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赶来的都是住在西所,未成年的皇子及其母妃,哭了一夜等来掌印太监宣读遗诏的消息,渐渐离去了,只有皇后还守着。
夜里又起了些小规模的叛乱,是有人还贼心不死,晓得今夜就是最后的机会。陛下领了诏书,部署兵防下令戒严,逐一安排,近天亮方至大行皇帝梓宫前。
原该是在梓宫前跪拜诵经的,可他身上气泽太强,我倒还好,其余诸位天师皆有难色,陛下方退出,到前殿祭拜。
他从头到尾什么都没说,淡淡一份注视平和宁静,叫我心中大石落了地,继而低声颂佛。
…
这一夜是熬过来的,久“视”避无可避的夺目光泽,我的双眸有些酸涩,好不容易有机会喘息,连夜未睡的疲倦感上来,垂着头在夹道处站着,视线模糊充盈着水泽。
厚重的门扉为人推开,发出声遥远而沉闷的哀鸣,我有短暂的恍惚,偏头看向殿外。
宫门处,百官皆衣白单衣,白帻不冠,面上犹有泪意,有条不紊进入庆清殿。朝阳在人群的背后,冉冉升起,淡薄了萦绕的沉重。
我看见陛下闭着的眼缓缓睁开,眸光染上了朝阳的颜色,温煦而清明。
一个人,决定了一个时代。从此刻起,便是新世。
…
侍中并没有将我领去偏房,兜兜转转,我对皇宫本就不熟,不由有些懵了:“这是要去哪儿?”
侍中朝我拱手,“淑明宫。天师近几日不便离宫,身份又与旁的天师并不一般,居于偏殿不合适,陛下吩咐令天师暂住淑明宫,休息时也安宁一些。等主天师有安排,臣下自会来知会天师一声。”
我面上一热,虽然明知道陛下这个时候拿出来的借口定当是妹妹云云的,但自个心里头有底,不自在咳嗽了一声,应了声好。
到了地方,我匆匆吃过了些东西,倒头便睡了下去。原以为会睡很久,谁知睁眼时日上中天,才过了两个时辰。一醒就睡不着了,我记挂着季云卿说的事,爬起身又翻来覆去捣鼓起砂砾来。
宫女见我起身,又到了饭点,自然为我布置了午膳。我拿着筷子夹起根青菜,还没吃上第一口,外头人呼啦啦跪倒了一片。这阵仗不难理解,我望着出现在房门前的陛下,迅速放弃了青菜,首先起身朝他行礼。
陛下入内,宫女自发退下去了,将房门带拢。
我立在那无端有些局促,明明早上才见过他,却仿佛隔了很久,久到觉得他身上的气息再度冷冽而不可侵犯起来。
陛下看我一眼,仿佛并没有察觉我的无措,自顾坐下了:“你的身子还好吗?如今见我可还会不适?”
他没同我摆架子,我也不好显出生分来,干巴巴坐下:“如今好多了。”一顿,“哥哥怎的过来了?”
他没看我,自个动手乘了些汤:“得了些空闲,顺道过来看看。”
这道顺得有些远,新皇刚刚即位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他几乎一夜没睡,能挤出“空闲”来着实不易。我省得他是担心我同季云卿一样病倒,这才过来看一眼。
而今是守孝期间,万事从简,有些话也不适合说,只得憋回心里,乖乖哦了一声。心情好了,也不便笑,撇眼窗外,稍稍将椅子往他身侧挪了挪,“我觉得皇宫里头也挺好的,比我想象的好多了。淑明宫也很好,中庭的梨花很漂亮。”
陛下乘汤的动作顿了顿,面色显然柔和了几分,轻轻嗯了声。
梨花盛开,不觉原已冬去春来。
陛下坐在窗边,背后梨花似雪,明明就在我身边,却总觉得看不够似的。笑着笑着,倏忽想起季云卿说的话,我的寿元比寻常人短,而重生之后的事迹轨道总会在稍作偏离之后,又回归原位。或许八年之后,我不是死于刺杀,而是“寿终正寝”?
此刻还能接受,因为我还有八年可以挥霍,若时光渐渐临近,我到时候舍不得陛下了又该如何是好?
“在想什么?”
