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把扯桩它’的发,原以为只是个受人趋势的傀儡之物,却没想到‘它’在我手中蓦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浮动的面皮与自水中张大的嘴,衬着那声尖叫,格外的可怖。
狠狠甩手,吃惊之下打算将之抛到冥河之外,却给‘它’的发丝缠死,甩脱不能。
于此同时,第二道血雷落下。
不似第一道雷光的雪亮,这回的雷光中隐隐带了一丝猩红,显得异常妖异。
雷光乍显之后,‘它’缠着我的力道有一丝的削弱,紧接着却是强上十倍的附着力,甚至逆着涌动的河水,开始将我往冥河岸上,双胎尸鬼所在的地方拖拽。
冥河之内浪潮滔天,我一来在其中泡久了,浑身疼到无力,二来周身的关节之处统统被‘它’的头发缠绕得死死的,挣扎起来总落不到实处,让我很是憋屈。
‘它’那一张幽青的脸趴在我的背上,绵软只剩皮囊的手覆在我的肋骨,随着水波悠悠的荡着,道不出的毛骨悚然。眼见着已经再度被拖到了中游地段,我挣扎无果之后深吸一口气,终是探出两手伸向了背后…
入手处那肌肤的触感有点发硬,我甚至不敢多做感知,当两手皆有所触及,也不管抓住的是什么,只当抓住绵软浮肿些的兽皮,狠狠一拉…
附着之感转瞬消失,冥河之中的万魂即刻便将失了妖性的人皮啃噬一空。
‘它’对于我而言到底不是什么难解决的东西,毕竟妖力有限,只是那触感留在我的掌心,让我心中梗得慌。
在河水中几度沉沉浮浮,我好歹是爬上了可得我喘息的浅滩。
适时恰好第五道雷劫落地,我瞧见足有两人合抱大树粗的血红光柱砸在远远的对岸,激起一圈悍然的浪潮。
我浑身*的躺在碎石子上,一边半死不活的喘着气,一边体会着整个地面因那强烈的雷击而带来的震颤感,心有余悸的做着深呼吸。想我未能和那双胎尸鬼做正面冲突,又趁着他蜕变还没完全就凭借冥河避远了,实在是明智之至。
在我这个地界已经听不到双胎尸鬼的尖叫声了,我连连咳嗽着爬起身,打算再度避开一些。
扶着一边的乱石,我尚且还未完全站起身之时,背脊上突然一重,似乎有什么跳了上来。
我的身体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地一滚,那玩意自我身上跳开,站在滚一圈后半跪在地的我身前,对我桀桀怪笑着。
是一个七八岁小孩的模样,同早前的小鬼头没甚两样,只是气色要好上许多,水润润的。眼睛却仍是那双阴毒,覆着青鳞的蛇眼。
他已经褪了尸胎,可想而知方才被血雷劈中的,定当是他褪下的胎皮,因为其上与之相近的妖气甚足,甚至超过本体刻意隐瞒下的气息,才会被误当做本体而受到雷云的清扫。
我弄不清楚他是何时来到对岸,好整以暇的等着我自投罗网,想必那张被丢到冥河中的人皮也只是他用来吸引我注意力的。这才叫我没注意到他不声不响渡河的时刻。我上岸之际的确还在奇怪,茉茉安置在冥河下游的小船,是什么时候飘到中游地段来的。
小鬼头自打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放弃掉我,欲擒故纵的陪我玩了这么久,控制好所有的时间点,恰好在尸胎被第五道血雷劈得连渣都不剩时。一面避开雷云,一面顺手黏上我这第二顺位的挡雷板,可见他确然是个灵智颇为不错的妖物。
此刻要逃已经不现实了,雷云转瞬将要移到这方来,小鬼头朝我伸着一双小小的手,明明是欢快的表情,声音却是森然沙哑着的,“你是要死着替我挡雷,还是活着挡?”
