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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由很简单,前几日忘川草吃多了,我也是真心吃不下了,可药浴的效用却也远远超过了我的预想。
浸泡之时,药浴水从起初的淡绿逐渐转清,及至最后一丝药力也被吸收干净,水彻底无色。那一缕吸收而来的冰凉阴冷之气在我体内游走,迟迟未得消散。
却也不容易被吸收,为我体质所排斥着。
我不敢怠慢,迅速根据季云卿所教的,结印封存住那缕阴气,而后抽丝剥茧般缓慢吸收,任其融入我的血肉之中。在阴气入体的同时,亦有什么一点点从皮肤处渗出。
时间不知不觉而过,待我再睁开眼时月已上中天,浴桶之内的水浑浊不堪,浓黑如墨,散着淡淡的腥味。
有了上回的经验,我没太惊讶,默然端着旁边的清水,给自己再淋了一番。早已凉彻的水当头浇下来,竟未给我丝毫的难受,反而有丝几近温暖的惬意。
对月望了望自个手,指甲也似乎长了些许。
我看着自个长长的指甲,呆了片刻,方挑灯,将之前吸收阴气之际觉着欠缺的地方记载下来。复写了一张药浴单,除了主药忘川草,更添了其他几味砂砾之中颇有存量的冥界药材作为辅料。这些都是书上有记载,我自个又试吃过的,其效用我再清楚不过。
忘川草带来的功效,摒绝了倦意,我不愿睡下,便按着药浴的思路,再调了一可口服的药方,煎汤服用。
晨光渐起,走廊那头让渡一盏灯光,随着脚步声逐渐临近。
我坐在院中,守着眼前的药炉,手里头有一搭没一搭的给扇着风,静待第三炉调试过配比的汤药出炉。
往常这个时候,也有起得早的侍从远远走过,去庖屋劈好柴,生好火,免得哪里的主子突然起得早要吃东西。
只是这脚步尤其的轻缓从容些。
我掉过头,随即惊喜起来,丢开手里的蒲扇:“哥哥,你怎的提前回来啦?!”
入院者,一身华贵朱红的官服,头戴玉冠,手中执一盏宫灯缓缓而来,即便未有人前后簇拥,亦有一种说道不清的矜贵。灯光澹澹映衬,整个人便好似玉琢,无暇到几近发光。
陛下见我喜出望外,惯来冷清的脸上亦含了些许笑容,无比顺畅问了句:“这般开心,是想我了么?”问完,自个先一愣,像是没想到自个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我却没顾忌那些,迎上去接过他手里的宫灯,歪着头笑吟吟凝着他:“想啊,特别想!”
陛下微默,撇开脸去,面色泛红,轻咳了声:“别嚷嚷,小声点。”
第43章
今个恰是休沐日,不必早朝。陛下回得这样早,又未去别处,想必是要回来好生休息的,我自是将他往屋内领。
他前几日受了密令出宫走得急,甚至不曾回来一趟,仅是唤人给我带了消息,内容一点没透露。我瞧他没有与我详说的意思,便也没想多问,仅做关心的:“哥哥这趟出去,事情可还顺遂?”
陛下恩了一声,跟在我身后慢悠悠的走。像是方才尴尬了,特地与我拉开了距离,隔一阵又问:“你呢?”
我只得侧过身子走,好容灯光能照到他的脚下:“我待在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能出什么岔子。”
“那为何这个点了还没睡?”
我心里咯噔一下,偷瞄了他一眼,心想季云卿既然怕死,总不至于能将我卖了。我若是光荣了,岂能容他苟活?随即指着院内的药炉,清了清嗓子:“晚上…饿了,自己起来煮点东西吃。”
他随着我的手看向院中的药炉,没说什么,随我进屋了。
我替陛下接过披肩,紫晴才赶过来,朝我微微行礼随后便上前张罗起来点灯,又令人下去烧水给陛下沐浴,一双眸子只凝在陛下身上,纵已然内敛,仍是熠熠生辉的:“殿下回得这样早,可需要准备些膳食垫垫肚子?”
我起初便站在门口整衣服,听罢也没觉有何问题,抖了抖陛下的外衣,打算挂起来。
陛下远远望着我:“想吃什么?”
