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霜姐姐,冬雪姐姐,你们回吧。三表哥罚我闭门思过,晚膳前不能出烟云楼。小树,你别站着了,进来替我更衣。”夏尘阳朝秋霜、冬雪挥挥手,低着头一脸沮丧地进门,不忘嘱咐候在门口的夏岩,“岩叔,晚膳前不许人来吵我,我谁都不见。”
小树脑子懵懵地看着夏尘阳的背影,不知道小虾米唱的是哪一出,若是演戏,怎么完全不按她的剧本走呢?她冲秋霜和冬雪笑笑,小跑着跟了进去。
进了一楼的书房,夏尘阳忙不迭地闩上门,取下头顶的荷叶,献宝似地举到小树面前:“小树你看,荷叶有了,我要吃你昨天说的‘神仙鱼’。”
“你…你弄那么大动静,就是为了采几张荷叶?”小树错愕地问道。昨日她也不过是随便一提,说若是能采到荷叶就好了,可以让小虾米尝尝她独门烤鱼‘神仙鱼’。
“对啊,我们有了荷叶,一下午又不会有人来打扰,就可以偷偷溜出去了。”夏尘阳点点头,沾了几滴泥星子的小脸掩饰不住的兴奋,把荷叶塞在小树手里,又从书桌底下拖出一个包袱,“我早就想好了,看,干衣服我都准备好藏这儿了。”说完,动作利落地到屏风后面去更衣。
小树定在原地,良久才叹口气自语:“妖人师傅常常说我不分好赖,杀鸡偏用牛刀。今日一比较,小虾米才是此中鼻祖啊。”
夏尘阳边系腰带边走出屏风,问:“小树,你说什么?”
小树手扶额头,摇摇头苦笑道:“没什么!小虾米,我只是太佩服你了,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眼前的小屁孩,即使一切行为的初衷都是出于孩子的淘气和天真,但其胆识、心机、韧性甚至为达目的不计后果的狠劲,都远远高于一般的九岁孩童。她虽然只大他一岁,却有着比他多很多年的阅历,而他一个四岁就背景离乡、孤苦无依的孩子,又从哪里学来这些?他这几年的变化,恐怕不仅仅缘于三年前的那次偶遇吧?
当小树站在山庄后苑的高墙外面时,对自己的猜测有了进一步的肯定。按原来偷溜的计划,她要带着小虾米通过烟云院、东苑和山庄的三道围墙才能出得了庄,不能暴露她的武功底子,只能钻那些美名“捷径”实为“狗洞”的地方。谁料小虾米见了所谓的“捷径”,很不屑的轻嗤一声,揽过她的腰,抱着她飞跃而过,稳稳地落在墙外,脸不红气不喘,仿佛没事人一般。
一次次惊愕过后,小树突然想到,小虾米这是做什么?为什么在她面前毫不掩饰,要把自己的秘密透露给她知晓?小虾米对她毫无理由的信任,她不是没感觉,只是…其实她是很不想了解别人的秘密的,在她的处世哲学里,秘密就是一切麻烦的源头。何况小虾米的来路还涉及那些皇帝皇后、太子皇子的,简直就是从麻烦窝里出来的。为了她可怜的小命着想,她还是能躲多远躲多远,尽量不要去招惹他们。
“小树,这次我去捉鱼。”来到莫名湖边,夏尘阳甩下一句,跃身而去,消失在湖边的草丛里。
小树张着小嘴,再次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三年前不会水的小虾米能在荷花池里玩耍,三年前苍白瘦弱的小虾米如今轻功了得,三年前连衣带也不会解的小虾米居然说去捉鱼…
“我倒要看看,今日你还有什么可让我吃惊的。”她心里想着,认命地到湖边的林子里去挖黄泥、捡树枝,为烤鱼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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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树熟练地清洗好两条鱼,在鱼肚里塞上调料,再包上荷叶、抹上黄泥,埋在火堆里开始烧烤。
夏尘阳在她身边转来转去,似乎对她独门的烤鱼方法很感兴趣,喋喋不休地问东问西。
小树紧蹙柳眉,一声不吭地走到湖边洗脸洗手,又远远地寻一处树荫坐下,靠着树干闭着眼睛想心事。
