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心不敢想象他埋头苦干做事的感觉,耳根微烫,赶紧避开眼去。
他们身边跟着摄影小组,但不能交谈,他们只是负责记录这一天的状况。
白心掏出自己的装备,仔细想想这些东西在之后能有什么用。
军刀、打火机以及苏牧的铁制茶杯。
没有食物,之后吃什么也是个问题,虽然饿一天不会死,但是登山体能消耗实在是大,她怕苏牧就此晕倒在地上。
在她烦恼的时候,苏牧已经背过身,蹲在地上摆弄着什么。
白心凑过去看,“你在做什么?”
“辨别方向,”他抬头,问节目组的人:“是要往西的方向,对吗?”
节目组的人没回答,点头示意。
苏牧将河边捡来的一根木棍插在地面上,近一米以上,又在投影处摆下一块大石确定方向。
“你听说过木棍成影法吗?”
“听说过。”
“我们等十几分钟,看影子的移动方向。由于太阳是自东向西落,所以等之后影子移动,就能确定两个东西的方向,从而推算出西面在哪。”
白心点点头,诧异问:“苏老师,你昨晚恶补了野外知识?”
“闲来无事背了一本,算起来,我们带了四样东西。”
“四样?”
“我把《荒野百科》都记在了脑子了。”
白心不由服气,绝了,这下他们可不愁到不了终点了。
他们身处山腰,这里岩壁光滑,西面是断崖陡坡,贸然下去,肯定是险象环生。
但又不能浪费太多的时间在这上面,不然抵达不了终点,就算是输了。
白心问:“怎么办?”
苏牧四下观察,最终决定:“就从这里下去。”
“从这里?”
“这里不算是断崖,虽然高,但岩面有一定的斜度,只要控制得当,就能平安无事抵达地面。”
他投来琐碎的绳索,是从之前的伞衣上拆下来的,让白心结结实实困在腰上。
他们之间连了几根尼龙绳,像是某种联系一般,证实着他们的关系亲密无间。
最开始的几步,白心攀爬得异常艰难。
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每一个地点都用手掌探一探虚实。毕竟岩块的凹陷处由于接收不到足够的阳光,继而变得潮湿,软滑的苔藓就爱在其中生长,不利于她的攀爬工作。
白心顶着烈日做这样的极限运动,体能消耗实在大。
大部分的汗液都从额角溢出,顺着她的脸颊而下,甚至溢满眼角,她连擦拭的能力都没有,眼前已有点发黑发晕。
原先凭着她所受过的搏击训练,还游刃有余,但时间一长,她的耐力渐渐丧失,竟还比不上步步平稳的苏牧。
她朝下望去,大概还有十米的距离。这样下山的速度的确是快,但再也没有比这个还受苦的事情了。
她气喘吁吁,脸上汗湿了,又被光与风擦干,形成薄薄的盐渍,奇痒难忍。
由于她没及时补充水分,眼前已然发黑,一时不慎,竟然悬空跌了下去!
白心这才回神,吓得赶紧握住绳子,双脚卡在岩壁之中。
她抬头,朝上望去。
苏牧正单臂握住自己的腰间绳索,企图不让她掉下去。
他显然也到了体力殆尽的极限,死咬住下唇,拇指与粗粝的尼龙绳间已经有出血的状况,那是磨损过度,伤及真皮层。
白心不敢乱动,但她又必须尽快再蜷伏到岩壁上,否则以她的重量,苏牧肯定也会被连累,最后双双坠崖。
怎么办?
她鼻翼出汗,微微煽动,连深呼吸都不敢。
她尝试往前轻曳,犹如一张被负压吸附在外壁的枯叶。
风势太大了,她整个人被吹得打颤,要重新抓住岩石不是一件易事。
苏牧焦急道:“抓住!”
“我在尽力…”她伸出手,朝前拿探。
不知是她太热了,还是其他的原因。眼前的场景都出现重影,粗略的一层白膜,让她眼花缭乱。
“我在尽力爬…”她像是给自己加油鼓劲,又一次这样提醒自己。
“咔嚓。”
不知哪里传来了琐碎声响,悉悉索索,如同蝉鸣,但在白心的耳里,就如同惊雷。
那是尼龙绳崩裂的声音,里头的纤维因为之前下坠时有磨损,现又经受压,所以开始依次崩断,弹出一层浅浅的白沙。
再这样下去,她会落到底部的!
