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林博言再回到学校已经是四月份的事情了。清华园的风景一如去年,满眼都是郁郁葱葱的绿,池塘边弯弯的柳树姿影婆娑,稀疏地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薄言见了不由就觉得心情舒畅。不过可惜的是,这个地方却再也没有陆东宁了。她也是回了学校才知道,那人已经委婉地向学校提出请辞,一个星期前返回香港接掌陆氏,以后就算是再来内地也不大可能重回清华了。
其实这一阵子报纸和网络上有关陆东宁的消息简直铺天盖地。只是她在顾修捷那儿躲了半个多月,竟然不知道“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随着陆东宁真实身世的曝光,陆氏和顾家的联姻也自然而然地袒露在人前,财富和权势的结合自然十分地引人注目。当林博言在报纸上看见陆东宁和顾凌波的大幅合照时,她的心里简直就是五味杂陈。这曾经宛若宿仇的夫妻两人现在耳鬓厮磨地坐在一起,谁又能说他不是一个天生的演员呢?
长身玉立,儒雅清癯,这个男人的面目俊美一如从前,尽管不愿意,可是她还是不得不承认,也许自己对于陆东宁来说,不过只是偶然跌落在他心上的一粒尘埃,轻轻地用手一抹立即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果这就是所谓的爱情,那简直也让人太失望了。
薄言没有再让自己继续消沉下去,因为这对陆东宁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对她自己也是,所以她极力地想要找回认识他以前的生活。回到学校以后她给自己制订了一套严密的学习计划,白天上课、实习,晚上打工,一下子忙得不可开交。顾修捷打电话给她她十次倒有九次都在忙,最后他被她气急了就说:
“你都在折腾些什么呢?怎么搞得好像比我们家夏瑾瑜还忙?我们家夏瑾瑜每周至少还会打通电话给我慰问慰问,你呢?没见过像你这么没良心的。”从他的家里搬出来以后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电话也不知道打一个,见她一面难得跟进宫觐见老佛爷似的,要不是他有事没事的总打电话骚扰她,估计她林薄言早就不记得这世上还有他顾修捷这个人了。
他这么一说林薄言自己也觉得了,在他们家养病的时候她多黏他呀,现在病一好立马过河拆桥,这种行为严重让人唾弃。所以她立即很狗腿地安慰他说:
“我这不是忙吗?前前后后缺了那么多课,再不抓紧我这学期就死翘翘了。还有报社实习的事儿,整个年级统共就选中了我和齐少凯两个人,不殷勤点儿怎么行呢?顶多这样,等姐姐拿了工资请你好吃的行不行?”
顾修捷一听她说吃忍不住就蹙眉,没好气地说:“表姐,你除了吃能不能想点儿新鲜的,我跟你又不一样,上辈子是只P-I-G。”
P-I-G?咦,那是个什么东西啊?她听了先还一愣,等反应过来随即咬牙切齿:
“顾修捷,你皮痒痒了是不是?”
其实他岂止是皮痒痒啊,听她说话他简直就连心都在痒痒。他想了一会儿还是问她:
“你在哪儿呢?我过去找你吧。”
她一愣,顿了一会儿才说:“肯德基。朝阳路的那个,你没事儿就过来吧,不过我还有一会儿才能下班,你得坐这儿等等我才行。”
他低声地“嗯”了一下,说:“没关系。”等她呀,多久都没关系。
开车过去一共花了不到半个小时,他九点钟就到她说的那家餐厅了,前头跟林博言一起值班的琪琪老用胳膊肘蹭她:“小林啊,你帮我看看,那窗户边坐着的男人是报纸上说的顾二公子不是,我怎么觉得我好像在做梦一样?”
林博言听了简直要昏倒,肚子里好笑,表面上还不动声色地说:“怎么可能呢?顾二公子来吃肯德基,疯了吧他!”
他可不是疯了不是?北京城多少好玩的地儿,他哪儿不好去偏偏跑这犄角旮旯来吃肯德基?但他多么开心,一颗小心心沉甸甸颤巍巍的,因为又看见了她。她的气色比前一阵子看上去好了很多,长长的头发束在脑后,整个人显得又小又清爽,看见他进来的时候先是咧嘴一笑,然后偷偷地伸出一根指头指了指窗户旁的位置,示意他先坐下。
前台排队点餐的人不多,所以林薄言端了个托盘假装出来收拾桌子,经过顾修捷身边的时候低声问:“你想吃点什么?”