我朝后退两步,并不回应。反正都其结果都是差不离的,还要费心选个什么劲。
想来小鬼头也是觉得时间并不至于充裕到还能陪我戏耍一阵的程度,道完那一句之后见我没个反应,桀桀笑了声后,就在眼前生生消失了。
我这具残魂骷髅的反应已然差到,直在被他整个扑倒在地之后,才堪堪反应过来他方位的所在。
他整个人趴在我身上,像是疯了的恶兽一般,一口白牙咔嚓的咬在了我的颈骨之上。我听到那断裂的一声,甚至以为自己就这样断成两截了。没想一脚狠力的踹在他胸口,直将之甩出去十丈来远之后才发觉,碎掉的原来是他的牙。
我爬起身,摸着完好无损的脖子看小鬼头捂着嘴在地上挣扎呜咽着,见我起身又一手半撑起身子,阴测测的盯着我。
我给他瞧得发毛,心里直往下沉。眼见着小鬼头身子一低,四肢并用的正面朝我扑来,暗叹这实在是到了一个被动等死的境界。
霎时又觉脑后生风,警铃大作的骇然回头,却见一双指节分明的手轻轻覆上我的眼。柔和的衣袖触到我的肩膀,是一个带入怀抱的姿态。
茫然时,有人自我耳后缓声道,“千洛,你老大来罩你了。”
第14章 轮回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始料未及,尚未来得及反应什么,头颅正对的近处乍现一声小鬼头含糊的嘶吼,鼻息甚至近可感知,将我吓了一跳,不自觉后退小步…
是以,这小半步的一退,我光溜溜的背脊正好贴上身后之人的衣衫,而他原本将我拉近、从后随意搭上覆住我的额头和眼眶的手,更是配合着的将我往其怀中再带了带。
我一呆,等终于反应过来这个“他” 是谁的时候,不自觉猛然冰冻僵立,不动声色且稳妥的手贴大腿,立正了。
折清对我的靠近并没显多在意,待我站定后才松了环抱着我的手。
我咽了口虚无的口水,抬眸。
入目之处是小鬼头悬着的瘦弱身子,被折清一手松松扼住脖颈和下颌,连尖叫都不能的磨着尚存的几颗牙,一双似蛇的竖瞳,隐隐渗透暴怒的血光。偏偏周身上下皆崩得紧紧的,像被什么无形之物束缚住一般,一动不能动的束手无策着。
我看清现在的局势,默了半晌后,正欲狗腿的赞一句老大高明,却被人一个顺手的丢开了去,骨碌碌的在乱石堆中滚上一遭灰头土脸。
折清瞧也没瞧我,“走远些。”
我诺诺的抖一身灰,一面点头,一面开溜,“好的,老大。”
一口气跑了百来米,从死里逃生的境界中走出来之后,才终于想起义气这种虚无的玩意,有点放不下面皮的忙顿了步,于飘渺成丝的雨雾中回首一眼折清所在之处。
唔,朦朦胧胧什么都瞧不清楚。
我抹一把眼洞前滴滴答答的水帘,狠力的凝神远目,才终模模糊糊见着冥河岸边,猩红雷云压低,纠缠成网的闪电恍若天际破碎的裂痕,一洗冥界黯沉的色泽。洪水的喧嚣间,仿佛霎时天崩地裂,呈构出一幅末日之景。
