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番话都是敛着神色,刻意不去瞥她,装作自然地低着头说的。慢慢地抽回手,他用着刚刚被茶水烫得涨红的手操作着轮椅,径自往门行去。
“哎,等等,我送你吧,你不痛吗?”傅随安眼见如此,不由地跟上。
“不痛。”没有心里痛,甚至比不得心里一丝一毫。
可她还是跟着他出了门,原因无他,毕竟是嘉瑞的小舅,待客之道还是要有的。
其实她送他的行为,他是明白的,她是看在自己未婚夫的面子上才如此的,他与她不熟,若说她着急,心疼他的伤势,那真是笑话了。如此明白的心思,倒是分外叫他觉得舌苔苦涩,还不如就当作不知的好。


第四十八章 痛欲(下)
“赵钧默,你若是 不顾自己的安危犯险,我定会恨你,所以,你不能受伤,为了我,不能。”
脑中仿佛 想起了她从前的样子,原来,他是如此这般地想念她横眉冷竖的样子,明艳逼人,生生强硬却那么叫人心生暖意。
恍惚间,竟还如 昨天他分明还记得当时,若是他出勤公务回来有皮肉之伤,她定是会娇嗔大骂他到狗血淋头,他曾经也为了她如此在意自己而觉得舒坦欣喜,但时间一长,也曾计较她的脾气,曾有一丝厌烦她的管束,亦觉得那是她生来的小姐脾性,他娶她,喜她的狠辣决断,心底那些潜意识的芥蒂,亦是她的那些个性子。他从前不懂,后来失去了她才明白,有时,我们总是忘了曾经爱一个人是为何,却始终劝诫自己失去了亦无关系,因一个人总是先记得他人的坏,后记他人的好,万事如此。
下楼时,司机已在楼下等,黑色严谨的奔驰轿车,毫不招眼,深沉如山,巍然不动,像主人的个性。
司机下车恭敬地替他开门,他在要进车时,忽然抬头凝望她,她略一低头,呼吸了一下,竟吸进了他的鼻息,好生尴尬,脸不着痕迹地涨红,下一秒下意识地往后一退。
“再见,小舅,你路上小心。”
再见。她对他说再见,却让他莫名读出了再不见的意味。
他心里暗自重念了一遍那两字,嘴角隐约苦笑了一瞬,用手示意她稍低头下来,在她诧异的注视下解下自己脖子上御寒的黑色毛线质地的围巾,在她还来不及反应时仔细地围上,然后垂下眼,不由地攥紧手心,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的脚,不去看她,浅声低哑地说:“……随安,你叫我谨言吧,我比较习惯别人叫我名字。天冷,你……你围着吧,你回去照照镜子就明白了。”
“……”
语末,她怔愣半秒,脸瞬时涨红一片,死死咬着唇,慢慢地点点头。
她是跑着到家的,脱下柏谨言的围巾,她的惊愕的眼眸里分明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那脖子上二三个淡淡的吻痕。
柏谨言坐在车上一言不发,司机张师傅却不由地将暖气开得更高了些,车内真的太冷了。半晌,柏谨言将自己埋在双手间一下下地深呼吸,然后在下一个吐气时,手不由控制地捶向了车玻璃,司机一惊,猛地一个急刹车,他浑身被带得一阵,收回手才发现那一片被茶水烫到的地方灼热一片,密密麻麻地仿佛有数千的虫蚁在啃噬。
“柏先生,这个,纸巾……”
他失神怔愣,直到司机从前座犹犹豫豫地递来一张纸巾。
“不用。”
硬声冷拒,他沉默半晌,然后若无其事地调整了自己的坐姿,身姿如松,侧过脸望着车外的街景,却是真真看不清楚外面的景象。
赵钧默,你不是很早就明白了吗,他冷肃的脸上分毫不变神色,心底却是默默地自嘲着,赵钧默,你该知晓她再不会,从你错待她的那一天起,她便再不会只为了心疼你而心疼你,何况是已有了爱人的她,你不是应该早就有所准备了吗,何必,何必如今还要难以释怀,真是可笑至极。


第四十九章 煎熬(上)
傅随安再一次到我 店里来时是傍晚,她没怎么点甜点,只习惯性地叫了一杯榛果拿铁,我瞧着她脸色不太好,下巴都削尖了些,眼窝处还有淡淡青色的阴影,显然这几天没有睡好。
“……如 果没有睡好就少喝点咖啡吧,我这店里还有很纯正的港式丝袜奶茶的,保准比那些路上卖的要正宗的多。”
这个时间店里还 算有些人气,我让另外两个店员照顾陆陆续续来的顾客点单和做饮料,自己则顺手替傅随安把饮料做好,在她略失神望着窗外时,我边念叨着,边给她递上刚做出的咖啡。
陶瓷杯里的热气氤氲,她仿佛被雾气一惊,晃神过来,眼眶竟有些不自然的发红。
“被熏的。”
她摸了摸眼梢处,然后低低下意识一笑,双手捧起杯子,轻呷了一口咖啡。
“晚饭吃过了吗?这个点正是吃晚饭的时候,你今天来的早呢。”我托着腮帮随意地说了句,我是那种吃什么胖什么的体质,以至于晚上都是不怎么吃饭的,饿了也就塞点蔬菜沙拉。夏南有一回掐着我的肉说:“要是能提炼出点油就好了,这样还能省点菜油钱。”我还尚存的自尊心只能鞭策我努力减肥了。
“嗯,没什么胃口,嘉瑞今天出差去国外了。”她笑笑耸耸肩,声音比往日低了点,似乎不太有精神。
见状,我不禁问:“只是出差而已,哎,正常的,你今天那么无精打采的才不正常呢,马上就有结婚了,难道是婚前恐惧症?”