他一愣,想了一会儿说:“我不知道啊。都多少年没吃过这玩意儿了,你平常都爱吃些什么呀?”
其实她也不怎么喜欢肯德基,倒是挺喜欢喝“美禄”,告诉他了他就说:“那你就给我来一杯吧!”
可没想到竟然那么甜,他一口喝下去差点没被呛住了,一边咳一边对她说:“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喝这么甜的东西,你也不怕长蛀牙!”
她还嬉皮笑脸的,说:“人家还没长牙呢,哪儿来的蛀牙呀?”说得越发蹬鼻子上脸了,他听了没好气地拿眼瞪她。其实林薄言这人就有点儿这样的毛病,用顾修捷后来的话说就叫“恃宠而骄。”好起来的时候哄他哄得没边没沿,两只手紧紧地搂住他脖子,一个劲儿地往他身上蹭,嘴里还说:“好嘛好嘛,全世界你最好了。”然后就倾身过来胡天胡地地亲他的脸蛋和嘴巴。当然这也仅限于她心情好的时候,不过仔细想想她心情好成这样的时候其实并不多。
第三十八章
那天是他们第一次单独出来约会。准确地说也谈不上约会啦,至少林薄言没有这样的心境。下班以后顾修捷带她去吃了夜宵,两个人又看了一场电影。那时候徐静蕾《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刚刚上映没多久,口碑据说很是不错。林博言初开始听说要去看电影还很高兴,可看完以后却很久都没有说一句话。最后顾修捷送她回学校,她下车的时候突然问他:“很傻是不是?”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但她眼中极力淡化了的哀伤还是落进了他的眼底。而他那么那么地想问她,陆东宁到底哪里比他好,所以她才会这样不顾一切地爱上他。
尽管林薄言掩饰得很努力,可是顾修捷还是很敏锐地发现了她在某些方面变化。比如看电影和小说,以前她多爱看韩剧和言情小说呀,课余最大的消遣就是这个,可现在她却对此嗤之以鼻:“多幼稚呀!”她不屑一顾地说。暑假的时候她要留在北京打工挣钱,他听了就好心地向她提议:“我帮你找吧,报社里我也有一些朋友,反正开学你马上大四了,做得好,毕业以后就可以直接留下。”谁知话一落音她的态度立即变了,冷冰冰地说:
“我干嘛要你找?我自己有手有脚,不用靠别人。”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间发那么大脾气,一气之下猛地提高了声音说:“林薄言!”
她也意识到自己讲话的态度有些问题,所以很小声地解释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是我不想靠别人,我自己也能行。”他知道她很好,在校期间学习成绩优秀,社会实践经验也不少,但现在这社会优秀的人才海了去了,并不是你本身足够好就可以了的。既然有捷径,干嘛还非要这么固执呢?
大三结束之前蓝天也失恋了。相恋三年的男朋友李成瑞比她高一届,那时据说人家都已经有女朋友了,可是他们俩第一次见面就看对眼了,然后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很快眉来眼去勾搭到一块儿去了,而对此李成瑞当时的女朋友苏艺却只是报以一声冷笑,不屑一顾地说:“随他们两个高兴去吧,将来他一定会后悔的!”
这位苏小姐的自信满满并不是没有道理的。李成瑞也是毕业找工作时才知道,原来苏艺的爸爸就是XX局的苏副局长,他都马上毕业了档案还被卡在人家手里,工作到现在还悬而未定。
蓝天在李成瑞眼里一夜之间由贤妻良母升级为红颜祸水,这简直就叫人始料未及。
“没有所谓‘矢志不渝’,——只因找不到更好的;
没有所谓‘难舍难离’,——是外界诱惑不够大;若真大到足够让你离去,统统拨归于‘缘尽’。
没有所谓的头也不回,——不回顾,当然是马上有了填补,无心恋战。…万事都在‘衡量’二字。”
蓝天自从失恋以后就疯狂地迷恋上李碧华,她觉得这女子简直太通透了,人性在她眼里简直就渺小得如同蝼蚁。她有事没事儿老在宿舍里背这些悲观灰暗的调调,别说是林博言了,就连傅晶晶都觉得受不了,没好气地反问:“既然人生这么可怕,那我们还活着干吗?”薄言也觉得发怵,不敢过度地深入理解,否则的话真就不用活了,直接拿根绳子吊死算了。
她言语之间经常会流露出这些灰色的言论,对爱情也总是一副过来人的样子。顾修捷听得很不是滋味儿,训她说:“你才几岁呀?就能看得这么透彻了?”