白心回头,望了一眼那乱石嶙峋的崖底。
她绝对不能掉下去,她还有大好的青春要享受,绝不能丧命在此。
白心眼疾手快,赶紧用手卡住了一边石块间隙。
说时迟那时快,绳链应声而断,她的身形一晃,险些掉了下去。
所幸,只有碎石落地,发出了沉闷的滚落与击打声。
白心乖乖待在原地不敢动,她的脸色惨白,胸腔不住起伏。
在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刻,她居然还能找到着力点,真是太幸运了。
“小心!”苏牧突然朝她喊了一句。
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觉得手间松动,原来是那块花岗石经由日晒雨淋,早就脆弱不堪,很容易碎裂。
她躲闪不及,几乎是一瞬间就被迫松开了手。
完了,这下死定了!
白心大气都不敢出,大约过了足足两秒,她才感受到了手腕上温热的触觉,原来是苏牧眼疾手快拉住了她。
谢天谢地,苏老师真是她的福星!
白心赶紧重新爬到岩壁上,她一点时间都不想耽误,屏息朝下爬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抵达山崖底下。
“苏老师,我刚才是不是差点就死了?”白心还没回过神来,她躺倒在地,大口大口汲取新鲜的空气。
她险些就死了,如果没有苏牧,她险些就命丧山底了。
“这种时候,你应该要以身相许。”苏牧还能开玩笑,那就说明他也缓过劲来了。
白心配合地笑了两声,没心思接话。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先前有多大胆,甚至是对荒野逃生不以为然。从这一刻开始,她才清晰地认识到,祁连没在说笑,第三关的确困难重重,稍有不慎,就会发生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一时间,她都产生了某种怯意,只盼望接下来能一路顺风,再不行就放弃五百万回家,活命要紧。
“去找点水喝。”苏牧朝她伸出手,他是手指血迹斑斑,有些结痂了,有些还有深黑的污渍。
尽管白心也没比苏牧好上多少,但在她眼里,这个男人通常是受不了一丁点的苦或者累,甚至连衣服上多了点油脂,都能让他蹙起眉头,郁结好几天。
可这一次,他居然一声不吭,不仅没抱怨,反倒还来开解她。
白心将手塞到他的掌心中,感受那种难言的温暖。
她心有愧疚,说话也细声细气:“苏老师,其实那五百万我不是特别看重,所以,你要是想回去,我们就和节目组提出来,回家好了。”
苏牧不语,他沿着湿濡的地面往前找寻水源。
忽然,他回答:“我记得以前,你说过一千万比我的魅力还大,怎么现在价格减半,变成了五百万,你还是选择了我?”
“我…”
苏牧心情不错,语调也柔软下来,“所以,你也喜欢我。”
他像是在趁火打劫,英雄救美之后,再对被救者一吐衷肠,美人也很难不被他吸引。
正如他所说,她对他的感觉,和从前一比,的确改变了很多。
曾经,白心对他半点好感都没有,但现在不一样了,说不清是喜欢,还是依赖,总之她对他隐约有种沉溺般的依恋,在冥冥之中,影响她的行径。
他领着她往密林遍布的深处走去,一步一个脚印,稳而沉。
树影打在苏牧的身上,投下深浅不一的暗块,衬出他的风清月朗。
白心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内心狭窄处,总有个声音在隐隐叫嚣——就这样跟着他走完余生,好像也很不错。

第四十七集

丛林间虫鸣不断,这些小昆虫不怕生人,即使有人在密林里奔走,它们也依旧驻守枝叶,无所畏惧。
这是大自然所赐予它们的安全感,从侧面看,也就是说,这些野生生物从来不怕有人在自己的地盘上滋事,但这也是白心他们最需要担忧的状况。
白心掏出军刀,掌心反复摩挲刀柄,适应它的花纹以及大小,企图与这把陌生的武-器建立出某种默契。
在保卫自己的行动下,有一把称手的刀极其重要,更关乎你能不能从敌人的手里活下来,又或者在危急时刻逃出生天。
她五指翻飞,任军刀出鞘或闭合,在指缝里灵活游走。
苏牧问:“你饿了吗?”