闻言,傅随安“扑哧”咧开了嘴,对我轻笑起来:“没有的事,我一直盼望能嫁给他,做他的妻子,怎么会恐惧呢,只是最近睡得不好,有些头疼。”我见她脸色又白了几分,说话声音透着几分虚软,不觉有些心疼,赶忙还是说:“哎呀,不谈这个了,随安,那你这段时间有空就过来坐坐吧,给你打五折怎么样?你看,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未婚夫一样,一个电话就能呼叫过来的,我啊,每次找夏南,他有一两次能随传随到就不错了,他老是忙,我平时也没什么事情,你有空就陪我多聊聊天啊!”
我拽着傅随安的手,挑挑眉,颇有撒娇的意味。
“恩,我也想,只是这几天刚巧赶上嘉瑞为了创办公司到处出差考察,事业毕竟也是挺重要的,我也没有阻止,再说结婚的事情,该挑的也挑的差不多了,其他的地方也有婚庆公司帮忙,问题也不大,只是婆婆……”蓦地,她顿了顿,然后说,“婆婆那里担心嘉瑞小舅在这里一个人行动也不便,国内也没什么朋友,说什么年轻人在一起话多些,要我有空就去看望看望他,我想这几日我可能得时不时去照看下了。”本来还在谈笑的傅随安忽然不自觉敛起了笑意,垂下眼帘,眉心微蹙。
她不喜欢他。即使是我旁观者我亦能感觉到,随安不喜欢嘉瑞的小舅,否则如何一句话里颇有许多无奈。


第五十章 煎熬(下)
“暮暮。”
我怔愣思忖之际, 傅随安倏地唤了我一声,然后我抬眼与她对视。
不知为何 ,心底里有个地方就那样软了下去,仿佛我们认识许久了,亲近许久了,我甚至觉得除了满室的咖啡香,我还能味道她身上很熟稔的药草香,似有似无,若即若离,那种感觉不知为何让我鼻尖一酸,恍惚间,竟怔怔的不能言语。
“暮暮,其实我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很害怕,这几晚我连连做噩梦,我很怕……”
“你在怕什么?”
“我怕……呵,我在怕什么自己也不知道。”语末的话犹如叹息,傅随安急急的开口,却是最后缓慢地停住了话语,脸上布满了说不清的无奈。
后来,我送她走的时候,竟恍惚看见店门口不远处的一部黑色奔驰亦跟随着傅随安的脚步地发动起来,速度极慢。我记性素来好,曾经背过不下整整三页纸的咖啡豆资料。我分明是记得这部价值不菲的车亦是傅随安来的时候停在那儿的,正想着,心底不禁略略有些揪起,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形容。傅随安依着未来婆婆给的地址带着生鲜蔬果去看望柏谨言时,他正坐在轮椅上给阳台的花草浇水,很专注很认真。公寓的门并没有锁,轻合着,她浅浅倾身探眼进去,为了礼貌轻扣了几下,他亦没有听见。
阳光因为这个季节不那么毒辣,反倒多了几分温暖,他穿着灰色的毛衣高领,颈项微斜,背影却分外笔挺,正伸颈探头向屋内的傅随安忽然抿唇,喉咙如什么梗在那儿,有些喘不上气,这样的画面似曾相识,仿佛如隔世。
也许是生来的敏锐,不出片刻,柏谨言似乎感觉到有人的注视,回首眼一眯,格外冷戾的眼风扫来,在触及傅随安略有怔愣的眼神时,霎时心底一惊一喜,眼眸亦不禁软和了下来。
“随安,你怎么来了?”