其实也不是透彻,被抛弃的女人心里总有些怨呀恨的怎么说也说不完,林薄言还好一点儿,蓝天就不一样了。暑假的时候她和林薄言两个都留在北京没有回家,俩人下班以后有事没事儿就会跑出去溜达,有时候逛街,有时候吃饭,有时候也会跑出去唱个歌儿跳个舞什么的,有一次顾修捷晚上跑去找她,在她住的出租房外等了整整三个小时,她凌晨一点多才回来,身上还带着股浓浓的酒气和烟味,他真是气疯了,问她:“你跑到哪里去了?”
她喝得醉醺醺的,但说话倒挺清楚,说:“没去哪儿。”
他说:“没去哪儿是哪儿?”她心里烦,一甩手就说:“你管我呢?我爱去哪儿去哪儿,关你什么事儿?”
她都不知道他究竟费了多少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动手揍她。咬牙切齿地说:
“林薄言,你要是逼我,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做出什么叫你后悔的事情来。”
她还知道反驳,睁着醉醺醺的眼睛看他说:“我已经后悔了。我现在后悔得连肠子都青了,你还想怎么样?你这么厉害,你这么厉害可不可以告诉,这世上哪儿有卖后悔药的吗?我不想再爱他了,我不想再想他了,我想他想得都快发疯了,你如果有办法,帮帮我行不行?”
她说话的时候嘴唇一直在抖,声音也在抖,抓住他胳膊的两只手也在抖,看得他连自己的心也跟着一起抖起来,最后一用力甩掉她抓住自己的两只胳膊,转身就走。
顾修捷的这场气一直生了小半个月。和杜念航他们一起出去喝酒的时候杜念航笑话他:“不就是个女人吗?都这么久你还搞不定?换了我连儿子都生出来了。照我的意思,直接把她打晕了拖上床,一切就都解决了?至于这样唉声叹气愁眉不展的吗?”
这帮臭流氓!他听得眉头紧蹙,嫌弃地说:“你以为我是你呀?别把你对付惠雯的那一套搬出来!你们那是小猫咪,咱们这可是小老虎,闹不好要吃人的。”
他心里其实并不好过,但说起这样的话,却还是忍不住笑出来。要是给林博言知道自己把她比喻成小老虎,闹不好真会跟他拼命。
第三十九章
其实除了这一次以外,林薄言喝醉的时候都是极可爱的。没过多久她跟以前报社的田照照他们去酒吧玩,一群人闹着要划拳。她根本就没玩过这种游戏,再加上初出茅庐,一起去的俩男同事老有意无意地灌她,她又不会推,酒量还浅,没几个回合就已经被灌得找不着北了。喝醉了她觉得难受,捧着胃部满世界地找厕所,结果回来的时候走错了路,被俩痞子硬生生地堵在半道上了。
接到张俊的电话时顾修捷正跟人在会所里打牌,中间杜念航跟他提起了自己公司在成都的开发项目,他还挺感兴趣的,想了一会儿对杜念航说:
“如果投入太高的话,可以考虑算我一份。”哥儿几个都知道顾修捷这个人,投资方面一向讲究“稳”和“准”,是很慎重的。杜念航听他这么一说先还一愣,想了一会儿忽然笑说:“果然是打算攒钱娶老婆的人了。以前求着你入伙你都不愿意,现如今是真不一样了啊。”
叶俊尧也说:“那是,还是咱们林表姐的魅力大呀!好端端的一浊世佳公子都要弃明投暗积极投身商海了。”
顾修捷听后哼了一声,却并没有否认。一群人正嘻嘻哈哈说笑着,张俊的电话就打进来了。听见顾修捷的声音,也不知道应该自报家门,劈头盖脸就给他来了一句:
“老二吗?你老婆给人打了,你还不赶快过来瞧瞧?!”
他先还好笑,耍嘴皮子说:“哥们儿打错了吧?我这还没成亲呢,哪儿来的老婆?”后面那句没说完他脑子就“嗡”一声,懵了!
“谁打她了?”他一着急声音顿时提高了两倍,一边讲电话一边站起来往包厢门口走,“我不管他是谁,你先给我全部扣着,走了一个我把你那酒吧都给拆了!”挂断电话回头一看,叶俊尧和杜念航他们都已经身姿笔挺地站在了他的身后,人人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他下意识地啧了下舌,问:“干什么呀?”