“不饿,但有些渴。”
“这里没有流动的水,都是死水,喝了容易得痢疾。”
“或者集点柴火,把水烧开了喝?”
“好。”
苏牧引路,在湖里打水。
他的茶杯派上了用场,尽管没带茶叶。
白心捡了柴火,燃上火堆。又折断一根细长的树枝,下水插鱼。
她小时候野的很,像个男孩子,又是在江边水镇长大的,自然十八门玩的技艺,样样都会。
苏牧蹲在旁边看她施展手脚,托腮,问:“你还会什么?”
“抓螃蟹,捞莲藕,小时候什么都爱玩。”
她抛了一条鱼上岸,裤腿都被水沾湿了,水渍变深,攀爬到腿根,黏哒哒紧贴臀线。
野外的鱼又灵又活,等闲根本奈何不了它们。也就是白心运气好,撞上两条,想再多,也没了。
她将鱼清理好,内脏和鱼鳃都被苏牧埋到土下。
他说:“清理好残渣,以免被野兽盯上。”
在野外,也管不了什么脏不脏,能找到吃的都谢天谢地。
白心将鱼架在火上烤,由于没涂油,很快就焦黑了一层壳。但烟把油膏熏出来,也不知道变得通体黑漆漆,没法入口。
近乎二十分钟,撕扯了一下鱼肉,里头肉发白,丝丝分明,也没血色,应该是熟了。
白心咬了一口,味道虽然寡淡,但糅合碳烤气,也别有风味。
不知是真饿了,还是这样熏鱼滋味别具一格。
她把整条鱼都吃完了,险些卡到鱼刺。
苏牧也没挑食,一句话不埋怨,乖巧到引人怀疑的地步。
他们把剩下的鱼骨也埋了,用湿土掩好火炭,这才继续前行。
日头下山,一路向西坠去。
根据节目组的指示,他们已经临近目标。
然而,现在横跨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波涛汹涌的长河,河面架着被水流冲垮的独木桥,只剩下残破的绳索,支离破碎。
浪花拍打绳链,击出一层白白的浮沫。
白心看得脚底发麻,那种岌岌可危的印象强烈,令人心惊。
他们得到对岸去,否则绝无赢的可能。
但怎么过去?
凭借臂力拉住绳子,游过去?
白心没有自信,她也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冒险。
如果选择放弃,那么就呼救,自有人来接应。
如果选择接受,极有可能遇到危险,但顶上有直升机接应,死不了。
试,还是不试?
她望向苏牧,眸光微颤,寻求一个答案。
苏牧说:“试。”
那好,他说试,就试试看。
白心闭眼,又睁开,深吸一口气,打算淌入水中。
苏牧拉住她,“如果我们平安到了对岸,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吻我。”
他的声音很轻,似清晨骑车,途径叶间,偶然张合、拢在脸上的蛛网,吹弹可破。
吻他?
白心抿唇,不置可否。
“别拒绝。”
他用食指轻抵住她的唇,蜻蜓点水的一下,很快就退开。
没等白心反应,他就先行一步下了水。
湖水冷寒,没到腰间。
苏牧仰望白心,朝她伸出手。
白心摸不准他的用意,却没推拒,也跟着他拉住四处摇晃的绳索过河。
水势湍急,借风助力,更加肆意翻腾,拍打两岸。
他们还没到湖水中心,只在边沿徘徊,还算能踩住脚。这片湖没想象的那么深,如若不是浪大,至多也只到脖颈。
到了水下,苏牧才说:“其实,我不太会游泳。”
“那你还?”白心惊讶。
苏牧不说话了,只一手拉住她,一手往前行。
难道只为了一个吻,就想要贸然尝试过河?
她难以置信,又宽慰自己:算了,他说的是不太会,不是完全不会。
他们步步涉水,越到深处,水压越高。这不止是深海,就连寻常入水也能感知得到。
白心呼吸不畅,仰头憋气。
水没入鼻腔,那种刺激感太过于难受了,眼睛也是,又涩又疼,无法用眼泪润滑,像是要瞎了。
不行了,她坚持不住了。
白心睁开眼,见还有一米的距离,只能迎难而上,一下子翻到岸边。
她将嘴里的湖水吐出,侧头看半个身体趴在地面上的苏牧。
他死气沉沉,小腿还被湖波拍打,虽水势摇晃。
怎么了,总不会是溺水?