他莫名熟稔的口气出奇自然地唤着她,操作自如的轮椅一晃眼功夫就到了她身前。
听他启口,刹那拉回思绪,傅随安笑笑:“啊,是的,婆婆说让我来看你。听她说给你请来的阿姨这周回乡下参加亲戚的婚礼了,让我来帮下忙。”说着,还提起了手上超市的塑料袋子。其实,幸好他今天见她,神色如常,她心底里的确也觉得有些尴尬忐忑……毕竟那天,他走的时候还给她围上了围巾,她回去时发现颈上的那些红印恨不得钻进地里,待展嘉瑞醒来时,她甚至涨着一张红脸掐他的手臂,恨恨地咕哝着:“……都怪你,都怪你!”
傅随安把柏谨言的围巾也带着了,但实在是不想提起那天的事,只琢磨着等等寻个空给他放在屋里的角落,倒是再发个短信说一声便好了。
听傅随安唤自己姐姐——婆婆,他忽然有些晃神,愣了几秒后,柏谨言神色自若淡淡勾唇笑道:“……那真是麻烦你了。”
语末,他笑意不减,却是酸涩地咽了咽喉咙。
婆婆……两字真真叫人无法回应,对她来说他也就是个客人,一个远方的亲戚,一个需要照顾的为了能让自己婆婆心里形象更好些的残疾人。


第五十一章 寂寞如雪
这个公寓为了请他 来参加傅随安和展嘉瑞的婚礼特意大半年前就装修好的,厨房的料理台有点低,可能是为了柏谨言特意设计的,不管他用不用得上都能看起来舒服些,不能不说柏家对他的重视。不过幸好,傅随安也并不是太高的女子,她系着围裙低头切着肉丝,头发为了方便一把盘了起来,柏谨言就在她旁边洗菜,本来傅随安是不想让他帮忙的,只是他是一个一意孤行的人,自顾自地便洗了起来,傅随安也只好随他去了。
空气一时 冷滞,彼此也没有多说什么话,他极认真地洗着手里的青椒,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手上的动作,就怕她觉得别扭。甚至离她刻意远了些,只是不自觉还是会用眼角去看她几眼,她一缕发落了下来,他手下意识地一抬,指腹微颤,在她还没有意识到他动作时,柏谨言太阳穴作疼,不知怎么的“轰”的一声,脑中忽然响起当日他埋在明晰膝间哀低声音求她:“……随安,我们可一同去海外定居,如今世道紊乱,你与我在海外,你可以重新入学深造,我可以下海经商,无所谓什么国仇家恨,随安,只要你愿意同我一起,这里的一切我都可以不要,不在意,可好?”
然,她只是平静 地对他讲:“过不去的,都过去了,以后你莫要这样待别人了。”
明晰……再不会有别人了,我以后一直是想好好的,只要那个别人还是你……然,今时今日,你来看我,不过,我柏谨言是你未婚夫的亲戚罢了。一个双腿都由不得自己的男子。
怔忡间,他在她还未发现自己失态时,赶忙放下手,然后死死攥紧了轮椅的手柄,垂眼浅声道:“随安,你的头发。”傅随安顺着他的视线摸上自己的发,然后“噢”了声,将没注意到的一绺头发拨到了耳后。
“对了,小舅,你喜欢放辣吗?”她手里拿着干辣椒问他。
闻言,他微蹙眉,目光变得隐忍而幽远,淡淡地说:“叫我谨言就好了。”
然,他不曾想过,她如此固执,随后讪笑着对自己说道:“不好吧,这样不礼貌,还是小舅吧,小舅,你吃辣吗?”
心口微窒,她刻意的生疏叫他心房一缩,有些发疼,柏谨言敛下眼,哑声问:“你呢,你喜欢吃辣吗?”