夏尘阳苦着小脸疑惑不已,小树刚才明明挺高兴的,怎么突然就不愿理他了?他小心翼翼地跟了过去,盘腿坐在小树对面,歪着脑袋,托腮看着她。
“小树,你怎么了?”可怜兮兮的讨饶腔调。
“小虾米,你是不是有一件跟我相关的事情没有告诉我?”这句话是夹着叹息出来的,清亮语音淡然无波。
她理解小虾米在苍国的处境,寄人篱下的生活如果没点小聪明又怎能生存。但如果他小小年纪,把心机玩到她身上,接近她甚至所表现出的信任,仅仅因为她是…
想到这儿,她细长的柳眉拧得更紧了。
“小树,你终于肯问我了!”夏尘阳眼眸发亮,一脸灿笑,“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我还以为小树不想知道我的事呢,都半个月了,你什么都不问。其实也不是我想瞒你,玉楚表哥他…”
小树瞪着眼睛,身子微微前倾,凑到夏尘阳的鼻前,一字一句的说:“那些我没兴趣听,我就想知道你刚才用什么办法捉鱼的。”
楚公子真名叫君玉楚,是苍国的三皇子,小虾米是燕国的四皇子,他的娘就是茶坊里经常听到的芷滟公主…诸如此类的事情她早就知道得差不多了,没必要听小虾米再讲一遍。可小虾米捉鱼的方法…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令她冷汗直冒。她自认为装傻扮可爱的功夫已经修炼到一定境界了,若是被个小屁孩骗过了,那也太受打击了。
“小树,那个…”夏尘阳愕然张大眼睛,支吾着不知如何开口。他心里暗暗着急,自己明明有那么多秘密,小树却什么都不问,偏偏问了这个他最不能说的。
看着夏尘阳犹豫纠结的样子,小树更坚定了自己的推测,直截了当地说:“你师傅是谁?”
“小树,你…你怎么知道我有师傅?”夏尘阳惊讶地叫嚷。除了师傅跟他,应该没人知道他有个神秘的师傅呀,就连从小照顾他的岩叔也不知道。
见小虾米的反应,小树又有些不确定,试探地问:“真是你师傅教你捉鱼的?”
“我不能跟你说师傅的事,我发过毒誓的,在师傅没有同意之前,我不能告诉任何人她是谁。”
小树一听,舒了口气,看来是错怪小虾米了,看他的样子,应该并不知道她是谁。不过,妖人师傅也真没新意,收个徒弟而已,偏要弄得神神秘秘的,还老用发毒誓这一招。
妖人师傅自创的独门暗器“梅花雨针”,师傅会,她也会,而方才她发现小虾米居然也会。兜兜转转,这些天她原来是给自家小师弟当下人啊。
也好也好,妖人师傅总算找到接班人了,省得老是在她耳边打打杀杀地“荼毒”她。
“小虾米,就当我什么都没问,你还是乖乖听你师傅的话,好好保持这个秘密吧。”小树伸手拍拍夏尘阳的头,笑咪咪地说。小虾米是个真正可爱的孩子,接近她信任她,也只因她是小树。倒是她的多疑善变,显得有些小人行径,她不太好意思地又说,“小虾米,待会儿两条鱼都归你了,我不跟你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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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人师傅,您收了新徒弟怎么没告诉我。”
“你又没问。”
“我没问您就不能主动告诉我吗?”
“忘了!”
“这么大的事您也能忘?”
“…”无语。
“妖人师傅,您是什么时候收小虾米…就是夏尘阳为徒的?”
“三年了。”
“怪不得妖人师傅经常跑出去,有时几个月才回来,原来是去教新徒弟了。”她恍然大悟,原来一直以为妖人师傅是去迷惑美男、搜刮宝贝,做她的妖人事业去了。
“…”她继续无语。若不是小树丫头弄出来的意外,她用得着这么辛苦吗?幸好小尘阳资质甚佳,又勤奋肯学,三年来颇有小成,令她心慰不少。
“妖人师傅,你怎么会收小虾米做徒弟啊?也象当初收我为徒一样,偶然遇上的吗?”