而便是在这么一副景致之中,折清姿态宁静,半俯下身,一手浸在冥河之中,淡然垂眸凝视。手边水花激烈的四下飞溅,像是有什么在剧烈的挣扎着。在我这个方向唯能看见水面上,偶尔扑腾出一只幽绿的鬼爪,徒劳而狠绝的抓向折清的手臂,带着几分拼命的架势。
双胎尸鬼凄厉的哭喊像是趋于无力一般,渐渐转为婴儿的啼哭,听上去格外的可怜,却迟迟不见他的肉身被万鬼啃噬殆尽。
我担心的拧眉,折清的神情在茫茫雨雾之中淡然着,无所谓于它的挣扎,似乎对尸鬼说了句什么。
我想他一贯惜字如金,怎舍得还同那尸鬼说道句话,赶忙凝魂在耳仔细去听。
正是聚精会神之时,水声稍起,那端折清蓦然偏首,雨丝绵延处,他悠远眸光遥遥落定在我身上,唇微微一抿。
我一怔,以为他要同我说什么。与此同时,一道血红的雷光毫无预兆的坠落…
寂然无声的刺目的光幕聚合,我怔然凝望着的身影,湮没于无尽光华。
一切无声,直待光幕崩裂,短暂的极静破碎,仿佛有什么突然在耳边悍然炸裂,脑中一阵虚无的轰鸣,久久不散。
无形的音波激荡过境,便是一阵不可阻挡的地裂山崩,河道被掀翻凝滞,生生逆流而上。
我所见,恍似无形的空间波动犹如荡开的湖面涟漪,所过之处,就算是冥河之中的鬼魂亦瞬间徒作灰飞烟灭。恍若一场灭世的浩劫毫无预兆的降临,万事万物,在劫难逃。
也便是在那个时候,我才想起自己还拖着一副残损之躯,不晓能不能抵挡下这份劫难。
然在那波动在蔓延至我身前之时,一道结界悄无声息的凝聚而成,我之身侧,霎时安宁。
风波过境之后,是长存的寂静。
再无后继的愀然沉寂,无声无息的涤荡开来一份肃杀。
我在原处久久的站立着,像是呆了一般。
实则,在我如今现有的记忆之中,就已经有过数十次濒临死亡的时刻了。即便毁天灭世,或是阴冷可怕的场景印在脑海,或许记忆犹新,却没哪一次会叫我体会道真真切切的恐惧。
可折清方才对双胎尸鬼道出的那句话语,不期然被我尽数听取之时,却让我无由来、发自内心的打了个寒颤。愕然抬头望向沉得厉害的雷云,时隔多年之后才再度清晰的明晓,何为恐惧。
适时漫漫水波浮动,双胎尸鬼已然失了挣扎,折清垂首,眸光收敛,承着三分凉薄与它道话语的便是。
“你一番心计谋划,如今可是看清,谁成了谁的替死?“顿一顿,”不过你既然想,那便来试试,看这血雷落下后,会是谁的灰飞烟灭。”

血雷一共六道,并非九道,名为六道轮回。自洪荒开辟以来,最险恶的雷劫。 拢共十次降世,三位上古魔尊因此永久消匿,再无讯息。
放目望去,已然不见冥河的另一岸,只剩汪洋的一片,汇聚在雷劫过后巨大的深坑之内,断了流。

宁静,伴随着天际一抹血红的阳光缓缓倾泻。
有人从浩渺云海的那端缓步走来,神色若常,恍似闲庭漫步的轻慢,半点无劫难后的负累。
云袖贴近,他手自然而然的握住我的手骨,像是安抚一般,轻轻的握紧。
百里之内一片虚无死寂,他的声音不轻不重的落在我的耳际,“愣什么?”