“喜欢啊。”她自如地回答,她一贯是无辣不欢的,曾经展嘉瑞就打趣问她是不是父母抱错了,父母都好清淡,她却是极其好辣的人。后来她寻到了原因,定是读书时,自己从小的好友方萱一有空就请她吃麻辣烫,时间长了,自然而然就习惯辣味了。
“那就放吧。”
其实她是不用问他的,她喜欢吃什么,他便吃什么,若是两个人吃饭,她不喜,他又怎会吃得下去。
曾经,她声音压得很低很柔,就那样生生睁着浅淡的眼眸幽怨地望着他,带着哭腔道:“默卿,你就不能让让我吗?你为何就不能让让我……”


第五十二章 静谧
默卿,你就不能让 让我吗?你为何就不能让一让我……
然,如今 ,他很想脱口而出问她:随安,如果我愿意让你,现今的我愿意什么都让你,我们是不是就可以重新开始?
心神絮乱间,柏 谨言在触及自己双腿时,忽然心底里如针扎一般疼,他不禁心头一凉,暗自自嘲苦笑。
罢了,没用的,太迟了。
即使心房最静谧的角落还尚留有一丝丝的期冀,却像是永见不得光一样,明知黑暗早就吞噬干净了它。
傅随安的厨艺算不上极好,倒还能凑合,两个人不说话配合的倒也快,菜也很简单,三菜一汤,酱爆茄子、青椒肉丝、番茄炒蛋和一碗鱼汤,这些菜皆放了些辣椒,饭桌是玻璃桌,崭新而剔透。
若说柏谨言对傅随安而言算什么,那只能说是陌生人。
两个陌生人坐在一起吃饭从来是极其尴尬的事情,她低头拨着碗里的饭,也不抬眼看他,只是安静地吃着,她从来不是一个会勉强自己找话题的人,记得当时展嘉瑞是她的高中同学,就坐在她的前面,有事没事就回头找她聊,有一回她数学考了全班倒数第二,心里难免不开心,他问她:“哎,傅随安你今天为什么不笑?”她呆愣了半秒,对着他很坦率地说:“那为什么一定要笑啊?”本是极其干脆驳面子的话,却让他们两个人双双怔住了,然后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那时的场景,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其实对柏谨言而言,能看着她,就已是极好了。他望着她与从前相差无几的模样,少了凛冽,添了柔和,却依旧是她,眉眼疏淡,微笑时眉眼微挑,有一种从来不曾磨灭的明艳。
“随安。”
他倏地唤了一声。
应声抬头,她看向他。
“随安,你为什么会喜欢嘉瑞?”他终于屏住了气问出了口。
虽觉得突兀,但傅随安还是停下了筷子,弯起眉眼,好似在思索什么,然后低声缓慢地启唇说:“他很好。”
“哪里好?”闻言,垂下眼帘,柏谨言手捏紧了筷子,舌苔有些泛辛辣泛酸,胃部甚至开始一阵阵收缩起来,搅得他的额间渗出冷汗。其实他是吃不得辣的,如今听着她说着另一个男人,竟真的是自寻苦头,然,他实在是克制不住地想问她,为何不等等他,为何就是没记得他,但下一秒,他就全盘否定了自己的念头,若是记得,他如何还有脸面同她说话,同她一桌吃饭。
傅随安从来没想过,这样一个看起来沉默寡淡的男人竟有些失态地逼问她这样的问题,虽然心头略有些异样的情绪,她却抿了抿唇,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略低下头,继续拨着自己碗里的米饭,想着和展嘉瑞曾经的回忆,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声音柔和:“他会背我一口气上七楼,他会在七夕节的时候推掉所有女生的礼物问我给他的礼物有没有准备好,他会在我不喜欢笑的时候逗我笑,他会帮我叠被子,他虽然有车但他喜欢骑车带我回家,他……”
如果细数,她忽然发现竟数不尽了。
“……够了,可以了。”淡淡寒声如低喃叹息,柏谨言指甲掐进自己的手掌心。


第五十三章 怎么忍心
柏谨言的眸色苍峻 而沉痛,他看着她,就那样喝住了她说话,却无声地望着对桌的她,这一个桌子的距离竟像是一条河,一段路,一世时光那么遥远冷寂。
她一惊, 迟疑地对上他的黑眸,直到他好似很艰难而勉强地扯开笑容,声音极哑极低地道:“随安,真好,你会幸福的……你,你要幸福。”
我只要能亲眼看 着你幸福,也是足够了。
