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
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
次日,及至中午时分,汐然才悠悠转醒,睁开眼的一瞬便瞧见一副叫人匪夷所思的画面。
玖言自门外进来,眸色一沉便走近了拽着小银的尾巴,将之从她身上扯下来。
正裹着汐然睡着的小银脑袋咚的一声砸到地上,这才慢慢缓过来,给人偷袭了。不明所以想起来要挣扎,却依然逃不开被人当做垃圾一般丢开的命运,给径直甩到了庭院之外,疲软的被挂在樱花树上,格外的碍眼。
汐然揉揉眼睛坐起来,“不喜欢它占了你地方?”连给旁人牵手都难以接受的,兴许床给陌生生物睡一睡也会不开心的。
玖言望一眼小银方才趴的地方,应一声,“恩。”
可惜汐然很显然的没有理解玖言的意思,早午餐一并解决之后,在树下抱起了正自怜自艾的小银,准备带之到学院去见见世面。
小银登时满血复活,荣光满面的将存在极大隐患的生命安全抛之脑后,小小欢呼两声随着去了。
本是距下午课程的时间还有段的距离,汐然便提前在洛伊学院的正门下了车,而后朝冰系学院步行而去。因为学院之中有好些自由放置,性子温和的魔兽,小银没甚见识的在独角兽面前吓得不敢说话,叫小仓鼠直叹丢人。
恰得经过水系学院的一汪湖泊时,湖上一亭,亭上两白衣翩翩的声音在耀耀阳光下尤为显眼。汐然也是不经意的这么一瞟,顿时玩兴全无。
是白族的两姐妹。
第58章 5心疼
白穗眼眶通红,雪腮边泪痕犹存,眸中含着盈盈未去的水光,显得很是娇弱动人。反观白禾则是一脸愤恨,远远便可得见她红唇偶尔开合,像是在抱怨什么。
莫说白穗素来都是个外柔内刚的好强性子,就算她再怎么不济,作为白族第一继承人光天化日在亭中大大方方的哭一回实在是个奇葩的举措。汐然直觉这趟来得不对,未免麻烦便打算绕路。
刚一转身,身后亭中传来一声怒气十足的低唤,“汐然,你给我站住!”
话音未落时,白禾御风一个在水面两三轻点便跃到了汐然面前,右手一伸就要搭上汐然的肩膀,没想距其尚有一寸之距炎火登时燃起,直将她吓得连退三步,脸色难看且而忿恨的一甩袖灭去余火,瞪一眼横插一手的玖言,咬着牙对汐然道,“我原以为你自命清高,没想毁人姻缘这种事你也做得出来,敢问族长是用的哪般下三滥的招去勾引殿下的?可说得出口?”
汐然给她说得一愣,没想神惟倒是果决,这般利落就将白穗给丢了,原以为他会脚踩两条船,尽可能的从中获利来着。
本是没准备解释什么,没想眼前又是一晃,白穗稳稳拦在她面前,只是不同于白禾的气势凌然。她湿漉漉的眼中显得有些空洞,衬着那依稀的泪痕,尤为可怜道,“我知晓前段时间白禾口无遮拦,说的灭族的话冒犯了汐然族长,族长如此作为我也没话可说。但时至今日,我真的什么都不求,但求,但求你能将殿下还给我。”
汐然笑一声,莫名道,“你们一唱一和,在演戏么?”
白穗如今的模样,简直全然颠覆了她过往对她的认知,叫她难以接受,下意识的觉着兴许是误打误撞乱入了一场设定奇怪的局。
白穗这才眼泪一止,空茫茫道,“原来你是特地过来看我笑话的吗?”
小银见着局势不对,终于止了玩闹,乖乖爬回汐然身边,玖言则先于汐然主动将之抱了起来。
“我以为我现在并没有那个心情,特地跑来瞧你的热闹。”目光来回从白禾与白穗面上扫了一道,落在由于气极而呼吸不稳的白禾身上,“也不希望无端给人寻着挑事,按上莫须有的罪名,就现在而言,我还没能大度到那个程度。”
白禾眼神一凛,上前一步张嘴就要说什么,白穗赶忙伸了手去拦却反倒更是激起了她的怒意。
“大家都知道,我姐姐同殿下是一对,你横插一手,在温泉浴池内勾引于他。不过是觊觎帝国王妃一位,更是害怕汐族被我族借势给灭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汐然,你有脸做为什么没脸说?岚絮她亲口对我道的,岂会有假?!”