我踮着脚将衣服搭好:“刚刚吃过了,我就不吃了,哥哥喝点粥垫垫胃罢。”
陛下点了下头:“那便回去将东西收拾收拾,我们即刻出宫。宫外的府邸已经安置妥当,该搬回自家住了。”
我一愣。
紫晴面色骤变,竟至于失措道:“殿下刚来,便是要走了?”言罢,顿知失言,仓皇跪下,“奴婢多嘴了。”
转个身的功夫,局势变得有些快,我都没看明白。哥哥方才还好好的,这会子神情却无端冷淡。
原地踌躇了半晌,还是选择明哲保身,哦哦答应着,退下了。

陛下出行,身后自然随着几个挑灯的宫女,紫晴却不在其中之列。
我一路小跑地追着早起兴奋的狗子,也便没将这事搁在心上。
出了宫,上了马车,前后不过几息的时间,再回头陛下他半倚着车窗已然熟睡。
我瞧着,竟有些心疼。小心翼翼将狗子抱在身上,省得它乱动吵醒了陛下,举起它两只爪子,与它湿漉漉的黑眸对望着,小声自语:“累成这样为什么不休息一会再走呢?”要是三生在就好了,他说不定能知道陛下在想什么的。
“谷雨。”
陛下倏尔开口,惊得我心头一跳,背脊都挺直了:“我…我吵到你了?”
“过来些。”他没睁眼,依旧是半靠着车窗。
我没吱声,不知为何非要蹑手蹑脚的,放下了狗子,凑过去些。
他听得我动作,眸才启了一丝,朦朦的色泽,看似不很清醒,乜我一眼。便是伸手一把揽过了我,整个人也顺带倾斜,体重压了过来…
我默然被他挤到了车厢角落,身体歪扭着靠在车壁,头顶上枕着他的下巴,就这般被他当做个抱枕使了。
狗子眸光澄澈,一派天真无暇且趣味十足的盯着我俩,拼命摇起了尾巴。
我僵僵从陛下臂弯缝隙瞅着它,无声红了脸。
“宫里的人不给你饭吃?”陛下的声音闷闷的,“瘦了。”
我原本想提醒陛下,这回是他要抱我的,可不是我抱他,别到时候倒打一耙,说不待见我挨他近了。后来一想,既然是我占便宜,那是谁的错不重要,多捞点便宜才重要,遂闭口不提了。
“瘦了?我才进宫几天,不能够吧?”轻微动了动僵硬的脖子,陛下的呼吸就在耳畔,听得我心里头痒痒的,“而且我吃得挺好的呀。”
“在宫里头,你平易近人不拿架子,日子久了人家便不拿你当主子。”他抬手漫不经心捏了捏我的耳垂,像是感知到我的茫然,补充道,“你若是将狗子交给人顾看着,结果大半夜回来却瞧着它自个在外头觅食,屋内一堆人睡得香甜。末了,人晓得起来招呼了,却将狗子丢在一边,瞧也不瞧。你是个怎样的感觉?”
“呃…”
我没想到今个的事在他眼中竟然衍变成这样的情况来。
“如果是狗子的话,大可将门窗关好,让它出不来就好…”
陛下低低笑了声。
我也跟着笑,笑末了,小声道:“其实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挺情愿自个呆着的,毕竟不熟,宫里的人又无法交心。我也不需要人顾看,衣食这点的事哪能难倒我呢!再说了,宫女既然受你嘱咐,又怎会为难我。”
“你不懂的。”陛下悠悠叹了口气。
我歪头,“不懂什么?”一没留神,眸光触到了他的衣襟,金纹刺绣的交领前襟掩盖着瓷白的肌肤,脖颈线条优美而修长…
“父母心。”
我心里咣叽一声,满眸、满怀的春光旖旎都失去了颜色。

马车入了府,我在叫醒与不叫醒陛下间徘徊之际,狗子一个猛蹿,就撞出了车帘。未得两息,便有一手挑开了帘子,语调亲昵:“殿下怎的入了府,却不下车呢?”
我一听这婉转的音调,精神陡然一震,尚未吱声,慌张的神色便已然落入一双漂亮的杏眼中。
那方,司凝雪眸间印着陛下环抱住我的身影,分明是没多少诧异的,神情之中反倒像是“果真如此”。淡笑未减,眸光却冷了三分,退了两步松开了车帘,未言声了。
陛下听到声音分明是动了一下的,待司凝雪离去却又好似从未被吵醒过,继而睡着。
我只得拿肩头轻轻撞了他两下,小声:“刚刚那是司凝雪,她怎么会在这?她知道你身份了?”