这帮唯恐天下不乱的混球,异口同声地回答他说:“看热闹呀!”
飞车赶到张俊的酒吧时那群犯事的早被撂趴下了,哎哟哎哟一个个躺在地上直叫唤。想想也是,也不瞧瞧这张某人早几年都是干什么的,他这么一想心里顿时宽慰了不少,三步两步地跨到林薄言那群人的面前,那小丫头都醉得站不稳了居然还能认出他,兴高采烈地向着他的方向奔过来:“顾修…捷,你来了呀!”
他乍一见她这东倒西歪的模样差点没被气死过去,心头“刷”的一声,霎时腾起熊熊烈火。可她喝醉了根本站不稳,扑过来的时候差点没摔着,他眼疾手快地上前架住她,咬牙切齿地训她说:“谁叫你又跑来喝酒的?”
她两只手向后使劲儿地想要把他的胳膊从自己的腰上掰开,醉眼朦胧地看着他说:“我没…喝醉。我能…能行,不用…扶。”
当谁还乐意扶她了?他双手握住她胳膊把她用力往墙角一靠,气冲冲地说:“你给我站好了!”
她也想!他话音刚落她“刷”地一声给他立了个标准的军姿,可没两秒就软趴趴地垮着肩膀说:“报告首长,我已经站好了。”
的确好!站得的确好,摇摇晃晃的,一头长发胡乱地垂在肩膀两侧,跟个疯子一样。旁边一群人看他气得脸色铁青,还不知死活地嚷嚷:
“我说阿捷,要训老婆回家关起门来慢慢教训!人林妹妹刚受了惊吓,你再这么吆喝,别把她惊着了待会儿还自己心疼。”
其实他刚进来的时候早上上下下把她给打量遍了,没受伤。正这么想着,对面的林薄言却忽然用力地抽了抽鼻子,眼泪汪汪地看着他说:“我…我疼。”他心脏猛一收缩,下意识地就转过头去瞪向张俊,张俊求饶似地高举双手,放声哀嚎:
“天可怜见,我连她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没让人碰着!”他吸了口气没等再问,对面林薄言却已经惨兮兮地举起自己“受伤”的部位向他展示:“流血了。我…疼。”
她喝得醉醺醺的,吐字都吐不清,可看见他倒是挺会撒娇,不过就是右手食指上不小心划了个浅浅的伤口而已,把他给吓一跳,所以他咬牙切齿地瞪着她说:“你活该。”
可不是活该不是?她虽然喝醉了但也知道这事儿干得不好,对面这人挺生气的,所以垂着头一本正经地说:“我知道错了。”他还真当她知错了,一低头却听见她在笑,“嗤嗤嗤”像个小疯子,嘴里嘀嘀咕咕地说:“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他一听差点没背过气去,伸出手又想去把她给扶稳了,她摇摇晃晃站了半天,跟个不倒翁似的,他不扶还好,一伸手她“呼”一下直扑进他怀里,挣半天站不起来,双手抵在胸前哼哼唧唧地还说:“我站稳,我站…稳了…”
他本来还生着气,突然间就跟撒了气的气球似的,“扑哧”一声没来由就乐了,闷闷地笑说:
“你倒是站呀?你不是没喝醉的吗?”
她还醉醺醺地趴在他怀里,两只软软的热乎乎的小手抵在他胸前,下巴垫在他胸膛上,仰着脑袋傻瓜兮兮地看着他:“我没…喝醉,我没…喝醉。”
她是没喝醉,就是喝傻了。像个居心叵测的小鬼一样软趴趴地伏在他胸前。她真漂亮,喝醉了尤其漂亮,一张小脸粉扑扑的,漂亮的眼睛里眸光流转,他只觉得就算是揉入了漫天的星子也不可能会像她这样漂亮。她仰着头看他的时候脸蛋和他离得很近,他只消一低头就能深深地吻住她,他忍无可忍地叹了一口气,说:“你没喝醉。你的确是没有喝醉。”
旁边终于有个活的大着胆子问了一句:“你和小林认识吗?”是她的一个男同事,他一偏头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说:“你认为呢?”
那边杜念航他们“哄”的一声,爆笑如雷,张俊笑得连连打跌,拍着桌子说:“阿捷,你也太小心眼了!”