汐然听到神惟与岚絮的名号心中微微一哽,亦是下意识的瞥了一眼玖言,心情渐渐转沉。
淡淡道,“所以你得了这一十成十真实的消息,不消论证便可以直接跑来指着我鼻子骂么?”唇边的浅笑凉薄几分,“白禾,若不是白穗护你,你以为你会如何?”
白穗脸色苍白几分,像是一只受惊的小白兔一般将白禾拉到身后,同平时判若两人,抽抽噎噎,断续道,“我,我与白禾并无冒犯族长之意。只是神惟殿下刚走,他方才与我说,交易已经结束,他便不会再在白族停留了,我一时心中悲切,便就…”
懒得再听的截过话头道,“你莫不是真心爱上神惟了?”
那本就无血色的唇愣是给白穗咬出一线青白,连带着神色晃了晃恍似有什么在心间濒临破碎般,捂脸蹲下,喉中终于溢出哭腔,“我是不是很丢人?我明知道…明知道…”
“白穗。”汐然面色几分冷淡,张嘴止了她似乎准备开始无止境的哭诉,与似模似样的演技。像是陈述事实一般,毫无起伏道,“我没那个心思管你的私情,就算要哭诉也劳烦别扯着我。”
“有关神惟,我觉着我没什么可说的,就算解释也不是对你们。只是奉劝你一句,你若是为了一个神惟半死不活,不妨看看白族的现状。”
话音将落,伴随着膝盖触地的声音,白穗猛然跪地的举措出乎她意外。然更是意外,院外兜兜转转绕出个女子,一脸晕晕乎乎的迷路模样,目光落到这边时,霎时凝固。
三个女人一场戏,演的什么内容也是看给什么人瞧的,如此做作而于实不符的闹剧,自然是给素来单纯之人观赏。
从一开始她就隐约猜想,南溪这几日一直随着神惟而未在夕月城,白穗说神惟刚走,南溪那样的性子指不定会在周遭晃一晃才回去的。
转身出院,经过南溪身边时,听得她不咸不淡道,“汐然族长,白穗族长还跪着呢,好歹同为隐族之人,一定要为了一点小事弄的这般僵么?”才晓,委实是一报还一报,自己利用南溪的同情心给玖言留一条后路,想着即便之后岚絮同神惟没能在一起,南溪已经对玖言被送往岚絮那一事在心中埋了个结,往后随意刺激一下便可水到渠成的让她帮个一句话的忙。如今白穗也是利用的南溪这一点,瞧着并不高明,却实用。
汐然今个已经懒得再同人在口头上辩论什么,径直走过,将之忽视。
并不只有她一个人发觉神惟唯一的软肋便是她家小妹南溪,偏偏那小殿下又是个吃软不吃硬,悯弱嫉强的,白穗便来着投其所好。
白穗知道她在背后动了手脚,再想说服神惟是难上加难,南溪那方才是唯一的蹊径。只不过白穗却不晓,她并非将神惟往自己身边拉,而是推到了岚絮那,还顺风顺水的想给她使个绊,叫南溪对她心生芥蒂。
须知神惟现任的第三王妃,本是没那个运气的,不过南溪瞧不上另一个备选人,在她哥哥面上随意说了两句,第三王妃便就此定下。
白穗给岚絮摆了一道,对付错了人,汐然除却觉着自以为是四字的确可怕之外,实无旁的情绪。毕竟,她从未想过当神惟的第四王妃。
一路未停的朝冰系学院走去,直到进院门,绕过长廊行至一无人之处,脚步一顿的蓦然反手拉过玖言,一把将之按在墙上。
由于汐然动作的阵势略显出几分凶狠,被隔在玖言手中无辜撞了头的小银被吓傻了,汐然瞄它一眼,它便一声不敢吭的从玖言身上滑下,默默爬远。
“你刚才,可是生气了?”汐然没甚表情着问,瞧着不怎像是哄人,倒似是疑惑,带着一丝凝重。
玖言起初也是讶异,复而转笑,“没有。”
汐然颦了颦眉,像是想着什么事一般,松开了玖言,在一边出神。顿一顿又抬首确认,“亦无其他的一丝情绪么?”只不过这回连神色都有些不自然,“真的,没有么?”