那样清晰的话语,竟在我心间引起轻微的战栗。
我咔咔僵硬着抬首,原想顺当的问一句安好的话语,没想话到嘴边,不自觉的磕巴了一下,“老…老大”。张开嘴,声音却发不出来了。
折清安静等了我良久,亦凝了我良久,却没能等到我说完后头的话语。
“千溯道你天不怕地不怕,唯怕六道轮回血雷,原是真的。“
我干笑,浑身瘫软麻痹的感觉还有没消散,是为极致恐惧过后的余韵。
旁观一场雷劫就能懦弱至此,我也觉自己当真是不中用了些。
前尘的记忆有迹可循,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是因为在幼年时某种灰暗的经历,从而对六道轮回雷劫打心底的抵触,可当时的境况,却怎么也记不清了。
这就好比一贯插科打诨的木槿却畏惧雀鸟一般,不过是因为千万年前,我陪着年幼的她在野外游玩时,一不小心睡沉了,让她被外遭来的云鹰给叼了去。失踪三天后才失魂落魄的被同样失魂落魄的我给找了回来。
从此往后,她一见体型较大的鸟类就整个人都不好了。跟我现在的境况,基本一致。大抵是童年阴影所致。
折清见我默认,淡淡扫我一眼,道一句“既如此,你便在这缓缓”的话语后,再未言其他,竟是凉薄的撇下我,一个人走了。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半晌。
垂头看眼自己方才还被他握住的手,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默然拧眉。

折清走后不久,天上又开始飘起细琐的雨,就像是最后一次的清扫,云层也单薄许多。
我踏入变作浅滩的河岸,一步步的朝双胎尸鬼早前的方向走去。
因为河岸受雷击后被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愈是往双胎尸鬼尸首的方向走,水便愈深。沉在水底后,甚至可以看见那一道被生生辟开的沟壑,彰显着血雷的霸道。
第十一次降世的六道轮回血雷,那原该是我的劫数。
仙者,善于推演命格。自天家一族也自甘为我魔界附庸之后,其推演命格之道也渐渐传往魔界,木槿平日不学无术,对于这推演一途却颇有天资,习术百年便小有所成。一日曾传信告诉我,这世间第十一次六道轮回血雷就要降世,让我多加小心。
我此后的确上心准备应对雷劫,可正巧在折清手中折了命,唯余一幅尸骨一点魂魄到了冥界。差些将这雷劫之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却有人不声不响,妥善替我处理好了一切。
而且这个人,还是折清。
将成的深壑之下,浮出幽绿略带粘稠的尸水,我顺应牵引,攀着新成的断岩,步步往下,寻着了双胎尸鬼的尸首。
幽暗的深沟下原本该是什么都瞧不清的,但冥河之中稀疏飘来几具莹白几近透明的水鬼,缠在我的身边,好歹是可以让我得以凭借着,瞧出双胎尸鬼仍是残着一丝儿命的。
鬼物胜在残念固执,哪怕是一口气也能拖上三四天,久久不死。这伤若是落在相应等级的魔的身上,大抵早就灰飞烟灭。
双胎尸鬼趴在岩壁上,凝滞的瞳孔黑幽而涣散,见我临近,骤然颤动一下,之后又是死一般的无声息了。
自其背上绽开的伤口可见,他整条脊椎都被击碎,血肉模糊的摊开一张内无一物的空壳,没有跳动的心脏和肝肺,只有无止无尽的墨绿鲜血在淌着,渗入冥河。
我仔细辨别着他的伤口,和那涓涓溢出来的尸血,再偏首,终是找着嵌在他肋骨之上,一枚玉白的戒指。
第15章 界限
清扫的雷劫刚过,冥河之内原本拥堵的冤魂不晓散到了何处,故而现时现刻双胎尸鬼还能在此残喘,只不过灯枯油尽,除了眸带涣散的瞧着我外,并不能构成半点威胁。