季云卿道三生之事是陛下默认的,我没法对他开口,眨眼便换了表情,认真道:“在想哥哥这光芒万丈的体质,是往后每夜都会如此,还是就这阵子如此。要是持续如此,我可怎么办才好,离近了都不行。”
陛下听出我的言下之意,神情一滞,表现不似从前不自在的仓皇,却还是迅速地避开了我的目光,淡淡道:“书中有过记载,龙气会大涨三日,清除城内秽浊之物,之后便会收敛了。”
这话太过笼统,我想听的答案还需要更详尽些:“收敛?收敛成什么样呢,那我可不可以…唔,太亲密的肯定不行吧?”
我以为陛下又要傲娇娇羞一阵,可他凝着我,面沉如水,竟然有几分较真:“当然可以。”
我眨巴眨巴眼,想要说话,先牵动腮帮子咬了口手里的馒头,缓缓道:“这也是记载里头有的吗?历代的皇帝里头有和鬼修一起的?”
他说没有,然后略略不悦抿着唇:“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若是不能…你就不打算同我一起了吗?”
我冤枉啊,我哪里是这个意思,而且这控诉听着,我简直就是个只觊觎他身子的登徒子啊:“不不不,无论如何我都要跟哥哥在一起的。只是哥哥您现在贵为皇帝了,万一我这一身的阴气伤着您了怎么办?我也是为了国家社稷的安稳考量,多嘴问一句嘛。”还稍微有点在意后半生的幸福罢了。
他哼了一声,显然不为我的花言巧语所动。
我谄笑起来,将手伸了过去,想要摸上他的手,结果一触就是一阵灼烧似的刺痛,刺得我措手不及,立时嗷出声站了起来。连陛下也怔住了,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怎么了?”
我摸了摸自个的指头,残余的灼痛仍然炽热,并无表皮的伤害,直达魂体。心中极度后悔当初为什么没能多揩些油,往后当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了,有些哀恸。望望他清亮的眸,下定了决心:“哥哥放心,即便是纯精神上的感情,我觉得也是可以接受的。”
“…”陛下拂袖而去,留我独自惆怅。
…
我是个贪生怕死的人,那日陛下在场还是刻意收敛、没声张了的,指尖的灼痛持续得久而剧烈,比真火烤着还要刺痛几分。从前陛下如何说也改不了的、忍不住想要与他亲近的毛病自然好了,待他忙着政务,我便捣鼓砂砾中的灵花奇药,日子过得格外清心寡欲,连嘴上的便宜都不去占了。
先帝七日之后下葬皇陵,季云卿等人回归天镜宫,独有我留在了淑明宫。再然后狗子和阿喜都入了宫,有了熟人在眼前晃,这宫闱好似都添了生气。
我初见狗子很是欢喜,带着它在御花园中跑闹,扔藤球给它捡。阿喜在旁边给我斟茶,忽而想起来,同我道:“小姐,你可有听说那司凝雪的事?”
我从狗子嘴中接过藤球,高高一抛,叹了声:“好端端提她做什么。”
“我晓得您不想听旁人的事。”阿喜端着沏好的茶走过来,往我面前一搁,“我啊,想着她之前对您做的那些事就窝火,说出来痛快痛快,这就叫善恶终有报!”
我挑眉:“莫不是司家没落,有人落井下石了?”
“也不是,是他司家的嫡子司程惹了是非。贵家的公子看上去文质彬彬,我起初都没想过他是这样的人。他年纪轻轻,房中就添置了两个侍妾,一个侧房。可那侧房性子泼辣又善妒,一夜便同司程争执起来,司程丢下她去了侍妾房中,第二日一瞧,人跳到湖里已经冻成了棍儿。半个月前司家还权势滔天,眼见就要攀上了咱们陛下,那侧房家里只得忍气吞声。而今司家没落,他们便找上门来了,让他们赔命。”
我逗着狗子不吱声,阿喜又绕到我跟前,继而道,“司凝雪强势的性子您是见识过的,有理没理都给能给她说出理来,结果那侧房家根本就是个满身铜臭的文盲,人不同她讲理,又不懂怜香惜玉,被说得烦了,当着众人的面便给了她一巴掌。司凝雪身子是金玉养大的,差点给这巴掌打得断了气,当场便昏死了过去。对司程道陪不了他女儿的命也行,让司凝雪给他当侍妾,还说就当他吃了个亏,毕竟都是给皇族退过婚的,旁人家谁还敢要。”
我皱了皱眉,那侧房娘家人着实是乖张,话说得也太过难听了。但司凝雪也好不到哪里去,旁的不说,只那一城百姓的血债,就让人对她怜悯不起来。
见我无甚反应,阿喜有点兴致缺缺,“小姐就不好奇,我为何会知道这些?”