玖言表情淡了些,却没回答。
汐然静一阵后状似轻松的笑了笑,“唔,原是如此。”像是随意一般,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瞧着玖言的眼神中略有微妙,“我那时觉着这里一阵绞痛,原来不是因为你么?还以为是契约的牵连所致的。”
天衍曾说,这世间有一种契约是主神亲定的。就像无聊时的消遣,掌控着时光的主神可以目及主仆契约卷轴中所有的名号,也可以任意勾画。作为牵引,或者作为乱点的胡闹,圈上两人的名字,就像东方神话中的月老,不过归属于颇不敬业的那一类。
而她的身上就有这样的印记,天衍能瞧见。它道,“被主神圈定的主仆之间,兴许从出生开始便拥有着契约的牵连,不过浅淡,偶尔才会感知,之后的契约印记倒像是走个过场了,总之都会是如天定的结果。”
汐然想,她不会莫名其妙的心疼,该是同她一齐被圈定的妖仆,是他在心疼。
玖言接触到汐然眼中的微妙,不知为何有些心悸,忍不住伸手匆忙将她拉入怀中,心跳也不自觉的加快,小心翼翼的问,“主上,你怎么了?你我尚未缔结契约,怎会有契约的牵连情绪。”
汐然并无抗拒的依偎在他的怀里,淡淡道,“恩,只是近来同你处得久了,偶尔便会忘了我们还并未缔结契约的事实。”微微笑了,仿佛方才所有情绪都不复存在,连眼中神色都一如既往的平静着,“但纵然你并无介意,我还是要同你解释一下的。我同神惟有过一笔交易,所以指不定过两日后我会带你出一趟海。”
神惟之事,包括空间节点与末世将临的情况,汐然一五一十借着此次的机会全然的告知了玖言。起初也只是没时间细细说明,如今计划着出海一事,自然就需得同他坦白。
一切事端都只是随着时机的进程而走,但当玖言默默听完她的叙述,忽而抬头静静问为何偏偏只带他一人去时,汐然愣了愣,方知就算自己无心,听者也会有意的。
良久之后才回道,“那里并不是多危险之处,我不过想要你陪我走走。但若是你愿意,留下准备契约祭典之事也好,左右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第59章 千9灵镜州
这回来洛伊学院,主要为的是来瞧瞧汐铭汐凛的境况,然行至院落扑了个空。桑珐过来告知道,他们接了个小任务,出去历练去了。
能沉心去做任务,说明现在的情绪应该是好转不少,汐然也稍加安心。
见得汐然如此神情,桑珐想了想还是细心的报备,“汐铭和汐凛少主近来虽然没显出什么不好,但比及过往少了几分开朗,显得沉稳许多,大概是隐在心底了吧。”
经历过生死劫难,又见过为救自己生命而死去的族人,行为会有别于过往也是自然。那样的情况下,谁能没心没肺,一如既往的明朗,这该是人心的成长,外人也没可奈何的。
汐然当时便是如此作想,简单的嘱咐桑珐,“近日若是功课不多,不妨多陪他们出去散散心,族间其他的事都可放放,汐铭汐凛的事情要紧。”
桑珐领命,欢欢喜喜的走了。想来是颇为喜欢照看汐铭汐凛的这份差事,毕竟都是小孩心性,才得玩做一堆。
了却一桩心事之后,倒是几日闲置。不是看看呈着族间境况的文书,就是上冥想室内修炼,洛伊学院走得少,是为懒得去。倒是南溪抱了她一只兔子,不知道跑去了哪,一连几日也不见人影。
晚上时分常定着去后山的温泉泡泡,有小银作陪,依依呀呀奶声奶气的说话,也不会显得无趣。小仓鼠将收集到的异位面界魔兽的资料都翻了个遍,仍没能寻着有关小银这种具有鳞下鳞的魔兽一丝一毫的记载。当初贩卖小银的店铺也易了主,不过就算找着他也无用,小银当初只是被当做一枚死去的古蛋卖掉的。
闲闲的过到了第三天,汐然难得一回起了早,微有兴致的在亭中煮一壶清茶时,桑止绕过樱花林,神情严谨的对她道,“主上,神惟殿下来访。”
这么快便主动来访了么?汐然一时有些吃惊,她以为他会花些时间同他王兄一般将她汐族打探得无所不知才会来找她。
一旁立着,捎带倦意的玖言听得这句话好似稍微醒了醒神,静一阵后,提醒道,“主上,水开了。”
汐然淡淡的唔了一声表示知晓。
桑止本就疑惑,近来同岚族走得甚近的神惟是为何突然客气的来访汐族。在见汐然如此淡定的反应,便更是奇怪。但饶是如此,还是默不作声的低了头,转身去请神惟。
神惟这回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跟着三人,都是圣魔导的修为。如此的架势在圣魔导几乎绝迹的隐族间看来,不可谓不慑人。
神惟作为帝国第一继承人,身边有三两个圣魔导的守卫该是平常,平素应该是隐匿着的。但今日显出的几位又给人感觉略有不同,那份威压与气场实在不像是区区守卫级别之人。
亭中落座,汐然原想神惟会直奔空间节点之事而去,不及他第一句话却是道,“汐然族长记恨我了么?”