“什么?偶然遇上…”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小丫头尽说些令人气恼的话,可知为了这个“偶然”,已经熬去了多少人的精力。
“妖人师傅,您…”
…
卧榻上的颜玉落忍不出暗暗哀叹:臭丫头,为什么要深更半夜跑来沁竹苑扰她清梦!你平时不是最讲究睡好睡足的吗?你不是最怕别人知晓有她这个师傅的吗?今日到底是被什么事情刺激了,居然破天荒头一回在深夜溜出庄来找她,而且还摆出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生生扰了她的好眠。
第15章 告诉他们你叫小树
“烟儿,再过几日就是你爹娘的忌日了。往年你年纪小,都是在庄里办祭祀。这次,你就去卧佛山祭拜他们吧。”苍烟山庄前苑大堂里,老庄主柳临山坐在上座,虽已年近花甲,头发花白,但坐在那里仍然腰板挺直、面色红润,显得精神矍铄。
“是,烟儿也早就想去卧佛山看望爹娘了。”柳烟儿答道。
“爹,烟儿她还小,又未出过远门,这一路上怕是…”坐在一旁的庄主夫人崔氏看看自己的相公柳月生,略有迟疑地说。苍烟山庄到卧佛山,来去近十日的行程,烟儿年纪尚幼,又生得貌美,难免令人担心。柳烟儿未足月就回到苍烟山庄,因为父母双亡,十年来崔氏将她当亲生女儿般对待,极尽呵护。
“凤娥,你不用担心,烟儿年纪虽小,武艺却不错,一般贼人可奈何不了她。”柳月生温声安抚,又转向柳临山说,“爹,要不乘这次机会,将二弟和二弟妹的墓迁回来吧?”
他二弟柳悔生从小便性子倔,与他爹又常年不合,离家多年,好不容易愿意回来看看,却又在半途遭遇不幸。临终前,来不及知晓女儿是否安然无恙,只留下一句遗言,要将他们夫妻俩葬在卧佛山。离家那么多年,原本二弟愿意回来,他当二弟已经放下心结,没想到仍是不愿葬在柳家祖坟,二弟仍是不肯原谅爹吧?
柳临山沉默许久,长叹了口气说:“葬在那里,是他的遗愿,还是随了他吧。”
悔生,悔生,柳悔生,这是他当初在气恼郁闷时起的名字,没想到最终却是将这个儿子推得远远的,远到阴阳相隔、天人永别。当初,如果他多费点心思在悔生身上,悔生也不至于武功平平,命丧几个无名霄小之手。
年轻时一次错误的相遇,那个娇蛮霸道的女子闯入他的生活,不惜毁了她大家闺秀的名节,采用那种下作的手段委身于他并有了身孕。他深爱的发妻虽然顾全大局,接受了那个女子入门,只是伤害已经存在,本就赢弱的身子不堪重负,不久便留下一双儿女香消玉殒。他当初该是很恨那个女子吧,恨她的任意妄为,恨她强行闯入自己原本幸福的生活。入门多年,他从来没有进过她的房门,孩子出生后,他也只给了一个名字,一个象是表明他态度的名字。发妻死后,他一撅不振,过了几年萎靡荒唐的生活,对那个孩子更是疏于关注,直到他父亲过世,他接管了苍烟山庄。不久,那个女子年纪轻轻也病故了,留下刚满八岁,倔强到令他头痛的柳悔生。
想起往事,柳临山不禁唏嘘,年轻时的少年轻狂、爱怨情仇,到他这个岁数看来,都已不重要了。悔生的样貌随他,细看烟儿,眉目倒是有几分象那个女子。他疼爱烟儿,多少是有几许对悔生母子俩的愧疚。那个原本爱笑爱闹、在娘家倍受宠爱的女子,最终却是在柳家抑郁而终。悔生一直对他心存埋怨,几次言语冲突,扬言不学柳家武功,不做柳家人。十八岁那年更是离家出走,从此再也没有回过苍烟山庄。外人都传当初是他将自己的儿了赶出庄,实际上却是那个一脸倔强的孩子毫不留恋地拂袖而去…
令人心慰的是,十年前,悔生唯一的女儿烟儿命大福大,逃过了一劫,最终被赶去接应的护卫们在一里以外的一个深沟里找到。如今烟儿在庄里平平安安地长大,貌美聪慧,乖巧懂事,对早逝的悔生和那个无缘的儿媳也算是种告慰吧。
柳临山嘱咐柳云济道:“云济,你陪烟儿一起去,多派些护卫,路上务必小心。”
“爷爷,爹,娘,你们就放心吧,我保证把烟儿妹妹平平安安地带回来。”柳云济笑着说。
他们家三个长辈,只要是遇到烟儿妹妹的事,就担心地不得了。此去卧佛山山下的卧佛镇,虽有几日路程,但都是官道相通,沿途地界,谁敢不给苍烟山庄面子。就他那个命薄的二叔,当年不知为何会偏离官道,选了那条山中的小路,走上了不归路。不过,如今卧佛山中的那帮杀人越货的山贼,十年前就被他爹带人整个给端了,也算是给烟儿妹妹的爹娘报了仇。
※※※※※※
从前苑出来,柳烟儿回到烟雨楼,看到蔓娘正坐在门口廊下刺绣。
“蔓姨,你帮我收拾一下,我要出趟远门,来回大概要十日左右。”
蔓娘停下手里的活,细声问道:“小姐要去哪儿?”
