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话可说,低头看着桌上,铺陈着的一片天下,大好河山。
瑞王尚诫看着她低垂的脸颊,良久,走到她身边,伸手将她抱起,俯脸在她的耳边低声说:“有时我真觉得,得到这个天下对我而言很容易,因为我对自己有把握。可是要得到你,真是人间最难的事情。”
因为,他对于她,实在没什么把握。
这世间的事情往往如此,无论多么强大的人,在感情上却总是无能为力。
“那么,德妃,过来做说客的时候,你难道没有想过会发生什么?”他低头在她的耳畔,低低地问,“还是说,其实你早就准备好,要牺牲什么了?”

四更已过,刁斗声音传来,外面士兵开始换哨。
盛颜像是惊醒一般,将他推开,低声说:“我还以为瑞王爷一心为你家天下。”
他好笑地看着她,说:“虽然如此,但如今是你们有求于我,我是不是应该要求定金?你不会以为我真的会傻到任由你们开条件吧?”
“可…我是你弟弟的妃子…”她用几乎哀求的目光,看着他。
“我想他不会再醒来了。”他漫不经心地说。
盛颜听着他的口气,悚然一惊,正要开口,却感觉他已经吻上自己的唇,她再也没有开口的机会。
她身子一僵,想要用力推开他,可是不知道是因为肩膀的伤,还是因为什么,却全身无力,她的手抵在他的胸口,无力相抗,只能顺从地任由他撬开自己的双唇,与她舌尖交缠,仿佛是食髓知味,他狠狠地加重了双臂的力量,让她更贴近自己一点,吻得更深入一点。
盛颜头晕气短,无奈地闭上眼,只感觉眼前一片金色红色如漩涡一般,烛火摇曳,天地动荡。
直到她气息急促,快要晕厥过去,瑞王才放开她,低头看着她眼角染着红晕的样子,那因为蒙上一层泪光而在烛光下粼粼的眼波,虚弱的喘息中脸颊娇艳明媚,柔弱如此,真叫人痴迷。
他抱起她,向着床走去。被放置在床上之后,盛颜才像是刚刚醒悟过来一般,她睁大眼看他,僵直地半坐起来,低声说:“我不能留在这里。”
他却没有理会,右手顺着她的脖颈滑上去,插入她浓密散乱的发间,将她的脸托起,顺着她的肌肤吻下去,柔软,甜美,让人战栗。他情不自禁将她按倒在床上,双唇在她胸前流连,顺着她胸前浑圆的轮廓辗转,留下绯红的痕迹。
她用力抓紧自己身下的被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要沉沦进去。
可是外面依然是凝固一般的黑暗,没有任何人,会看到她,来到她的身边拯救她。她用力咬住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然后微微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将自己损伤的肩胛,狠狠地向着床沿撞了下去。
剧痛中,她浑身颤抖,冷汗迅速地沁了出来,虽然咬住了舌尖,但她还是痛得闷哼出来。
他正抱紧她的腰,却感觉她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浑身冷汗。他未免有点恼怒,但还是将痛得蜷缩成一团的她抱了起来,让她俯卧在床上,仔细地看她后背的伤,低声说:“真是不小心,居然又撞到伤口。”
或许是因为刚刚的迷乱,他声音沙哑低沉,又刻意压低了,贴在她的耳边说话,让她全身都战栗起来。
她咬住下唇,将自己的脸埋在枕中,默不作声。
“既然如此…”他颇有点恼怒,放开她站起来到帐门口,低声对外面的卫兵说了句什么,然后回来在床前坐下,突然问起无关紧要的问题来:“跟着你来的那个是君兰桎的儿子君容与吗?”
“是。”她低声说。
他淡淡地说:“你现在身边没什么得力的人保护你,以至你刚刚居然发生这样的事,我让铁霏继续跟着你吧。”
她当然拒绝:“不必,铁霏是你的心腹,在你身边比在我身边更有用武之地。”
他笑了笑,然后说:“他武艺出众,但行军打仗稍微欠缺些,让他在你身边我是信得过的,而且…”他收敛笑容,顿了一顿,然后才盯着她说,“我对你信不过,我想你不是个守信的人,至少,从没有对我守过信用。铁霏在你身边的话,我也好随时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
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守信,所以也只能默认。