我确然也奇怪,她足不出府,是哪里听来的。“嗯?”
“那司凝雪走投无路,进不来皇宫,便又来我们王府想要托人找陛下,正巧那日陛下回来取东西,同她遇上了。”
我手里的藤球一松,跌落在地:“她找陛下,说什么了?”
我是个容易同情心泛滥的人,最见不得人求我,看着旁人湿漉漉含着祈求的眼神就受不了。自己如此,难免也会以己度人,深怕陛下会动摇,司凝雪无论从什么审美角度来说,都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
阿喜捂着嘴笑,终于有了成就感:“她说了什么我不清楚,我只听到陛下清冷说了一句话,便派人将她拉下去了。”
“什么?”
“咎由自取,怪得了谁?”
第76章
感情里的女子多盲目,明明是个聪明人,却看不清陛下其人,若非是对自己人会是怎样的狠心法。
丞相大树虽倒,这么多年来除了勾心斗角总归还会有几个忠心心腹,再怎么也轮不到一个土财主商人任意爬在头上欺负。况且这事出了,从头到尾丞相都没有出面说过什么。
我有些唏嘘,所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摆在台面上牵扯太多,定不了罪,底下使了光彩不光彩的手段,解决了问题就好。谁都知道斩草要除根的道理。
所幸我抱对了大腿,不然这日子可就难熬了。
我起身,将胡乱扑腾恐吓其他路过宫女的狗子抓回来,着手一拎这孩子又胖了些,挣起来险些叫人抱不住。
宫人受了惊吓,哆哆嗦嗦朝我一拜,小跑着离开。
我原地站了会,阿喜还在原地絮絮说司凝雪的事,我朝她摆手:“这会儿早朝散了吗?”
阿喜看看天色:“按理差不多了,只是近来事多,陛下勤政,免不得会稍晚些。”
我道好,“那咱们去等着吧。”抱着狗子往前先行了。
阿喜稍愕,意味深长笑着追上来,一面吩咐旁人:“记得将茶具送回淑明宫。”又对我解释,“不是我小气啊,这是从王府带回来的,自己家的东西咱们得珍惜。”
我无言以对。
我住在后宫,原不能随意进出内廷。可我身上并没有什么头衔,又顶着天师的名头,陛下虽然没有明说过什么,黄门见了我却从不会为难,来去都很自由,时不时也能出宫走一趟。
过夹道,正遇上掌印太监领着数位宫人而来,见我手上抱着狗子,朝我行礼盈盈笑着:“今个儿天清,主子出来散步?”
掌印虽是个阉人,权势不可谓不高,除开是陛下的心腹不说。手里握着东厂,这天下就没有他不知道的辛秘,后宫中的人都要忌他三分。一个可怖的人,偏生了张无害的脸,我听人说他而今三十四五了,模样却像二十来岁的青年。
我望望左右,过了夹道绕过去就是陛下早朝听政的宸德殿了,显然不是个散步的好地方。我是个愣头,听不出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让我收敛点,手脚僵硬,干巴巴道:“嗯,带狗子出来走走。”
他低低笑了两声,“这狗儿能跟着主子,是它的福分。”又道,“前头早朝还未散,主子若想去宸德殿散步,臣便随您走一趟。”
我吓了一跳,忙摆手:“不用的。”
“臣是怕手下不懂事,顶撞了主子。臣虽然不敢扰乱听政进度,可领主子在殿外走走也是无妨的。”
我眨眨眼,求助般回望阿喜一眼,他这殷勤献得我有点怕。
阿喜忙上前,恍然一般讪讪且恭敬道:“谢过督主的美意,是奴弄岔了。主子原想散散步,奴刚来皇宫看花了眼,不觉带错了路,走…走到宸德殿来了。”
见我附和,掌印温声应原是如此,并不拆穿,再次行礼告退:“早朝至多还有两刻钟便退了,主子既然人都来了,哪里都是散步的好去处。”
该说的都说了,他躬着身退去。
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将狗子往地上一搁,对阿喜:“你看我像不像费尽心思争宠的妃子呢?”抱着胸,得意洋洋,“还有人给我通风报信喊加油呢。”
阿喜将我的手拍下来:“这样不雅观,您看您都是连掌印太监都要献殷勤,抱大腿的人了,得有仪态。”
我被她说得虚荣心膨胀,双手往后一牵,在夹道中踱步。
回眸远眺,两边的宫墙很高,夹道又深又长,显得幽静。接下来就是等待,等着过道的那头,陛下乘坐步辇威仪万丈的出现。
狗子扒拉着墙根,来回跑,或似觉得无聊,又缩回了我的脚边。
“就是没那么自由了。”我喃喃了一句。
阿喜没听清,扬调啊了一声,本欲在问,眸光却倏忽一静,落在远方,人也伏跪下去了。
我会意低下头行礼,当着众人的面不敢对他太过随意。
步辇缓缓行过来,太监尖细的嗓音倏忽响起,在我面前唤了声停。陛下嗓音清淡,稍带了丝笑意能显出一份亲近来,“怎么过来了?”
