毫不吝啬地选择焚烧了她自己,如果这就应该叫做飞蛾扑火的话。

之后他们说了很多话,她伏在他的身上,纤细的手指小心地抚摸着他胸前的伤痕,她说:“怎么弄的?”
他妈妈打的,住在曼哈顿下城区的贫民窟里时。那时他们太穷了,几乎吃了上顿没有下顿。他妈妈的脾气因此变得十分暴躁。她仇视着他,因为她本来是内地很早一批出去的留学生,后来遇上了他爸爸,以为只要替他生了孩子就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谁知道陆世荣根本就完全不稀罕,因为那时正值壮年,打死都没有想过一个情妇所生的野种将来会是他们陆家唯一的继承人,如果他的那些女人都能够生得出儿子的话。他说这个话的时候是讽刺的、讥诮的,心在沸水油锅里煎熬着,口气接近狰狞。她甚至不忍心抬头去看他的眼睛,所以把手伸到他的脸上将它们遮住,这样带着恨意的他,这样悲伤偏执的他,让薄言觉得无比的心疼,疼到她甚至不忍心看到,宁愿他一直活在阳光里,活在那个淫雨初歇的雨后,那个才是真真正正的他。
那一晚他给她讲了很多很多,他们在美国的非法身份,黑人聚集的贫民窟和比黑人还要黑的又硬又难吃的救济面包,而他曾经为了这些面包跟好几个比他高比他壮的男孩打架,结果却被他们踩断了两根肋骨,那时候还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因为太痛苦了,宁愿倒在地上从此再也起不来了。薄言被他嘴里描述的那个世界给震惊了,她没想到这个长成以后儒雅俊朗的男人竟会有着这样不堪忍受的童年,如果那也能够叫做童年的话。所以他看上去才会这样的寡淡,所以他对谁都本能地保留着一丝戒备。她伸出手去紧紧地箍住了陆东宁的腰,身体紧紧地贴着他的,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究竟能不能够温暖他,但是她希望自己能够做到。而陆东宁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心意,他拉下身来亲吻她,密密的吻像一道一道无形的细丝,很快地把她兜头包裹在了里面,一根一根地缠绕,一点一点地收紧,勒得她几乎就快要透不过气来。他夺走了她的呼吸,动作急切而贪婪,像是要把她就这样一口给吞下去,让她变成他的,永远变成他的。

第二十五章
是谁说的爱情其实就像一场感冒,来的时候叫人简直头昏脑胀。但是那段时间昏了头的又岂止是她林薄言一个人呢?陆东宁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发了烧,因为他竟然开始渐渐地疏远了以前的那些莺莺燕燕,把除了工作以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林薄言身上,并且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往林薄言的校园里跑,经常在夜里偷偷摸摸地自己开车把林薄言接出去吃饭,当然这个时候他们已经不仅仅会去餐厅吃饭了,更多的时候他们缱绻在那个简单而温馨的公寓里,他们频繁地接吻、拥抱;他会陪她做功课,看无聊而又幼稚的韩国连续剧,甚至陪她打那些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网络游戏。而她也会时常给他洗衣服,打扫房间,至于做饭林薄言就彻底无能为力了,因为不会所以每次都只能给陆东宁打下手,端个盘子递个碗什么的,而他也完全好脾气地纵容着她,因为知道学校食堂的伙食实在不怎么样,而林薄言又一面忙于学习一面忙于打工,尽管这个时候她其实已经不需要再打工了。陆东宁虽然没有再直接地给她钱,但吃穿用度几乎没有一个方面是他照顾不到的。大件的东西她不要,那他就买小件的。衣服、零食、各式各样的毛绒玩具——印象里他似乎每次去超市都要帮她带回一个,堆在客厅、卧室、书房或者是放映室里,因为一开始不知道,慢慢熟悉了以后才发现林薄言其实就是一个懒丫头,在家的时候喜欢看书、上网、听音乐、打游戏,但大多数时候都没有什么坐相,斜着歪着躺着趴着,他为此不知道究竟纠正过她多少次了,可是她总是不听,像个顽劣的小孩一样把大人的训斥当成了耳边风,结果有一次不知怎么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夜里稍稍咳了两声,被陆东宁抓过去好一顿训示。
还有一回清华不知怎么竟然让采血车开进了校园,林薄言也跟着蓝天和傅晶晶她们跑去献了一回血,他是在学校公告栏贴出的献血光荣榜上看到的她的名字,所以晚上的时候开着车把她带回了自己的公寓,亲自动手给她炖了归参炖鸡汤,其实她根本就不饿,可是为了不让他的心血白费还是一口气喝了满满的两大碗,喝完了陆东宁跑过来抱她,她仰起脸来问他说:“你看我是不是变胖了很多?”