我丢开手上缠着的两个水鬼,浮在稍远一处断石上坐着,一声不吭的等。顺带以睁眼发呆之姿,缓一缓我到现在为止还半呈现着白茫的脑子。
水流之中淡绿粘稠的尸毒愈发的浓郁,这种程度的毒对我来说没什么效用,可双胎尸鬼他既然还活着,便说明它的尸心尚在,裹着天下一等一的毒,那才是致命的。
我想要取一番自己的戒指,却不敢冒险涉毒。故而打算等至冥河之内的冤魂回位,将之啃噬一空,戒指自然而然会再回到我手里。
这等待过程并不长,因为我很快就感知到了骨上渐渐传来的啃噬般的痛楚,依稀可辨若烟的冤魂慢慢涌上来,磨噬着我的骨。
黑暗中悉悉索索撕咬的声音格外突兀,集中的在不远的一处,水纹之内却并未惊起一丝挣扎的涟漪,安静得凄凉了些。
我以为半刻之后,双胎尸鬼应该被剔得干干净净,忍不下去骨上啃咬痛楚,走近,却不想他那时尚剩了半个脑袋,眼睛似是充了血一般的猩红着。在最后一刻,竟同我说了一句话,叫我印象深刻。
声音虚弱,低的几乎听辨不清,却真真切切带着十成的怨毒。“兔死狗烹,你这个饵,命数也该尽了。”

因为双胎尸鬼妖力已尽,冤魂吞噬的过程显得尤为的顺风顺水,一眨眼的功夫它就彻底的连渣都不剩,所在之处唯余一枚玉白的戒指挂在断壁上,被冤魂们撞来撞去的颤动着。
我走近,将之取下,紧紧攥在手心,查探一眼之后,默然叹息。

我生前大概从未了解过折清这个人,以至于死后,就更摸不着头脑。
当初我予他的那枚戒指之中是存了我三魄的,他拿走一魄,剩了两魄给我融合。
我曾以为他带走我那一魄,是为了抵御碧重剑,使得仙元归体。但当我再次拿回玉戒,稍作一探便才发现,那里头,竟还有三魄。
后来加诸进去的那两魄从何而来,我暂且不去深究,我思量的是,折清他既然有我魂魄,又何必再来同我纠缠?甚至以玉戒为媒,自己以身犯险,将我的轮回劫转移至双胎尸鬼身上。
他若有心瞒我,这戒指必当不会如此顺当的落在我的手中。
可他即不同我透漏半分,也不在意我知晓一切,只将戒指留在这,让我受魂魄的牵引而来,容我自己纠结猜测。如此行为,我实在不晓他做的到底是哪番的念想。更不晓他受制于千溯一说,到底是真是假。
我最不擅长揣度人心,想想便觉着脑子乱作一团,憋在心中就更为郁郁。
唉声叹气的爬出冥河中的沟壑时,血阳将落,鲜艳异常。
我坐在岸边哼哼唧唧的敲打着手骨,懒得再走两步路,本想随便在的一洞窟内对付一晚算了。抬头却见漫漫冥河与天边相接之处,微微涟漪上,有人影曼妙,随波而行…
不自觉凝神远目瞧去, 辨清天际之间那一袭显眼的红衣,有女子容颜清丽,眉眼之间浅淡的冷傲,三分雍容华贵,七分魅惑风韵。
我一怔,只觉熟悉。
可她所朝向的却不是我这个方位,终是一步一步,远远错开,叫我再辨不清她的容貌。
适时,雷云已经散得一干二净,茫茫的天幕之上唯充斥着冥界特有暗红的色泽。我瞧了一会便准备作罢,怎想那女子莫名站在河岸中央站定一阵后,却突然开口。声音冷然压抑,分明清晰的传到我耳中,唤的是一句连名带姓的,千洛。
我一震,悠哉挑拣石枕的手霎时凝滞。没想在冥界安逸三年,得了前世零星记忆之后,熟人就个个不约而同,自发的找上门来,时机都挑得挺好的么。
我缩在洞窟内,顾忌那语气中的冷冽,只做窥觑。
我这被人连名带姓喝一声的正主都不敢搭声,寂然空间内除了阵阵涟漪声动,自然再并无半点声响回应。
“不愿见我么?”
那女子的声音不知是天生还是如何,偏凉薄,却携着一份如玉的温和质感,好听得很,亦熟悉得很。
我撑着下颌,就着这份熟悉感,开始仔细回想着木槿的容貌。脑中却是空空,一点印象都无。
“好得很,好得很。“女子半笑着,连如是咬牙切齿的道了两句,接下来的话语徒然平和许多,恍似念一念套用的台词,一字一顿,“不晓千洛你当初三心二意,左右逢源,花前月下得好不自在的事,若是给千溯知道,会是怎样一番境况?”