光从那声音我就听得出来,他今个心情是很好的。
我抬头,旁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可我同陛下恰恰相反,人下放肆,当着人面可说不出亲昵的话来,巴巴道了句:“回陛下,在散步。”
陛下未置一词,起身走过来些,回头吩咐他人,“你们先退了吧。”
人皆顺应退了,连阿喜都抱着狗子走远,我瞧着他们拐入了侧门,方松了口气,更挨近他几分:“哥哥政务繁忙,我觉着总劳烦哥哥绕路去看我不大妥当,便寻过来看能不能遇上。”
眼前仍是一样狭长的夹道,天空为高高得宫墙划分成方长的一块,前一刻还觉得压抑,这一刻行在陛下身边,便成了辉煌美景。
“而今还是孝期,我不便太过频繁的去寻你。”独处的时候,陛下会莫名变得拘谨些,起初的那点高兴都收敛起来了,仍是平常淡泊的模样,“你自个待着可会无聊?”
“还好。”我在背后牵着自个的双手,省的它不受控制,忍不住凑上去,规规矩矩随着陛下走,“我听宫人们说了,刚进宫那会都这样,久了就好了,况且我还能去天镜宫…哦,对了!”说到天镜宫我才想起,从怀里摸出个指环来,递给他,“这个给哥哥吧。”
这指环每个大天师都会有一个,起初是因为每位天师都会有固定随从的皇子,这个戒指可供皇子随时下达指令与秘密交流,更好的保护皇子。而今各方安稳,其他天师的指环一概被季云卿收缴统管。
先帝下葬皇陵那日回来,季云卿却单独将这戒指交给了我,说皇宫那么大,我与陛下不容易总见面,再不济,聊聊天也是可以的。他这后门开得很是及时,叫我感激涕零。
这戒指为特殊材质铸造而成,系了一丝我的灵识,等同于认主了。
陛下自然知道这是什么,不动声色接过,将戒指戴在了指上。我的眸光在他脸上晃了一圈,什么情绪波动也没找见,仍是换上笑:“哥哥喜欢听故事么?要不我晚上给你讲话本吧,保管比安神香还管用!”
他唇角牵了牵,像是嫌弃“讲故事”这一举措过于幼稚:“…我睡的时候,你怕是早就睡着了。”
“我睡得也晚啊,我还要修炼的,就是不知道哥哥你会不会太累。”我期盼将他瞧着。
他若无其事应了声恩,眸光悠悠的落在远方,并不挂心的模样,“你也不必等得太晚,困了就先睡罢。”
我开心地原地蹦了蹦,“那好!”
…
回到淑明宫,阿喜正在前院休息,见我哼着曲儿回来,站起来一福身,开口便是:“恭喜小姐,贺喜小姐。”
旁近无人,我朝她摆手,她那语调叫人听着怪不好意思的。“干什么呀。”
她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朝我努了努嘴,含糊道:“小姐这回去见陛下,一去就是数个时辰,是夙愿达成了么?”望了望我的走路的身形,“瞧着不像啊。”
一同玩到大的女子,私下里话说得随意,我也并不脸红,曼声道:“哪能啊,在外头逛呢,又没进屋。”
她啧了声,蔫下来,“那您高兴个什么劲。”
我耸耸肩:“傻乐呗。”
她觉得没趣,进屋收拾去了。我闲着没事,下午便坐在窗边翻翻典籍,对应认一认砂砾中的灵草。
在上界,有一种特殊的存在名为炼丹师,可炼制丹药以配合辅助修炼。天地间灵花神草不胜枚举,单独服用药力得不到最好的储存释放,等同暴殄天物。可调和药力是技术活,凡草也就罢了,灵草皆有独立且模糊的意识,极难操控。
以我这个境界想要调和灵草药性是痴人说梦,不过是想从中看一看有没有什么入门级的偏方,不必控制、甚至无需丹药品相好,能起到丝丝作用就行。
…
天师的魂戒,所有的联系都是单方面的,犹若主仆的关系。陛下可以随时联络我,但是我不能随时想寻他的时候就寻他。
不知陛下是否是刻意,他每换一个地方,都会开启魂戒一瞬让我知晓他的所在,却不会同我说话。我从前没玩过魂戒,弄不清持有方会是怎样的使用方式,刚开始他一开启,我就会嘚吧嘚吧同他说话,可说了半天他也不会回我,只听到他那边传来不同的人声,同样和他说着话。
我后来才恍然,陛下身边人一直没断过,突然对着个戒指说话,岂不怪异?