陛下哼了声,声音略略沙哑,睡意浓重,凉凉的:“让她走。”
我啊了一声,这难道不是我想说的话?可她乃是丞相之女,连我都知道不能说这个话啊,陛下莫不是睡得有起床气了?
我简直不知如何是好,向来挑大梁的人,说撂摊子就撂摊子了。
歪着身子,伸手去拨开车窗,正见司凝雪与其随行的两名侍女绕出大门,走了。
我又戳陛下两下:“她自个走了。”
陛下恩了一声,撒开我,头也不回下车回房了。

府内不比宫内,乃是真正的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无甚规矩牵绊。我牵着狗子将这偌大的院子前前后后都摸索了一遍,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寻了守卫询问方也知道,原来丞相府就在相隔不过百丈处。
正是千里姻缘一线牵,有缘人全来住对街。要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人家怎么能当上我嫂子呢。
我弄不清陛下会睡到几时起,中午还是自个亲自做了点符合他口味的菜肴,正心情飞扬盛菜起锅,外头却忽而有人喊我。
我在庖房里露了个头,道声在这,外头的人便是冷汗涔涔:“小姐哎,您怎么跑来这儿了!厨娘呢!”
“在这呢,在替我加柴。”我倒是理解陛下说的架子问题,打算记下了往后改改。但是厨艺是我一门必不可少的师门手艺,鬼道不精不会被踢出师门,但若是做的东西不好吃了,说不准。
那小厮还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却到底没好说我,将封信递给我:“是丞相府司凝雪司小姐送来的,说是女子的小宴,小姐你初来京城,难免无聊不如一同结交些友人。”
“这…”我有些为难,不晓得司凝雪这是玩的哪一出,玩什么我都玩不过她啊。
“小姐不必担心,司小姐大抵是处于一片好意。”那小厮眉清目秀的,说话也温温的,“昨夜殿下从外地回京,想是与司小姐顺路,便帮衬了一把,将其送到了家中。司小姐心怀感激,今个特地上门拜访,兴许是见着小姐为殿下义妹,方有意结识。”
我听了有点诧异,他怎么总给司凝雪说话:“你是咱们王府的人,还是丞相府的人呀?”
那小厮脸先是一红,随后又惨白,噗咚跪下来:“小姐赎罪!奴是王府的人,万万都不敢忘的。”
我被他突然一跪吓了一跳,抱胸往后连退了两步,“我问你答就行,跪什么?”他们这的风气我一时半会没适应,这会子才反应过来了,挥挥手,“得了,你起来吧,信给我,我晚点去一趟就是。”
司凝雪风评好这个我早就知道,才貌双全,有人仰慕也是很正常的。这一仰慕,帮着说好话也是正常的。
我瞥了眼那眉清目秀的小哥,这仰慕者长得还挺好的,嫩嫩的,真是叫人艳羡,我一个都没有呢。
“咳…”我清了清嗓子,乃是因为他站在我面前局促不安,叫我很是尴尬。咱们以后就都是一个王府里生活的人了,别把关系搞得太僵,这里不必宫里,乃是长住,“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回小姐,奴叫王旺。”
我瞪大眼:“啊?汪汪?”
“…”他不着痕迹但确确实实地瞪了我一眼,一字一顿道:“王、旺。”
这就很尴尬了,我怎么能汪汪的叫人呢。于是我假装听不懂的样子,笑问:“那我往后叫你什么好呢?”
他神色淡然了许多,一副心已死的模样,“小姐唤我阿旺就好。”
“阿旺这个名字挺好的,喜庆嘛。”我略作安慰,讪笑讪笑。一转身,见着陛下站在月门边,好整以暇地凝着我,着一袭简单的湖蓝长袍,长发未束,神色安宁时,出奇的温文尔雅。
我面色微顿,像是心里头陡然照射进了一缕阳光,霎时喜上眉梢,朝他挥手:“哥哥你醒啦!”
他却与我的反应截然相反,凉凉一晒:“聊好了?”