 

 

乱红如雨坠窗纱(下)

不一会儿,铁霏就进来了,见过了瑞王之后,转头去看盛颜,见她躺在床上,鬓发散乱,愣了一下,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瑞王淡淡地说:“她受伤了,原先的侍卫护卫不力,所以我想让你再跟在她身边保护她一段时间。如今朝廷局势动荡,切记要寸步不离。”
铁霏顿时愕然,问:“王爷,这…”
“我很快要与朝廷和谈了,你回到她身边,官复原职应该没有问题…盛颜,你觉得呢?”他不再叫她盛德妃,竟直接叫她名字了。
盛颜默默咬住下唇,对于这个明目张胆安排在她身边的探子,她还能说什么?如今有求于人,一切只能都应下了。所以她坐起来,抚着自己的肩,低声说:“多谢瑞王爷厚意,想来要是有他在的话,我也不至于会受伤了。”
瑞王笑了笑,看铁霏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你愿意吗?”
铁霏犹豫了一下,便向盛颜单膝跪地,说:“铁霏自当全力保护盛德妃,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瑞王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问:“那位君防卫,你带回来了吗?”
“属下已经带回来了,正在属下的营房中。”
“把他带过来,点一队兵马送盛颜和他回城去,你就不用回来了,记得好好保护你主人。”他说。
“是。”他简短地回答,转身出外,帐内又只留下他们两人。瑞王走过去,低声说:“准备走吧。”
她抬头看着他,默默点头,伸手拿过旁边的一根带子,将自己流泻下来的头发绑起来,垂在胸前。
瑞王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虽然他与她结下大仇,理应厌恶她,可这一刻只觉得心口有些不明的东西,荡漾波动,他忍不住伸出手,握住了她的发,用指尖轻轻抚过。
外面铁霏的声音已经传过来:“王爷,盛德妃,一切已经准备好了。”
瑞王笑了笑,说:“铁霏这笨蛋,难道不知道动作慢一点吗?”伸出手来,将她打横抱起,轻轻巧巧让她偎依在自己怀里。
盛颜大窘,说:“我伤的是肩膀,脚只是轻伤…”
“就当作是脚重伤又怎么样,并无人知道。”他笑道,将她抱出帐房,外面铁霏与一队人马都已经牵马在等待,看到他抱着盛德妃出来,所有人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而站在铁霏身边的君容与更是几乎扑上来:“盛德妃…”
铁霏这次倒是机灵了,镇定地按住了他,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帮他们解释:“盛德妃受伤了。”
盛颜便如一朵云般被瑞王托上马,放置在鞍前,周围的人大气都不敢出,看着她绯红的脸,也不知道是羞怯,还是被周围的火把映红,光芒流转,异常动人。瑞王倒是毫不在意别人偷看她,翻身上马,示意铁霏让君容与上马。
数十骑冲出营房,踏月向着京城而去。

刚与瑞王交手过的项云寰,现在也没有出来再抢一次仇人的打算,哨兵们不敢阻拦,眼睁睁看着他们过去。
来到护城河前时,天色已渐渐亮起来。瑞王没有下马,只将盛颜抱下,递给铁霏,说道:“好好照顾她。”
“是。”铁霏赶紧扶住盛颜,君容与瞪了他一眼,但是当着瑞王的面,却也不敢说什么。瑞王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盛颜,忽然俯身下来,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等我一下,我待会儿去宫里见你。”
她茫然点头,看着他一扯缰绳,率众离去。
恍惚间,她看着尘烟,忽然想起了去年三月,桃花盛开,她手中握着瑞王的那一块玉佩,眼看着他率领几十骑随从,锦衣怒马卷过平岗,消失在桃花林中。
“盛德妃,你哪里受伤了?”君容与看着瑞王离去,赶紧在旁边问她。
她回过神,默然地转头将自己的令信交给他,然后说:“我从马上摔下来,伤到了肩膀,脚掌也被马蹄踩伤了。”
君容与看她脸色不好,焦急地用令信示意那些人开了小偏门,三人进去后,他才问:“不如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宫里叫人来接你。”
盛颜摇头,说:“不必了,你现在就回家,告诉你父亲,瑞王已经答应和谈,让他立即召集群臣商议一下。我和铁霏回宫去就可以。”
“但…这个人曾是朝廷叛逆,盛德妃为什么还要留他在身边?”君容与指着铁霏,不敢置信。
铁霏给了他一个“你以为我愿意吗”的表情,一言不发。
盛颜皱眉,说:“这你不必担心,赶紧回去与你父亲商量吧…就说,朝廷大军并入瑞王军,他平定天下,入主朝廷之后,保证好好安置旧臣与皇上,一切过往概不追究。”