我脑中一木,什么?!
“千溯最恨负心之人,你可是明晓的。”语调愈来愈缓,显然是个钓人上钩的架势,可诚然,这句话对我来说百分百奏效,忍了再忍,终是淡定不能的探头出去。
可叹的是,那女子面对的是与我正好相反的对岸,任凭我大摇大摆的走出石窟,她也没那个意思回过头来瞧我一眼,像是认准了我会在对岸。如此,我才算基本肯定,这么不长进的,定然是我家木槿了。
我走到岸边,望着她的背影。
湖面久久静默无声之后,她的声音才终于软了下来。
这亦是她惯用的伎俩,先按着性子给两拳硬的,不行的话再软下姿态来撒娇,两者态度差距之大,可以让人分明的认知到,什么叫翻脸比变天快。故而,她能说什么,我八成能推测了。
“你为何不来见我,期间缘故我大致是能理解的。但是姑姑你好歹有点良心,轮回雷劫这么大的动静,我还能按捺着不来找你,那就当真是不孝女了,你现下可是伤了?”声音细腻柔和几乎掐得出水,一贯以来都是我的软肋,“见我一面好嘛?姑姑,你不是最疼我么?”
最后的两句,因为推测得出,并且抵挡不能,故而在她说出之前,我已然一溜烟跑出了百丈远,耳不听为净。

一刻不歇的跑到村庄,但见村庄洪水将褪,狼藉一片唯余几个游魂收拾残局,没寻着茉茉,我掉头又往外跑。
邻家的大婶在我身后骂,“哎哎!那是谁家的姑娘!回来怎也不晓得帮把手!”
我气都没调匀,没好意思将之忽略,就冲后头抱歉的喊,“婶,我一会就回!”
婶又在后面嘀嘀咕咕的骂了些什么,我能没听清,跑得很是卖力。
直到血阳落下,天色寂黑若渊,伸手不见五指骨之时,我才终于气喘吁吁的扶着一棵梧桐一面顺气,一面举起那枚戒指,冲着树下闭目歇息的那一人,断断续续的说道,”折…老大,我想,想融合戒指上的魂魄,可否能帮个小忙?”
我几乎是跑遍了小半个冥河河岸才终于在几个吊死鬼的指导下寻到了折清。一口气以超高速跑完如此长的距离,不带半点含糊,其后果就是我整个人都不好了,骨头都快要散架似的,脑中晕乎着。
我且晕且喟叹,终归是多年不活动的老骨头,硬朗不再,折腾不起了。
届时天色冥冥,我看不大清折清的神情,只就着微妙的感知才辨出他所在的方向。而他似乎不怎么意愿搭理我,见我喘了半天的气吭也没吭一声,直到我道出请求,他才清清淡淡的回一句,“见着木槿了?”
我一呆,默,点头。
清风过,河岸那端忽而闪现一点冰蓝的冥火,点点汇聚,投影在折清寂静的眼底,明泽一片。我回眸,见有阴兵举着引路的灯火,成群且无声的缓慢经过,阴兵围拢的中间与末端,痴痴跟着许多看似无神的游魂。
冥河之上摇晃映照出一川幽冷星火,岸边爬上的水鬼,想是感受到了凡尘的气息,开始嘤嘤哭泣,那声音似断未断的在喉间吊着,格外凄凉。
我找个离折清相去不远的地方坐下,着眼瞟了几眼对岸,不自觉压低声音才道,“我知道老大你忙得很,但是啊…”咳嗽一声,“能不能帮我把戒指上的封印去了?你我既然都本着要回归魔界的念想,站在同一阵营,我若是能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