我回头看王旺一眼,他早就跪下了,根本没敢抬头,于是我迟疑地嗯了声。
“那就过来。”
第44章
陛下随我一道吃饭,等菜上齐便将人都屏退下去,将一封密信递给了我:“这里便是你阿爹暂时安身之处,你若去见他,切要记着小心隐藏行迹。也机灵着些,仔细挨竹棍。”
我看了地址,将信收好,连连应是。
阿爹我倒是不担心,雷声大雨点小,只要跑得快,还是吃不着竹棍的。
前阵子每隔两日便会有密信递来阿爹的消息。稍让我上心的是,阿爹他一个病人在途径柳州的时候,听说那儿的牛肉干好吃,手边的人伺候又周到,给他收拾了两斤。他就着酒,一餐给吃了,结果夹了食,好在不算严重,一路上折折腾腾,到京的日子遂才比原计划晚了几日。
陛下吃东西的时候极少说话,我给他盛了汤,自个便也默默开吃,只是怀中揣着司凝雪的请帖,这才叫我有些心绪不宁。
瞄了眼陛下的神色:“司凝雪司小姐邀我去参加她们的女宴,我若是不去,会不会不好?”
“恩。”
他这一恩,我才是彻底跑不掉了。
想到一屋子形形□□的官小姐,脑门子顶着一连串儿的背景官衔,和和气气聊天的场景就脑子疼:“一般女宴要怎么做?我同她们也不相熟,能聊什么呢!女工?文书?还是家长里短?我若是说错了话,会不会给你丢脸?”
陛下道:“你可知参加女宴的都是些什么人?”
我想了想:“大概就是同司凝雪一般年轻的官家小姐或是夫人吧。”
陛下再道:“那你猜我知不知道她们聊什么。”
我:“…”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陛下见我颓唐,不由好笑:“你不必如此紧张,也不必太将外头的蜚短流长搁在心上,不过是些面子,你谨慎些丢就好。丞相府的玫瑰酥是一绝,人家既然邀了你,再不济,去多吃点糕点也是好的。”
他都松口批了可丢的面子,我心理负担霎时减轻许多:“那行!”眉眼舒展,“若真有好吃的,我就去学了,回来做给哥哥吃。”
陛下淡淡一晒,端起汤盏,冷不丁道:“我对吃食向来不甚在意,说为我学又是何必?”
我干干的笑,讨好着起身上前,给他盛汤。
陛下搭着手:“季云卿昨个来找你了?”
我一面盛汤,一面应:“是来过。”
陛下略侧着身子,支着头,眸光淡淡停留在我的脸上,瞧得我浑身不自在:“说什么了?”
我哪里想到他竟会问这样的细节,又没把握在陛下面前现编一个慌出来,霎时紧张到手心冒汗:“这个…”转念想,左右陛下一心以为我喜欢季云卿,男女之间的事支吾着不便与人说,倒也可做局促,顺带带过。
我以为陛下见我如此模样,按着惯例至多嘲笑我一句出息便算完。却不想走心演罢了,一回头,他正几近出神的凝着我,神情之中既无嘲讽,也无谴责,墨瞳平静而无波,清晰倒映着我的影。
重复一遍,语气平淡,却又莫名执拗:“说什么了?”
我:“…”
这境况是怎么了呢?当真是被供出来了?我倒不以为陛下知晓了我习鬼修会如何,还是季云卿自个警告说会死人的。如今我先供出来,会坦白从宽么?可我鬼修还没习成,当真要这么算了?
我的心理防线有刹那的崩塌,乃是给陛下眸光那么一扫,微微受不住了。
“殿下。”忽而有声音低而沉稳,恍若救人于水火的天外之音,从门外传来,“客人已然安置在了书房。”
室内有片刻的寂静。
“殿下?”
陛下像是倏然回神,偏开头去,抬手,不动声色捏了捏眉心:“恩,知道了,我一会就去。”
我一颗含在嘴里的心脏终于归位,长松一口气的同时使劲崩住面皮,不让放松的心情飞扬在脸上。
陛下搁下碗筷起身,看也没再看我一眼:“我先去会客了。你自个多吃些,把在宫里瘦的补回来。”
我欢欢喜喜坐回去,小声嘟囔:“瘦了才好,阿爹说胖姑娘嫁不出去。”
陛下扶着门框,听罢竟至于止步回眸,颦眉:“你才十四,成天想着嫁人做什么?”一顿,“便是从家里出来了,学院该上的还是要上的,等闲着了便写篇文章,改日我给你请个夫子,权当入门测试。”
我张了张嘴,哑口无言,眼睁睁看着陛下走远了。
平时说我功课不好,就道我是二十多的老姑娘,这会子又成十四小姑娘了!
陛下分明是觉得我太闲,便找点事儿给我做,省得我整日在家里愁嫁吧。
况且好些姑娘十二、三都嫁了好吗?
况且我根本都不想嫁好吗?