诚然,他没有办法背她一口气上七楼,因为他的小腿根本没有力气,他亦没有办法骑车带她逛遍整座A城,他甚至从未给他叠过被子,他将女人带到了她身旁,给了她绝望,即使初心为了保全她,却是伤她至深。
额间的冷汗渗得比方才更密,意识一点点带着痛意席卷了他,四肢百骸仿佛都被湮灭,他能感觉到心一点点地冷却变得寒冷至深,但他还是保持着笑意,甚至比刚刚更加柔和,他只是怕流露出一丝丝的难过会吓到她,他不想,亦不愿让她看到自己更不堪的样子,只是胃部痛得比之前更厉害了,剧烈的疼痛仿佛连着心里的痛楚将他撕碎开来,他恍惚间朦朦胧胧看到傅随安那张惊慌失措的脸,用了仅余留的力气抚上她的脸颊,还是吃力地保持着笑意颤颤地对她说:“……明晰……明晰,别怕,其实这样也好,我知道的,也好,我会替你看着他,不许他伤害你,背叛你,我会在后面看着他,叫他永远,永远都是那个你爱的男人……”咯噔一下,傅随安心都拎起来了,心急如焚地看着他莫名地蜷缩在轮椅里,听不真切他到底为何捧着她的脸,到底又在说些什么,只是当他唤出“明晰”二字的时候,连她自己都不知为何,竟然五脏六腑竟然撕心裂肺地疼起来,下一秒回神过来就像在梦里一样泪痕满面,呐呐不能语。
连忙送进了急诊,柏谨言是胃穿孔。
婆婆接到电话赶来的时候,脸色都青白了,来回踱步,最后哽着声音问了她一句:“你,你给他吃辣椒了?”
浑身剧烈一阵,她幡然意识到他竟吃不了辣。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吃不了辣,我……”她忽然胡乱地不知自己在说什么,摇头晃神之间眼泪直流,“妈,我真的不知道,他说没事的,他跟我说……”
浑身一凉,脑子却热了,她耳边忽然响起他反过来问她:“你呢,你喜欢吃辣吗……那就放吧。”
忽然戛然而止,傅随安仿佛将什么咽了下去,咬着唇沉默了下来,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他为何这样,他为何这般待她青眼,待她如此。
幸得她突然的缄默没有引起展母的注意,毕竟她也是在慌乱中,何况展母如何能怪傅随安,她一向明理,自然知道自己未来媳妇不谙自己弟弟的口味是正常的,何况本来就是帮忙,又岂非是像保姆阿姨那样是一向拿人薪水的义务,然,始终他是她最疼爱的弟弟,竟然没来几天便送进了医院,这让她怎么和已过世的母亲交代。不过,万幸,随安打电话来的时候自己父亲不在身边,否则以父亲疼爱柏谨言的程度,恐怕几天几夜都没办法睡好觉了。


第五十四章 僵局(上)
定了定心神,展母 也不再多话,直接拉着傅随安的手坐在医院走廊里的休息座椅上,低声道:“……这个事情千万不能在老爷子面前提起,这几天我请个阿姨来,你上班有空也来帮我盯着点。你和嘉瑞也快结婚了,咱们亲戚这边可不能出什么乱子,你们结婚,谨言是一定要到场的,他在我们家的地位我想你也是知道的。等等你有空给嘉瑞打个电话,跟他说下情况,省得等等他在外面时不时地给他舅舅打电话问事情,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打扰他了。”
听在耳里 ,傅随安低低颔首应着,心却沉得如千斤包袱,压得她莫名喘不上气。傅随安的手脚都冰凉得刺骨,似乎脸上还残留着他意识模糊时触碰她脸颊的温度,她看不清他眼里的意味,她更不想明白……她只觉得心底的某一个静谧的地方正涌着寒流,分不清是什么滋味,只觉得百味夹杂。
埋首在自己凉薄 的双手里,傅随安瞬间艰难地想放空自己,隔绝外界所有的事与人。
可以探望的时候,展母进了病房,傅随安刚好接到展嘉瑞的越洋电话,她听到展嘉瑞声音时,鼻头不由一酸,低低唤了他一声:“嘉瑞。”
“怎么了?我过几天就回来了,想我了?”那头展嘉瑞压着声音,浅笑着戏谑道。
“小舅进医院了。”
“怎么会?”那边也是一惊。
“我不知道,我不知,他,他吃不了辣。”
那头倒抽一口气:“……他不止吃不了,是一丁点都吃不了,我妈曾经提到过小舅小的时候不小心闻到辣味还会不停打喷嚏,以前佣人不小心放了点辣椒,他都可以吃到起红疹,这回……这回真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