“去卧佛山,再过几日就是我爹娘的忌日了,我要去祭拜他们。”
“以前不是都是庄里办祭祀吗?”想到卧佛山,蔓娘的脸色有些苍白,死里逃生的那一夜,对她来说永远是个可怕的梦魇。
“以前年纪小,爷爷不放心我去。其实我早就想去爹娘坟前看看了。这次就让春雨和夏风陪我去好了,蔓姨,你和秋霜、冬雪她们留在庄里,人太多反而不方便。”
“小姐…”蔓娘显得有些犹豫。十年了,她其实也早就想去看看柳二爷和柳二夫人了,只是…
“蔓姨,路太远,一路颠簸,你的腿受不了的。我会跟爹娘说的,就说蔓姨也想去看他们,让他们放心,蔓姨把他们的女儿照顾的很好。”柳烟儿从小就受严格的教习,如何做一个得体的大家闺秀,言行一向稳重,难得孩子心性。唯有在这个奶娘面前,偶尔会放任一回,说话也调皮了些。
“好,你帮蔓姨告诉他们,他们的女儿过得很好,人聪明,很孝顺…希望他们保佑…保佑他们的女儿将来能嫁个好人家…”
“蔓姨,瞧你说到哪儿去了。咱们烟儿小姐以后一定能嫁好人家的,而且还是苍国最好的人家呢!”夏风在旁边插嘴。
“就是,就是,烟儿小姐将来可是要做皇后的…”秋霜附和道。
“秋霜,不可胡说!”柳烟儿冷声喝道。虽然爷爷和伯父都说将来最可能做上龙椅的是皇三子君玉楚,也就是现在住在烟霞楼的楚大哥。可是毕竟大局未定,如今京城还有个病入膏肓的太子和一个势力不可小觑皇二子。身为柳家女儿,她早就明白自己将来的位置,可是入主东宫,是谁的东宫,做谁的皇后,她年纪虽小,对将来托身之人,还是存着懵懵懂懂的幻想的。如果…如果那个人是楚大哥就好了…
见烟儿小姐陷入沉思,脸上还露出可疑的红晕,秋霜朝夏风她们眨眨眼,偷偷的笑了。这半个月来,楚公子常来西苑,与烟儿小姐相处融恰,虽说两人之间话不多,经常都是少庄主和闻公子在说,或者是小公子在闹。但她们看得出,烟儿小姐最喜欢的就是楚公子了。幸好,幸好,楚公子身份尊贵,并非京城一般的富贵人家,而是苍国的三皇子。看老庄主和庄主的意思,似乎很希望将两人凑成一对。
“小姐…能不能让小树陪小姐同去?”蔓娘突然提议,“当初若不是小姐爹娘的收留,蔓娘也活不到今日,蔓娘腿脚不便,不能前去,就让小树代蔓娘去祭拜他们吧,也算遂了蔓娘的心愿。”
柳烟儿见蔓娘表情哀伤,知她想起往事,心情沉重,点点头说:“行,就依了蔓姨,让小树一起去吧。”
“小姐,小树现在在烟云楼做事,她去得了吗?听烟云楼的丫鬟们说,小公子可喜欢小树了,平日房里就留小树一人伺候,其他人都不得插手。一去十多天,小公子怕是不会放人吧。”夏风的口气听起来有点阴阳怪气,蔓娘觉得有些难堪,低头不语。
冬雪狠狠地瞪了夏风一眼,说道:“去卧佛山是祭拜小姐的爹娘,小公子虽然闹腾,可知理得很,只要小姐去说,他一定会放人的。”
“他不是也挺喜欢他的秋霜姐姐、冬雪姐姐嘛,这几日,换你们两个去伺候他好了。”柳烟儿对夏风的话有些不以为然,夏尘阳不过是个喜欢调皮捣蛋的孩子,虽然糟蹋了她苑里的荷花令人心疼,不过第二天一脸可怜地上门道歉,又让她不忍责怪。孩子嘛,有人陪着就行了,哪有象夏风说得那么严重,还非小树不可。她转向蔓娘说,“蔓姨,你晚上回去让小树准备准备,我们后天一早出发,别到时耽误了。小公子那里,我会去跟爷爷说的,到时候另外安排人去烟云楼就行了。”
“多谢小姐。”蔓娘感谢地看了柳烟儿一眼。
晚上回去不知道怎么跟小树提这事,突然让她跟着烟儿小姐出门,她肯定又会问好几个“为什么”,到时候该如何回答她呢?想到小树自小就有的主见,蔓娘不免又有些头疼。只是,她心里是真的希望小树能走这一趟,当初柳二夫人最喜欢一手一个抱着她们,不停地夸夸这个,亲亲那个,仿佛自己生的是双胞胎。十年了,柳二夫人应该会很想见到她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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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娘还没想好怎么跟小树说去卧佛山的事,柳云济就来西苑告诉柳烟儿,说是君玉楚和闻燕笙知道他们要去卧佛山,决定要陪他们一起去。夏尘阳不愿落单,也提出要去。老庄主和庄主已经同意了。
蔓娘想到若是小公子要去,小树定然也会同去,倒是省得她找理由了。果不其然,晚上回到母女俩住的小院,小树正坐在院子里等着她。
“小树,怎么还没睡?”