我的苦闷谁能懂呢…

吃过饭后,我回房收拾一番,上了淡妆,又换了亮色些的衣裳首饰,便在侍女陪同下晃去了丞相府。
女眷小宴原是设在午膳之时,而今本该结束了,同我八竿子打不着。后来据说是有人在宴中提到了我的名字,司凝雪又道我如今正在王府之内,司夫人便才差人来请,看我愿不愿过来聚聚。宴会其他女眷听罢亦说想要结识一番,遂才留下等待。
我到的时候,人皆聚在暖阁,多是十几岁的姑娘,手中皆有针线绣品。丞相夫人坐在主座上品茗,司凝雪则抚琴而坐。
总的来说,人数也比我想象的要少些。没太多八卦的气息,倒似是正统女德的学习班。
我松了口气,入门之后朝主座上微微一福身:“见过司夫人。”
一大屋子人一一寒暄,光是互通姓名身份,都花了半刻钟。司凝雪今个尤为低调,与我简单招呼之后专心抚琴,仿佛从未见过我一般。
终于落座,我拿眼风虚虚一睇相随的侍女,令她将带来的东西呈上:“谷雨此番来得仓促,未能准备什么好玩意。便带来些德云斋的糕点零嘴,诸位可莫嫌简陋。”
我头一回和人见面,客气点总是好的。这样的小宴送贵重之礼肯定不合适,一堆人坐着聊聊天,多少还需些吃食。
德云斋还是陛下告诉我的,顺带一提,说家里给我备了些。
我出发前尝了点,悔意顿生,望着这一大盒要送出去的,心都在滴血。
果不其然,我起初虽然不知道德云斋名声多响,但是味道搁在这,想着铁定拿得出手。结果话音刚落,几个年纪较小又性子活泼的,便撒了手中的针线,提裙小跑过来,赶在侍女之前掀开了食盒的盖子:“蜜饯银杏、蜜饯樱桃、翠玉豆糕…”她数着数着,自个开心起来,“还有栗子糕!”
我点头微笑,因为食盒就那么大,这些吃食咸甜味道不一,不适合放在一起,遂而仅挑了七种带出来。
打头掀开食盒的女子脸儿圆圆的,眸子亦圆圆的,瞧着天真可爱,乃是定远侯之女成雪。一扭头:“姐姐可真识货,宫廷御供蜜饯的八宝斋,正是师承这家的德老爷子。德云斋虽是酒楼,糕点蜜饯却寻不着比这更好的了。等闲买不到,是因这里的蜜饯皆是隐居修养的德老爷子亲手做的,用以给德云斋撑撑场面,寻常能好运碰上,抢买到一两种便就不错了!”
我一愣,眨巴眨巴眼,面上若无其事慷慨的笑,心里血流成河。为什么没人和我说这个!
司凝雪一曲奏毕,倏尔抬头:“谷雨姑娘今日才住入王府,又是哪来的时间去攒些这样的好东西?”
我心神剧痛,不忍再看食盒,回首看她:“哥哥心细体贴,晓得我嘴馋,便差人去购置了些备在家中。”
“谷雨姐姐不愧是王府中的人,出手就是阔绰!”说话的是礼部尚书冯尘之女冯灵灵,言语之间自然而然坐在了我身侧,“这一小碟糕点的钱,怕是比我一个月能拿到的零花都多呢,三殿下待你可真好!”
我咧了咧嘴。别说了,我不想听。
拜糕点所赐,年轻姑娘们对我和颜悦色,热情而又亲切。又好在琴棋书画、女工等等我皆会一点,司夫人对我亦有个好脸色。大家和和气气聊天,没扯朝政那些事,竟出乎意料的让我觉着颇有些趣味。这些官家小姐并非我想象中那般骄纵的脾性。
不知不觉入夜,主人家盛情难却,再加上我自个玩开了,收不回来,想着家里左右离得不远,答应留下吃过晚饭后,又在凉亭里挑灯给成雪做纸鸢。
做纸鸢在我们那只是门小手艺,只因我是女子,纸鸢勾画得尤为精致漂亮些,才偶尔为人称赞。到了这,就是样样都神奇。几位与我同龄的小姐始终便围绕在我周遭,一副出来见世面的模样,叫我成就感十足,自然任劳任怨。
“姐姐好生厉害!这纸鸢比外头买的还要漂亮呢!”
我给人捧地尾巴都要翘上天去:“你喜欢就送给你呀,或者要别的样式的也行。咱们下回再一起做灯笼、剪纸、编绳儿吧,都可有意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