所以也不期望他回话了,却仍热衷于自言自语。譬如听到他那头掌印吩咐下去传膳,忙道:“哥哥这会儿才用晚膳呀,我刚刚吃过了,那八宝鸡特别好吃!”
陛下未言语,唯轻轻笑了声,问掌印:“今个的晚膳有八宝鸡吗?”
作者有话要说:既然大家都要求,我就多撒几把狗粮再完结吧hhhhhhh
第77章
漫长的日子似乎轻盈了许多,转瞬滑溜而走。我在砂砾之中采集了几种灵草,舍不得太过消耗,取其保有少量药力的枝叶尝试炼化调和,但往往都是失败。
几种药力简单粗暴的融合在一起,最终的结局就是药效相互冲减,最后化作无用的粉末。我有些挫败,但并不灰心,凡修之内没有能获取灵药炼制手段的途径,但法子都是人想出来的,死马还能当活马医呢,我手里有砂砾这一整个世界,虽然消耗大了点,但总归能摸索出一条方向来的。
只是时间太仓促了…
我叹息一声,眉心传来隐隐刺痛,灵药都是非同寻常之物,尝试炼化已经让我损耗过大了。
眼前发花,无法继续下去,我改为在书架边取下几本话本,搁在手里头翻了翻,纠结起来。
原本只是心中一动随意提及,陛下不能说话,而我又觉得就这样浪费时光实在可惜,季云卿的事让我感悟到人生短暂。他不说,便让我多讲些吧,自言自语还需要个话题,最好的便是讲故事了。可真实施起来,又不知道给他讲怎样的故事才比较妥帖。
翻着话本,苦恼着,不知不觉夜已深。
我打了个呵欠,想要睡觉,却倏忽听到一声不属于身遭的异响,是被褥摩挲的声音,不大不小,像是故意给我听到的。
陛下若是在喧杂的环境中开启魂戒我也不会有立马的感知,除非他开口唤我。可他身边约莫还有伺候的人,没有开口,在这样深夜寂静的环境中,弄出点声响来我也能辨别出了。
我立马精神抖擞,翻了个身改为趴在床上,摊开了话本:“哥哥要睡了吗?”
他不答,修长的指尖轻轻敲了敲魂戒。微微的震动,直达我的灵魂。
我忽然想到他也是卧在床上的,墨发垂散,兴许刚沐浴不久,还带着几分湿濡。两人呼吸声这样近,让我做了番少儿不宜的设想,脸微微发烫。
我清了清嗓子,放低了声音:“那哥哥睡吧,我小时候就这样,听着故事很快就会睡着了,不想着其他,还能助眠呢!”
他像是忘却了要噤声,轻轻嗯了声,清冷的嗓音携着丝缕的温柔,像是含笑。
…
翌日一早,我是被太监的声音吵醒的,只有一瞬,听他低低唤了句陛下。
我昏沉的意识一惊,险些错乱地以为自个正睡着陛下的寝宫,睁开眼时那声音就没了,着眼看四周也无人,窗边的光檬檬的,天色还没大亮。
万籁俱寂,人也惫懒,我忽而觉得开心,闷着笑起来,翻身抱着被子又睡去。
接下来的数日仍是如此,我只有偶尔会和陛下一起吃个饭,再不然就是趁他不忙,偷偷溜到御花园中见上一面,然后主要便是通过魂戒沟通了。陛下对我讲的故事没什么评价,见面了也不会多提,若无其事的态度一如往昔,我拿不准他的想法。
孝期未过,上头有皇太后看管着,不好太过明目张胆。陛下自小离宫,与先帝并无多深刻的感情,但愈是如此,愈不能随意。孝道为先,这是根深蒂固的礼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