回到朝晴宫,天色已经微明,她刚刚进去,就有一条人影扑上来,哭道:“娘娘,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正是雕菰。
盛颜见她眼睛已经哭肿,便诧异地问:“你怎么起这么早?”
“我昨晚送吴昭慎回去后,便一直不见娘娘了,只看见你给太后和太子殿下留的书信,让我天亮送去,可我等了一夜,你都不回来,我…”她又哭又笑,“眼看天要亮了,我都想要去找太后了…”
“傻瓜,这两封信现在没用了。”她将雕菰手中的信拿了过去,撕碎了丢在香炉中,顿时一阵火腾起来,化为乌有。
她怔怔出了一会儿神,才抬手帮雕菰擦去眼泪,说:“别担心了,你看谁来了。”
雕菰这才看清她身后的人,顿时结结巴巴地叫起来:“铁…铁霏?”
盛颜看着她目瞪口呆又满脸通红的样子,叹了一口气,伸手搭住她的肩,说:“扶我去沐浴,我现在只想立刻休息。”
雕菰应了,慌乱地看看铁霏,然后扶着她进内去,替她备下洗澡水。帮她脱衣服的时候,雕菰看见她的后背肿成那样,不由得吓了一跳,赶紧问:“娘娘,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我遇到一点危险,铁霏救了我。”她随口撒谎。
雕菰小心地帮她在水中梳理着头发,一边低声问:“那么,铁霏这次回来,还会离开吗?”
盛颜有点羡慕她的单纯无知,她似乎已经忘记了,铁霏以前是为何潜逃的,她只欢喜自己心上人的回来,而根本没兴趣去追究背后发生什么事。
她疲倦地靠在雕菰的臂上,低声说:“谁知道呢。”
雕菰沉默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再问:“朝廷会不会追究他以前的事呢?”
“不会的。”她说,为了转移话题,她伸手去撩起雕菰刚刚撒进水中的干花看,问:“这些是什么花?”
“是太医院调配好的干花,娘娘不是受伤了吗?这中间有红花、月季、三七花、芍药、凌霄花,还有桃花。”她转头去看那个药罐上写着的配料。
盛颜默不作声,掬起面前一朵半沉半浮的桃花看,晒干后的桃花褪尽了红色,变成暗黄,花瓣零落,徒具花型。
她心里忽然想,就在去年春天,她晒桃花的时候,有人曾在桃花前向她求婚。不知道现在这些桃花中,会不会有一朵当时听到过他们当时的承诺?
可那又如何?
一时心中百转千回,难过得心口剧烈疼痛起来。

洗完澡,雕菰将铁霏带来的药膏帮她涂上,揉按了一会儿,盛颜便沉沉睡去。
雕菰轻手轻脚地将床帐放下,轻轻退出,才刚刚走到铁霏身边,还找不到话题的时候,突然外面传来内侍颤抖而急迫的声音:“太子殿下,殿下请等等!”
雕菰和铁霏还没等看见内侍,就看见一团身影旋风一般奔了进来,行仁从宫门口向着殿后直奔过:“母妃,母妃!”
雕菰赶紧跑上前去,拦住他:“殿下,德妃正在睡觉,皇上有事等下午再来吧…”
行仁理都不理她,将她一把推开,径自跑进后殿去了。
铁霏皱眉看着行仁,问:“这就是代皇上监国的太子?”
雕菰吐吐舌头,笑道:“太子才十四呢,个性急躁了点,长大就好了。”
行仁根本不理会他们在议论什么,直冲进后殿,大叫:“母妃,快起来啊!”
盛颜困倦之极,但是也不得不睁开眼,看着外面已经奔进来的行仁,支撑着半坐起来,问:“发生了什么事?”
行仁隔着薄薄的纱帐,兴奋地说:“母妃,城外打起来了,我们一起上城墙去看看吧!”
盛颜应了一声,缓缓问:“瑞王军和项云寰那边已经开战了吗?”
“是啊,听说瑞王天刚亮的时候突袭项军,母妃,是不是很奇怪啊,朝廷还没和瑞王军谈判呢,他们就已经开战了,这下一定是站在我们这边了吧?他不会打进城里来了吧?”
盛颜淡淡地说:“是啊,他不会打进来了。”
行仁看她反应冷淡,愕然问:“母妃,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现在朝廷上可能有事要找你,你还是先回自己的宫中吧。”她说着,静静地躺下,闭上了眼睛。