汐然先是微微一愣,给之斟一壶清茶,递过去时不咸不淡道,“这点情绪还不至于能影响到我们的交易。”早便想,温泉之事在场的唯有她和神惟两人,怎的岚絮却是特地跑去白穗那放出了消息?看来前两天无论是岚絮的挑拨还是白穗的假意哭闹戏份,都是神惟默许甚至刻意辅佐推动的。为的,该是岚絮那个替换的条件。
神惟平和的执起茶盏之后缓缓道,“几位族长之间,但数汐然族长最是冷清了。我受人所托,礼尚往来的帮帮对方,就算对不住汐然族长,也是无心的。”饮一口茶水,渗着微苦的味道在味蕾上萦绕,纵然并不很习惯但尚且还能适应,“还有一事,是岚絮族长托我给你带来的一句话。”眼角微挑的扫了一眼玖言,“人她会自己抢,不肖族长送去了。”
汐然道,“所以这个情况,岚絮是打算利用白穗来咬我一口么?”也该只有白穗咬得动汐族了。汐然抚了抚微微发着烫的杯沿,直接了当道,“殿下还会帮她几回?”
“没有下次。”神惟冰蓝的眼睛中好似含着一丝笑意,“只凭嫉妒,白穗应该不会咬着你不放的。”
汐然撇了下唇,“看来殿下还是小看了女子的妒忌之心。”
停足在亭下不远处的三位圣魔导,自始至终都未能发出一个单音,甚至并未多看汐然几眼。本来也是,若非她手中掌握空间节点,单凭她七阶的实力,在他们面前实在是不够看的。
即使是这般静静站与一边,其身上发出威压也叫人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不由的在意起其的存在来。汐然却刻意将之忽视得彻底,因为神惟丝毫没有介绍他们的意思,自己显得关切反倒会不好。坦然带来却不方便说的人物,汐然想,就算是有人告诉她其中有闻名天下的晨曦大祭司,她也不会多加讶异了。
“前事说过,我知道神惟殿下是为空间节点而来,但在此之前尚有一事希望殿下能够通融。”有点受不住三位圣魔导的精神威压,汐然也巴不得快些谈过此事,那种针芒在刺的感觉委实不大好受。
神惟神情不动,“何事?”
“早前便说空间节点是被我用特殊之法稳定隐藏起来的,这特殊之法涉及到我族中的一些私密,并不方便外泄,所以希望殿下能给我五天的时间单独解开隐蔽结界。”顿一顿,“我知道让殿下多等几日多有不便,所以为表忠诚与歉意,我意愿同帝国大陆在空间节点之处建立起直达的空间法阵,殿下意下如何?”
建立起直达的空间法阵,少了辽阔海域这一天然的屏障,就基本意味着隐族沦陷,直面帝国的统治之下了。如此一来,就算神惟怀疑她会在这五天之内耍花招,整个汐族都在他手上,就是最好的软肋,他再谨慎也不会再怀疑为难她。
果真,神惟淡淡一笑,回道,“好。”
因为早有准备出海,汐然在神惟走后不久,就交代好了一切事物,同着玖言两人传送去了第六执事管辖之所,千灵镜州。
走之前,在书房同桑止一五一十的交代过空间节点之事,桑止的神情显得有些严肃,“同殿下共事,无异于与虎谋皮,主上答应设定空间法阵,真的安心么?”