白心焦急,还没来得及抓住他的手腕,苏牧就整个人翻入水中。
该死!
一个男人,不擅水性,还是昏厥期间翻入水中,能有什么好结果?
白心刚从险境逃出,这下大脑发热,又一个猛子,不管不顾扎入了水里。
他之前救了她一命,所以她也必须要还他,这是道义。
人在世上,总要讲义气。
下水时,白心想到了很多事。有关苏牧的,也有关她自己的,如走马观花,一秒即一生。
天还未全暗,隐约见光。
她往底下潜,很快拽住苏牧的手,将他往怀里带。
一般人不幸落水,口中都会吐出仅剩的空气,化作或大或小的气泡,浮出水面。
但苏牧没有,他唇舌紧闭,很可能已经失去了直觉,又或者是快要溺亡。
白心只能捏住他的下颚,将自己嘴里含住的空气渡过去。
她能憋气几分钟,但苏牧不行,如果她不救他,他就死路一条。
这样潮湿阴冷的湖底不是他最终的归宿,一定不能葬送在这里。
白心以唇封唇,还没来得及吐气…
忽然之间,她的唇瓣被人含住,尚有余温的软滑舌尖一下子卷入她的口腔之内,呛得她险些憋不住气。
白心不敢动作,她屏息,眯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苏牧。
他的深黑短发在水间漂浮,像海藻,像一笔浓墨,拂过她的脸,又轻又痒,挠在心上。
这人在使诈,他的水性极好,根本没晕。
也是她傻,居然就这样相信他了。
不过几秒,苏牧就松开了,带她一齐游上岸。
节目组的人吓个半死,已经派人下水救援,幸好他们平安无事,也顺利通过考验,拿到了提示卡。
据说,l太太那组早在中午就弃权回去了,而叶青这组倒是死撑着抵达终点。
这些都不是白心想要关心的事情,她听过了,便忘了。
白心刚洗过澡,头发还微湿。
她蜷曲在毛毯内一动不动,桌上是一碗味道辛辣的姜汤,有点刺鼻,唤醒被冻僵的鼻腔;几缕发丝粘在脸侧,变硬了,有点痒。
她还在想之前的事——她在水下,被苏牧…吻了?
唇上的触觉犹在,不烫,很冷。他的鼻尖与她相抵,水下嗅不到任何的气息,只知道他当时下意识抓住了她的腰间衣料,力道很大,攥得很紧。
这是苏牧,是musol。
她又有那种想逃离的冲动了,不自觉低下头,再低一点,躲到毯子里,任那柔软的一圈毛边将她掩埋。
好像没脸见人了。
这算是被他偷袭吗?还是被吃了豆腐?
但她好像也不抵触,甚至是有种异样的感觉——是一股暖意,从小腹升腾,通向四肢百骸,整个人都要变得柔软,像是一阵风,一团雾。
她是不是还在欣喜?
甚至是隐隐约约的期待?
怎么办,她好像快要坏掉了。
“吱呀”的一声,门开了,投入一斜光。
是苏牧,他看着她,启唇,又闭上,喑哑难言。
他是在内疚?还是想要解释什么?
白心躺下,抱住膝盖,装死。
苏牧凑近了,把姜茶端到她的面前,说:“他们说,你喝这个会好。”
白心闷声闷气:“你喝过了吗?”
“嗯。”
他应了,又不说话了,室内有点尴尬。
“我不太想喝,你先出去,我想一个人躺一下。”
“现在喝了比较好,或者说…”他欲言又止,“你想我喂你喝?用嘴。”
他没有半点笑意,不似开玩笑,只是在陈诉心中隐秘的企图。
白心赶紧钻出被子,她端过姜茶,余光又扫了苏牧一眼。
他坐在床头,衣衫整洁,正人君子的模样。只是那双眼又明又亮,里头像有情绪,蠢蠢欲动,稍有不慎,就会勃-发。
白心赶紧喝了姜茶,不让他有其余的借口用来轻-薄她。
“我是来和你秋后算账的。”他煞有其事。
白心一口汤差点喷出,算账,算什么账?