他就一用力把她整个人给打横抱了起来,就用传说中的公主抱,像抱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小孩子,轻轻地温柔地摇晃,就这个姿势在客厅里来来回回了好久也不觉得累,而她把双手圈在他的脖子上,突然觉得心里酸涩,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东宁,我现在想要吻你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他已经开始用行动告诉她他会怎么办。那段时间陆东宁就像是一个刚刚吃到糖的孩子,贪婪而焦虑。他想要这份酥入骨髓的甜,同时却又害怕这其实不过就是包着七彩糖纸的毒药。宋君婷说得其实并没有错,他太没有安全感,而从小到大好的东西他又从来都留不住。
过了没多久就是陆东宁的生日,而林薄言也马上要放寒假回家。她在那一天帮他买了个又大又甜的蛋糕,上面整整齐齐地插着三十二支生日蜡烛,而他在那一刹那觉得那样羞愧,因为就连心安理得地接受她的好,他都做不到。
三十二岁的陆东宁开始长智齿,最靠近喉咙的那一颗,包裹里在牙床里无论如何也冒不出头来,他觉得疼,吃饭、喝水、睡觉、游泳甚至是吸口气时都觉得钻心的疼,那一根神经被牵动了,疼得他寝食难安。其实他和林薄言的这场恋爱就像是长智齿,太疼了,所以最终只能选择拔除掉。
顾凌波很快地察觉出了陆东宁的不对劲,因为这男人实在是太反常了,就连身边的朋友看见了都问她说你们家陆东宁现在是不是浪子回头金不换了啊?怎么好久没看见那人出来玩了呢?
她想他大概是真地要回头了吧,只是不知道要靠的是不是她这个岸。她这么想着的时候,正坐在顾家自己的房间里一张一张地翻看着手里的照片,一张,两张,三张…每一张都是那个女人,或站或坐、或走或跑、或喜或怒、或开心或落寞,其中有几张是她和陆东宁两个人的。
照片中的陆东宁穿着一件细条纹格的蓝色衬衫,白色休闲西服和天青色牛仔裤,打扮得那样年轻,跟他平时总是西装革履道貌岸然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可他居然还背着另外一个人,在林荫浓密的羊肠小径上慢慢地踱步,那女孩一头长发黑亮如瀑,安静地散落在他的肩膀上。她想陆东宁一定是忘记了,他在香港的时候其实也曾这样背过她的,尽管起因是她从电梯上一脚踩空的时候假装扭到了脚。还有一张照片则完完全全地拍到了他们的正面,因为陆东宁把她放到了车上,竟然舍不得走,站在副驾驶的位置旁俯身一次又一次地吻她,像小孩子吃到糖一样,一小口一小口地用力地啄,意犹未尽的那副样子。车子是绝对的好车,为了避嫌他其实很少开那辆迈巴赫的,因为她的父母从小就教育他们万事要低调。当然这个教育的对象可以完全排除掉顾修捷,因为那小子从小到大实在是太会讨人喜欢了,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人人都拿他当个宝似的。就上个月退居美国的外公生病,还特地把他招过去作陪。回来以后喜滋滋的,因为舅舅偷偷送了一辆最新款的玛莎拉蒂给他,而外公居然也睁一眼闭一眼的,把家里的那个老的气得要死,又不好意思直接打电话给老伙计兴师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