对着桑止,万事都没有隐瞒的必要,“如今末日将临,帝国之人在意的是空间节点一途可否能行得通,待得一日身至上界,免了生命之忧才会来想想地域之争。一个注定将沦为地狱的位面,再广的国土也是要不起的,他现在对我们发难也只会平增打通空间节点的难度,实在没必要,我自然安心。”
桑止静了静,并未说什么终是点头退下。空间节点之事她也是第一次同桑止说,多少有点震惊,没法安定的思考罢。
千灵镜州位于汐族最北部的地域,一年中几乎有九个月都在飘着雪。如今过去正还是积雪未融,大雪封山之境。
第六执事接到汐然将至的消息,早一刻便在空间法阵前候着。
微冷的空气中呼出一团团绵软的白雾,他单薄的法袍一如白雪,干净无暇却不会显得冷淡,反而柔和。若画的眉眼中含着远山黛水的宁静笑意,衬着蔚蓝天幕,细雪飞扬,那温柔更似入画三分。
法阵之上缓缓亮起光泽,一阵水波似的闪动,终是显出两个人影出来。
眉眼冷清的女子先是往外走了两步,咋一抬头,将他望了望,神色也一凝。
那眸中深刻着的淡漠从容,是他前所未见,临于主位的风华。恍惚间想,没能再见已经有十多年,主上再不是过往会叫他无所适从,任性的孩童了。
缓缓一笑,垂首行礼,“恭迎主上。”再抬头时,胸口一疼,撞进来一个人,暖暖小小的,紧紧的扣着他的腰,声音难以置信的乖顺了些,还是抱怨,“大执事不准我在成人礼前来千灵镜州,连直达的空间法阵都拆了,他前段时间不在,我才命人再建了一个。”往他身上缩了缩,埋首时隐约带着哽咽,“容尘,我好想你。”
若说大执事于汐然是如严父一般的角色,那若月光温柔细致的六执事容尘便像是哥哥甚至母亲一般的存在。过往她刚刚以汐然的身份重生,只在襁褓中就是容尘在照顾她。
但直到五岁,她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旁系的‘亲人’们登门拜访时,隐约之意多是有哑疾之人不能做一族之长。汐然那时想,就算不当这个族长也并无所谓,要是能够自由便更好了。
容尘那个时候便一直陪着她,多数的时候会把她抱在怀里,陪着她安静。外面的流言蜚语也一概拦下,只做她想做的事。
但有时候他也会忍不住问她,“主上,你在想什么?”
她当然不会回答,却会多看他一眼,因为他问这个话的时候,语气像是不安。好像明了,她已经计划着出走一般。
第60章 容尘
她那时还不很明白海兽大抵是个怎样的可怖法,在前世并没有这样的东西。于是一日趁容尘忙碌之时,偷偷搭上顺风出城的马车,一路奔波到了海边。
那段时间估摸是有轻微的自闭症,只想一个人在寂静的环境中待着,没在乎其他,族内种种带着恶意的推挤都叫她无所适从。死后的重生算不得是种恩惠,就像从一个牢笼走向另一个,自我捆绑,反倒压抑。
傍晚时分,海边开始涨潮,随着海浪而来一条灰色的触角,滑溜溜毫无预兆的甩到她面前,一勾时几乎将她的肋骨挤碎,径直拖入海中。
但是出乎意料,入海没能多深,深海之内便再显出了另一头的海兽,巨大的眼眸衬着周遭染上夜晚墨黑的海水,神秘可怖。一个摆身激起浪潮,不知是起了什么争端,那巨兽近来后不由分说,对着抓着汐然的海兽便是一个猛撞,只将她五脏六腑都快要震碎。
两兽相争时汐然不得动弹的只是瞧着,看清巨兽的利齿及张口时便可得见的内腔,血红的肉色上附着粘稠的液体,那份恐惧更胜于对于死亡。
本以为会葬身鱼腹,却在两兽一次的冲撞时,恰好的被甩出海面,被高高激起浪潮重险些拍晕。
岸上刚好有个人接着她,没能看清他的面容时便被按入一片月白之中。他一手抱着她,一手驱动法杖,以禁术,冰封万里。
方圆海域,全然变作一片明镜,绝杀千里。
那是她唯一一次见着容尘动怒,显出一份有别于温柔的情绪。
在耳边回荡着的呼吸依旧不稳时,她生平第一次开口,问,“容尘,你待我好,是为我,还是为你的‘主上汐然’?”
她始终都记得当时容尘神情,幽定而沉静,瞅着她冷冷道,“原来我养了五年的,竟然是条白眼狼么?”
此后,她谁都不理,只随着容尘一个人。纵然不怎么爱笑,也不会撒娇,只知道容尘说如何听话,她便如何乖乖照做。
若是容尘出去办事,超过三天她必然会打听好了跟上去,因为这世间她在意之人仅有他一个,灰白的生命中唯一一抹色泽,她怕失去他,怕得坐立不安。
如此便造成了容尘的困扰,却也无可奈何的欢喜着她的缠闹。直到大执事接管汐然,发觉汐然几乎是一碰上容尘就会便做另一个人一般,乖巧黏人到不可思议,万事皆不理会,顿时心生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