“你以前睡过我一次。”
“噗——”是她没忍住。
“所以,你要对我的余生负责。”
白心哑口无言,憋了很久,才说:“那不算睡,所以…”
“所以你想赖账?”
“也不是,就是想和苏老师好好解释一下,什么是睡。”
“我知道,就是性-行-为,也就是将我的男-性-生-殖-器,放入你的某个部位,对吗?”
她又想喷了,一张脸涨的通红:“打住,你不用说了。”
“你不喜欢我吗?”
“也不是。”白心舔舔下唇,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实话实说,我对你不是没好感,就是太快了,你明白吗?”
“你想要循环渐进?”
“没错。”
“那好,如你所愿。”

第四十八集

苏牧咬字清晰,一音一顿声,每个单字儿都像是被月辉浸湿了捞出来的一样,平静到难以言喻的地步,像是在陈述一件事。
也就只有他,敢把打商量的句子,说得这样信誓旦旦。好似白心在考察期一定不会拒绝他,也会为他神魂颠倒。
白心觉得自己太好拿捏了,于是轻咬下唇,再补充:“当然,如果在循环渐进这个过程中,我觉得不合适的话,我也会提出来,毕竟这件事关乎我的未来,得认真考虑。”
她原本的算盘就是——在现在这样的年纪找到一个好人,谈两三年恋爱,平静步入婚姻。她喜欢那种成家同居的感觉,尽管平平淡淡,但她就是偏爱那种最质朴的爱情。
但苏牧的出现,将这一切都打破了。
在短短的数个月之内,她和他都经历了无数生死考验。
她是个普通人,却一次次离死亡那么近,咫尺距离——死神拿着收割镰刀,从她耳后擦过,扫来一阵风。
那种惊骇的感觉,她是再也不想体验了。
而如果要和他在一起,就必须经历这些。
这个不同寻常的男人啊…
白心抬起头,缓缓打量苏牧。
他坐在床头,垂眸,闭上眼睛。仿佛是累了,也没去回答她的话,不知是抗拒,还是不以为然。
白心凑近了,伸手去触他的眼睫——他的睫毛卷而长,毛尖极细,绒绒的一层,被湖边小屋的橘色灯光浸湿了,打上虚影。
“你在做什么?”苏牧先行握住她的手腕,再徐徐睁开眼,微眨了两下,才恢复平静。
“我…”白心心虚,“就是看你没回话,以为你睡着了。”
“我听到了。”
“所以呢,你怎么想的?”
“可以,我对自己很有自信。”苏牧将她的手腕扣在怀中,带着薄茧的指腹细细摩挲过她腕上的浅痂——那是前几天被狗咬的。
白心想要抽回手,可他的力气太大,辖制住她的手腕,纹丝不动。
“别动,”苏牧说,“痂被水泡软了,可能要剥落,用消毒酒精清理一下。”
不用他说,白心也知道。
苏牧拿了药箱,将棉签沾了酒精涂抹在疤痕边上,又扣上了创可贴,这才罢手。
白心的脸发烫,火烧似的,比喝了酒还热烈。
他几时开始,变得这样细腻了?
但他好像一贯如此,并不是刻意温柔,而是能观察细小的事物。
就好似从前,苏牧逗她吃了死者同款薄荷糖,又小心塞了一枚橘子味的糖给她,示意之前不过是玩笑,现在才是真心之举。
“你是在想我吗?”苏牧突然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白心敛去笑意,紧张兮兮,“哪,哪有?我没在想你。”
她也不知道苏牧是怎么猜中的,在他面前就这一点不好,内心再深处的秘密,都能被他从中剖出,一一窥读。
“你在对面沈薄时,嘴角因笑上扬的弧度很大,这是一种自我暗示的心理,做出动作大到足以让自己辨析出笑肌的笑容,代表礼貌;而面对我时,嘴角常常浮现轻微的弧度,但很好辨认,所以能从中分析出是在想谁。”
白心目瞪口呆,微张的嘴能塞下一个鹌鹑蛋。
“每一个人对于我来说,都像是一个数据库,”他顿了顿,继续说:“从你的笑容里,我也能得出某种结论。”
“嗯?”
“你想到我时,很平静,嘴角带笑,俗称会心一笑。这就说明,我对于你来说,是愉悦的存在,甚至是你已经习惯我的存在了。”