 

 


春深欲落谁怜惜(上)

人世间一切浮云变化,全都只在一场睡梦间。
她醒来的时候听说京城的围困已解,全城人都疯了一样,欣喜若狂地上街去迎接瑞王军进城。
她看着天边灿烂的晚霞,夕阳正缓慢地下沉。凌晨的时候,他与她告别,说,“等我一下,我待会儿进宫去见你。”如今说到做到,确实比她守信用。
铁霏不能进入内室,现在只有雕菰帮她梳整头发,她看着镜子中一株一株被添加在发鬓上的金枝珠花,突然开口低声问:“项云寰死了吗?”
“他战败后在部下的掩护下逃脱了,据说岭南一带早已跟着他宣布叛乱,大家都说他是要跑回那里去。瑞王手下的部将已经率军往南追击。”
“幸好…”她低低地说了一声,雕菰诧异地看着她,她却再不说一个字。

宫中已经来不及准备夜宴,但今晚后宫和朝中重臣是要替瑞王庆功的。所以瑞王当然会到宫里来。
盛颜等修整好之后,准备去外宫赴宴。在经过尚训所在的清宁宫时,她照例还是进去,在尚训身边坐了一会儿。
他多好,一个人静静地睡着,什么都不用管。有时候,他也会动一下手指,有时候全身抽搐,那是残毒还没有彻底解开,让他痛苦——但这痛苦,其实他也应该记不住的吧。有时他喃喃发出一点呓语,可是他的神智,始终没有清醒过来。
她接过宫女们手中的参汤,小心地给尚训喂下去。看着他缓缓地喝下参汤,她疲惫的神情中,终于露出一点笑意来,她凝视着他,低声问:“你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呢?”
大殿内一片死寂,尚训在她的面前,静静地呼吸着,沉睡。
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刻,就是与他在一起的时候,春日雪也似的梧桐,夏日无声坠落的女贞花,当然,她最艰难的时刻,也是拜他所赐,秋日融化成水的冰霜,冬日雪光映梅花,绯红一片…
如今大厦将倾,她无能为力,朝廷束手无策,而他,居然撒手在这里沉睡,什么都不管。
该叫人羡慕他,还是责怪他呢?
她握着他的手,低声说:“不过,也许你不醒来,还是件好事…不然的话,我不知道瑞王会怎么对你,不知道你会承受什么…”
“德妃娘娘,你误会我了。”背后有人,嘲讥的声音淡淡响起。
盛颜不用回头,便知道是谁来了,她依然凝视着尚训,没有理会他。
他笑道:“如今皇上昏迷,太子年幼,朝廷实在没法仰仗他人了,我只不过是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准备接管这江山社稷。你说,我这么辛苦,愿意为天下百姓承担这么大的责任,是不是大公无私?”
盛颜默默放下尚训的手,转头看他:“那么…如果有一天,皇上醒过来了呢?”
他看着她,笑了出来:“你以为我会像你们一样,言笑晏晏之间插别人一刀吗?不,盛德妃,我自认还不需要这样的手段。”
他走近他们,抬手捏住盛颜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看自己:“我宽宏大量,连你都能原谅了,难道还会为难我的亲兄弟?”
盛颜垂下眼皮,睫毛微颤,却始终不开口。
他笑了出来,问:“那么,你觉得太上皇这个名号怎么样?”
盛颜低声说:“多谢瑞王爷…不,多谢皇上宽宏大量。”
“但我想,他醒过来的可能性,不太大吧。”尚诫冷冷地说。
盛颜也知道他绝不会允许尚训醒来的,她沉默着,良久,才问:“你入主朝廷,后宫的皇后、元妃等人,你准备怎么处置?”
“她们?历来的惯例,顶多去冷宫或者出家而已。”
“自我离开后,云澄宫一直无人居住,不如请将她们移到那边去,至少比寺庙清修好。”盛颜说道。
“看来德妃很喜欢云澄宫吧…”他微笑着看着她,问,“你现在是否后悔了?当初你在云澄宫要是答应跟我走的话,我想今日你应该会开心如意。”