“娘,您回来啦!”小树站起来,拉着蔓娘坐下,嘻笑着说,“娘,陪我一起看月亮吧!”一个人看月亮真是越看越冷清,免不了伤春悲秋起来,差点毁了她小树修练十年“无坚不摧”的道行。
“真漂亮!”蔓娘静坐了许久,感叹道。
“娘,有人陪您看过月亮吗?”小树看着蔓娘秀丽的侧脸,小声地问。蔓娘在遇到柳二爷夫妇之前的生活,没有人知晓,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怀着孩子,心里一定藏着一个悲伤的故事。
“嗯,有过。”蔓娘喃喃地说。那个陪她看月亮的人,如今又在哪里,怕是早就忘记她了吧?
“是…是爹吗?”小树小心翼翼地问,心里默念着自己的美人娘千万别来个“洪水决堤”,这么晚了,安抚工作做起来可是很辛苦的。
“嗯,是他。”
“他是怎样一个人?他在哪儿?”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十年来没有听过蔓娘谈过此事,小树忍不住又问。
“他…是个很好的人,读过很多书,懂很多东西。他应该在他家里,或许正陪着他娘子和孩子一起看月亮呢。”月色静静地流淌在夏夜喧闹的虫鸣里,蔓娘仿佛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声音听起来忧伤而空灵。
“他是很好的人?好人怎么还会让娘带着孩子流落在外,自己却娶妻生子?”果然是俗到不能俗的喜新厌旧的故事,小树听了心中郁闷,马上反应大概是自己看月亮看久了。应该“月圆人圆”才是,怎就她遇到的尽是“月圆人缺”这类不应景的事?如此一想,顿时觉得那圆盘似的月亮越看越碍眼。
“他…也是没有办法。”蔓娘叹道。他出身那样的名门望族,她本来就不该奢求的,如果他们没有表现得那般激烈,小姐就不会容不下她,她或许还有机会陪在他的身边。当时两个人多傻啊,以为两人相好就能胜过一切,结果却落得劳燕分飞的下场。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向小姐妥协,独自离开了,却仍是躲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三个月不舍离去。她还是有期盼的,盼他来寻她,盼他不要忘记她。结果呢?她看到小姐坐着花轿进了他家的大门,她看到他在街上满脸温柔帮小姐扶正珠钗,成亲不到两月城里都传出章家少夫人有喜的消息…她还能期盼什么?她还在等什么?什么都等不到了,什么都不该期盼了,她只有远远地离开…
“娘,外面蚊子好多,我们进去说话吧。”小树站了起来,大声说道。糟糕糟糕,美人娘这是什么表情,难道又准备掉眼泪了?这该死的月亮,真是人见人悲,害人不浅,不看也罢。突然想到自己等在院里的目的,赶紧扯开话题说,“娘,小夏公子要陪烟儿小姐去卧佛山祭拜,说让我也同去。您说我去不去呢?那么远,我可不想去。”
“去,当然得去。”蔓娘不假思索地说。
小树见蔓娘从伤感中回过神了,偷偷笑着,又歪着脑袋问;“我为什么要去呢?他们又不是我的爹娘。”
“他们…他们当年救过娘的命,也就是救过树儿的命。娘早就想去祭拜他们了,因为腿脚不便,烟儿小姐不让娘去,小树就替娘去一趟吧。”
蔓娘被小树认真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慌,她刚想再说些什么,小树一改方才的一本正经,又嘻笑着说:“知道了,我去便是的。那个小夏公子真麻烦,我若说不去,他不定又闹什么,到时候扰了烟儿小姐的行程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