他就是小心眼!他天生小心眼!走出酒吧的时候顾修捷本来是扶着林薄言的,不经意间瞥见站在大门一侧的那个人,就转身把她给抱了起来。身后的杜念航突然“咦”了一声,很诧异地说:“怎么你姐夫又回来了吗?”
第四十章
所以说大部分人都是这样,总是习惯下意识地欺负那个爱你的人。林薄言和陆东宁在一起的时候,就连分手都没有一句抱怨,然而一旦到了顾修捷身边,却连小手指上划了一道浅浅的伤口都觉得受不了。回去的路上她被顾修捷抱在怀里,还不折不挠地举着那根受伤的小指头向他抱怨:“受伤了,我疼。”
他知道,他都知道,她疼他也疼好不好?他走到半道上还不忘吩咐小周:“路过药店的时候去买点醒酒药回来,还有创可贴,她胃不好,顺便再带点胃药回来。”
醒酒药和胃药倒是真的需要,只是创可贴,哪儿有那个必要呀少爷?不过就是手指尖尖上划了个米粒大小的口子而已,快到家的时候他用创可贴帮她包扎上,端详了一会儿自己都忍不住叹了口气:没见过这么会虚张声势的!
其实也不是虚张声势啦,她喝醉了心里难受,浑身跟火烧一样又热又难过,胃里翻江倒海,想吐一时半会儿却又怎么也吐不出来,躺在他臂弯里的时候还捧着自己的胃部直哼哼:“我难受。”
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是气好还是疼好了,反正黑着一张脸,还没进客厅仔仔就已经从楼上飞奔了下来,半人高的巨型雪纳瑞,通体黑色,乍一看不是不吓人的,他怕把林薄言给吓着了,忙大声吆喝了一句,仔仔闻声立即停下脚步,站在客厅里歪着脑袋一脸好奇地打量着陌生的来客。
他一直把她抱到客房的大床上才放下来,想去给她拿个毛巾擦脸,胳膊却还被她紧紧地攥在怀里,大概是哪里疼,哼哼唧唧地只是不肯撒手。
没办法只好回身抱她,自己坐在床边,把她半抱着小心地揉她的肚子,低声问:“这里疼?”
她“嗯”了一声,脑袋枕在他大腿上,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他看着看着忍不住又要训她,气冲冲地说:“你还敢不敢一个人跑出去喝酒了?”
她睁着眼睛没搭理他,注意力全在他脖子上挂着的链子上。因为他是坐在床边的,而她躺着,那条黑色的链子老在她眼睛上头晃呀晃的,晃得她眼晕,所以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想把它捉住了,可是她喝醉了头晕手软,试了几次也没能成功,自己捉了一会儿觉得有趣,躺在他腿上“咯咯咯咯”直笑,顾修捷被她逗得忍不住也乐了,俯下身把脑袋凑近她一点点,低声问:“你想要它?”
她的确想。他头一低她觉得机会来了,右手一伸使劲儿勾住他脖子,另一只手就势就把他的链子下摆给抓住了,而他根本就完全没有防备,被他扯得差点没扑倒在她身上,她还笑,“哈哈哈”得意得没办法形容,他要给她气疯了,大手一伸“啪”在她屁股上拍了一掌,咬着牙说:“找死了吗?”
她哪里还会怕他呀?“咯咯咯”笑得花枝招展,白色的被子就堆在她手边,她跟条小虫一样下意识地就把脑袋往被子里头钻,一边钻还一边笑,清脆的笑声被轻软的被子阻隔,慢慢地一点一滴地变小、变弱,可他的一颗心却越来越痒、越来越急躁,最后忍不住伸出手去要她蒙在脑袋上的被子给扯下来,她竟然还抓着不放,以为他要跟自己拔河呢,最后被子给他扯下来的时候她还躺在那儿看着他嗤嗤笑,他似乎是忍无可忍地叹了一口气说:“小疯子。”
真没见过她这样的,挨骂了还在笑,不过很快地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的嘴唇落下来了。他吻她吻得很轻,滚烫的嘴唇一直轻柔地在她的嘴角逡巡,像有人拿着片羽毛逗弄着她的嘴角一样,却始终不肯落在正题,他吻了吻她的嘴角后抬头看她:“知道我是谁吗?”
拜托她只是喝醉又不是失忆了好不好?她觉得这人可真是有趣,一面笑一面还伸出手去摸他的脸蛋、眉毛和鼻子,一面看一面咬着手指琢磨:哇塞,这人长得可真漂亮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