盛颜淡淡地说:“对,你那时曾许我一世繁华,终身幸福…可惜我冥顽不灵,偏偏错过了你的好意。”
“如果,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呢?”他问。
盛颜不由得笑了出来。真令人感动,她是差点杀死他的凶手,他是杀害她母亲的凶手,可两人现在居然在昏迷不醒的她丈夫的身边,温情脉脉,讨论着重新开始的机会。
她笑着,仰头看他,一字一顿地说:“如果可以重来,去年春天,桃花盛开的时候,我宁愿淋着那一场大雨回家,也不会再去那座花神庙。”
尚诫的脸色,骤然沉下来。
“因为,有些事情,没发生比发生好。”
看着她一句话抹杀掉他们之间的一切,尚诫冷笑,说道:“这怎么可以,我们是不能不遇见的,因为,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有决心从自己安然自得的生活中拔足,去夺去属于自己的东西?”
“别拿我做借口了。”盛颜尖锐地说道,“就算没有我,你将来也不会放过尚训的,不是吗?”
尚诫听着她的话,转脸看了一看尚训,他平静地躺在那里,如同婴儿沉睡,如此安详美好。
他伸手,按在尚训的胸口,感觉到胸膛下微微传来的跳动声。
“要不就死掉,要不就活着,这样半死不活的,让你来承担一切,我弟弟,真是没用。”他慢悠悠地说,“德妃,不如我帮你解决麻烦,让你从此解脱出来,了无牵挂吧。”
盛颜的心猛地一跳,她扑上去将他的手一把打开,警觉地挡在尚训的面前:“你想要干什么?”
“我觉得他死了比活着好。”他淡淡地说,“你别忘记了他以前是如何对待我的,就算他以后醒来了,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那都是我的主意!”盛颜急促地叫了出来,“计划是我策划的,埋伏的兵马是我指定地点的,就连那凶器…也是我准备的!”
尚诫不说话,他将手按在自己的肩膀,那里的伤口,已经痊愈,却留下了狰狞的疤痕。他瞪着她,额角的青筋在微微跳动,良久,才挤出几个字:“全都是你?”
盛颜仿佛没看到他的神情,只是低头凝视着尚训,微微冷笑:“尚训这个人,这么软弱,又一直依赖你,怎么会下狠心对付你?”
“那你又是为什么?”
“因为我恨你!我已经有了自己的丈夫,有了安宁的生活,你却偏偏要从中作梗,害得我被贬往云澄宫,差点再也回不来,你说,我当时活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还要来惹我?”盛颜像是失去理智一样,大吼出来,“要是我不把你除掉,我以后和尚训的人生,怎么幸福美满?”
尚诫看着她状若疯狂的样子,良久,怒极反笑:“看来我真是误会你了,盛德妃。”
盛颜瞪着他,全身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
“你蜕变的速度让我由衷地佩服,短短一年,你就由一个山野间的小姑娘,迅速变成了适合在宫廷里生存的女人,你很清楚自己需要舍弃什么,自己的阻碍是什么,然后,即使这个阻碍是我这样几乎不可能扫除的障碍,你也还是凭借着自己的狠毒与决绝,成功了——几乎成功了,短短一年,你就由一个穷苦人家的女子,成了天下、朝廷、后宫第一人,我真的有点佩服你了。”
她僵硬着,嘴唇微微颤抖。良久,她才说:“多谢谬赞。”
“那么,德妃现在,考虑好自己以后的路了吗?”他冷冷地问。
盛颜低头看着尚训,低声说:“我想我可能已经没有以后了吧。”
“说的也是。”他笑道,从身边拿出一份奏折,交给她,“这是我特意带给你的,你看看吧,文采飞扬,写得十分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